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如此果断?要切断脏器时又怎能毫不犹豫?还有,他们虽然已看过她用持针器夹持缝针缝合,可再看一次,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仍是令他们惊叹,她是如何练到将持针器运用自如的?
秦虑儿已完成了缝合,取下麻醉银针,花费的时间如她所预估,在半个时辰之内。
“手术很成功,病患不久之后就会醒来,届时再服用解热消炎的汤药即可。”怕他们有了一次“看”手术的经验,因而轻忽了肠瘫的严重性,她格外谨慎地说道,“不过,手术之所以很顺利,是因为病患尚在肠瘫初期,若是肠子坏烂或穿孔,或者扩散成腹膜炎,引起败血症,那那就棘手了,必须要清理坏死的组织,留置引流管,合并抗生素治疗。”
众人是有听没有慬,秦肃儿也没精神跟他们解释了,重点是,这里根本没有良好的手术设备,没有抗生素可以打,她说了也是白搭,她虽然会制药,但只能是简单的感冒、退烧、消炎等等,要她制出抗生素那是天方夜谭。
她摘下了口罩道:“我累了,得休息一会儿,顾太医,这里有劳你分派了,病患需在一到两日之内排气,切记,患者还没推气之前,绝对不可进食,且一开始也只能食用糊状流质食物,醒来后三个时辰方可下床走动,因为患病的情况算轻微,通常不会有什么并发症,但不怕一万尽怕万一,我会在府里待着,若病患有任何不对劲,马上通知我。”
顾太医早把她奉为父父,恭敬的拱手道:“明白,小老儿自会好生关注侯爷的情况,不敢有丝毫的马虎,秦大夫集中心力手术,肯定是累坏了,请您快去休憩吧!”
秦肃儿又道:“刘大夫,我家名叫晓锋的小厮约末亥时会到万宴楼门口等我,麻烦你家药童届时去跟他说一声,我明白才回去。”
刘大夫自是满口应承,他如今也对秦肃儿崇拜得五体投地,她放个屁都是香的。
都交代好,秦肃儿快步走到外间,倪氏和一干泪水未干的妾室立即围了上来。
秦肃儿对三妻四妾文化极不认同,她只正眼看着倪氏说话,“手术很成功,病患应该很快便会清醒,你可以进去看看病患,但需用烈酒净手,不可碰到病患,不可说话,不得打扰病患休养。”
她打量着倪氏,眼前这个美女子也不过才十八九岁吧,竟要一生与这么一大票女子共侍一夫,该是多么扎心啊!身为古代女人不得不忍受这陋习真是可怜。
倪氏喜极而泣。“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候爷当真无事了吗?”
“侯爷一早还痛得死去活来,现在无事了?”
“我听说肠瘫是不治之症,咱们候爷可真是洪福齐天。”
妾室们窃私语,一个个也是一脸的想进去,但倪氏素日里整治后宅有方,妾室们都不敢造次,也不敢胡闹。
萧凌雪轻咳一声,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他看着倪氏,吩咐道,“秦大夫累了,且需留在府中观察临安侯的情况,快备上房一间,让秦大夫稍作养神,房中需置消暑冰块,备妥膳食,并摘下辣椒花切成细末拌蒜末酱油之中。”
倪氏听得明白,唯独对辣椒花拌酱油很是不解,只是她对萧凌雪不敢提岀疑问,点头如捣蒜地道:“是、是,妾身明白,妾身立即派人去准备。”
她立即吩咐贴身大丫鬟月清去办,自己则迫不及待的进去房里看薛桦。
“两位贵宾请随奴婢来。”月清福身说道。
两人正要走,韩青衣追了出来,“秦大夫留步。”
萧凌雪和秦肃儿都看向韩青衣,她嘴角轻勾,故意问道:“韩大人还有事?”
她一眼看穿了韩青衣的姿态是兴师可罪,不是虚心请教,因此他还没开口,她已先生厌三分。
真真好笑,自己不会剖腹之术,旁人会的就将之妖魔化,他怎么不想是自己技不如人。
韩青衣在她面前站定,口气有几分咄咄人地问道:“秦大夫与何人学得剖腹之术,难道也是那医学古籍?”不等她回答,他又径自续道:“若说从古籍上看到便会为人剖腹,韩某万无法相信,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说无师自通更是不合常理。”
他一说完,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说道——
“我为何要你相信?”
“秦大夫为何要你相信?”
萧凌雪和秦肃儿说完之后,不自觉看向对方,萧凌雪觉得跟心上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心跳快了几分,秦肃儿则是没料到他的想法跟自己一样,很是惊讶。
“若是没有不能见人之处,为何不能说个明白?”韩青衣犹是不依不饶。
萧凌雪脸色冷凝,他都发话了,韩青衣还纠缠个没完,活腻了他。
秦肃儿轻轻挑眉。“韩大人信不信我,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你的事。”
韩青衣不服气地道:“难道你不敢说出你是如何会剖腹之术的吗?”
“对啊,我不敢说,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能将我定罪吗?凭你区区一个太医院院令?”秦肃儿很是不屑的回道。
韩青衣涨红了脸,“我一定会查出来你为何会剖腹之术!”
他素来都是自喻“堂堂”太医院令,到了她口中竟成了“区区”,且语气还有所挑衅,他如何能忍?
萧凌雪脸上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韩大人,你医术不如人,不去检讨,竟有脸威胁秦大夫,枉为男人。”
丢下话,他懒得再理会韩青衣,示意月清带路,便和秦肃儿一同离开了。
第十二章 情生意动(1)
薛桦在术后两个时辰便排了气,进食也无碍,只不过麻醉效力一退,他感觉到伤口剧烈疼痛,不过这是正常的。
秦肃儿开了服用的汤药便要告辞,倪氏千恩万谢的送上厚厚的谢酬,秦肃儿接过手,掂掂重量,估摸着有一千两银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这是见钱眼开吗?来到古代,她觉得自己都快往钱眼里钻去了,前世她可没这么贪财啊!
“那我就告辞了。”她把钱袋收进衣襟里说道。
她要走,萧凌雪自然也跟着她走。
韩青衣却不冷不热地道:“秦大夫不留个住处吗?侯爷有什么闪失,我等也不知如何处置。”
秦肃儿心里明镜,知道韩青衣想要她的地址是要查她的私事,她大可以像昨天那般敷衍了事,可他此话一岀,薛老夫人和倪氏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对着病人家属,她不能说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她在心里把韩青衣骂了一番,尚未想到如何推托,萧凌雪低沉的嗓音已先她一步响起——
“若临安侯有事,你尽管上军机阁便是,我担这个责任,可行?”
他说话的口气多少有些重,韩青衣脸色倏地一变,很意外他会当众护着秦肃儿,他不甘心却也不能再穷追不舍,只能懊恼地朝萧凌雪拱了垬手。“下官并无他意。”
凌雪面色冰冷,冷声道:“没有最好。”
萧凌雪如此不悦,薛老夫人和倪氏自是不敢再多问秦肃儿住在何处,可她们心里实在不安啊,刀是她开的,现在她要走,她们却不知要上哪儿去找。
秦肃儿忙道,“你们相信我,我保证病患今日无事,我明日会再来看看。”
好不容易,总算出了临安候府大门,上了萧凌雪的马车,秦肃儿吐了口长长的气,手支着下巴,双腿交迭,掀开豆绿色鲛纹纱车帘,看着外头熙来攘往的大街,脑子里闲不下来,思索着韩青衣的话,心里顿时有种猫抓的难受,心情也有些浮躁。
她的计划是离开王府,自己开医馆,可眼下就遇到第一个难题,她都没个光明正大的任处,要如何开医馆。
萧凌雪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他的印象中,没有哪个女子在他面前有如此懒散的坐姿,穆越彤巾帼不让须眉,可在他面前,坐姿亦是庄重,绝不会像她如此随意。
即便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他总是个男人,她应该要格外端庄才是。
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甚至喜欢她在他面前这般放松,若有别人在场,她如此这般就不可以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另外,他也不允许她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与他说话。
他看着她那双水润亮又明显写着烦恼的眼眸,开口说道:“你没个落脚联系的地方,总归不是办法,若有人要找你出诊,也寻不着你。”
秦肃儿难掩讶是他居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不再看着窗外,她放下了车帘,拿出衣襟里的钱袋,正色地问道:“用这些银子能买间象样的宅子吗?”
萧凌雪想说我名下的宅子多了去,可以任由你挑,但他对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她肯定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跟他翻脸,只好回道,“买间普通的二进宅子是可以的。”
京城居,大不易,京师的地价房价自然是大云朝最贵的,他们适才离开的临安侯府就造价几百万两。
一听可行,秦肃儿便来了精神,“那你们这里买宅子要用什么管道?中介?还是哪里有买卖宅子的讯息?”
萧凌雪不知中介是什么,回道:“把你的要求告诉我,我派人去办便是。”
这里没有网络,要她逐一去看房子她也嫌累,他肯帮忙再好不过,她马上回道:“要有个大院子能晒药草,至少要六个房间,净房要有两间,地点不能太偏僻。”
讲到药草她就觉得可惜,那去云峰山采的药草全没带出来,但要她再去,她实着不敢,想到那头老虎她便心有余悸。
两人回到军机阁,萧凌雪让多儿带秦肃儿去用午膳,他自己则不知道办什么事去了。
秦肃儿乐得在摆了冰的厢房里享用精致的膳食,而后又吃了碗果子冰,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秦大夫,该起床了。”
秦肃儿从梦中被唤醒,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多儿笑了笑。“快两个时辰吧。”
秦肃儿吓了一跳。“这么久?”
多儿柔声道:“婢子备了温水和换选衣物,您去沐浴吧,待会儿婢子给您梳头。”
秦肃儿点点头。
也好,昨夜宿在临安侯府,也没带衣物,便没有洗澡了,夏天又热,全身黏乎乎,洗个澡才清爽。
沐浴好,换上一旁架上的衣裳,浅紫色束腰比甲,下身是浅紫色的马面裙,不得不说,相当适合她。
多儿给她准备的衣裳真是一套比一套漂亮,看着不像下人的衣物,不知是哪里来的。
她从屏风后出去,多儿候在那儿,一见她便眼睛一亮地道:“秦大夫真真是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
秦肃儿好奇的问道:“多儿姑娘,我穿的这衣是你的吗?”
多儿掩嘴一笑。“婢子哪有资格穿这样好的衣裳,给您穿的衣都是五爷吩咐‘雅绣坊’送过来的。”
“雅绣坊?”
多儿带着笑意道:“秦大夫不知道雅绣坊?雅绣坊及是京城第一绣庄,里头的绣娘个个手巧,自然了,订制衣裳也是贵得很,寻常人家若要订制,他们地也不会接单,可以说是有银子也买不到,能穿上雅绣坊的衣裳等于是种身分地位的象征。”
秦肃儿有些怔然,他竟为了她这么用心……
多儿没发现她在走神,拿起梳子兴匆匆地说道:“婢子给您梳头。”
多儿给她梳了个弯月髻,兴许是知晓她不爱复杂的发饰,便只绐她斜插一支镶琉璃的莲花簪子,淡雅适宜。
“太美了!”多儿满意地看着梳妆镜里的佳人,浅笑道:“五爷在外等您呢,您快出去吧!”
秦肃儿不知道萧凌雪在外面等她,想着自己又是沐浴又是梳头的,他不知道等多久了,这时却也产生了点奇怪的心情,她这样好像专程为了赴他的约会在梳妆打扮似的。
开了门,外头已是月娘高挂、满天星斗,她这一睡,好像不只睡了两个时辰。
房廊外的方形院子里,果然见到身材颀长的萧凌雪负手而立。
大片月光洒落他一身,就见他剑眉斜飞,黑眸宛若星辰,白玉冠束发,一身深紫色绸袖致装打扮,前襟绣了鸟兽花纹,足蹬黑色软底小牛皮靴,腰间佩着一把镶蓝宝石的宝剑,玉树临风,仪表不凡。
在开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竟用力跳了一下,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又不是没看过男人,前世看多了去,怎么她看到萧凌雪竟会有这么异常的反应?
想到他跟韩青衣和倪氏等人说话的命令式语气,那人上人的姿态,他到底是何方朝廷勋贵?
见她出来,萧凌雪朗的脸上立即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可养足了精神?”
他一笑,竟令秦肃儿怦然心动,有了笑容炫目之感,她马上移开目光,克制住心头的波动,哼了哼,“养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跟他眼神接触。
萧凌雪看着她,眉头微微向上一挑,带出一缕笑意,“那,我们去看宅子。”
她顿时忘了不自在,兴奋地问道,“这么快就有宅子可看了?”
他点了点头。
当然了,都是他名下的宅子,要何时看都行。
出了军机阁,萧凌雪微笑道:“也不远,散步过去便可。”
月色如此好,还有阵阵拂来的晚风,秦肃人儿自然无异议。
两人走了几条街便来到繁华的中心地带,秦肃儿见到从城南街到城北街,两边高高悬挂着各色花灯,迎风摇曳的花灯下是一片浩瀚的织锦,绵延不绝、艳色充沛,看得她目不暇给,还有无数的摆摊小贩,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游人如织,有许多人驻足观赏织锦,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街上怎地如此热闹?为何要展示那么多织锦?”她好奇的问道。
“你不知今日是七巧节?”萧凌雪微笑,极有耐心的为她说明,“每年的七巧节,主持节庆的礼部会召集百姓家中巧手的妇人,用七孔针和五色线绣出各式织锦嵌于屏上,供人欣赏与品评,算是京城的大盛事。”
秦肃儿望着街道两旁那无数对月迎风的织锦,只好说道:“我不是京城人,家乡那儿不时兴这样过七巧节,所以我不知道。”
他牵起了她的手,宠溺一笑。“以前不知道无妨,现在知道便可以了。”
她的小手挣扎了一下,他却是紧紧的握着,她有些急。“你还不放手?要是教人看见了……”
萧凌雪神情温柔,“小蝴蝶,你看看周围的人。”
秦肃儿依言往周围一看,看来大云朝还算民风开放,街上牵手的年轻男女不只他们,她顿时不紧张了,任由他牵握着。
后来她回去问了润青才知道,原来在大云朝,订了亲的男女便形同夫妻,牵牵小手是被允许的,尤其在七巧节这日,未婚夫妻会一块儿去拜月老庙,感谢月老赐予的好姻缘,也祈求月老让他们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