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何隽书冷笑,很难相信凭她那颗笨脑袋外加一双朦胧大眼,会如此迅速找到她的先夫柯端尹的塔位。
“不信你看,柯端尹,千真万确,我没看错任何一个字。”她就清楚记得是在这一楼的嘛,稍早前只不过是认错左右边而已。
“恭喜你啊,终于找到你的先夫了。”何隽书刻薄地朝姚巧旋指着的塔位睨了一眼,言语间仍是冷嘲热讽。
“哼!”姚巧旋也不甘示弱地哼他一气。
“隽书,你跟姚秘书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从头到尾没插嘴余地的韩芳,趁着儿子与姚巧旋两人难得住嘴的空挡,赶紧上前问明原委。
“咦?隽书?总裁夫人,您叫他隽书,难道您认识这位坏脾气先生?”一听韩芳喊着那个得理不饶人的男人名字,姚巧旋不禁猜疑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姚秘书,我……我其实是隽书的妈妈。”
“啊?妈妈!?”姚巧旋又是一声惊呼,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捂住嘴巴。她怎么回事他妈妈咧?
“是的,隽书是我儿子……”韩芳轻轻点头,为避免姚巧旋有不当联想或误解,本想再多作说明,不料却被何隽书喝止。
“不必跟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解释那么多。”何隽书厉声打断韩芳的话。
姚巧旋忙不迭地跟夫人道歉,尴尬得脸都绿了,“总裁夫人,对不起,我刚刚没搞清楚状况,失礼了,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不然……”
不然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的脾气和态度都会收敛一点的。
不过,经由韩芳的自承,她才隐约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传闻,即汪总裁与夫人的外遇情史……
那么,眼前这个叫作何隽书的,应该是总裁夫人与前夫所生的儿子无误了。
“还发什么呆?我说,搞不清楚状况的这位太太,请你专心拜你的端尹去,不要再管别人家闲事了,滚远点,行吗?”
何隽书将姚巧旋往柯端尹的塔位正前方推去,反正话不投机,即使是“对门邻居”,不来往也没关系,他才不需要她跨过界来管他的家务事。
“呀,不管就不管,要不是看在我们端尹和何伯伯是邻居,彼此应该要守望相助,否则我才懒得理你。”姚巧旋回神不甘示弱地说,脾气硬得跟顽石没两样。
只是,她在逞完口舌之快后才想到总裁夫人还在旁边,她赶紧投了个抱歉的眼神和微笑,希望总裁夫人别介意。
韩芳不以为杵地回以微笑,她拿母子情分生疏的儿子没办法,也拿心直口快的姚秘书没撤,只好尽量把自己当路人了。
“你记住,是我懒得理你!”何隽书很不客气地瞪了姚巧旋好大一眼。
“你!”被他瞪得浑身个舒服外加一肚子火猛往上提,她好想张嘴把那团火往他的臭脸喷过去,烧得他片甲不留,连眉毛都没有。
“隽书,你……”尽管插不上手,韩芳仍是被儿子凶狠的表情给吓到,想出言劝说,却在儿子冷厉的目光不住嘴。
“你要上香就快去,别插手我和这位太太的事。”何隽书面无表情令道。
“我,我知道了。”不愿惹儿子更不快,韩芳默默退至何瑞友的塔位处,虔诚地焚起一束香,当真不再过问那两个火爆年轻人的事。
做儿子的竟然对母亲那么不敬,姚巧旋着实看不惯他的作风,忽然很想给他一点教训……口头上刺激他几句也好!
于是,在韩芳举香祭拜何瑞友的同时,她也快动作地在柯端尹塔位前摆好香案,以及她所带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供品,再度展开她那独特的,让旁人听起来根本就觉得她是在胡搞瞎搞的长串祭词——
“亲爱的端尹,我跟你说,你平时有空要多关照对门的那位何瑞友何伯伯,虽然他家儿子脾气很坏、人好凶,刚刚还一直欺负我,但我知道端尹你是好人,千万别因为他欺负我,你就不跟何伯伯当朋友……”
“这位太太!”什么跟什么嗄!
听到火大,何隽书瞬间长脚往前一迈,若非使出极大忍耐力,要不他的大拳头真要以打地鼠的狠劲,从她的头壳槌下去了。
“我在跟我们端尹讲悄悄话,你凑啥热闹?”姚巧旋故作莫名其妙状。
“你……”是啦,最好她的悄悄话都是用那么大音量在讲!
“哼!”哪管何隽书气得想掐她脖子,这边姚巧旋仍口沫横飞地说下去:“端尹,还有喔,我这次请调回国内事业部成功了,下星期要去公司报到,希望你保佑我事事如意。另外,我们这次大人有特别交代我去谈一笔大生意,你一定要保佑我谈得顺利,可别让我碰到像那位先生一样的恐怖奥客……”
“喂,你这糊涂当有趣、胡搞当正义的女人,嘴还真有毒啊!”暴青筋外加火冒三丈,何隽书整个脑袋快炸开了。
“哎呀,你客气了,说起嘴毒,我哪敢跟你比,你赢!”
姚巧旋秋波轻瞟,那该死的得意表情和反讽的言论,彻底把何隽书激怒。
“既然是我赢,你还这么嚣张?”
吼,忍无可忍,他都已经走开、关住耳朵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她倒愈说愈大声,还特意强调“那位先生”,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有多恐怖是不是?
好,她硬要说他是恐怖人物,以后她最好别再让他遇见,不然他铁定教她更清楚明白的实际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好恐怖!
“怪了,输的人不能唉几句抚平伤心情绪喔?”已占上风,姚巧旋还不收口。
“你……”这女人,真是标准的得寸进尺!
好、很好,这个糊涂蛋,他是真的记住她了!
何隽书气结无言,费好一番劲力把停在她身上许久的犀利目光收回,忿然转身大步离去。
第2章(1)
傍晚,计程车一停在家门口,姚巧旋迫不及待地开门跳下,正在庭院养花莳草的柯家长子柯端予见弟媳自远方归来,立刻放下手边的浇花器,笑眯眯地迎上前,张开双臂给予一个温馨大拥抱。
“原本以为你会忙得没空回来,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三天前,这小妮子还在遥远的北半球替她的铁血老板鞠躬尽瘁,谁敢相信她此刻已踏在台湾国土上、自己家门前。
“说要回来就会回来,何况是扫墓节,再忙也要回来的,瞧你,说得我好像失踪很久似的。”姚巧旋吱吱喳喳的。
计程车司机从后车厢取出她的两只大行李交给柯端予之后,收了车钱随即便离去。
“你一年到头绕着地球跑来跑去,我们逮你逮不到,只能乖乖在家等你回来。”
柯端予笑说着。
“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跟小蜜蜂一样飞到东又飞到西我也很不愿意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有多想家喔!”姚巧旋耸肩叹无奈,故作可怜状。
大学毕业后,经由柯家父执辈亲戚推介,她很顺利谋得汪氏集团总裁秘书一职,虽然她个性有点迷糊,但由于外型美丽讨喜、语言能力佳,深获总裁汪大诚赏识,而大力栽培。
这两年来,她跟着只会说国、台语及一点点菜英文的汪总裁东奔西跑,一刻不得闲,荷包满了、视野广了、人生阅历也增多了,但无奈的是……她思乡病重,想回家想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哈,你这只忙碌的小蜜蜂也会害思乡病?”“当然会!”何止害思乡病,简直害得病入膏肓,她本来还在想,若请调回国不成功,那她唯一下场就是思乡病不治,客死异乡。
所幸,总裁大人还珍惜她这条小命,在附加条件下答应让她请调回国内事业部,固然是转任她较不熟悉的业务部门,却也足以使她心满意足而大加感恩了。
“可怜的小蜜蜂,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柯端予捏了捏她早已跟婴儿肥说掰掰的脸颊,疼惜的说。
“回家的路再远也不辛苦,我就是想回家。”她摇头否认辛苦,只愿为现下与家人相聚而开心。
“不过,你比预计到家的时间还迟了一小时不止,是塞车还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打你手机也不通,害我和妈直担心。”
“喔,手机没电了,真抱歉。”姚巧旋歉然一笑,“不过,路上也没塞车,是我在怡清宝寺里浪费太多时间。”
“喔,怎么说呢?”
“怎么说,吼,说到这个想不激动都不行,一开始,是我眼花看错端尹的塔位,谁知道都已经拜老半天了,最后才发现拜错人,然后我就不小心跟被我拜错的塔位家属吵了一架,吵完,我回头赶紧重新去找端尹的塔位,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因为自己爱管闲事,又不小心和对面塔位的家属再吵了一架……”
“哪来这么多不小心,还承认自己爱管闲事,你喔!”柯端予笑了起来。
这小妮子易与人起冲突的个性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路见不平不把刀拔出来,我就浑身不舒服嘛!”
“那,结果呢?你砍了对方几刀,赢了吗?”她好胜的性情随时展露无遗,柯端予很懂得使用适合她的言语。
“砍是砍了好几刀,但是……嘿嘿,”一抹羞窘的笑纹浮上唇际,她干笑几声,“我,我拔错刀了。”
“还拔错刀?你真是的。”柯端予整个大白眼都翻过来了。
跟人吵架是姚巧旋的强项,美中不足的是,她常常吵到损人不利己,挥砍八刀,未了总是会有六七刀落在自己身上,折兵损将是屡见不鲜,常有的事。
这在别人眼中,当然不会是什么“可爱的缺点”,缺点通常只有可恶的,哪来可爱的?因此对于她这样的缺点,看不惯的人自热看不惯,可就疼爱她的人来说,把它当成是无伤大雅的笑话看,其实也挺习惯的。
“哎呀呀,别提那些不愉快了,我要进屋去找妈妈了!”糗事一箩筐,她也不好意思再详细说明下去。
“你的性子也不改改,居然敢在纳骨塔里跟人吵架。”
“我也很无奈呀,是那个人真的很讨厌,不然我也不会跟他杠上。”
“好好好,你是无辜良民,那个人是坏蛋。”柯端予赶紧附和她。
“嗯,中肯!”姚巧旋大声赞道,在柯端予翻白眼之际,她忽然神秘的附耳过去,压低声音,“告诉你唷,我这次回来,不走了!”
“真的吗?”柯端予一脸讶异,“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
“嘿嘿,不然你以为惊喜这玩意儿都怎么来的。”姚巧旋眨了眨长翘睫毛,眸光灿烂,巧笑嫣然。
“这么大的事,先前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我看你是不把妈吓昏不甘心。”
“妈会开心的。”
居无定点的媳妇终于不必再飞,婆婆一定是全世界最高兴的人。“是,她会开心到昏倒。”柯端予没好气的笑说。
“对妈而言,那会是一个美丽的昏倒。”姚巧旋笑得更得意,一边快步往屋走,高声嚷喊:“妈,我到家了,妈——”
“到啦?快过来,妈看看——”一听见媳妇以唯恐人不知的高调声音喊着到家了,柯母如清也展开双臂飞快迎了上去。
“壮得很!”姚巧旋振振手臂。
“瘦成这样,哪里壮了?”如清不住的打量这个让她心疼又朝思暮念的媳妇。
她这个媳妇,原本是柯家佣人敏玉的女儿,姚巧旋在孩童时期便跟着她的单亲妈妈敏玉住进柯家,而在柯家没有明显主仆尊卑观念下,她与柯家兄弟相处融洽,不仅玩得来也很谈得来,算是典型的青梅竹马。
敏玉到柯家帮佣没几年即因病去世,临终前将未成年的姚巧旋托给如清照顾,自此姚巧旋一直寄居在柯家,由如清亲自教养栽培长大成人。
对姚巧旋来说,如清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至于,她后来为何会变成柯家的二媳妇,这其实并非因为她与柯端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而终缔的良缘,而是命运之轮的指针正好相中了她。
她可以拒绝嫁给端尹,但却选择接受与面对,为了一个情字,也为了一个义字——并不只有道上兄弟才有资格讲情义,对身为一个受尽恩人照顾与疼爱的小女孩而言,知恩图报、讲情重义更是不可或缺的情操。
当然,这也不代表她是个伟大或品格多高尚的人,可至少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情感。
柯家母子三人长久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爱护着她,从未把她当外人看待,尤其如清更视她如己出,疼她入心,这样的恩情,足以让姚巧旋以不计任何形式的代价去做报答。
“我才不辛苦,是我让妈等这么就,妈比较辛苦啦!”姚巧旋跟婆婆轻轻拥抱,此际温柔乖巧的小媳妇模样跟与人吵架时的凶婆娘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平安回来就好,我辛苦点等也不算什么……”如清泪光闪烁,喜极而泣。
为人父母只要看见还在平平安安回到家,哪怕是天冷夜深还坐在客厅里看时钟数时间痴等待,也算不得是什么辛苦,等再久都值得的。
“不要哭嘛!”姚巧旋温柔抚摸婆婆的脸。
“我……我好怕你会忘记端尹、忘记我们,然后待在国外就不回来了……”握着姚巧旋的手一刻不放,如清望着自己疼惜的媳妇,她担心的竟是媳妇会一天天把柯家恩情和每个人都遗忘。
“妈,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们,你们是我最亲的家人耶!”
“妈,你又多虑了。”在姚巧旋回话的同时,柯端予也轻轻开口,希望制止母亲的多愁善感,别无端为她制造压力。
“我……”被长子一说,如清委屈的又落下泪来。
“妈,妈,你放心啦,我永远是柯家的一份子,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家人遗忘的啦!”姚巧旋连忙将婆婆楼得更紧,柔声安慰劝解。
“你以后要是爱上别的男人,一改嫁……肯定就把我们都忘光光了。”如清仍哀怨多愁的说着。
“我……”姚巧旋正想说话,却慢了柯端予一步。
“巧旋年纪还很轻,如果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改嫁,那才是最好的事,你总不能这么自私,硬是拖着巧旋不放,耽误她的青春、阻碍她追求幸福,何况,当初巧旋嫁给端尹,只是为了报答柯家恩情,她跟端尹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男女之情的存在,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巧旋改嫁。”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舍不得巧旋改嫁别人呀!”被大儿子指责自私,如清心一急,眼泪越发收不住。
“妈,别哭,你别哭,我连男朋友都没交上一个,是要改嫁给谁啊?你别先哭起来放嘛!不要哭了,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说要改嫁的,我喜欢跟妈住在一起!”姚巧旋赶紧再用力安慰婆婆,另外还朝柯端予使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