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岳母,淼淼说的话就如同我说的话,她说养就养,我绝无异议,女婿是半子,您看婚事是不是要提前……」
「滚吧你!」四房异口同声。
前两句还说人话,说着说着就走题了,善钻空子的莫长欢一有缝就钻,不忘蒙人。
「娘,我想您了。」
「少撒娇,你又要你哥哥们做什么?」知女莫若母,养了她十几年,一见她眼皮子动就知有鬼。
孟淼淼睁着无辜大眼,倚在秋玉容肩头,轻轻帮她捏着肩。「哪有,我是担心哥哥读书读傻了,要劳逸结合,所以呢,让他筹划一些小事,真的很小很小的事,不会担误他读书。」
「你口中说来的小事,我听来怎么事儿满大的?你给我说说你这个调皮鬼又要干什么了?」她呀!整日捣鼓这、捣鼓那的,她好不容易从东山村一路辛苦进京来瞧女儿,女儿却老是待不住,假探她之名又溜出去。
蒋秀翎忙着大女儿的岀嫁事宜,准备着像样的嫁妆,不然女儿在皇家媳妇中哪抬得起头。
如今距离三月二十三日不到五个月了,中间还隔了一个年节,商家有大半个月不开门,她不趁着年前采购,预先让手艺人打嫁妆,临到填写嫁妆单子时,她去哪凑?
因此对小女儿的看管便松散了些,又恰逢孟家一家人上京,她便睁一眼、闭二眼的由着女儿住进孟家,让她们母女俩也聚一聚,她好趁这时候筹备大女儿的婚事。
只是她没料到小女儿不是个安分的。
到孟府便成了放出笼子的鸟儿,当是回到东山村的家,仗着爹娘和兄长们的宠爱便待不住,为她的致富大计展开行动。
「娘冤枉我了,淼淼一向很乖很听话的,我不过想给我的双生姊姊添点嫁妆,努力攒点银子而已。」女孩家都该有点自己的私房,而她正好有生财之道。
「还装!你打小到大最会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吃定你爹和你哥哥们,让他们心疼不舍,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连她也不例外,为了这个女儿,她可以豁出一切,连命都不要。
虽然顾府的莲姐儿和淼淼生得一模一样,让他们爱屋及乌地对她生出怜惜,可是没办法像自家女儿一样疼入骨子里,多少有几分保留,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人。
「不装了,娘不疼我了,我要跟爹说,娘坏……啊!娘,您干么抱我,我长大了,不能乱抱……」娘的怀抱好温暖,有着长年熏染上的烟火味,令人安心,让她想起小时候娘一边抱着她,一边炒菜的情景。
「真好,我家淼淼没变,还是那个村里的野猴,活蹦乱跳,娘没有失去一个女儿。」眼睛微涩的秋玉容抱着女儿,感觉她并未离开过,有着明亮的笑容和好动的性子。
「娘……」孟淼淼眼眶热热的,有液体模糊了视线。
「只要你们都过得好,娘就安心了。你找的这个宅子很好,三进院,比咱们东山村的家还大两倍,日后咱们来了也不愁没地方住了。我家淼淼真能干,能照顾爹娘和哥哥们。」秋玉容知道女儿一直很聪明,只是不晓得她隐藏这么多,他们护不住她,唯有京城这种大地方才能让她大展手脚。
「娘,您真好。」娘从不怪她,愿意放手让她飞。
「你是我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老说傻话。
秋玉容一脸宠爱。
孟淼淼搂着娘微微发福的腰,将头枕在她肩上,「娘,我明白您在担心什么,您想三哥学了武艺后会去参军,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不慎,我们还不哭死了。」
「你有法子让他不去?」秋玉容一心指望女儿出个主意,小棉袄的贴心比冬寒时坐在炕上还暖心。
孟淼淼一笑,神情是不可一世。「娘不是常说我是鬼灵精儿,一肚子坏水,怎么会没办法?不过要等爹跟哥哥们回来再说。」
一会儿,满脸兴奋的孟明鑫一脚泥的跑了进来,疯了似的拉起妹妹手舞足蹈,还唱起不在调子上的山歌,让秋玉容看得头都痛了,连忙出声制止两人的胡闹。
「妹妹,我看过庄子上的土地了,能种两季稻,不过今年来不及,我先让人种冬小麦,年节前后我再育苗,等收了冬麦后就能插秧了。」整整三百亩地呀!那能收成多少粮食?
「那你在东山村的地呢?那是你们一年的口粮。」爹娘和学生都吃地里的出息,种不好可不行。
他不在意的一耸肩,「肯定没法回去育苗了,我写封信请村长帮我们收了冬小麦,种一季春小麦,庄上的水稻打谷了我就回去收春小麦、育苗,而后赶回庄子收成,将离去前洒的秧苗子种入地里,休息一、两个月再回村子收稻,这边的二期稻你再让人收了。」
「二哥,这样来回你岂不是很累?」他的时间全耗费在种地上,无一刻清闲。
「忙点好,庄稼人不忙还种什么地,反正我还年轻,禁得起,等过几年把二期稻种得好了,我们就把它推广开来,到时候找别人来帮我们种稻,二哥就是挺着大肚在田边走来走去的地主老爷。」他边说边乐得哈哈大笑。
「说得好,要种田就不要怕辛苦,你操劳几年,咱们多买些地佃给小农们去耕种,咱们收地租就好。」
「爹、大哥,你们回来了。」孟淼淼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给他们一人送上一碗热姜茶,如今已入冬了,天气转凉。
孟二元露齿一笑,被女儿牵着往上位一坐。
孟明森抚着妹妹的手,好笑她的过于殷勤。
「你三哥也回来了,在外面拴马,莫小子心眼多,倒是讨好起舅兄了,又送马、又送剑,你三哥乐得祖宗姓什么都不知晓。」
「大哥,你又说我坏话。」孟家人都个高,三子孟明焱才十四岁,身材已高大得像个成人。
「你也就这点坏处让人说嘴,练起武,连天塌了也不管。」说是武痴是抬举他,根本是武疯子。
「不跟你辩,说不过你,读书人那张嘴我根本敌不过,我就跟妹妹亲,对吧,淼淼。」他一入内就往妹妹那边走,坐上她旁边的椅子。
「嗯!你是我亲哥。」亲的亲的,谁敢说不亲。
一听「你是我亲哥」,三个哥哥都坐正身子,面上一凛,齐声一问:「又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丫头只有算计自己人时最勤快。
「爹,我让您找的刻版师傅您找到了没?」
「有个同乡做得不错,他带了两个徒弟……」
「不够,最少再五个师傅,十到二十个学徒,我要弄活版印刷。」现今还以书写居多,版印还在最初的阶段,印刷速度非常慢,不符合她要的效率。
「咦?」什么叫活版印刷。
「大哥,你帮我找一百名文笔好、家境清寒、急用银子的学子,我要写书,不管文史的、励志的、山魈野怪、游记、千金小姐和落魄书生间缠绵惟恻的爱情、人鬼恋、狐狸报恩、忠孝节义、仙魔大战……」
「你想干什么?」她怎么老想些别人想不到的?
「出书。」她眼中散发着坚决光芒。
「出书?」她要开书肆?
「我要全天下识字的人都看我印刷出版的书,不仅是看,还要买、收藏,甚至入迷,我要影响他们对时局的看法,从狭隘的角落里走出来。」书籍包罗万象的内容引人入胜,她要让书去改变人的想法和见解。
好宏大的志愿,不愧是妹妹。三位兄长如是想。
「三哥,我知道你想从军,打出功名给我撑腰,可是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他们家不用哥哥拼命。
「什么事?」
孟淼淼取出一幅舆图,打开来往墙上一挂,用眉笔画岀一道黑线,「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我要开一条商道。北边缺煤、油、盐、茶、布料、粮食,我们在京城里买齐了,三哥你找来你的师兄弟组成镖队护行,把这批东西送到北边卖,再买回那边的皮毛、宝石、药材、珍稀器皿……」
「我……我不会做生意……」孟明焱搔着头傻笑。
「我蒋家的舅舅们在边关,头两年你让他们帮你收,给他们抽三成利,之后你再看是要自己去收货还是和蒋家人合作,我会修书一封给我姥姥、姥爷,你去了之后就有人护着,不用担心遭到层层剥削。」有地头蛇在还怕什么。
「……好像并不难。」可以试一试。
「那我呢?」怕被人遗忘,孟明鑫跳了起来,他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
「二哥呀!你最重要了,我们要运往北地的粮食就由你负责,你要做牛做马替我们种地。」她得意的扬起下巴。
听她理所当然的口气,大家都笑了,然后……
「你呢?」
孟淼淼神气活现的背着手走路。「数银子。」
「数银子?」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大哥,难道你忍心我这细胳膊去抄书?还是二哥想让我下田锄地,晒成小黑炭?你认为妹妹的气力拿得起一把剑吗?」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十分满意他们面有愧色的摇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第十一章 等待已久的大婚(1)
很快地,年关到了,孟淼淼先在顾府吃年夜饭,而后装作醉酒,回房休息,接着莫长欢潜入将她偷带出去,她又到孟家吃团圆饭,一家六口人加个多余的,欢欢喜喜的守夜,隔天清晨又回顾府拿压岁钱。
碍于诸多事情要处理,又担心自己笔力尚浅,孟明森决定不参加今年的春闱,待来日准备万全时再下场。
过了年,一切都快了起来,一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日,顾清莲出嫁的日子。
这一天,前来的宾客很多,府中比往常还要热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份一份的贺礼往门内送,收礼的人收得手软,轮番填写礼单,上头密密麻麻记着的全是重礼。
锦阳侯府嫁女儿,这件事没什么稀奇,众人关心的是她嫁的那个人是当今七皇子。
虽然是个名声不显的失宠皇子,可日后也是一方亲王,今日的皇子妃将是王妃,不管将来成不成气候,先来巴结着总没错,顾府女儿的际遇直教人羡慕。。
但对顾清莲来说呢,她是既惶恐又心慌,连女儿都做不好的她能做好皇子妃吗?
不过本能是被逼出来的,在没有爹娘依靠的情况下,她走入全然陌生的宅邸,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将会有的儿女,她展现了女子前所未有的韧性,在皇家后院生存了下来。
「女儿拜别爹娘。」
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嫁娘缓缓下跪,拜别亲恩。
「嗯!好女儿,快起来。」蒋秀翎伸手虚扶,泛红的眼眶已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她吸着鼻子忍住不落泪。
「姊姊,别嫁,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要嫁人……」哭喊着的顾清真冲上前要拉人,身后的奶娘抱住他。
是呀,为什么要嫁人?她迷惘了。
「荷儿妹妹,爹娘拜托你照顾了,还有弟弟也是,你很好,真的很好。」
「嗯!姊姊放心,就算你嫁人了,我也会照顾你。」
顾清莲闻言笑了,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有人这么喊着。
一身红的新娘子走向她的归宿。
「娘,快走。」
锦阳侯府的后门陆陆续续走出一群人,遮遮掩掩地像是怕被人瞧见,专挑小巷子而不走大街。
繁华过后是一片萧条。
顾清莲三日回门后,顾四郎夫妇以心里难受,婉拒了长房一同用膳的邀约,神色恹恹地回到自个儿院子,关起门来就不再出来,连晚膳也是随便吃两口了事,实在食不知味。
养了十四年的女儿不在身边,疼女儿的父母都会难过得吃不下饭,这是人之常情,谁能放得下呢?
可是谁晓得门关上后,背后的情况超乎想像。
四房像在逃难似的,恹恹神色一转生龙活虎,拿起打包好的包袱坐在一旁等待,等夜深人静。
外面响起鹧鸪声,所有人立即行动,除了家生子外,四房买来的奴婢全部带走,包括莫长欢送的武婢春意、春迟,一行三、四十人,一起动起来也挺庞大的。
他们要逃离。
从哪里逃离?
回头看,一座略带沧桑的锦阳侯府就在身后。
收礼金收到笑歪嘴的长房得了利益,他们看出七皇子这座靠山虽然不够强大,但好歹蚊子再小也有点肉,聊胜于无,因此不同意四房分家,他们还想借四房捞好处。
只是四房不愿再被这些吸血水蛭拖着,免得连带着害了他们的女儿女婿,所以决定离开。
而四房的东西早在前几日送嫁妆时就送出去了,夹在嫁妆堆里送出府,半途中才一分为二,一队人送到七皇子府,一队人把家俱、器皿、捆紧的箱笼送进羊角胡同左侧第三间宅子。
这是孟淼淼想出的法子,即使要离开,也不把四房的家俱留给其他人,全部带走,眼馋死他们。
「爹,别再看了,再看也回不去,您不是长子,迟早要被分出去。」只有长房才是这府邸的主人,有继承权。
「我只是舍不得……」住了快半辈子了,他前半生的回忆都在里面,一草一木皆是念想。
「不用舍不得,等您看到我们的新宅子,您马上就会忘记锦阳侯府长什么样子。」看到父亲落寞的背影,孟淼淼有点心疼,可是一想到那群蝗虫似的至亲,她宁可亲爹伤心也不要留在臭气熏天的粪坑内。
「瞧你说的,爹这把年纪了,还会为美丽的景致迷惑?」他以为的家已经不是他的,成为一家人的恶梦所在。
「那可不一定,文人爱景、武人好武,人各所好,看到了绮丽风景,您也会驻足流连忘返。」心之所系,浑然忘我。
一出巷子,只见几辆大马车停在巷口,众人鱼贯上了马车,顾家四房坐上其中一辆华盖缀璎珞马车,其他人挤在小一点的平顶马车内,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前行。
这时,一道人影闪进顾家的马车内,把几个主子吓了一跳,除了老神在在的孟淼淼,另外三人或大或小的发出惊呼声。
「你……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居然跳上行走中的马车,要是摔伤了,拿什么赔莫太傅?
「岳母,我来送您们,这是当女婿的责任。」莫长欢说得冠冕堂皇,朝捂嘴偷笑的未婚妻一眨眼,眼中闪着许久不见的热切。
不待见他的顾四郎冷冷回应,「你还不是我们的女婿,早早回去休息,别跟着给人看笑话。」
「岳父大人,小婿不困,我精神好得很,一见到淼淼我就十分亢奋。」三天三夜不睡也没事。
一听「亢查」二字,顾四郎眼一眯,提防着他,「离我女儿远一点,不然我打残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