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祁大爷一揖,“岳母放心,小婿一定爱护妻子。”
卓正俏想,祁大爷啊祁大爷,你既然已经选了珊瑚,千万要对她好一点,也别跟郑小姐藕断丝连,这样不但伤害珊瑚,也耽误郑小姐。
朱太太抹抹眼泪,“让大家见笑了。”
“嫂子说什么话呢,嫁女儿谁不心疼,阿凤出嫁前,我都舍不得哭了好几天,作梦都梦见女婿对阿凤不好,自己吓自己。”
“就是,晴丫头出嫁,我简直心如刀割。”
卓正俏想着,天下父母亲,嫁女儿又开心,又担心,自己之前出嫁时,爹娘想必也这样,只是没想到后面言太太会出那一招——奇怪的是,虽然已经知道言老太太、言太太都不会喜欢她,但她也不怕,她相信言萧会有安排的。
这回,她会高高兴兴上花轿。
这回,她会高高兴兴等着新郎来掀盖头。
现在是一月底,距离谷雨还有两个月,应该可以启程回京了。
因为要回京城,卓正俏又打扮回男孩子的样子——千里路程,男装还是方便些的。
许月生跟朱氏自然给她装了两大车的土产,都是江南特有,京城没有的,除了给卓家,还要给许家那边的亲戚。
卓正俏看着那满满两大车,想说,唉,带吧,大舅舅的心意呢。
于是来时轻车从简,回去共四辆,她跟花好月圆一辆车,她们的行李一辆车,土产两辆车,驾车的都是有经验的婆子,一样是女子,便利许多。
江南到京城有官道,安全又方便,倒是不用怕,承平时期没有土匪。
已经成亲的许蕊跟朱珊瑚都来相送,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下也明白,下次见面只怕是十几年后,加上许嫣四人,紧紧抱成一团,松手时,四人眼中都有泪。
许家的大管家道:“表小姐,吉时到了。”
卓正俏给许月生还有朱氏行了大礼,“谢谢大舅舅跟舅娘的照顾,正俏要回京城了,大舅舅,舅娘,千万保重身体。”
许月生红了眼眶,“自己路上小心点,还有,找个好人家,女孩子还是要嫁人才是道理。”
“正俏明白。”
许月生见她没有顶嘴,很是安慰,“花好,月圆,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
两丫头连忙跪下,“是。”
时间不早了,这便上了车。
马车辘辘往前,卓正俏直到看不见大舅舅一行人的人影,这才放下车帘——离开京城时,舍不得家,现在要回家了,又舍不得大舅舅这边。
转念又想,人生还长得很,以后无事,她要带着亲娘一起来走一趟,让他们兄妹见见面。
驾车婆子知道里面是表小姐,自然是一般速度,到了晚上这才到城北,卓正俏不得不说缘分了,婆子停车的地方席然是她住了半个月的喜来客栈。
庙小二都是人精,自然还认得她,立刻热情招呼,“许小爷,您来得正好,剩下最后一间上房,再晚就只能睡通铺了。”
月圆给了那小二一颗银锞子,那小二接过,小声说:“跟许小爷透个气,有位费小姐派丫头这里找您两次了。”
卓正俏奇怪,费小姐?
花好道:“莫不是费芷玉?”
卓正俏仍:更奇怪了,费芷玉找她干么?
花好问小二,“那派来的丫头是不是比我矮,圆脸,脸上有些雀斑?”
“对对对,原来姑娘认识,那丫头有留下纸条,姑娘等等,我就去拿。”
不一会,店小二拿来个香签,上面一手漂亮的毛笔:许公子。
月圆又给店小二一颗银锞子,“若她们还来打听,说没见过我家公子。”
“懂懂懂,我嘴巴最紧了,您放心。”
上了楼,卓正俏还在奇怪,“你们说费芷玉找我做什么?我又不像一次可以出得起五十两的人。”
花好最是好奇,“小姐不如看看信上写什么?”
打开香签,见是一首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卓正俏一史奇怪了,自己又不是她的夫君,写这给她,没搞错吗?但也懒得想了,萍水相逢而已,说白了,自己也不欠她什么,“花好,你拿去烧了。”
她们入住的时间晚,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现在肚子可饿了,但又不想吃干粮,又干又硬,没滋没味,活像在吃晒干的面团,“月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苻什么小伙计还在,让他随便给我们炒两个菜。”
“好,小姐等等。”
坐了一天马车,腰背酸痛,躺上床铺,当背后贴着床板时总算舒服了,马车真是太顚,一整天下来骨头都快散了。
约莫等了一刻钟,月圆进来,捧着几个馒头跟一盘辣炒牛肉,“小姐,起来吃吧,虽然不是什么大菜,但比干粮好。”
卓正俏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闻闻,“味道还可以啊。”
月圆放下托盘,又斟了茶,便服侍起她用饭来。
“月圆,你跟远志可有写信?”
月圆一下红了脸,“没有没有,小姐跟言一公子都没写信,我们怎么能写。”
“我没关系啊,你写给他,只要别说我叫什么名字就可以了。”
花好刚烧完信进来,听到笑说:“等言二公子上卓家道歉,看到小姐就是他休掉的妻子,只怕会惊诧得跳起来。”
月圆道:“小姐这样捉弄言二公子?”
“我这不是为了祖父嘛,这婚事定得这样荒谬,我娘肯定怪祖父,我爹心疼我娘,也会跟着怪祖父,若是言萧不上门走这一趟,我爹我娘气都不会消,以后不管怎么样,有事没事都会拿出来讲,祖父年纪都这么大了,儿子念他,媳妇也念他,想想都觉得可怜,我一定要让爹娘消气,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花好叹嗤一笑,“言一公子现在对小姐神魂颠倒,等知道小姐当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肯定心疼得不行,一定会对小姐更好。”
卓正俏看着花好,比了一个拇指,“你太行了,我都没想到这个。”
“奴婢是替小姐着想呢,虽然不是言二公子的错,但也不是毫无关系,只要他离京城时多一两句交代,言太太万万不会这样,说来,言太太会这样大胆,不就是仗着儿子对媳妇没半点挂念吗?”
“这也不能怪他,他怎么会知道言太太这样不按牌理出牌……”
月圆一笑,“小姐对言二公子也很好啊,现在都在帮他说话了呢。”
“我哪有。”
花好跟月圆异口同声,“小姐有。”
“好啊,你们两个是想造反吗?”
月圆连忙说:“月圆不敢。”
花好嘻嘻一笑,“花好也不敢。”
“说不敢,还在笑,我看你们是皮在痒。”
主仆吃着馒头夹牛肉,一边说说笑笑,倒也愉快。
卓正俏真觉得太神奇了,南下时,一心想着要揪出言萧,然后揍他一顿,现在却是想到他就会笑,然后越笑越开心。
人生真好哪。
她已经完全不生言太太的气了,真的,如果言太太没休她,她当然还是会跟言萧当夫妻,然后举案齐眉,规规矩矩一辈子,他会尊重她,她也会尊重他,他们会是人人称羡的好夫妻,但除了一点,彼此之间不会有爱。
会有夫妻情义,但没有爱。
可是言太太休了她,以刚入门就惹官非的不祥名义休了她,她离家,她南下,以男子的身分跟他认识,然后慢慢的互相吸引。
一度她还以为言萧喜欢的是男人,但原来,言萧喜欢的就是她而已。
自己是男子,他喜欢自己。
自己是女子,他要娶自己。
这是最美好的爱情了吧,言萧就是喜欢她的灵魂,无论她装在哪一个罐子,只要灵魂是她……
小心脏又怦怦跳了起来。
她会做个能支撑他的好妻子,就算言家是龙潭虎穴,她也会再去闯一次,而且,这次有人跟她一起。
言老太太,言太太,还有汪娇宁,.或者言太太喜欢的大丫头,更可能是言老太太想塞给言萧的大丫头——一定会有,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怕。
言萧说了,平妻、通房什么的,都不需要。
他说了不需耍,那就是不需要。
她相信他。
第九章 原来你是卓正俏(1)
卓正俏一路玩赏,一路北上,花了一个月才回到卓家。
卓大富跟妻子许氏自然一大早就在家里等,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饭,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小厮来说“大小姐车子刚拐进胡同”。
卓家不大,没有侧门,为了让马车进来,直接开了大门。
八岁的庶妹卓正和一下冲出去,姊妹感情好,几个月不见,真想大姊姊。
就见月圆掀开了帘子,下得马车放好小梯,卓正俏这才下来——虽然一路游山玩水很快乐,但回到家还是高兴的。
卓正俏接过扑上来的卓正和,笑说:“正和在家乖吗?”
小姑娘连忙点头,“乖。”
“有没有乖乖听父亲跟母亲的话?”
“有。”卓正和大声回答,“听父亲母亲,还有姨娘的话。”
卓正和的姨娘姓孙,孙姨娘以前是许氏的丫头,现在虽然当了姨娘,但习惯不改,还是称呼许氏作“小姐”,而不是“太太”,主仆关系很和睦。
小户有小户的好,虽然物质比不上大户人家,但人口简单,关系也就简单了,对孙氏来说,侍奉老爷,侍奉小姐,照顾女儿卓正和,日子过得很清静,没什么好斗。
卓正俏牵着卓正和的手进得大厅,看到爹娘的瞬间,原本没有想到要哭,但还是红了眼眶,盈盈下拜,“女儿让爹娘担心了。”
许氏也是含着眼泪,看到女儿没痩,总算稍稍放心,“快点起来,一路上可辛苦?”
“外头不比家里舒服,不过能去外面开开眼界,还是好的,将来等正浓大些,也该让他出去一趟,见识见识,交交朋友,可比在京城死读书来得好。”
卓正浓一听,脖子拉得老长,“父亲,母亲,儿子也想出去走走。”
卓正浓的生母张姨娘拉了他一下,“老爷太太在跟大小姐说话,少爷有什么事情还是晚点再讲。”
“可是……”
卓大富对许氏十分疼爱,虽然已经十几年夫妻,浓情密意却不减当年,许氏底气十足,对姨娘庶子女自然不严厉,“要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才十六,等大一点再说。”
张姨娘又慌慌张张连忙推卓正浓,“少爷快点谢谢太太。”
卓正浓一喜,“多谢母亲,多谢大姊姊。”
卓大富眼见家庭和乐,内心也是颇为满意——谁家没个妾室庶子,但他的朋友家里日日鸡飞狗跳,朋友有时候还会到卓家住上一两日避难,想想许氏大器,张姨娘跟孙姨娘又乖,实在满意,此刻见得女儿回来,悬了的心总算落下,于是笑容满面的说:“快些去祠堂上个香,葙话晚饭再说。”
卓正俏虽然几个月不在家,但母亲许氏在呢,小跨院日日打扫,一点灰尘都没有,现在茶几上的花瓶还插着几枝粉红色的桃花,梅花窗一推开,春风拂面,带着新绿的气息,十分舒畅。
花好跟月圆连忙整理起来。
全嬷嬷端了点心跟热茶进来,见到几个月不见的小姐,一脸笑意,“小姐可回来啦,舅老爷一家都好吗?”
“好,还刚好赶上许蕊的亲事,可热闹了。”
“家里也有好事呢,方家那边派人来透气,说想把女儿许给我们少爷。”
卓正俏很惊讶,想想,正浓都十六了,要说亲也不奇怪,何况人人知道他们卓家人口简单,对爱惜女儿的人来说可是好人选,不过方家没听过啊,“哪个方家?”
“就是之前万里布庄的老板娘,丈夫姓吴,娘家姓方。”全嬷嬷连连摇头,“那吴老板说来不像话,都几岁了,居然迷上一个青楼女子,迷上不打紧,赎身当妾室也就是了,但那青楼女子却说自己要当正妻,不然就算吴老板有钱也不会跟他走,吴老板居然就这样休了十几年的妻子方氏,迎了那青楼女子过门。”
卓正俏张大嘴巴,“怎么这样糊涂。”
“就是,而且吴老板只留下两个儿子,妻子方氏跟女儿都赶出门,方氏只好带着女儿回娘家,所幸家中哥哥照顾,嫂子倒也不敢说话,只不过女儿眼见年纪到了,那方家舅子人便好,给这外甥女出了一笔嫁妆,方氏便找人来透口风了。”
“那母亲怎么说?”
“太太是同意的,不过老爷子跟老太太不太愿意,嫌吴小姐身家单薄。”。
“祖父祖母……我明日找时间去问问,这吴小姐既然出身单薄,想必个性上不会强势,、正好适合正浓,我们家这样子也不好娶个高门媳妇,吴小姐这样就很刚好,而且没记错的话,吴老板的女儿还是个美人呢。”
“所以太太才喜欢哪,漂亮的孩子给儿子当妻子,儿子肯定满意,但媳妇个性又软,这样也能跟婆婆和睦相处,一家人和和乐乐,不是挺好的。”
“我明日一定要磨得祖父祖母同意。”
卓家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娶个性格温婉的媳妇,才能继续下去——隔壁林家跟卓家很像,也是无嫡子,一个庶子,结果娶了个母老虎,镇日跟婆婆杠,跟丈夫吼,吵着儿子应该当家,要掌权,整日鸡飞狗跳,没一刻安宁。
两人正说着话,许氏进来了。
全嬷嬷知道母女一定有体己话,斟了茶这便出去。
卓正俏把许氏拉到床边坐下,然后一头扎进亲娘怀里,撒娇,“娘。”
许氏被女儿这样撒娇,心都要化了,“娘可想死你了。”
“女儿日日也想着娘的。”说着抬起手,“娘您看,这玉镯是出门前您给戴上的,一日也没取下来呢。”
许氏笑咪咪,突然发现不对,手上除了玉镯,还有三色绳子,看起来不过很普通的东西,“这是什么绳子?”
卓正俏!看,就是言萧给她系上的情郎环,忍不住脸红,“是……”
许氏察言观色,突然一喜,“是不是路上有什么好缘分?”
“算是,也不算是。”
“什么算是也不算是,快点说啊。”许氏难得着急。
自从去年正俏让言家给休了,她可是白天忧愁,晚上担心,总怕这被休女子不好再嫁,就算拿了和离书,怎么也比不上黄花大闺女。
想想也会埋怨公公怎么这样糊涂,都二三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了,连对方品行都不知道就定了亲,还让佛寺的方丈写了婚书,真不像话。
婆婆也是,拍胸脯说没问题,说什么“这个言家是皇商,皇商好,门户高,孩子过门当太太奶奶,可享福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言家这样难伺候,正俏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被诬赖不祥,惹官非。
她就这么个女儿,只希望她平安喜乐,其他也不多求,看这三色绳子做工不过普通,正俏却很重视的戴在手上,十之八九是好缘分,她也不求对方门户了,只要品行端正,能对女儿好,她便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