她明白他的考虑,先前她也许会气恼,从来没人把她放在心上,为她打算,但如今……
可说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吧!
经过今天的奔波、冲击,她明白自己过着多久的好日子,什么家国大事,她从没认真处理过,几乎都是交给流铁竟去办,所以今天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连自己这个堂堂一国女王究竟为什么被自家军队追杀,都找不到原由。
「我知道,之前是我太过天真了,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什么,所以现在……我应该为自己挑起的战祸负责。」流叶音苦笑几声,又道。「我想,我一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谢谢你还这么照顾我,一路上对我不离不弃……」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想早点解决两国的纷争罢了。」瞧流叶音改变了态度,律景鸠罗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
她如果依然是先前那副大声说话的态度,他或许还会觉得自然点。
说来也可笑,他分明就觉得流叶音有些任性过头,但此刻她改了态度,他却又觉得无法适应。
也许,是因为收敛过脾气的她,衬上那张娇容与娇柔外貌,让她显得更为动人了吧!
面对这个曾向自己示爱,而且还在短时间内,不停地有所转变的女人,要他的心意保持犹如初始之际那般坚毅不摇,多少是有些难度的……
第7章(2)
「我明白。」流叶音微敛眉梢,略带苦涩地笑应。「倘若我真能顺利回国,我会好好审视过去存在我身边的问题,而且……我再也不会为了私怨,而攻打怀国或是其他地方了。」
是律景鸠罗点醒了她这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与她切身有关的要事,所以她才会将心情系在律景鸠罗身上,甚至希望能有他陪伴在旁。
只可惜,走错一步路,步步错,现在的她,终究不可能挽回两人之间的敌我关系,现实更不容许她与他相守。
如果早在当初,她就认清一切,选择不当女王,不知此刻……她是否有机会以流火国公主的身分,与怀国大将军律景鸠罗联姻?
呵……她曾最忌讳,痛恨被看轻的女人身分,在此时此刻,却让她眷恋不已啊!
「我很高兴能听见你这么说。」律景鸠罗算是彻底地松了口气。
看来那些士兵的无故追杀,真让这位任性女王一夜之间开了窍啊!
「所以我们先依你所言,回怀国军营吧!虽然我堂哥流铁竟脑子也很聪明,如果能当面问他,或许能知道点蛛丝马迹,可偏偏我现在回不了流火国,所以只好先拜托你了。」
瞧着律景鸠罗明显舒缓开来的纠结眉心,流叶音的心头,竟有股从来未曾有过的满足感。
她过去,是否这么重视过任何的人、事、物?
除了对父王遗愿的惦挂,她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才会到现在落得身旁空空如也。
可现在……律景鸠罗却闯入了她的心里。
她在意着律景鸠罗,不管他今后会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她都会想着他。
这真是好新鲜的感觉。
不是去在乎旁人有没有把自己捧在掌心上看重,而是去关怀一个自己喜欢的物件。
而且,不可否认的,这种感觉,让她好满足,心里溢开着满满的幸福……她好久没这种感觉了。
真好。
能遇上律景鸠罗……真好。
说是要请辅臣檀玉濂出面解决问题,倒也非如此简单的事。
带了流叶音回怀国的军营后,律景鸠罗虽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去禀告理城此刻所遇上的难题与情况,还有流叶音这边发生的意外,但一来一回毕竟有些距离,得耗上不少时日,因此在那之前,流叶音也就暂且接受了律景鸠罗的安排,先留在怀国军营里。
初时,流叶音对此自是有些担忧的,因为她的身分是流火国女王,还是挑起战事的元凶,要留她这个敌军将领在军营里,任谁都会怀疑她才是。
但怀国的士兵似乎对律景鸠罗相当信任,当律景鸠罗出面说明,声称她这位女王是为了退兵,所以遭受流火国士兵追杀后,怀国人立刻将对她的敌意减到最低,甚至不再排斥她。
面对这样的情况,流叶音在佩服律景鸠罗的领兵有方之余,也不由得思索起自己的缺失来。
仔细想想,她这个女王,对于大军似乎从未了解过,什么事都是交给堂兄流铁竟,所以真要问她流火国军队里到底分为哪些营、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她其实全然不了解……
真是失格的女王。
在看过怀国军营纪律分明的情况之后,流叶音除了自嘲之外,也只能认命地接受现实。
不过,一直处在哀怨的情绪里也不是办法,所以流叶音索性说服了律景鸠罗,让她跟着士兵们帮忙为受伤的士兵治伤,帮忙上药、采药。
律景鸠罗对她的决定感到有些讶异,但想想,让她一个人留在军营里发愣,说不定只会让她更容易胡思乱想,所以便答应了。
反正,若是娇贵的女王最后还是吃不了苦头,依流叶音的个性,绝不会忍着吃闷亏,一定会开口言明的。
所以,律景鸠罗点头让她出手帮忙,跟着跑腿打杂。
原本预计过不了几天,惯于女王娇贵生活的她应该就会喊着要休息,却没料到……
「鸠罗!」
鲜见于军营的高音随风闯入将领军帐里,提着一篮子药草、一身蒙着尘土、脸上还染了泥巴的流叶音匆匆奔入,娇嫩的脸庞上还写满着「我有话要说」的表情。
「这事我明白了,你先退下。」
律景鸠罗正听着士兵传来的军情,瞧流叶音进帐,他匆匆解决手边事务,接着挥手让旁人退出帐外。
「吵着你了?」流叶音搁下药篮,抹抹脸上的泥巴。穿着轻便的她将长发高高束起,盘在脑后,若不仔细瞧的话,还真会以为她仅是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在忙着打杂。
「不,还是老样子。」律景鸠罗苦笑一声,「流火国一样只守不攻,依旧驻扎在城外,不退不进,所以今天还是一样僵持在原地。」
自他带流叶音回军营后,原本还猜想着流火国会不会为了讨回女王而发动大军直捣怀国阵营,没料到流火国完全不动武,仅是围绕在理城外头,丝毫没有进攻的举动,让他感到好生纳闷。
虽然少点争战就少点人受伤,确实是好事,但情况如此暧昧不明,让士兵们亦无法归乡,总不是办法。
而且,如此一来,流叶音也就回不了流火国了。
瞧瞧她一身的尘土,律景鸠罗在讶异之余,却也是有些习惯了,因为自从他答应让她在军营里打杂帮忙后,她就经常是这副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女王的尊贵样
初时,他虽特别为她安排干净幽静的营帐,让她歇息,为的多少是考量到她的身分,觉得她应该吃不了多少苦,但事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个把月下来,流叶音非但不喊半声苦,甚至还以能帮忙为乐。
而由于她的劝奋,怀国军营里上上下下的士兵们,也对她接纳得相当快,免除了他担忧有人想私下违背他的命令暗杀女王的问题。
这段日子以来,不管是帮忙伤者包扎换药、上山采药草,她照单全收,毫不介意。
问她何必如此劳累自己,她却仅是苦笑一声,「自己造的孽,总要多少负起责任收拾。」
甚至,她还感谢他给了她机会帮忙怀国的士兵。
一次又一次的改变,让他对流叶音着实是越来越另眼相看,更让他在流叶音问他,该怎么唤他的时候,毫不迟疑地开口应她,让她直呼他的名。
除了几位知交好友、怀王慕连非鹰、辅臣檀玉濂、几位当年的华京族长老外,其实没什么人这样喊他名字的。
可他就是允了她……
「鸠罗,我想这一定是我堂兄的主意。」不知道律景鸠罗的心思正绕着自个儿打转,流叶音拍拍身上的尘土,应道。「过去,流火国的政策都是他在处理的,现在我不见了,他八成在四处找我,为了怕不小心误伤到我,才会暂且停兵吧!」
「我也这么猜想,所以早先已遣人去信议和询问。」
因为与流叶音之间少了嫌隙,却多了点亲近感,因此,律景鸠罗也从她那里听闻不少流铁竟的事迹,知道流铁竟曾劝过流叶音退兵后,他索性派人送信前往流火国,为的是直接与目前领兵的流铁竟打交道。
「哦?那我们只要等堂兄回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流叶音点点头,露出松懈的笑容,「太好了,堂兄不会不管我的啦!他可是我父王临死前指名的宗相呢!」
「嗯……」律景鸠罗瞟了眼流叶音一脸欣喜的表情,声调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既然没事了,鸠罗,你叫军医把我摘的那篮草药熬成汤,分给大伙儿喝吧!刚才我向他们解释过,说这是对退烧、安定心神很好的药草,可他们却硬说这是杂草,没半点作用,怎么也不肯听我的话。」放下心来的流叶音将方才抱进帐里的药篮拖到律景鸠罗面前,略带委屈地抱怨起来。
「这在怀国确实没人拿来当药草,而且这草……我记得专长在断崖岩层上不是?」律景鸠罗低头瞄了眼那篮杂草,摇摇头叹道。「反正近来毫无战事,伤兵不会再增加,多你一个人帮忙换药治伤已是莫大帮助,所以不管这药有什么用,你都不该这样冒险!」
他是好意让流叶音四处走动,由着她填补心里的歉疚没错,但可不想教她的安危受到考验。
只是,她这般为怀国士兵着想,倒也令人感到欣慰便是。
这种情况,还真是矛盾啊!
「那不一样啦!」流叶音不赞同地打岔道。「你们营里的药我看过,治外伤没问题,但有些人身子天生虚,受了伤后便虚弱、发高烧,这种时候就要靠这一篮『杂草』了,喝了药汤让他们稳定心情,能好好睡上一觉,安心休养,才好得快啊!」
她边说,还特别加重口吻在「杂草」两个字上头,甚至伸手往药篮拍了几下。
那一脸写满介意的表情,有些怨怼,却又不似以往仅是充满颐指气使的抱怨,倒掺入些许娇嗔味道,让律景鸠罗在一瞬间看得有些失魂。
而且……也为了她这几声略带撒娇的语调,让律景鸠罗虽明白此时发笑有些不合时宜,但仍是忍俊不住地迸开笑音。
原来,流叶音也有这么娇憨甜嫩的时候。
没有女王的撒泼,却是多了几分朴实的女人家媚态。
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在卸下女王的身分后,单纯地以流叶音这名字活下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的甜腻样子。
真教他这个见过她女王悍样的人,也要为她着迷几分了……
「那就喝吧!」难得地混入些许私心的决定,令律景鸠罗毫不考虑地咧唇应声。
「今晚,我让军医照你说的熬药煎汤,给每个发烧、无法安睡的士兵,都来上一碗定神安心的热汤喝。」
第8章(1)
「你就这么信我啊?」
在军医的半信半疑之下,药汤端上了桌,而且头一碗还是端给律景鸠罗,让军医感到有些无奈、有些担心,也让提出主意的流叶音感到诧异不已。
其实,如果律景鸠罗不肯信她,那也是应该的。
可律景鸠罗非但信了她,甚至还想以身试药,反倒令她有那么点不知所措了。
毕竟过去从来就没有人真把她的话当一回事,都仅是敷衍而已。
但是律景鸠罗从不这么待她,他总是公平地细听她的原因理由,再来判定结果,该她错、该她对,他从不循私偏袒。
就连这「杂草药汤」,他也对军医言明,怀国的学识都是融合各族而来,今天这种在怀国看来是杂草的药草,或许真是对退烧有益的药草也说不定,因此试试亦无妨,便让军医去熬药了。
而且,为了谨慎起见,他索性头一个试喝,只要他真的没事,就分给大伙儿喝。
这种公平到底的作法,虽让人有些担心,却也令流叶音对他彻底地倾倒一地芳心。
过去,有人这么信任她吗?
可有人这么真诚地对待她吗?
没有,这可不是流叶音要自夸或自我哀怨,而是真的没有。
只是如今她不再介意这点小事,但面对律景鸠罗的一再相挺,她要想不为他倾心都难啊……
这男人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他十足十是生来克她、治她的!
热辣的高温往流叶音的双颊上爬升,教她俏丽无双的嫩颊又多添了几分艳色。
「是信你,也是敬你这女王,再者,是多给怀国军医添些学识。」端起汤碗,律景鸠罗低头连着浅尝了几口,教身旁候着的军医一颗心都给吊高到了喉咙口。
看着军医的反应,再瞧瞧流叶音直勾勾瞅在自个儿身上的浅棕眸光,律景鸠罗不禁又想发笑。
由于流叶音的性情与初始时大有不同,来到军营后又成天一身轻便地在军医那儿晃荡,没半点女王架子,若不是他偶尔的提醒,大伙儿早忘了她是一国之主吧!
「敬不敬的用不着啦!你喝起来觉得怎么样?」
流叶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噘了噘嫩唇,总觉得律景鸠罗的眸光让她越来越无法直视了。
「有些苦味,但很顺口。」律景鸠罗转向一旁,吩咐道。「应当没什么问题,分给需要的兄弟喝吧!」
军医领了命,安心地退出帐外,霎时,帐内又仅余流叶音与律景鸠罗。
「你……真的没事吧?」虽说是自己信心满满带来的药草,流叶音此刻却显得有那么点不安。
「你问我这话倒好笑了。」律景鸠罗仰首将剩余的药汤一口气喝光,才应道。「莫非是担心自己弄错?」
「也不是,你肯信我,我很高兴,也很开心,但是心里头就觉得怪怪的。」流叶音耸耸肩,整个人瘫坐在一旁,复杂的心情几乎让她无法好好思考。
「是吗?」
律景鸠罗苦笑几声,没说出口的是,他敢如此安心喝下药汤,是因为算准依流叶音的单纯性情,也不可能先假装对士兵们散播关怀,换取信任,再下药害人。
这般阴谋太复杂,流叶音使不上这计的。
「你是因为被背叛,现下又得到大伙的信任,才不习惯吧!」律景鸠罗推测着她的心思,又道。「军里不少士兵对你成天为了大伙东奔西忙的身影,可是印象深刻。」
甚至,由于流叶音身分特殊,平时也跟他走得近了些,因此还有人开玩笑地在私下喊她一声将军夫人,理由仅是流叶音跟他这个将军一样,天天就只惦记着同袍弟兄的事,自个儿的安危都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