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蓝非心里那些别扭和烦闷,就让她这么抱着又亲又蹭又摸的,给哄得服服贴贴了。
很快的,钱公公与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的王大学士,带着女皇的授命诏书来到东风郡,宣布袁聿以待罪之身上任东风郡郡守;与此同时,东风郡与其邻近的东阳郡,南河郡,安平郡,泰平郡,五郡共十万府兵全部待命,暂且由袁聿调用彻查叛国贼一案。
袁聿接旨时很平静,心里似乎早有预感,他想起夜访地牢的那个女人,知道她绝对不简单!
他没有耽搁,沐浴洗去半年来牢狱之灾的狼狈,旋即换上郡守官服,开堂审问魏如风。
那一天,郡府外真是人挤人啊!幸好慕容霜华交代小圆子,在钱公公进城的前一天就先到郡府外占个视野良好的位置,所以大审魏如风当天,她让李总管和蓝非给她挪了张舒适的椅子,撑着遮阳的布伞,混在百姓之中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戏。
钱公公和王大学士也乘着轿子到来,负责陪审。两人要进入郡府前,看见慕容霜华坐在铺了大红蒲团的太师椅上,头顶上方还撑着一把花俏圆伞,当下都愣住了,停下脚步。慕容霜华拚命使眼色,站在她身后的小圆子更是苦着脸用力摇头,偏生不会看脸色的王大学士当场就要跪下,幸而钱公公一见女皇母夜叉似的眼神,赶忙拉住了钦差大人,还捣住他的嘴。
主子等看这出戏等好久,你们千万别让她看不成,她会抓狂的。小圆子在慕容霜华后头拚命打手势。
滚开。直到慕容霜华以口形示意,两人才铁青着脸色,战战兢兢地进了公堂,没一会儿里头马上有人将公堂大门全打开,然后钱公公很小心翼翼地又滚了出来,冲着小圆子招手。小圆子见慕容霜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才敢小碎步跑了过去。
“怎么?”
“陛下要不要进到里面来看?咱家可以给她安排个舒适的好位置,不用那么克难的。”钱公公小声地在他耳边道。
“主子怕被认出来。”小圆子也小声在他耳边说。
“那主子要不要喝茶吃点心?要不要人槌槌腿?日头有点大,要不要让人挪顶帐篷来?”
“我去问问。”小圆子小跑步回主子身边,旋即又跑回来。
“怎么?”
“主子说……罗唆!别妨碍朕看戏。”
“奴才遵旨。”
袁聿审魏如风,其实十拿九稳,几乎没有任何意外。毕竟这些污垢存在已久,就是没人有胆去揭开来罢了,尤其袁聿手上还握有魏如风大多数的罪证。魏如风哪想得到,有朝一日皇帝会走进地牢里亲自听袁聿怎么说?他吃定袁聿根本走投无路,所以没杀他,想不到却为自己埋下杀身之祸。
但话说回来,就算没有袁聿,他也死定了。
只是最后,魏如风却反咬袁聿身负多条重罪,他没有权审他!
“你想拔掉我,但别忘了你的过去也跟我绑在一起,你为了接近我,让我卸下心防所做的那些肮脏事儿,你以为你能撇得一干二净?”
公堂外,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袁聿曾经替魏如风干下的那些勾当,有人认为袁聿身不由己,也有人认为,袁聿拔掉魏如风,只会取而代之。
慕容霜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掮着扇子。这真是个好问题,所谓推翻陋习就是如此,要能到达权力核心,就必须让自己跟掌权者同样腐败,但等到真要改革那一日,自己过去的烂帐也不可能不面对。
但是,她可不在意那些。
前几天,她和蓝非说了一段话,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白色?
蓝非当下直觉的答案是——
“自恋?”不愧是蓝非,对于青梅竹马的未来妻子,同时也是君临天下的大辰女皇,完全不打算只说好听的话。
慕容霜华嘟着嘴,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只承认一半!”她气得戳戳他的胸口,可是她也明白,即便在父皇与母后面前,她都不可能这么坦率地说出这些,原来这么多年来,只有蓝非,让她完全不防备,不用穿上伪装。
“因为,我很小就知道,政治这回事,白的是谎言与世人的理想,灰和黑才是真实的。可是我身为女皇,是国家的希望与指引,我只能永远给人民白的邢一部分,至于灰色的,黑暗的部分,我要自己承担。”
蓝非听完话当时抱紧了她,好像又觉得心疼了,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有什么啊!不过能讨到他的拍拍抱抱,比什么都划算,嘻嘻。
铲除异己又如何?过去的烂帐见不得人又如何?她这一生都只会朝对国家有利的目标前进,这种小事她才懒得纠结!毕竟,说漂亮的话,远比做肮脏的事容易。
公堂上,王大学士好像被问倒了,支吾其词。魏如风得意洋洋,他显然用极好的口才说服众人,袁聿两手都是黑的,没资格审他。
“那你认为,谁有资格审你?”
“当今圣上。”魏如风装模作样地朝炎帝城所在的北方一拜,无非就是吃定了天高皇帝远。
钱公公和王大学士霎时像被呛着般地咳了起来,频频瞥向公堂外,那顶花伞还真是显眼无比。
慕容霜华翻了个白眼,示意小圆子弯下身来,在他耳边交代了一串话。小圆子领了旨,立马飞奔进公堂,衙役原要拦他,钱公公却道:“让他进来!”
小圆子跑到钱公公身前又是一阵咬耳朵,接着轮到钱公公拍惊堂木,“大胆!竟敢污蔑女皇陛下,陛下日理万机,你说要她,她就来审?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啊,先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打下去还得了?可当下也由不得魏如风喊冤,当魏如风开始哀号时,公堂外的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
打完五十大板,钱公公又道:“大胆刁民,休得狡辩,本公公奉陛下之命监督此案,陛下有旨,让袁聿全权审理你的罪证,你若有质疑,就是对女皇陛下大不敬,至于袁聿的罪责,他日陛下自会再做定夺,你要是还有屁要放,本公公就再赏你五十大板!我看你还能放什么屁!”
魏如风被押入大牢,死刑是逃不了的,相干人等也有死刑,也有徒刑或苦役,妻女则尽数为婢为奴,只有魏老夫人,袁聿让她出家为尼。
但要怎么处理魏如风庞大的家产,袁聿倒是拿不定主意,他原本还真想当一回英雄,把魏如风的家产全换成黄金白银分给东风郡的百姓。
退堂之后,钱公公和王大学士一身便服,立马来给慕容霜华请安。她扶着额头,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是嫌我在这儿太清闲啊?”
全沐阳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是代表女皇的钦差,两位钦差现在来拜访她这个小庄园,这是让人多好奇的一件事,眼下庄园外还真是围满一圈又一圈看戏的民众……
王大学士跪着不敢吭声,毕竟他领教过女皇陛下的可怕,但钱公公身为大内总管,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陛下,您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可怜蓝宰相这一个月来没得休息,还要面对朝中那些不满他独揽朝政的大臣频频找碴,真是看得奴才都于心不忍啊!”
不愧是大内总管,对付慕容家父女几十年,完全知道软肋在哪儿。
“知道啦,这边的事处理完,朕就回去。”
当天,在钱公公和王大学士的簇拥下,慕容霜华直接来到郡府,郡守一见她神态悠闲地踏进厅堂,再看钱公公和王大学士恭敬的模样,当下心里也有谱了,立刻便跪了下来。
“罪臣袁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喊,整个郡府的官差与衙役都呆了,也忙不迭地跪了下来高喊万岁。
“都平身吧。”慕容霜华浑挥手,直接就走上公堂的正位。“袁聿,你果然不负朕所望啊!”
“陛下宏恩,袁聿永世难忘。”在绝望的冤狱当中,谁想得到他竟有此机遇能见到天子?虽然那日女皇陛下蒙着面,但那仪态、举止和声音,一点也不难辨认。
“朕是来问你,关于魏如风的家产,你打算怎么判?”
袁聿把他的想法如实说出,慕容霜华忍不住将玉扇抵唇,差点失笑。不愧出身草莽,想法直接又单纯。
“袁聿啊,散财童子不是这么当的。”这话立刻让袁聿想起她在狱中自称散财童子,他不禁有些尴尬,慕容霜华则继续道:“魏如风的家产,我在炎帝城已大概查过,他主要靠的是木材生意,但是关于大宗林业,朕接下来打算改制为国营,所以他的林场将会全数归为国有。”虽然这势必会引起许多靠林业致富的富豪反弹,所以如何征收,还得再与群臣参详。“林场收归国有之后,营收将全数用来经营公共学堂,不过朕可以准许你把他帐面上那些家产拿来济贫,至于帐面下的,要全部充公。”帐面下的才惊人啊!
“陛下圣明!”
“至于你的罪状嘛……”慕容霜华顿了顿,看向蓝非。
坦位现任郡丞一进到郡府里,就直接走进收纳公文的仓库,将他早就整理好的,有关袁聿替魏如风办过哪些事的罪证全数拿出来。此刻整个郡府里的官逆郎跪作厅堂上,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蓝公子才不是什么无能的小相公,现实的模样跟平日在郡府当差时完全判若两人。
他们打知晓蓝公子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辰第一武将,恐怕下巴还会掉下中吧!
慕容霜华笑着接过蓝非递来的公文,而蓝非接着便退到她身后,一如过去在炎帝城那般,完美地扮演守护者的角色。
其实蓝非这一个月来早已向她口头说明过这些案子的来龙去脉,她大致翻阅完后便道:“除了与雾隐人交涉的部分我无法宽容你以外,其他的,就当作你在魏如风身边卧底揭发他罪状的补偿,将功折罪。至于叛国通敌,虽然非你所愿,你也尽可能地拦阻而导致立场败露,不过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郡守的薪俸每月扣一半,还足够养活你自己和媳妇吧?”
众人一愣,只有袁聿脸一红,期期艾艾地道:“够……足够。”
“不要辜负她啊。那朕就这么判了,袁聿三年的薪俸扣一半,拿来兴建学堂。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惊堂木一拍,表示她说了算。
众人谢恩,只有蓝非一阵无语,知道她懒得费神了。
那天离去前,她还打趣地向王大学士道:“王爱卿啊,你说得真对,每件事都要管,朕当真会累死……所以你还是要替朕好好地到处查访民情啊!”
慕容霜华出发回炎帝城那日,并未向林如英告别。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丫头是否已晓得她的身分,不过她让袁聿将魏家书房里那些书全送给林如英,并且买下一间书肆送给自己唯一的学生当礼物……说到底,她这人天生含着金汤匙出世,濑得动脑时就当凯子喽。
第10章(2)
女皇回朝,免了蓝庸之的官职,满朝文武无不额手称庆。
“你爹的人缘好像很差?”她明明觉得蓝宰相是个老好人啊!
听见她的话,蓝非有点想翻白眼,“你怎么不想想,太上皇这么多年来都是让谁在扮黑脸?”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啊,劳心劳力,做牛做马,竟然被这般嫌弃,而且只要慕容家出事,蓝庸之都是“独揽朝政”,可能会因此被后世形容成野心勃勃的大奸臣……慕容霜华都忍不住想为公公掏一把同情泪了,所以后来她以安抚功臣的名义,仿照她父皇的方式,给了蓝庸之一个没有实权的爵位。辛劳多年的大辰帝国蓝宰相,终于可以清闲地带着妻子游山玩水,作梦都会笑啊!
大婚前夕,宫里没有不忙的人,要说唯一比较不忙的,应该就只有女皇本人了吧。慕容霜华批完奏章,挥退了宫奴,就在依然尽职地守在她身旁的蓝非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
本来,女皇日理万机,要在书房里边走动边沉思也很平常,但蓝非见她玉扇抵住下唇,大眼不停往他身上瞟,摆明就等着他开口关心她究竟想干嘛?可是基于对她的了解,蓝非觉得不要问比较好,因为她在想的肯定是让他头疼不已的事……
“要不要到外头散散心?”最后,实在不忍她闷出病来,他提议道。
慕容霜华立刻在他身前站定,“散心倒不用。”女皇陛下决定先发制人,一手熟练无比地揪住他颈间的白领巾,蓝非还真舍不得她多费一丝力气,立刻便弯下腰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女皇瞪着他贴近的脸,反倒脸颊一热,不过某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总归要解决,她解开他的领巾,露出那个项圈,有些不满地敲了敲。
“每次问你都不回答我,可我偏偏看着它就碍眼。你这么爱戴着这玩意儿是吗?那我送你一副新的如何?比这更好看,而且刻了我的名字,让你戴一辈子!”她有些恶劣地挑眉,笑得像个邪气的小魔头。
蓝非强自镇定,偏偏脸皮薄,终究挡不住满满的臊意,慕容霜华见状笑得更加得意了,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蓝非应该要提醒她,却不忍心提醒,大婚以前两人仍是君臣关系,像这么大剌剌地手牵手走在宫里,实在于礼不合,但他终究由着她,只是手上使了点力,让她别又像小时候那般横冲直撞。
蓝非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撞见精力用不完的小公主在御花园里因为太活泼地蹦蹦跳跳而跌趴在地上时,都忍不住跟着抽了一口气,之后甚至偷偷挂念了一整天。其实那当下他是心疼她的吧?后来她渐渐被皇后严格地约束成如今优雅守礼的模样,本性其实还是有些冲动的,但他想,今后无论如何,她身后都会有他稳稳地守护着。
在她一脚踩空台阶的当儿,他的铁臂已经环住她的腰。这丫头还好意思笑得一脸无辜呢。
慕容霜华领着他到兵仗局去,依照她的吩咐,兵仗局早已备好所有工具,不费一会儿工夫便把蓝非颈子上的铜项圈取了下来。慕容霜华也不管当时在场的宫奴好几双眼睛看着,只顾着仔细检视蓝非脖子上有没有哪里碰破了、擦伤了,最后宫奴捧来水盆,她把自己的方帕打湿了拧干,轻擦他的脖子。
想当然耳,谁也没敢吭声,手上有活儿的都忙着干活去了,没活儿的当然就非常熟练地扮演起雕像,不该看的一律没看见。
她擦到一半,蓝非冲着宫奴指了指一旁的太师椅,宫奴会意,立刻将椅子搬了过来,蓝非扶住她的腰让她坐下,自己则单膝跪在她身前,免得她这么仰着头还得踮脚尖,也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