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他做出这些决定前,父母也曾找他长谈,严正表示不希望他做出任何勉强自己的行为,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自然没有丝毫勉强——包括应允婚事。
一来,他对经营集团本来就充满了兴趣,二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像父亲这样深爱着一个女人,以往他不是没结交过女友,但总被抱怨不够热情,最后不欢而散,所以他内心虽然羡慕父母间的浓郁感情,却从不觉得自己适合那样的婚姻,与其如此,不如娶一个各取所需的女人——他需要程家的势力背景,程盈慧需要征服他满足自己的好胜心。
只是没想到一跟程盈慧结婚之后,他就发现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虽然他努力试着想跟她维持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但显然她并不是这样打算,她不但丝毫没有为人妻的自觉,一如以往骄纵任性、沉迷在跑趴跟购物中,稍有不顺她意就会大吵大闹,搞得彼此精疲力尽,连最基本的互重互敬都做不到。
这两年来,虽然他们在人前依然维持“互敬”的假象,但关于他们之间不和的传闻早在台面下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程盈慧“玩名”在外,哪里有秀跟Party就有她存在,几次喝醉酒闹事,也让他赶到现场去收拾烂摊子。
当初促成这段婚姻的理由已经消失,这段婚姻的存在也成了让彼此都痛苦的束缚,其实他们私下也曾好几次谈论离婚的事情,但每次总是在她翻脸动怒的情况下结束。
现在他们就像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只差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盖章。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离谱,也不曾像这次这样两个多月都无声无息,甚至连感情最好的祖母张硕秋都没有联系,让他必须找借口在大家面前隐瞒她的失联,私底下派人探查她的行踪,但迄今仍没有任何收获。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而且内心深处总觉得有哪边不对劲,有种不安的预感。
京波坐在沙发中神色微敛,细长的指节轻敲扶手,英俊的脸庞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中,仔细思索着程盈慧留言离家前的言行举止,得到的答案却是一片空白,甚至连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的情景都记不起来。
唉……或许等她回来,是该好好跟她讨论离婚的事情了。
“铃——铃——”忽地,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静,在寂静中显得有种惊心的急促。
是她吗?
还没来得及反应,佣人已经快速上前将电话接起,然后将电话递给他,“先生,是涓小姐。”
京涓?京波俊眸微眯,接过话筒,应了声,“涓涓。”
“哥,快点开电视!”京涓急切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你这么晚打来,就是要我看电视?”他声音带着宠溺,是家人才有的待遇。
“是程盈慧——大嫂啦。”
“盈慧?她叫你打电话来让我开电视?”她们不是一向不对盘,怎么可能私下联络?
“不是啦,哥,是大嫂在电视里面,你快打开来看,五十五台。”
京涓的回答让京波一凛,大掌迅速抓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正好是方才他关掉的新闻台,依旧播放着刚才的连环车祸事件。
“看到没?记者说有个穿梭在伤患间替人急救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大嫂?”京涓急着问。
画面正好播出那女人的脸部特写,清晰确实,就是程盈慧没错!
“是她。”京波的声调沉下,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她的行踪。
“哥,真的是她!太不可思议了,她不是最自命清高,最讨厌脏污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而且还一副古代女人的装扮,肯定是刚参加完什么变装趴,喝醉了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京涓一连串的质疑从话筒中传来。
“涓涓,我先不说了,再见。”
“哥,等——”
没让京涓把话说完,京波已经挂掉电话,面色凝重的瞅着电视上的Live画面半晌,随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好痛——救救我——”
“爸——妈——”
“我腿断了,谁快来帮我——”
“血——好多血——我快死了——”
此起彼落的哀号声充斥整个现场,一旁爆炸起火的油罐车宛若一团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半边的夜空,也照亮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伤患,彷佛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让楚棠一瞬间以为自己真到了地狱了。
来不及多做思考,她的身体已经自动反应,刻不容缓的加入救人的行列。
虽然还不是十分了解自身处境,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随身携带的针灸工具还安稳地躺在腰间的内袋中。
她动作快速地替伤者施针止血,怀中的金创药虽然对过于严重的伤势并没有太大帮助,却还是聊胜于无的替他们敷上,再施针阻断他们的痛觉,减少痛苦。
她无暇去想为何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跟她完全不同,也不懂停放在身边的大型铁盒子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专注心力努力回应每一个求救。
直到一个女人拿着一个棒状的东西塞到她面前,一道强烈的灯光打来让她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她才停止动作,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位小姐,请问你贵姓?你是演员吗?是不是拍戏途中刚好看到车祸,所以下车帮忙?”
女人一连串的问题让她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小姐?小姐?”得不到她的回应,记者又将麦克风凑近了些,“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对,事情非常不对劲。
她只记得自己跟父亲叩别之后就由宣木护送准备离开天牢,岂知才刚踏出牢门,就看到之前放行的狱卒一脸愧疚的低垂着脸,站在一排穿着盔甲的禁卫军身后,不敢看她。
她的心一寒,知道自己被出卖了。
想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这颗脑袋可是被公告悬赏黄金百两呢。
唇角的嘲弄微笑才微微扬起,禁卫军已毫不留情的一拥而上。
宣木拼了命的将她护在身后往外走,但即便他武功高强,双拳仍难敌四手,面对不断蜂拥而至的楚卫军,也只能节节败退,疲态渐现。
“郡主,宣木在此跟你道别了。”
她耳边似乎还听见他用尽余力朝她嘶喊的道别,接着记得自己身子被用力推开,眼睁睁的看着他背对自己冲进了禁卫军之中。
她知道自己没时间伤心停顿,于是发了狂似的拔腿奔逃。
第1章(2)
夜色中,天空上悬挂的月亮异常明亮巨大,让她有种彷佛可以直奔入月躲开一切的错觉,但现实是残酷的,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就在她感觉一道森冷刀芒自颈后扫来,还来不及感到疼痛,一阵天摇地动,她就被一个光圈包围,然后光圈一缩,将她卷入了一道七彩斑斓的漩涡之中,刺眼的光束让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等她站定身子再睁开眼时,就是方才那一幕充斥着烈火与伤者哀号的景象了。
难道……
楚棠的心一突,耳畔似乎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猛地抓住了眼前女子的手,声音带着期待的轻颤,“此处是何处?是不是……是不是二十一世纪?”
女记者被突如其来的一抓一问弄得整个人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堆起笑容对着镜头道:“看来这位小姐因为受惊过度而有点失常,我们暂时先将镜头交还给主播。”
“我很正常,我只想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楚棠压抑着几乎已经证实心中想法的喜悦追问。
“这——这里是车祸现场啊,你还好吧?是不是有伤到脑袋?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女记者打量着她一身的古代装扮,突然怀疑自己该不会是访问到疯子了吧?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楚棠神色一整,严肃的命令。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有着让人不自觉服从的威严,等女记者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嘴巴彷佛有自主意识般回答,“这、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没错。”
“台湾?”楚棠再问。
“嗯。”女记者反射性点头。
“太好了,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楚棠喜出望外,兴奋地拉着女记者的手蹦蹦跳跳。
女记者被晃得一阵昏头,好半晌才恢复,赶紧抽回手,一副看到疯子似的,随后找了个借口另觅他人采访了。
楚棠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死于禁卫军刀下,反而穿到了父亲的故乡,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她记得正当危急之时,突然有团光芒将自己层层包围……是因为那道光吗?
她脑中灵光一现,望向手腕上仙姑给她的那串佛珠,只见佛珠上原本写满的咒语消失了一半。
看来原本那一刀的确应该要砍上她的头,因此启动了佛珠的咒语,加上诡异的天象,同时产生了打破空间藩篱的作用,她才能成功穿越到这里。
不知道留在那边的宣木现在状况如何?回想起当时的险境,她不由得替宣木的安危担忧起来,原本的欣喜雀跃又瞬间消失无踪。
能够越过宣木的阻挡追杀她,可见宣木应该凶多吉少……
楚棠的心猛地揪紧,正沉溺在悲痛交加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粗厚的声音。“那些伤患都是你处理的?”
她收起情绪,抬眸望向站在眼前的男子,只见他正用饶富兴味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若在大楚,这样的目光是很不礼貌的,但从父亲的描述她对这里的男女分际有基本的了解,知道这里比起大楚的礼教宽松许多,所以也就不把他的无礼放在心上,却也不想理会他。
楚棠敛下眼睫,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你是中医师?你的手法我很感兴趣,不知道可不可以聊聊。”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她,不让她离开。
楚棠眉头微微皱了皱,定住身子抬头迎向他的视线。
她发现对方的眸底闪过一抹惊艳,却只是淡淡回应,“我的手法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很抱歉,请你让让。”
“我没恶意,虽然我学的是西医,但对中医也略有涉猎,所以才会好奇你为何能这么精准的止痛跟止血。”男子收敛视线解释。
西医?
楚棠眼睛倏的一亮,一反方才的淡漠,热切的瞅着他问:“你是医生?”
以为她态度的突然转变是因为自己的职业,男子有点骄傲的挺挺背脊,自我介绍,“我是方言烨,目前任职T大附属医院,是外科主治医生。”
“所以你懂什么是抗生素对吗?”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应该会知道这东西吧。
方言烨的脸上闪过被污辱了的神色,不以为然的道:“这应该连平常人都听过。”
“但不是每个人都拿得到并且懂得制作方式,你可以吗?”这男人自尊心似乎很强,不容许人家小看。
“当然,我可是主治医生,不过……你到底是谁?这身装扮又是怎么回事?”方言烨困惑的问。
“我是……”她要怎么介绍自己?楚棠正迟疑着,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
“跟我回家!”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楚棠感觉自己的手彷佛被钢铁箝制住,动弹不得。
还来不及开口,那个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已经拖着她转身便走。
“放开我、你放开我——”楚棠猛地回神,挣扎着想挣脱。
这个地方的男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吗?一个用视线猛盯着她看,现在这个竟然动起手来了?若是在大楚,还要不要让人活啊?
“住手,你是谁?没听到她叫你放手吗?”方言烨正等着多认识这名女子一点,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不是很愉悦的上前阻挡。
京波脚步顿止,刀刻斧凿般的俊美脸庞冰冷无波,锐利的视线扫过眼前的男人,唇畔微不可察的翘起抹嘲讽的弧度,看向妻子。
“我是谁?”他反问楚棠。
楚棠被问倒了,傻愣愣的回视,心脏却莫名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这男人,好好看啊……
“看来你真的是乐不思蜀,不但玩到不回家,连我是谁都忘记了。”京波眉头微蹙,不知道她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到底是谁?”方言烨与楚棠同时询问出声。
京波微微眯起黑眸,缓缓道:“我是你合法的丈夫。”
“锵!”
原本正在直播连环车祸新闻的电视突然被烟灰缸砸个正着,发出轰然巨响,画面瞬间转成一片漆黑。
凌乱的客厅中,男子瘦高的身影在屋内焦躁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对方才所见感到震惊与愤怒。
“不可能……怎么会……不可能……”男子焦虑的用牙齿咬着指甲,没有察觉指缝已微微渗出血,只是不断地喃喃自语,眼神疯狂。
“叩叩叩——”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男子倏地停止踱步,深吸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之后,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走向门口应门。
“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好大一声撞击,是不是有东西掉下来?”站在门口的房东太太努力想把视线穿过男子身后探看,但却无法得逞,什么都看不到。
“喔,刚刚有只老鼠吓了我一大跳,害我不小心撞翻花瓶,吵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喔。”男子温文儒雅的致歉,眼中的疯狂早被温和谦恭取代。
“我的房子都很干净,怎么会有老鼠?一定是你没做好清洁的工作,我住在隔壁就从来没看过老鼠。”房东太太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是个男人耶,一只老鼠就把你吓得魂飞魄散,这样怎么保护女人?”
男子干笑几声,“是啊,呵呵。”
“不是我在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样整天日夜颠倒也不是办法,我劝你还是找个正当的工作,好好交个正经的女人才是真的。”
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但依然维持弯曲的弧度,只不过这次没有再应声,房东太太见他没回应,觉得自讨没趣,随便交代几句小心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男子带着笑跟房东太太道别,但大门才阖上,那张温和笑容马上转为狰狞的怒容。
“死老太婆,现在没空处理你,等我事情解决完,你就给我当心点!”男子阴恻恻的咬咬牙,继续回到客厅踱步。
他阴森的视线望向被自己砸坏的电视机,又开始焦躁不安的咬起指甲。
不行,他要冷静,事情一定有哪里出错,他不能慌张,好好想出解决的方法才行。
男子边踱步边提醒自己,但啃咬指甲的力道却无意识的加重……
第2章(1)
京波神色严肃地看着眼前不断否认自己身分的“程盈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