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戾鹰的脸上略略闪过一丝不快,垂头丧气地道:“冯老爷特别叮咛我们要保小姐的万全,在下兄弟三人自是不敢怠慢,无论如何,小姐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回去断无法交差。”
那就好!
四月欣喜万分,牢牢地把小瓶子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忽然之间她指着一边漆黑的山头,惊慌地叫嚷道:“哎呀,快看,那边刚刚有火光闪过,好像有人朝这边来了!”
漠北三鹰立时紧张地一齐扭头看过去。
戾鹰喝道:“不好,快撤!带上小姐——”
他的“姐”字没说完,四月却已趁机跑回了杜仲的身边,急促地低声道:“快走!”
话音刚落,耳边竟已是呼啸的风声,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直到四周忽然又变得一片死寂。
半晌。
“到了。”四月听见杜仲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急忙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是在——”
“嘘——”他点住娇唇,“我们在一个山洞里。”
一滴水珠沿着洞壁滑下,滴在了四月的后背上,冰凉凉的,吓得她反射性地偎入杜仲怀中,靠得紧紧的,前尘后事一齐涌来,这才娇怯怯地小声道:“我好怕……”
杜仲轻拍她的背,“别怕,我们已经没事了。”淡淡地如叹息,声音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我、我把解药拿来了。”螓首从怀中拾起,四月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握得生疼。
杜仲刚要答话,外面忽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声:“四月小姐——”
是他们找来了!
纤眉一阵紧蹙,娇躯紧紧地偎在令自己感到温暖的怀里,粉唇却紧抿着连半声也不敢吭。杜仲感知到了怀中可人儿的决心,幽暗深邃的双眸穿透过黑暗牢牢地锁定自己想守护一生一世的柔弱娇躯。
终于,阴魂不散的呼唤声渐渐远去,四月大大松了一口气,“你的伤……”
出乎她的意料,杜仲却沙哑着声音道:“不碍事。”
“我先帮你抹上解药吧,不可以一直流——晤……”
娇嫩诱人的唇办随即被堵住,她被他放倒在地上……
第8章(1)
杜仲和四月两人再醒过来时,天已亮了。
山鸟“啾啾”,在洞外一个劲儿地鸣叫,杜仲抱着娇人几走出了山涧,好心情地在外面的野草丛中席地而坐。
四月的衣衫早已被杜仲撕破了,她害羞地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不要,我们快回山洞里去吧……”螓首埋在怀中,四月害羞地压根儿不敢抬头。她的衣衫昨晚都被他粗鲁地撕破了,东破一块、西剩一条的,教她怎么好意思大刺刺地承受阳光的沐浴?
“在这里吹风,有什么不好?”昨晚的“始作俑者”故意逗她。
娇唇微嘟,四月委屈地嘤咛,“都是你啦……人家的衣服都破了,好难看……”
“我喜欢看。”他的声音干净而轻柔。
四月忍不住抬首,在清晨的阳光里,杜仲第一次笑了,嘴角微扬,眉目微弯,漂亮的乌眸中发出一种柔和而微带邪气的光。她不禁看得呆了。
原来他温和的神情竟是这样好看。
过了半晌。
“还是不要,会有人来啦!”羞赧的肌肤泛出一层淡淡的粉红,别扭的娇躯缩啊缩,快在他怀中缩成了一只小虾米,“我们一夜没回去,李婶儿他们——”
“没有人来。”他保证。
四月不解地抬眼,“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一有人远远地靠近,我就感觉得到。”杜仲温柔地抚摸着那如羊脂般温腻柔润的肌肤,声音低沉柔和,“习武之人倘若连这点都做不到,死上千万次亦不足惜。”
四月闻言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紧偎人他怀中。
她想起李大婶的话。心头一阵酸软,能有今天的成就,他一定吃了数不清的苦。
“一回庄我便要向爹娘禀明,娶你为妻。”他忽然道。
晨风轻拂,花香缭绕,鸟雀在枝橙间叽喳跳跃,一切安适美好得令人沉醉,他郑重其事的话却如一瓢冷水,将四月惊得几乎跳起来。
他、他要娶她!?
“不可以!”四月直觉地反对。
“为什么?”杜仲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冰冻。
完了、完了!四月差点想咬下自己的舌头,她为什么不能委婉一点说呢?这下一定惹怒他了!
“我……我……”怯弱的她欲言又止。
杜仲不耐地仲指抬起如花娇颜,幽暗双眸如两汪深潭,直望进她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水眸上已是雾气迷蒙,娇怯可怜。
他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恨我吗?恨我当日的冷酷——”
柔荑抓住他抚在颊边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螓首轻摇,含着泪道:“……我已经明白了,那不完全是你的错,是无疾哥他使、使诈在先……”一串晶莹的泪珠儿滑过弧度优美的粉颊,“我只是不明白,他们打不过你,可以认输,为什么都要耍弄那些卑劣害人的手段?”
“这就是贪婪愚蠢的人心。”杜仲冷冷地转开眼,清冷的目光望向雾气迷蒙的远山,不知在想些什么,“你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如何能知晓?失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贪婪愚蠢的人心?
水眸更迷茫了,她果然懂得并不多。
自小就被保护在羽翼下的生活教四月避免了许多人世间的风霜雪雨,从爹爹到冯家,她一直被照顾得衣食无忧、安全无虞,跟陌生人接触碰面的机会更少。在冯家的时候,除了府上的下人、冯家的亲戚之外,她便鲜少跟外人说过几句话,对世道、人心从来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难道这才是事实灼真相么?
她先前一直都以为这天底下是为善者居多,像杜仲这样动不动就挥剑杀人的实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可是现在……
她又亲眼目睹了一次别人对他使阴险的手段。心中对于世间善恶的评判标准竟在一夜间崩溃。
到底什么是真善、什么是伪善?什么是真恶、什么是伪恶?
杜仲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柔弱的娇躯,叹息道:“月儿,别想了,有些问题是你永远都想不明白的……这天底下的人有各种面目,你无法一一探查他们内心深处真正在计量的东西。”
“可是他们……”
她忽然觉得别人一直都错怪了杜仲,一直让他背负上冷酷无情的坏名声,但是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是他的错啊!
“你呢,你怎么想?”清冷的瞳眸看向她。
他只在乎她的心意。
沉默片刻,四月终于勇敢地说出了口,“你……并没有像外界所传言的那么坏,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很多时候是他们太过分,把你激怒了。”
“这真的是你心里想的吗?”他的心里掠过一丝宽慰。
“嗯。”她的螓首轻点。
“其实你带我来这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个陷阱。”杜仲忽然转移了话题。
嗄?
“是小乔告诉我的,你跟那三个人在暗巷里的话他都偷听到了。”
难怪那时那少年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四月不由得心慌和羞赧并存,怯生生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跟着你来?”他接下她的话,“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真心。”顿了一顿,清冷俊美的容颜忽然又笑了,“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他捧起她的脸,“月儿,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意己多过恨意。”
回到山庄,及至入夜的时候——
四月正迷迷糊糊地缩在床榻上,却忽然发现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从背后传来,她不由得嘤咛一声,因为一只老实不客气的手掌已经大刺刺地探入她贴身的单薄衣衫内。
“二少爷……”她软弱无力地小小推却着。
“叫我仲。”整个从背后拥住娇躯,杜仲颇有些不开心地开口更正道。
“不要——”小手仍在推却。
“不要叫我?”俊眉紧蹙。
“是不要这样……”无奈又弱势的人儿只得娇怯怯地解释;“我们昨晚才——”
寂静的暗夜,四月却听见背后低低的轻笑声,他居然又笑了!
“小傻瓜,昨天不能代替今天,今天也不能代替明天,如同朝阳一样,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你不知道么?”
噢,这个人!
娇颜羞赧,明明是色心起了,还给她讲这样一番不着边际的大道理!
气力远远小子他,论理也说不过他,势单力弱的人儿只得很快投降、沉沦,任由那个她原本想报仇的“坏人”硬拉着她共同营造出满窒的旖旎春光……
亲昵过后,他在沉沉睡去前一直紧紧
一番极尽缠绵的温柔亲昵过后,他在沉沉睡去前一直紧紧抱着她,半梦半醒般地低低呢喃着:“月儿,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一定要……”
另一个人儿却听得心乱如麻。
漫漫长夜,衾枕难平,鬓云微乱,佳人却已无眠……
三个月后。
就在冷鹤山庄上上下下一切备妥,准备明日少庄主大婚的前一夜,新嫁娘却开溜了。
四月回首,不舍地看了一眼榻上鼻息轻稳的人,强忍住心中的一阵悸动,连包裹也不带,趁着夜深人静,只身逃离了山庄。轻轻关上朱漆大门,既像长松了…口气,却又似心被莫名地揪紧。
这声名显赫、武林中人望而生畏的天下第一庄呵,别了。
今生她怕是再也无缘踏进这里了,
对不起,仲!随着脚步迈动,四月的心却似在泣血,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螓首绝望地轻摇,不是她不愿意呵,只是……只是他们感情的纠葛本就是一个错误。他不该对她那么好的,她也不该爱上他。
无论如何,他本是她的仇人啊,不是吗?
一串温热晌泪珠儿滑落,四月在心里狠狠地嘲笑自己,当初甚至还是自己强烈要求来复仇的!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剑诛杀了她的未婚夫婿,此仇不共戴天,是她含泪向爹爹要求来这里的,可是没想到,不仅大仇未报,她还把自己赔进去了,身和心都失了。
她是不是干了一件懦弱又荒唐透顶的事情?
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这不是她原本要的结局啊!
月夜下的山路坎坷难行,一个声音更艰难地在心里不断划提醒着她:冯家待她恩重如山,她就算报不了仇,又怎可亲身侍敌,夜夜在一个杀了她未婚夫婿的仇人身下婉转承欢,甚至还又他生育后代……这岂非要令天下人耻笑么!?
她倘若真嫁给了杜仲,冯家满门上下一定会恨她一辈子的她这样恩将仇报,即使躲在了冷鹤山庄里,也逃不过日日夜夜自心的谴责!
所以眼下,她唯一的出路,只有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早已令她失落了心的人,逃得远远的。
第8章(2)
当东方初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四月已走得离冷鹤山庄有一大段距离了,她怕山庄里的人会四处寻找她。尽挑些幽僻难行的小径走,一夜路行下来,衣衫的边沿早已磨破,娇嫩的肌肤也板灌木藤条上的尖刺划了好几道细细的血口,火辣辣疼得厉害,但贝齿紧咬住下唇,倔强的人儿死死忍着。
她一定不可以让他们发现!
不知已是哪处的山脉,当纤细、疲累不堪的小身影出现在山脚时,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东向西,似乎不止一骑,四月吓得躲进了路边齐人高的野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弹。
马蹄声越驰越近,只听一个声音道:“老大,最近机会是越来越难找了!我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时姓杜的那小子会把四月小姐掳走,那瓶解药也落入了他的手里,结果他小子的性命稳稳当当不说,连我们想救四月小姐出来的计划也变得异常艰难。”
四月的眼前几乎一片发黑,是那三个人!爹爹派来的三个人!她认得他们的声音,这是其中那个最矮的。
骑在马上急驰而来的正是漠北三鹰!
“不错,吁——”戾鹰忽然生生勃住了纽绳,坐骑吃痛,两只前蹄一蹬,速度便立时慢了下来,“看来他们似乎猜到了我们的意图,这三个月以来再没见四月小姐出过山庄一步,一定是被他们囚禁了起来。”
“哎呀,不好!”黑鹰见老大减速,也将坐骑的速度减慢,瞪大眼睛道。“小姐莫不是已经命丧冷鹤山庄了吧?”
“我也担心这个,”高高的飞鹰也勒住了马,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忽然开口,“姓杜的小子发现四月小姐引他入那个陷阱,一怒之下,只怕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
“不会——”戾鹰伸手止住他和黑鹰的悲观猜测,深沉的气势果然一派老大风范,“你们难道忘了么?当日杜小子曾经说五四月小姐只能是他的妻子,凭我的直觉,他对小姐的用情没那么浅,应该不会为了陷阱之事就置小姐于死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草丛中的娇颜忽地一阵发烫,竟连他们也看出来了,杜仲他……
娇躯晃动发出的轻微“悉拊”声立即引起了漠北三鹰兄弟的注意,在戾鹰的示意下,飞鹰悄无声息地跃下马,手执他的千里索魂鞭,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唰!”一鞭挥开,惶恐不安的小身子立马在草丛中显现,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都吓了一跳。
离得最近的飞鹰最先叫起来,“老大,是四月小姐!”
“太好了,小姐还没死,我们兄弟三人可以带她回去覆命啦!”黑鹰其实日夜思念着冯老爷允诺给他们的十万两银票,当不只觉得喜从天降,俐落地翻身下马,直向四月藏身的地方奔去。
“老二、老三,把小姐扶上马,我们不可再耽搁,即刻送她回去!”戾鹰仍留在马背上简短地下命令。
“不,我不可以回去!”被强行摁在马背上,四月焦躁地挣扎,“我已经没脸见爹娘了。”
戾鹰瞟了她一眼,目光怪界,阴沉地道:“小姐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我……”四月转瞬即泪眼迷蒙,螓首轻摇,“我说不出口,反正我已经无颜再回去了……”娇软的声音透露着令所有人都不忍的哀感可怜。
“老大?”饶是黑鹰这样杀人如麻的凶神也动了恻隐之心,扶在四月的马旁,瞪眼看着戾鹰。
岂料戾鹰只是冷笑,“她愿不愿意回去与我们何干?老二、老三,你们难道是头一遭见小姑娘哭,把脑子哭晕了么?现在只要人好端端地跟我们回去,交到冯老爷的手里,到时银货两讫,足够我们逍遥快活一阵子的。”
“对、对!”黑鹰一听银子就两眼放光,“还是老大认得准!他奶奶的,老子一时心软,差点把正事给误了!”说着翻身上马,和飞鹰挤在了一匹马上,又和戾鹰一起护在四月两侧,硬催动她的马也一起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