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你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不论你在哪里我都相陪。」千山万水,海角天涯,有心便能相守。
莫长欢没想过会这么早说出多年的心意,他原想再过两年等她及笄,到时请人上门提亲。
可是突然冒出个锦阳侯府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她慌了手脚,竟然想出「嫁人」的方法好避免回到亲生爹娘身边,他再不表明心迹,盯了几年的小妻子就要飞了。
被公然示爱的孟淼淼面色微红,不太自在,「我要回去喝汤了,改日再说……」
莫长欢没让她逃避,语气强横的朝她背影道:「我过两日就请媒人上门,定下婚期。」
她一听,倏地回头,「你疯了呀!我未及笄。」
不是不嫁,而是不想嫁,她的年岁在现代才是个国中生,她无法想像未成年的新婚夜,那得多悲惨呀!
「没人说未及笄不能定亲,有些人还定娃娃亲,而且你十三了,只要再两年。」他等得起。
「也许……他们不会找来。」不过丢了一个孩子而已,还是女婴,对枝叶繁茂的大家族而言不甚重视。
「你想赌万一?」
「……」她迟疑了。
「据我所知,顾家四房在锦阳侯府中处境并不好,处处受到另外三房的排挤和刁难,日子不好过。」成为众矢之的能过到哪去?也只是夹缝中求生存罢了,勉强忍受。
「他们不反抗吗?」
他失笑的点明大家族的利益纷争,「……说来都是一母同胞的自家兄弟,争什么争,还能撕破脸不成。」
顾虑太多反而深陷其中,他们不想失了和气友善对待,人家却想喝了他们的血,啃骨吃肉,一味的退让人以为软弱可欺,柿子不捏软的还捏石头不成?
「不如分出去,省得看人脸色。」还是她的夫子爹有魄力,说分就分,几乎净身出户,带着妻小分家,日子再苦也要全家撑下去,也不放弃。
莫长欢笑她太天真,想法单纯,「牵扯到太多问题,他想分可其他人不分便分不了,还有他之前从老夫人手中取得的东西要不要还公中?父母在是不能有私产的,私下添置的田地、铺子都归公有……」
换言之,四房能分到多少由其他三个房头决定,他们不想多给,顾四郎一家就得灰溜溜的离开。
这便是现实,有权有势的人说话,没有靠山的一边凉快去,情势迫人,弱肉强食随处可见。
「这么惨呀!」有钱有势厮杀得更惨烈,为蝇头小利不顾人伦。
「他们还算好的,毕竟要顾着颜面不好下手太狠,给人余地周旋,若换成庶子只有一种下场。」死。
同母所出都能为利自相残杀了,更何况是别的肚皮爬出的异母兄弟,嫡出占优势,庶出只会被压着打。
「长欢哥哥,你是不是说来唬人呀?好让我心生同情,接纳长得和我很像的那一家人。」她好像走入他挖好的陷阱中,一步一步走得毫无所觉,真正的猎人是不动声色的。
莫长欢目光一闪,颇为幽深:「我是偏重了些,顾学士才华出众,顾四夫人又是将门出身,侯府中其他人想压住他们有点困难,算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而且有老夫人在,想吞了四房的家产并不容易,毕竟曾是被疼爱的么儿,老夫人再冷心肠也不会任其受欺凌,她给出的财物自个儿不说谁知道有多少,四房还是占上风的。」
「就说你吓我……」孟淼淼松了口气。
虽然没见过,但心里难免担心。
「你还怕吓吗?天生的石胆。」他取笑。
孟淼淼鼻头一抽一张,像驴子要吐人口水般嚣张,「我胆子小呀!」石胆也会受到惊吓。
「好,是我错,不过你也要先做好准备。」看她得意忘形的小模样,好笑在心的莫长欢多了一分喜爱。
「淮备什么?」她一顿。
唉!她还是没明白他的用心。「你以为我告知你这件事是让你船过水无痕,当没这回事?」
脸一红,她害臊,「我是觉得不用杞人忧天,我们在这边操心个老半天,坐立难安,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要,而且也不确定我是不是那家的孩子,也许我就是我爹娘的孩子呢。」
「自欺欺人。」睁眼不视物真当自己是瞎子。
其实他不见得乐意孟淼淼回归原来的家族,除了处事较正直的四房外,顾家上下都是见利眼开的势利人,攀附权贵,无利不往,为了往上爬不惜把身边的人踩下去。
不过比起乡下的教书夫子,有个侯府子孙的身分,看重门第的父亲才勉强入得了眼,他日若说起婚事,父亲那边的阻力会小一些,不用煞费苦心去说。
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两不亏心,唯独愧对了孟家人,把他们的掌上明珠抢走。
「我只是不想想得太复杂,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坚决不认,谁又能逼着她认亲?
「装傻。」不面对就不会发生吗?
孟淼淼不满的一瞪眼,「是你把事情想深了,我姓孟,是孟家人,全东山村的人都晓得。」
他们孟家在村里的威望比里正还高,无人不识她,上至九下多岁的阿婆,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都喊她淼淼。
水、火、木、金,她娘再生个孩子取名垚,就能凑成五行了。
「对方若真的找来了,你要让你的爹娘如何自处?」肯定是非常震惊,而且无法接受。
对孟家人来说,孟淼淼不只是女儿、妹妹,她是全家人的重心,用心养了几年却得天各一方,那得有多心酸呀!叫人心都碎了。
「这……」向来伶牙俐齿的孟淼淼竟无言,眼眶泛红。
「淼淼,你别难过,还不到绝望的地步,要不我明天就来提亲。」赶紧把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闻言,她噗嗤一笑,莹莹泪珠挂在眼睫上,「明天才大年初七,你上哪找媒人。」
东山村的惯例是初五才回娘家,但孟淼淼一家不必回娘家,她姥姥早死,死后没多久她姥爷就把早已相好的张寡妇娶进门,又带来一男两女三个拖油瓶,两家合一人口众多。
但世上哪个后娘是好相与的,秋老太太生的大儿子被打发到城里干活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被张寡妇的儿女霸占,秋大郎和秋玉容是一毛钱也拿不到手里,全被张寡妇搜括走了。
后来族里的族老看不下去出面干预,再把家人分成两家,秋老爷和张寡妇及继子继女住一块,两兄妹另居一处。
秋大郎走商赚了钱后娶了一房媳妇,又给妹妹置了嫁妆将人嫁了,但因为厚颜无耻的张寡妇母子常上门索要钱财,说什么养老金、米粮费的,不胜其烦的秋大郎决定一劳永逸,卖掉所有的资产举家搬迁,离得远远地,就不会有恶亲戚找上门。
已经不是娘家的娘家秋玉容也不愿回去,在家里好过些后,她每年只托人带回去两斤猪肉、二十颗鸡蛋、一坛酒和两只鸡当给娘家的年礼,人就不去了。
孟二元刚分家时过得很苦,那时候秋老爷还和张寡妇来过,来是来要钱的,但是看到他们吃的是稀得只见水的野菜粥,张寡妇口德不修的骂了句穷鬼便拉了丈夫走人。
倒是秋老爷不忍心,偷偷塞了二十枚铜板在女儿手里,这才有往后数年的年礼,要不然连块肉渣也别想。
也许是看过孟二元家的惨况后,张寡妇以为这家人不可能翻身了,至此断了往来,未有闻问,她只当每年的年礼是两口子打肿脸充胖子硬凑来的,虽照收不误却不再关注。
「你答应了?」突来的好事让莫长欢一时回不过神。
「我是说不用急,慢慢来,至少得跟我爹娘说一声。」呿!他傻乐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能慢,再慢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脚上忽地一痛,一只绣双飞蝶儿的绣花鞋狠狠踩在云锦鞋面上,脚跟还来回辗踩,脚骨头都快踩碎了。
「什么叫到嘴的鸭子,我长得像鸭子?」我踩、我踩,我踩死你这只扁嘴鸭,你才是鸭子。
「哎呀!淼淼,小心脚踩痛了。我的意思是打铁要趁热,谁晓得那个送年礼的刘嬷嬷,回京会说什么,说不定人家原本不相认的,被她这么一嚷嚷,赶鸭子上架也得认……」不是危言耸听,这话没得准。
又是鸭子,他跟鸭子拜把子呀!「我没去过京城,你帮我算算来回一趟要多少时日。」
一想到拉着她不放手的刘嬷嬷,孟淼淼心里彷佛吊了十五个捅子,七上八下,相当忐忑。
刘嬷嬷不会真跑到锦阳侯府看顾二小姐在不在府中,然后舌长三尺的把她的事说出去吧?
她越想越不安,滚筒子似的静不下心,她不是原主,对这具身躯的亲娘没有所谓的母女连心,若能由她自行择母,她还是会选择养大她的娘,她对养母有着深厚感情。
莫长欢边安慰,边趁机摸摸小手。「你放心,依照京里人的作法,年节不走亲戚,得待在家里等晚辈拜年,真要出京也要二月二龙抬头过后。」
一年更新从二月开始,过了二月二后,农田里才准备耕种,先除草、再翻土,洒上地肥,静置几日便是播种。
通常稍有规矩的人家会选择二月出游,那时气候回暖,花开纷纷,满地铺绿迎来新气象,外出访友或游历正是好时光,乍暖还寒时的景最宜人,入诗入画,也入琴。
第四章 逃避方法是成亲(2)
「他们真要上门,大概也是三月中旬吧!过几日是元宵灯会,我接你进城看花灯,猜灯谜、放水灯,你看上的花灯我都买给你。」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向来沉稳的莫长欢像个春心荡漾的毛躁小子。
看了他一眼,她面露怜悯之意。「你要问过哥哥们。」
「三木、三金、三火?」三三得九不是吉利的数字,九缺一,凑不成十全十美。
「我三木?」孟明森手搭上莫长欢的肩。
「三金?」对他的名字很有意见。
「三把火碍着你了?」孟明焱咧开一口白牙。
不厚道呀!淼淼,你怎么没说你家兄弟都来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气色真好。」
「谁是你大哥?」
「谁是你二哥?」
「你要不要脸,我比你小三岁。」
遇到猛虎下山,莫长欢有被撕成碎片的决心。「一家人何必恶脸相向,我和淼淼……」
「打——」
没等他说完,三兄弟一拥而上,三人六只手,拳打脚踢,没一个手软,被围在中间的那一个只闪不还手。
开什么玩笑,未来的舅子们能打吗?
要是记恨了,他还娶不娶老婆了?他们一人一句他就死定了。
莫长欢眼角一睨,只见那个狠心的小丫头居然蹲在地上看蚂蚁,一、二、三、四、五……的数数有几只。
「娘呀!您是亲的。」嗯!娘的身上真好闻,是栀子花香味的皂角,淡而清雅。
秋玉容好笑的捏捏撒着娇的女儿鼻子,「不是亲的难道是捡的?你这孩子乱想什么。」她边说边剥着盐炒花生,剥完一盘花生仁便推向女儿面前,面露慈色地将女儿戴歪的珠花挪正。
「娘,您永远是我娘,不论我走到哪里您都要陪着我。」莫名地,她心里一阵慌乱,好像有百只雀鸟扑了过来,啄着她的肩膀和胸口,她要躲到母亲怀中才安心。
为什么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她说不出所以然来。
难道有事要发生?
不会的,肯定是自己吓自己,夜长梦多胡思乱想,她一时想多了便草木皆兵,自个儿先生疙瘩了。
明明是二、三十岁的老灵魂,却越活越回去了,真把自己当十三岁大的小姑娘,还要母亲的关怀。
孟淼淼自嘲着,但抱着母亲胳臂的手始终没放开。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颠三倒四说着胡话,娘摸摸,是不是夜里踢被子着凉了?」女儿睡姿差,弄了张大床还能从床头滚到床尾,倒着睡。
「没发热,我只是作恶梦了。」她蔫蔫的说着。
「作什么恶楚?」一听女儿作恶梦,她心口就揪疼。
看了看娘关心的面容,她眼眶发热,「梦到您不是我娘,您把一个装我衣物的包袱丢给我,冷冷地叫我滚,说您们不要我,叫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纠缠……」
闻言,秋玉容立即抱紧女儿,心疼地拍拍她,「哎哟,娘的心头肉,谁说你不是娘的孩子娘跟谁急,乖哦!不怕,娘不会不要你,就算娘老得没牙齿了,你还是娘的小心肝。」
怎么会作这么可怕的梦,是谁对她说了不中听的话?
秋玉容第一个疑心的是已分家的孟大元,那人自从几年前中了童生再无寸进后,对开了私塾教学生的孟二元十分嫉妒,总是对人说是孟二元抢了他的福气,不然中秀才的一定是他。
这话说多了居然有人相信,使得他更自以为是了,三天两头往私塾跑,说要代孟二元教授学生,自夸学问比孟二元好,私塾应该是他的,学生的束修也该给他一半。
言下之意他不只要抢学生,还要孟二元将自家盖的私塾平白送给他,他才是秀才老爷,孟二元是沾了他的光才有幸榜上有名,借来的福分总得还。
可惜他嚷得再大声也没人敢把孩子交给他教,立身不正的人如何教导孩子?可别教出他这样的无赖。
孟大元去闹几回,不好出面的孟二元便请里正去劝阻,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闹大了大家都难看。
后来平息了,换孟老爹来走动,话中有话地要兄弟和睦相处,谁过得好些就帮衬一下过得不好的人。
一想到老宅的人明明有钱却不愿花一两、半两给病重的女儿看病,孟二元夫妻便没这心思,想要过好日子自个儿想办法,他们也是苦过来的。
「真的吗?」她仰着脸问。
「当然是真的,娘把屎把尿把你带大,就盼着你平安成人,日后有个好归宿,哪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可能魇着了,晚一点带她去神婆那收收惊,把魂儿叫回来。
「娘,您真好。」她笑着以面蹭呀蹭,十足的孩子气。
秋玉容笑了笑,「娘有你就满足了,什么都不缺。」
「娘……」忽然间,她鼻头很酸,想抱着娘大哭。
明明是她亲娘呀!谁说不是?要是有一天娘没了她,肯定活不下去……孟淼淼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你们母女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呀?瞧都抱成一团了。」从屋外走进来的孟二元,一眼就瞧见坐在竹榻上的妻女,他笑眯眯的抚着短须。
他的妻、他的女儿,夫复何求。
「撒娇呗,看看你女儿都不小了还来装娃儿。」她羞羞女儿的脸,取笑她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