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惠宫,萧凌雪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秦肃儿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没看母后那副别扭的样子?”他笑道:“敢这样在母后身上敲敲打打的,你恐怕是第一个,连君儿、佩儿都不敢胡乱扑到母后身上。”
她白了他一眼,“还笑?也不想想母后是为了谁才犯胡涂,服那些可怕丹药的。”
萧凌雪把她拉进怀里,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你,我一直劝母后不要再服用丹药,可总劝不听,今日你一席话便吓住母后了,想必以后母后再不敢服用丹药了。”
秦肃儿语重心长地道:“但愿。”
医师不怕治不好的病人,最怕不合作的病人,病人不合作,有再好的治疗方法也没用。
“不过母后会服用丹药也是为了我,咱们快快生个小娃娃出来,母后就不会再有服用丹药的念头了,岂不是比什么养身药膳更加见效?”
秦肃儿懒得理会他的疯话,“走吧,王爷,要去东宫看看小太孙恢复的情况,还得去太医院一趟,关于母后的处方,我得仔细交代韩大人。”
对于要去太医院,萧凌雪自然是十分乐意。
那日在太孙寝殿揭穿了秦肃儿的身分,他最为满意的就是韩青衣的反应了,一瞬间呆若木鸡,好像有人捅了他一刀,他也不会有知觉似的。
他肯定是吓坏了,表示过心意的姑娘居然是翼亲王妃,回去之后,他必定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秦肃儿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又在笑什么?贼兮兮的。”
萧凌雪攫住她的手,包入掌心里,低首笑道:“知道你是本王的女人,韩青衣便再也不敢对你有恋慕之想了,本王很是满意。”
“你真边稚。”她好笑地道:“即便我不是王妃,我对他同样没有任何感觉,任凭他再怎么想也是无用。”
他不满的哼道:“话是不错,可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本王着实不悦,恨不得将他逐出京城,喝令他永生不得入京。”
秦肃儿受不了的直摇头。“啧啧,这种公报私仇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不过看在你这是太在乎我的分上,我便不计较你的小肚鸡肠了,走吧,太子妃肯定在等我。”
萧凌雪不服气了。“你然说本王小肚鸡肠?”
他的话语忽然打住,她看他的视线看过去,长长的宫廊上,一名挺拔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他身穿黑色打底绣虎纹的圆领锦袍,腰佩玉带,身披猩红斗篷,足踏黑靴,满身的贵气。
秦肃儿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的警戒,来人究竟是谁。
“五弟,真是巧啊,每回进宫都能遇见你。”厉亲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彷佛没看到秦肃儿般,只盯着萧凌雪。
萧凌雪的目光犀利。“二皇兄来向太妃请安,怎么会往这里来?”
亲王干笑一声,“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来向母妃请安,自然也要向母后问安,真要说起来,母后比母妃重要多了,不是吗?”
萧凌雪微微皱眉。“母后身子不适,已歇下了,二皇兄不如改日再来。”
“哦?母后身子不适?”厉亲王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上回来,母后也说身子不适,母后莫不是在避着我吧?”
秦肃儿有些惊讶,这人说话棉里藏针啊,且两人之间一股子肃杀之气,气氛极不寻常,萧凌雪脸色如常,淡淡地回道:“母后一向慈和,没必要避着任何人。”
厉亲王哈哈一笑。“说得是,母后确实一向慈和,我还是亲自进去看看比较放心,好歹让母后知道我这个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儿子也是挺有孝心的。”
他越过萧凌雪没再回头。
秦肃儿等他人进了慈惠宫才问道:“你叫他皇兄?他是什么人?怎么跟你说话火药味那么重?”
萧凌雪的眉间渐渐染上一抹沉重之色。“他是我二皇兄,父皇一共有五个儿子,而由母后所出的嫡长子就是当今圣上,以及行五的我。”
她恍然大悟道:“所以大家才会都称你五爷啊!”
“行二的便是淑太妃所出的厉亲王,行三的是德太妃所出的昌亲王,已在几年前病逝,行四的是贤太妃所出的怡亲王,盛传他有断袖之癖,一直不为父皇所喜爱,十几年来隐居在封地,不问世事。”
秦肃儿直觉说道:“所以对皇位有威胁的只有厉亲王,不会是他想造反吧?”
萧凌雪脸色一变,及时捂住她嘴巴,气急败坏地道:“肃肃,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议论国家大事!”
秦肃儿这才意识到这可不是电视剧的剧情,她在说的是真真实实有可能发生在现实的事,若是成真,那会腥风血雨、血流成河,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马上敛了神色。“我失言了。”
“二皇兄手段凶残,若是他知道你在做此推测,后果不堪设想。”萧凌雪沉声咛道:“切记,日后再不可在人前再说起此事,隔墙有耳,人后也不可以,总之,这不是你能说的事,明白吗?”
她重重点头保证道:“我明白了,也会谨记在心,你别再担心了。”虽然觉得他的反应也太太了,可她明白,他是怕她祸从口出。
萧凌雪面色稍缓,“不过,你是怎么仅凭我说的几句话就推断到造反之上?这件事,只有皇上、我和舅父知道,也还在收集证据,二皇兄平素举止不露一丝一毫蛛丝马迹,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厉亲王府上下在外行事皆很低调,你是如何猜到的?”
秦肃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看过的宫廷电视剧都有这类剧情吧?“直觉。”她压低了声音,给了这样的理由:“你那二皇兄长得就非善类。”
秦肃儿扬眉,“不然你是怎么入我眼的?”
萧凌雪好笑的捏捏她鼻子,“原来你是以貌取人。”
这是在夸他长的俊俏喽?他觉得好笑又暖心,不一会儿又正色地道:“二皇兄虽然行二,可他却是和皇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他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父皇的长子,又因为淑太妃的本家是大云朝第一大家族,他自认血统高贵,对皇上登基一直心有不甘。”
她一脸担忧,“你在暗中调查他,可要自己当心点。”
萧凌雪笑了笑,“你放心,皇上派了许多暗卫在我身边,没有人动得了我。”
秦肃儿马上四处张望。“他们躲在哪里?这样咱们岂不是不能偷偷亲热了?”
他加深笑意,“他们只管保护我的安全,不管其它的,所以咱们想在哪儿亲热都行,现在也行。”
“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还耍流氓?”秦肃儿笑着推他。“走吧,小阿飞王爷。”
看着挺拔俊朗的他,她忍不住拉拉他的袖角,心里涨得满满的,对于当初莫名穿来的怨怼已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感谢,感谢老天让她穿来,遇见了他。
“遵命!小蝴蝶王妃。”萧凌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他面上笑容如三月春风,心底轻轻哼起了她教他的那首曲子。
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边,从此我不再撒野……
是的,他不会再撒野,因为有了她,他的心安定了,柔软了,也会笑了。
第二十一章 医室医家(1)
这回回府,秦肃儿只带了润青和珊瑚,其他人还是留在她置办的宅子里制药,如今他们各司其职,她除了月银之外还发给他们薪水,他们找到生活的重心和乐趣,天天都忙得十分起劲,她可不想剥夺他们的这份活力。
萧凌雪对此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无妨,府里的下人都是你的,全部随你差遣。”
这是他的意思,自然阖府上下都得到了“听从王妃”的旨令。
这几日皇上要阅兵,萧凌雪得随侍在侧,都是天一亮便直奔京城郊外的大营驻地,翼王府人心惶惶,猜想着王爷不在,王妃肯定要整顿府里了,她要铲除异己,重用自己人也是当然的事,尤其之前冷待过她的人,比如大厨房的人,都绷紧了皮在等待发落。
所有人战战兢兢,可一整个上午过去,毫无动静,惩戒没下来,王妃也没召见任何人。
秦肃儿在房里写“讲义”,把每个部位的开刀程序仔仔细细的写下来,韩青衣有心要学,她乐得教他,她写的讲义将来会成为太医院的传家宝,自然不能马虎。
下午,她正歇会儿在喝茶时,珊瑚进来禀道:“王妃,冯大总管求见。”
秦肃儿点点头。
再次回府后,她记得见过冯大总管几次,但他都是低着头在听萧凌雪的吩咐,好像有意无意在回避着什么,她也没放在心上。
冯敬宽躬着身子进来。“老奴见过王妃。”
台词他已演练好了,老奴年事已高,请王妃准许老奴告老还乡云云。
昨儿夜里他悄悄进宫见过太后了,也把自己对王妃做的胡涂事向太后坦承,太后责骂了他几句,最后叹了口气,说王妃若铁了心要赶他出府,她也不能说什么,她会为他准备一大笔银子让他回老家赡养晚年。
“冯总管,你来得正好。”秦肃儿看着他道。
冯敬宽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无妨,他已有了心理准备,王妃容不下他也是自然的事,他并无怨言,只是不能看着小主子诞生,着实遗憾罢了,主子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呀。
“王妃有何吩咐?”他敛了心神,忍住老泪,屏息以待地问。
把他赶走没关系,可大厨房里的人是无辜的,他们是受到他指使才给瑞草院冷饭馊菜的,他必须要为他们求情,让他们留下来,才能安心的离开。
秦肃儿咳了声,说道:“冯总管,我给你的哮症偏方,你可有按时服用?”
冯敬宽一愣,本能的点了点头,“有。”
“症状可有好些了?”
他又是一愣。“回王妃的话,老奴好了许多。”
她欣慰一笑。“那就好,切记,要时时记得保暖,适度的运动,要多晒太阳,我再给你开帖食补方子,多食有益。”
冯敬宽怔怔地道:“王妃,您不是要赶老奴离开王府?”
秦肃儿不解地道:“我为何要赶你走?我还要忙惠仁堂的事务,日后恐怕也无暇顾及府里的事,还要冯总管为我分忧解,多多担待。”
他感到五味杂陈,“可老奴先前对您……多有不敬。”
秦肃儿心里好笑,何止不敬,他是存心不给瑞草院活路啊。
萧凌雪也对她说过,得罪过她的人,任凭她处置,包括太后派来的冯总管,可她才没有那么傻,既是太后婆母派来的人,非但不能赶走,还要好好收买他的心,何况她对操持府里的事根本没兴趣也没耐心,有个现成人才在眼前,哪有不用的道理?她把这件事轻轻放下,对她没任何损失,往后他必定会对她忠心耿耿。
“我明白你是心疼荷花才会如此。”秦肃儿看看他局促的神情,微微弯起唇角,随即神情一敛,严肃地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同样不想荷花死,那是一场意外,我从没有下令要人打死她,她死了,我也很难受,我已吩咐了执事嬷嬷,往后花花的祭日,一次都不可以忘记,我要亲自上香。”
她这么做也是在为原主赎罪,荷花因原主而死毕竟是事实。
冯敬宽眼眶一红。“王妃……”
他都不知道那是意外,还主观的认定是她要人打死荷花。
秦肃儿见他受用了,又语气温和地嘉勉道:“王爷一直倚重你,往后希望你也能成为我的左臂右膀,我一向缺心眼,管不了这么大的王府,还要冯总管你帮我看前看后,我才能发挥所长,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也听了她在外头开了医馆一事,还救活了小太孙,当下他胸口一热,慷慨激昂地道:“王妃放心,老奴虽然愚昧卑微,但将来一定为王妃尽心尽力!”
她频频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冯敬宽一走,珊瑚便进来抱怨,“您怎么就这么放过冯总管?想当初他是怎么对咱们的,连块冰都不给。”
秦肃儿笑了。“这就是多给讨厌的人一块糖。”
珊瑚蹙眉。“奴婢在跟您说冰,您说什么糖啊?您是不是肚子饿了要吃点心,厨房刚蒸好了栗子糕,奴婢去给您端来。”
秦肃儿笑吟吟地道,“去吧,多拿一些,顺道把润青、多儿叫来,大家一块儿吃。”
皇上阅兵期间,萧凌雪早出晩归,没什么睡好,好不容易阅兵结束了,皇上给他放了几天假,他便用力补眠了。
“王妃……”
夜里完事,两人未着寸缕的裹在锦被里相拥而眠,心满意足,好梦正甜,就听到处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叫唤。
秦肃儿睡眼惺忪的先醒来,萧凌雪也随之被扰醒。
秦肃儿被他折腾到大半夜,困到不行,呵欠连连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知。”萧凌雪蹙眉,有些起床气的扬声问道,“何事?”
外面珊瑚怯生生地道:“凌宝肚子疼,疼得很厉害,满地打滚,王妃能不能过去看看?”
萧凌雪一听就来气。“那小子在搞什么鬼?”
秦肃儿医者本能,瞬间清醒。“珊瑚不是说了吗,他肚子疼,满地打滚。”
萧凌雪更加不悦,“肚子疼不会去茅房,何来扰人清梦?”
“肯定是去过了,还是疼。”秦肃儿起身穿好衣裳,披上外衣,乌发随意用棉布条扎起,取了药箱道:“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什么话?”萧凌雪也起来了。“我同你一块儿去。”
凌宝的房间就在旁边的抱厦里,走路不用三十步,且都是在有屋檐的地方,可萧凌雪还是把秦肃儿捂了个严严实实,怕她受凉。
房里,凌宝果然是面色苍白,痛得死去活来,秦肃儿让他躺平,取出听诊器来细细听诊,面色十分凝重。
凌宝呜咽道:“爷……小的快死了,小的死后……您要保重身子……还有,千万不要忘了小的……小的也不会忘了爷的……鸣呜……”
萧凌雪没好气的道:“你闭嘴!有王妃在,你死不了。”
秦肃儿拍拍凌宝的脸,大声问道:“凌宝,你回答我,是不是感觉到腰痛、恶呕吐、腹部痛,还有血尿?”
凌宝冒着冷汗,不断点头,“嗯、嗯。”
秦肃儿说道:“你是急性肾绞痛,这种痛会痛不欲生,起因是肾结石,简单来说就是肾脏里有小石子,形成原因有很多,将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凌宝完全愣住了。“石、石子?!”
秦肃儿对萧凌雪道:“肾结石是很难得的经验,你马上派人进宫去找韩大人,让韩大人带针管和青霉素到惠仁堂与我会合,最好也把顾太医和吉安带上,还要派人去找刘大夫,同时派人去惠仁堂叫晓锋、晓翠做开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