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家后才发现婆婆虽是当家主母,可手中的实权并不多,反而被分权到了姨娘手里。赵姨娘管厨房,油水最多,她安插了不少自己人中饱私囊,孙姨娘是针线房,买低报高贪得价差,若有好衣料先拿到自己屋里,别人挑她捡剩的,闻姨娘更是闷不吭声的手揽油烛、药材两种,入府的东西有好有坏,以次充好,劣质品取代优品,谁又知晓她暗中动的手脚。
孟淼淼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她们手里的权给拔了,三人因共同利益而联手反击,管厨房、针线房、油烛与药材的下人全体肚疼,连着三日无人使唤,灶冷、无衣,夜里无烛照明。
孟淼淼最恨人家用这种方式威胁她,于是让莫福找来三个人牙子,带来一百多名衣着还算干净的下人,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不想干活的就走人,每人给一两银子。
虽然后来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还是有几个带头的被她拿来杀鸡儆猴。那些人和赵姨娘、孙姨娘、闻姨娘关系匪浅,因此她被记恨上了,几个被夺权的姨娘闲到给她使绊子、告黑状,想办法暗地算计,她成了她们共同的敌人。
「先帝?」莫长欢一怔,接着想到她口中的「先帝」是刚驾崩的皇上。
「赵姨娘她们还老想捉我把柄,她也不想想败在我手上几回了,我是手下留情不跟她们计较,不然一个个压成肉饼。」再过几年年老色衰了,看她们还有没有本事蹦跶。
「跳梁小丑而已,不必理会。你将身上衣物换一换,随我入宫哭灵。」她这一身太鲜亮,宛若盛开的花朵。
「还是得去。」她气馁地叹气。
孟淼淼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上素色衣裙,连鞋子都是粉白色,膝盖上特意绑上两块厚实棉布,希望三跪九叩时能少受点罪,小燕子的「跪得容易」来不及做,先应付着。
两人不算太快,他们到达皇宫正殿时已有人大声哭灵,哭得死去活来,像要跟先帝一起去,一看竟是花容憔悴的周贵妃,她额头上有以头磕棺的红痕,梨花带泪很是可怜。
「你来了。」
莫长欢扶着妻子在顾清莲身边跪下,拜托顾清莲照顾怀有身孕的妻子,而后走到百官之位行叩礼,放声大哭。
孟淼淼一见到抬起头的顾清莲,差点惊声大叫。
「天呀!姊姊,你怎么这副鬼模样,几天没阖眼了?」宝宝不惊,那是你姨母,不是索命不成的女鬼。
顾清莲出苦笑,「皇上弥留三日,这三天我一步也没踏出皇宫,就在宫里守着……」
她连孩子也没法回去看,只能让人带话给已成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父亲,要他将孩子带回顾府,万一有什么事也有人照料,隔壁的孟府和娘家人走得近,必要时他们会带走孩子。
「姊姊,辛苦你了。」最难熬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因为不知何时到头。
「不辛苦,接下来才是最累人的,先帝灵柩要停柩七七四十九天才送入皇陵,一天三次哭灵,每回半个时辰,妹妹,你吃得消吗?」她看向妹妹的肚子,担心她腹中孩子。
孟淼淼很无奈的假嚎着,边嚎边用帕子拭泪,「吃不消也得忍着,家里那两个小魔王我已扔给我三哥。祖父年岁大了,不好让他太操劳,他是先帝的先生不用哭灵,可也要跟着一群光头和尚念经,回去后真得炖些人鸡汤给他补补……」
说到一半她似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自荷包中拿出一片片的切片,浓郁的参香味传来。
「给。」
「你……」顾清莲真的无语了。
她默默地将参片含入口中,微微的苦味在舌尖泛开,虽苦入喉头,精神却好上许多。
「有备无患。」怀孕了,凡事都要小心,她还准备了白凤丸、清心丸、解毒片和惊风散。
顾清莲哭着,泪流满面,嘴角却是上扬着,「妹妹帮我。」
一顿,孟淼淼轻叹,「不就在帮了,不然七皇子姊夫能走到今日?三皇子上位,我们只会一同陪葬。」
「你们要怎么做?」顾清莲心里很慌。
「已经在做了。」几年前便开始布局。
当年的状元郎主动请命,进入户部从六品主事做起,一年一年过去,他以卓越的能力升至户部侍郎一职,掌控户部实权,架空投靠三皇子阵营的户部尚书莫盛天,让三皇子无法再从中「周转」银两,壮大实力。
孟明森等于掌管了户部的财力,他倾向哪一边,另一边便会在财务上陷入困窘,捉襟见肘。
而今的老二孟明鑫也今非昔比,他种稻种出心得了,连三季稻也被他摸索出来,他不再种稻,而是成为本朝的粮商,教别人种稻,然后买他们收成的粮食,将粮食翻倍地卖到北地。
如今他名下有三千顷土地,所收的粮估计约全国的一半,如果他喊停,不卖粮,朝廷会立即陷入粮食荒,米粮贵如金,百姓的一切运作也会暂停。
靠着粮食得以掐住国家的命脉,无粮可食便会灭亡。
老三孟明焱俨然已是一代皇商,并吞多个小商铺,从南到北共有一百多间大型商铺是他的,商铺中南货北货都买得到,论起南北货他最齐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乎没人没买过商栈里的东西。
这是经济,足以动摇国本,若是连吃饭的筷子都买不到,要教百姓如何活?削竹为筷吗?
而孟淼淼赚得更快,她的「万有书肆」不卖文房四宝只卖书,尤其是小说类最畅销,其次是游记和话本,不过「黄书」有并驾齐驱之势,内容极其露骨写实,不只男人人手一本,女人家也会偷偷看。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儒林外史》等书也陆续岀版,深获好评,不过内容稍微有所修改,书中有意无意的将三皇子和七皇子导入其中。
恶名昭彰的三皇子是毒龙潭恶龙转生,是上天派来为害人间的孽畜,他生食人肉,诛杀手足,用童男童女炼丹,食百姓的鲜血以延寿,他要令生灵涂炭,本朝沦为一片死地。
而七皇子是心存仁道的白龙,本已修炼有成,名列仙班,但因看见百姓有难而心生不舍,故舍去仙身化身为肉躯,在人间种福果,施善雨,行仁德救民于百难间。
本书的威力有多大,看民间的力量就晓得。
在先帝停灵的四十九天里,原本呼声最高的三皇子被一面倒的舆论淹没了,众人高喊七皇子才是真龙,他是为救世而来,不得放肆,世人需尊他为圣,乃天界圣子。
有舆论的造势,他很快的成为众人眼中的天授神子,在孟淼淼和莫长欢暗中派人推波助澜,他的声望节节高升,还未登帝已有人高喊皇上。
被当成恶龙看待的三皇子急得嘴角生燎泡,眼看着要被踩入尘埃里,他再不奋力一搏就完了。
灵柩一入皇陵,放下千斤石,兵变便展开了。
只是结束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死伤五千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才是有兵权在手的人,为什么你的兵比我多?」
身穿一身白金盔甲,从将士队伍中走出的七皇子高举长剑,以怜悯的眼神睨视兵败如山倒的三皇子。
「因为蒋将军是我妻子的亲舅舅,他率十万大军前来相助。」这是三皇兄失败的最大原因,错估了局势。
「是,亲舅舅,我娘的兄长。」穿着皇家亲卫军服的顾清真咧开一口白牙,开宫门迎进舅舅的兵马。
「蒋仲诚不是在边关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三皇子的双目赤红,不甘心败在这支暗军。
「父皇病危时,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用上了。」
「无诏入京视为造反。」三皇子架吼。
「他是平乱。」
「呵呵……话是你在说,我有什么乱,无嫡立长,我为长,皇位本来就该是我的,不对的是你,你抢我的皇位!」他狂吼着,想把心中的不服气喊出来。
「三皇子,哀家准备收七皇子为哀家之子,那算不算嫡?」一道女声出现在尸横一地的大殿中。
「皇后?」
一身犒素的妇人头簪白花,苦笑着走来,「哀家不是皇后,哀家是太后,先帝一死,哀家也移至慈宁宫了。」
「你要在这节骨眼上收他当儿子?」好笑,好笑,真好笑,这世道疯了吗?连皇后……不,太后都倒戈了。
「是。」她不管谁当皇帝,只要她皇太后的地位不变。
闻言,三皇子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声,笑到嘴角流出血来,他还不停止,放肆的笑。
「周贵妃已悬梁自尽了。」这个女人抢走她半辈子皇上的宠爱,到头来还是死在她前头。
「什么!」他笑声一止。
「周贵妃留有遗言,说是她给先帝下毒,与你无关,要新帝饶你一死。」她说时看着三皇子。
「母妃死了,她死了……」那他还有什么盼头?死了,都死了,父皇、母妃……他失神的喃喃自语。
看到太后询问的眼神,七皇子深思了一下,轻轻一颔首,「三皇兄,既然周贵妃以死换你一命,那么我也不取你性命,就让你守皇陵吧。」
不杀是为了昭显仁德之心。
「皇陵……」三皇子骤地爆出大笑,连双眼也流出血泪,「要我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还不如死——」
一说完,他引颈向前,死在侍卫横在颈上的剑上。
三皇子,殁。
见状的莫长欢立即对七皇子俯首称臣,「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登基,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见了也一并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绵延的呼声中,七皇子龙行虎步、走向金碧辉煌的龙椅,一转身,坐下。
「众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成一年,新帝登基,立顾氏女清莲为元后,其长子西陵守成为太子,西陵守业为广陵王,长女西陵莞为玉珠公主,召告天下十年内不选秀,此举减税三年。
官员愁,百姓乐。
第十二章 从龙有功为重臣(2)
三年后。
「你要辞官离京!」
西陵风行龙颜大怒。
「皇上,您好歹也清清陈年耳垢,臣说的是臣想外放,到地方为官,您哪只耳朵听见臣想辞官了?臣还觉得当官能捞到不少好处……」无官不贪,马无野草不肥。
「口误、口误,是水至清则无鱼,臣到地方上也是为皇上分忧解劳,查查天高皇帝远之处有无酷吏恶官。」帮您卖命也有十年了,该放我逍遥了。
三皇子死后,他身后的党羽悉数落马,户部尚书莫盛天也在其中,他的尚书之位由侍郎孟明森顶替。
在此时,莫放野也提出告老还乡的请求,带着管家和几名奴仆回到东山村,和东山书院山长比邻而居。
忘了说,孟二元拿着儿女给的银两买下一座山,在女儿的建议下,他花了三年时间建了一间书院,里面有宽敞的课堂、藏书一百万卷的图书院,学生蜂拥而至。
从启蒙班到秀才班一共有两千一百八十二名学生,夫子百名,校舍内设有六艺场,方便学生习艺。
莫盛天失势了,莫放野致仕了,莫家只剩莫长欢独撑大粱,京中众人嘲笑莫府完了,后继无人,一个家族就一名子弟入朝为官,想必没多久也要没落了吧。
谁知这时候新帝开始封赏功臣,莫长欢占首功,封为「安平侯」;小国舅顾清真直喊威武,便御赐「威武侯」;孟家兄弟拒不受封,因此御赐「免死金牌」一面。
皇后娘家亦有封赐,不过不是昔日的锦阳侯府,而是国子监祭酒顾四郎,他有女成凤,封国公爷。
当然还有蒋家一家人,他们由边关被调回京了,统领京中的京卫营、武让营、虎贲营,蒋仲城为兵马大元帅。
看见许久未见的亲人,刚封为二品魏国夫人的蒋秀翎哭得两眼都肿了,抱着头发花白的爹娘久久不放,被她三岁的小外孙女笑——
「姥姥,您的泪水如滔滔江水,快把我淹了。」
喝!这丫头不是也是穿的吧?说话太妖孽,她娘孟淼淼如是想。
「那也不用辞掉现在的官职,朕赐你代天巡抚令牌,你在外面绕一绕,走一走就回来,朕没你不习惯呀!」有莫长欢在,他就心安,他们夫妻俩的脑子不知怎么长的,太凶残了。
「皇上呀!臣不是皇上。」莫长欢都近而立之年了,还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取同情。
「什么意思?」他又想设什么坑让人跳?
「因为臣不是皇上,所以臣不想像皇上一样做牛做马的,从早做到晚没得休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饭还要用银针试毒,每道菜只能吃三口,而且吃进嘴里都是凉的……啊!皇上,您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朕想哭。」西陵风行挽袖拭泪。
「嗄?」他把皇上说哭了?
「想想朕比你可怜,只要没有重大刑案,你一下朝就能回府抱儿女,与妻子拉拉小手,甚至出城踏青,爬山玩水兼烤肉……」他太羡慕了,烤肉是什么滋味他都忘了,只能吃冷掉的硬肉。
「呃!这个……」莫长欢有点心虚,皇上肯定在他身边派了密探,不然为何知晓他家小事一、二、三……
莫长欢在这里疑神疑鬼,怀疑皇上的品德,殊不知是他的妻子入宫和皇后娘娘闲聊,不经意提起一些趣事,小皇子、小公主听了觉得很有趣,便闹着他们父皇。
「莫爱唧,朕下了朝还得批奏章,有时批到夜里也批不完,你看自从朕做了皇上后,后宫再无皇子、皇女出生,你说朕可不可怜?」想想他有好些天没临幸皇后了。
「这……」莫长欢把头压低,怕被迁怒。
「朕的事忙都忙不完,你有胆说要外放,是朕平日对你太好了吗?」哼!这人要是早说建水车一事,江北也就不至于旱灾一片,百姓求救无门。
水车一建,抽取远处的川水灌溉,旱象舒解。
「那个……呃,皇上,是臣的妻子想家了,想回去陪陪孟家的爹娘,所以……您也知道臣一向唯妻命是从,要是您的小姨子、臣的妻子心情不好……」您晓得的,后果很凄惨。
莫长欢一丢眼神,西陵风行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凶名在外的小姨子的确不好惹。「呃!那就去三年吧。」
「不行,三年太短,淼淼说岳父岳母的年岁大了,再不陪他们就来不及,至少得待个十几二十年,为他们送终才行。」他连「送终」都说出口,可见有多么不怕死。
被三个舅兄揍死。
「万一一、二十年还死不了呢?」西陵风行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