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他才不滚,好不容易才爬上车,想让他下车……没门!「淼淼,姨姊都嫁了,你几时要嫁给我?我聘礼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我娘很好相处,不会摆婆婆架子……」
他一口气说了几百字,让人插不上话,滔滔不绝地像不用换气,让某个当爹的听得快要气绝。
突地,孟淼淼踢了他一下,这才中断。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可以走了。」赶狗。
莫长欢咧开口,好不诚心。「我对淼淼是真心的,绝不相负,在我有生之年。有她就有我,只要她想要的,我都会送到她面前,而她所厌恶的,虽远必诛。」
这是他的承诺。
虽远必诛……好震撼人心的一句话,可是……「空口无凭,好听的话人人会说。」
「我不说好听话,我说的是实话。」他又朝心爱女子一眨眼,眼露浓浓爱意。
「哼!」油腔滑调。
泰山大人不喜,丈母娘却是越看越中意,原本是有些不快准女婿老是来坏小女儿的闺誉,可是看到他对女儿的种种用心,说实在的,身为女子都会心动,她心里的小疙瘩也消得差不多了。
「莲姐儿嫁了,我们两口子很不舍,就剩荷姐儿陪着我们,不过也就一年光景,我们不可能让她提早出阁,因此这事你提也不要再提。」他们不会同意。
「好,我等。」莫长欢一脸正经的点头,「不过您们也要给点甜头吧,别每回我上门都像防贼似的,一步也不让我靠近淼淼,我真的很伤心,觉得被您们唾弃了。」
他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哪里比人差,怎么就没得岳父大人的青眼啦!
「有吗?」他说得蒋秀翎都不好意思了,似乎亏欠他不少。
「娘,别理他,他在装模作样,企图博取同情。」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以为会闹就有糖吃。
「淼淼,夫妻是一体,你怎么能拆穿我。」他哪里装模作样了,分明是不满。
人家七皇子抱得美人归,暖被里恩爱翻红浪,而他盯了好几年的小肉团却一口也没吃到嘴里,如此差别教人好不心酸。
他嫉妒呀!他狂饮醋,一样是女婿却是两种待遇,他还被岳父的白眼瞪,请问岳父敢瞪七皇子吗?
偏心眼嘛!岳父大人。
「请加上『未婚』两字,在没拜堂前我还是顾清荷,不是莫顾氏。」古人是冠夫姓的,好像成了某人的附属品。
「莫顾氏……」莫长欢呵呵傻笑,连马车停了也没察觉,直到被一脚踢下车,他才摸摸鼻头看看左右,原来羊角胡同到了,该下车了。
喊一声不就得了,干么用脚踢,被人瞧见了他多没面子,他家淼淼呀,越来越凶残了。
「爹、娘,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从外观看来,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灰扑扑的围墙约有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高,褪了色的红瓦片有岁月的痕迹,上面还长了一小丛月见花,淡淡的晨曦一照,隐约可见金黄色。
可是进入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那是江南水榭的景致,一入内是丈高的青玉做成的景壁,上面刻着名人诗包,一座跨越三个院子的假山植满花草树木,一道白缎般的瀑布自假山上倾泻而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碧潭,潭里游着少见的银鱼,单一而稀希。
再往前走,是与碧潭相连的大湖,湖面上停泊了几叶扁舟,舟身涂白,远远看去像是巨大的银鱼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的飘动一上一下,煞是好看。
其他的美景就不用多说了,因为大家已经看傻了,三三两两地散开,急着去看这个宅子有多大。
正如孟淼淼而言,顾四郎被一片美景所吸引,浑然忘却在锦阳侯府发生的种种,心情特别开阔地拉着妻子四处逛,欢快的神情像个孩子,只差没放肆的跑起来。
他们都有种倏然解脱的感觉。
至于顾清真则是困了,一来就被送进屋里睡觉,没瞧见爹娘欣喜若狂的模样。
教人无语的是,锦阳侯府的人居然在半个月后才发现顾四郎等人不见,他们的屋子空无一人,只剩下被留下来的家生子,彷佛主子还在般打理里外。
蒋秀翎临走前教那些下人主家不问就不必主动提起,并给足三个月月银,因此人们一个个守口如瓶。
顾大郎找不到人只好去翰林院堵。
那时顾四郎已升上从四品侍讲学士,他穿着胸前有云雁图案的朝服走过来,显得意气风发,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人也变年轻了些。
他并未回到侯府,而是和长房、二房、三房等人周旋了数日以后,以不分公中半文钱为条件正式分家,成为独立的一家,但祖宗祠堂还是同一座,逢年过节得以回府拜祭。
听到四儿子搬出去,老夫人病倒了,看了许久的太医也好不了,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直喊自己快死了,只是喊了一年都还没死。
待听见顾清莲有了三个月身孕后,她居然咻地跳起来,吩咐长房媳妇准备补品,她要过府看小曾孙,整个人腿骨健壮,健步如飞。
这……到底有病还是没病呢?
此事略过,不用多理。
在顾清莲嫁入七皇子府的一年后,顾府另一个女儿也在备嫁了,不过他们低调不声张,静悄悄的打首饰、置田地、买家俱,烧一百个一两重的金马,因为孟淼淼属马。
金马锭子是用来赏人的,过府后好赏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毕竟尚书府里有不少人瞧不起官位不高的顾四郎,认为他的女儿嫁给莫长欢是高攀了。
莫放野什么也不说,只乐呵呵的和老管家说:「府里不寂寞了,往后有乐子可看了,瞧那丫头怎么整治这些人。」
这一年中还发生了不少事。
一支原本百人,如今已有千人的商队成形了,买卖南北两地的货物,赚取差价,光是镖师就有数百名。
即便如此,养千名下属还是缠绰有余,主事者姓孟,是一名长得高壮的十六、七岁少年,手持足以和干将莫邪比美的干云剑,骑的是日行千里的赤兔马,威风八面。
印刷书突然风靡本朝,以游记、人仙相恋、仙侠为主流,但也有人会偷偷看爱情小说。长篇的武侠经典《雪山飞狐》、《鹿鼎记》、《天龙八部》、《连城诀》等多部大作连续推出,教人欲罢不能地想继续看下去。
至于下一本想写什么?她正在考虑着《倚天屠龙记》,但前后有三部,尚需仔细琢磨。这部是金庸大作,她没看过原着,只看过电视版,戏剧谁演谁红,她最喜欢赵敏,讨厌小昭。
孟淼淼在意的是「敢」!赵敏敢做敢为,敢为爱付出一切,而小昭的爱畏畏缩缩的,不够光明正大。
不过呢,当她数着银票时她还是非常感谢金庸大侠,因为她记得的八成内容为她赚进不少银子,每个月一刷五万本还卖不够,再刷、三刷、四刷,刷到都忘记几刷了,活版印刷太好用了,出书量大又快。
「坐好,别动,画眉。」又不是虫,扭来扭去像个什么样子,从小到大就没一刻安分过。
「娘呀!您已经画很久了,可不可以别画了?」孟淼淼觉得自己是块画板,随人在五官彩绘。
「你别动,我快画好了。」就差一笔。
「我不动很久了,快成庙里的石头了。」肩膀好痒,先捉一下好了……啊!什么描到嘴巴了?
呜!她不过抬下手而已,怎么又要重来了?
「噗嗤!」大花猫。
为什么她要坐在这里忍受着辱?
「另一个娘,您别笑,我是您生的,要是我画丑了也是您的责任,您把我生丑了。」
本来很感伤的蒋秀翎闻言笑得止不住,眼角的泪滴是笑出来的而非难过地想哭,一遇到这个逗趣的女儿,真的什么伤心的事都不翼而飞,忍不住想笑。
「你丑你的,关你娘什么事?是我把你养丑了,跟你秀秀气气的姊姊比真是差多了。」人家养的是大家闺秀,她家这只是野猴儿,明明长相一样,性子却天差地别。
「母不嫌儿丑,两个坏娘。」居然取笑她。
负责画眉的是秋玉容,捧腹大笑的是蒋秀翎,一旁掩嘴轻笑的是顾清莲。
两个娘和一个姊姊是孟淼淼最亲近的人,她在所有人的宠爱中不满的扁着嘴,瞪视拿她当笑话看的至亲。
「好了、好了,我们淼淼国色天香,丽质天生,可以嫁了。」长大了,像乐花儿一般开放。
「娘,我今天就要嫁人了。」不会是乐昏头了吧!
「祸害」终于嫁出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很同情欢哥儿那孩子,竟然不幸娶到我的女儿。」苦日子要来了,他怎么受得了?
此话一出,蒋秀翎又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顾两家比邻而居,一边是三进院宅子,屋主顾明森是今年加开恩科的新科状元,皇上有意重用,尚未任职,被御史中丞之女榜下捉婿,正在议亲中。
另一边五进大院,住的是顾四郎一家人,两家人亲如一家,在相邻的墙面开了一扇门,不上锁,大开。
「娘,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这么嫌弃的话居然由您的口中说出。」什么娘嘛!莫长欢才是她亲儿子吧。
「是你娘才嫌弃你,要是到了人家家里才被嫌弃,你这辈子就完了。」还真是不舍,这么点大的娃儿如今都要成为别人家的,她还是有点心酸。
看着穿上大红嫁衣的女儿,秋玉容脑中过很多女儿小时侯的画面,有调皮的,偷骑隔壁家的猪;有淘气的,把点燃的爆竹丢到鸭子群里,把鸭子吓得不生蛋,耍赖的、装傻的、瞪人的、撒娇的……历历在目。
「妹妹,姊姊来给你添妆。我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宫里的玉如意,还有,谢谢你。」她有个好妹妹,善解人意。
七皇子府刚开府不久,内务府拨下的银子并不多,整修再加上人情往来,其实手边的银子不太够用。
而妹妹一口气给了她两万两当压箱银,舒缓了府中不少窘迫,他们才能缓过来维持日常运作,开门见客。
「不客气,我本来就说过要照顾姊姊,我有很多银子……娘,您打我,今天我最大,我要成亲。」殴打新娘子太过分了,把她打傻了不就变成傻新娘,长欢哥哥多亏呀。
「七皇子妃,您要是缺钱尽管跟她拿,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帮她疏财积点德吧!
秋玉容从没想过女儿胆子比天高,她二哥种的两季稻卖出一万两已是高价了,她转手卖到北地翻了好几倍,而且还有人抢着买,简直是奸商。
「呵呵,不要再说了,你们两个太逗了,若不是我敢肯定荷姐儿是我亲生的,真当你们是亲母女。」一来一往的对话看得出情感深厚,没有半点芥蒂。
有时候她很嫉妒秋玉容,明明不是亲生的,却能让荷姐儿视为亲娘,两人相处亲如母女,从无一丝隔阂,荷姐儿在她的关怀下恣意欢快,虽不是亲生却更胜亲生,一条切不开的无形脐带将其紧紧相连。
但是更多的是羡慕,她和莲姐儿之间亲近却不亲昵,一手养大的女儿从不在她的怀中撒娇,只有畏惧胆怯,不远不近的看着,不会主动的问一句「娘您好吗」。
「娘,您还好吗?不要笑太多,小心胀气。哎呀!您们到底怎么了,好偏心,姊姊嫁人时个个哭得稀里哗啦,好似她一嫁千里,深陷龙潭虎穴不得脱身,而我嫁衣一披是欢天喜地,似是丢出烫手山芋,普天同庆……」
孟淼淼的话一出,屋里的女眷都笑了,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还真是如此,分明是感伤的事,为何换了一个就变得无比欢喜?她们也想不透。
还有一个人是真正欢喜的,而且迫不及待。
第十一章 等待已久的大婚(2)
「淼淼,我来娶你了,快跟我走……」
一道艳红的身影几个起落,如虹划过,落在贴着相连囍字的院子里。
吉时到了吗?
啊!他……他怎么进来了?
秋玉容与蒋秀翎慌忙起身,看看喜娘来了没,但两人还没走到门口边呢,新郎倌就擅自闯入,口中不住的抱怨。
「淼淼,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太过分,钦天监定下的良辰吉日,他们居然拦着不让我娶你,还说想娶你就得把他们打倒。」他哪敢动手呀!手一动就完了,别想洞房花烛夜。
「你……」她想问,你就这么闯进来呀?可是没等她开口,清亮的少年声音十分兴奋的响起。
「三姊,三姊夫太厉害了,他用飞的飞过大哥、二哥、三哥的头顶,把等着用对子难倒他、斗酒斗倒他、比剑技压倒他的哥哥们忽略了,气得他们脸都发黑,在前院咆哮……」小报马仔一脸崇拜的如实描述。
包含孟淼淼在内的女眷,每个人都抚额喊头疼,真有那么急吗?也就片刻的事而已,成个亲罢了,为何变成闹剧?
但是身穿红衣的莫长欢没听见她们心里的叹息,一张嘴巴咧到耳后,笑得有点傻。
他一见新娘子的红盖头尚未盖上,一个劲地取来覆上,看得蒋秀翎、秋玉容石化当场。
那是当娘的活呀!为女儿送嫁,让她在夫家一生和顺,夫妻鹣鲽情深,喜帕一盖,福寿绵延。
谁知被人抢先了一步,这个莫长欢……太混了。
他被两个岳母同时怨上。
「淼淼,我背你上花轿。」
没等孟淼淼摇头,肆无忌惮的莫长欢背起新娘子往外飞,正好遇到要进院子逮人的孟明森兄弟三人,他咧嘴笑,又从他们头顶飞过去,令三个大男人气得想把他撕了。
什么拜别、送亲都省略了,直接送入花轿。
形同抢亲的行径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一直到多年后仍令人津津乐道,蔚为美谈。
日后有人想仿效却被亲友团打个半死,老婆娶回府只能干瞪眼,办不了事,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淼淼,起轿了,你要坐稳,回府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耳朵彷佛还回荡着「拜」这个字,从深沉睡意中醒来的孟淼淼睁开发涩的眼皮,入目的红让她有片刻的晕眩,怔忡了好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她是孟淼淼还是顾清荷。
或者两个都不是,她只是天外飞来的一缕游魂,叫莫涵,一个无所作为的图书馆管理员,祖父是馆长莫洋。
身体一动,身下传来不舒服的刺痛,腰间、大腿酸得像被车轮辗过,一抽一抽的发疼。然后昨夜狂风暴雨般的记忆全回来了,当下柔和的面容变得凶残,往身边赤裸的身子一掐。
「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