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主子用心良苦,若再得不到半点回应,那老天可就真是太不长眼了。
祥贵在心中替主子不平的时候,忽闻内侍通报,「启禀皇上,密使有消息从怀州来报。」
东方曜闻言,神情立时一正,「宣!」
不一会,一个打扮精悍的年轻男子从外进来。
未等那人行君臣大礼,东方曜便不耐烦道:「有什么消息就说吧。」
探子忙答复,「回皇上,怀州洪水漫过田地,当地百姓受灾不浅,县衙却紧闭粮仓,趁机抬高米价,害老百姓苦不堪言。是皇后娘娘现身怀州,开放粮仓,并发放赈灾银两救助当地百姓,被老百姓视为活菩萨。」
那探子刚说到这里,东方曜的脸上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总是这样忧国忧民。」
探子又道:「当有老百姓问及皇后娘娘的名讳之时,娘娘却对他说,要谢,就谢当今皇上治国有方。」
东方曜心头一热。这些年来,无论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善事,总会归功到他的头上,由他来承受天下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素珏,你如此为我,终究还是爱着我的吧。
「可是娘娘此番举动似乎惹到什么人,故当娘娘途经永宁镇时,曾遭人暗中追杀。」
「岂有此理!是谁如此大胆?给朕去查!」听到心爱的女人在外遇险,东方曜心头一急,骤然起身,不料动作过大,扯到未愈合的伤口,雪白的袍子被鲜血染红一大片。
祥贵见了,脸色一白,急忙上前道:「皇上请保重龙体,来人啊——」
未等他宣太医,东方曜就出声打断,「无碍!」
挥挥手,不理会忠心内侍的担忧,他微微闭目调整气息,任鲜血蔓延衣袍。
「朕说过,若没让她亲眼看到这伤口,朕是不会让太医救治的。」
祥贵没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居原位,暗自担心着主子的伤势。
「那些人,伤到皇后了吗?」
探子摇头,「娘娘武艺卓然,这世间能伤她的人恐怕不多,所以属下等人并未在娘娘遇袭时出手相帮,就是怕暴露了行迹,惹娘娘不快。」
东方曜沉声一笑,「你以为她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吗?朕的皇后精明的呢。」
当「朕的皇后」四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心头不由得泛起一股自豪和幸福感。
素珏是他的皇后。
即使她此刻并不在他的身边,可依然改变不了这铁一般的事实。
「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说!」
「在娘娘遇袭的时候,曾出现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那人武功深不可测,瞬息之间,就将那些袭击娘娘的黑衣人制服,而且那人轻功了得,属下等人想要尾随追踪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眉头一挑,「皇后认识他?」
「据属下所观察,娘娘并不认识那人,而且那人始终戴着斗笠,属下未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东方曜不语,似乎在猜测这青衣人究竟是何来头。
「另外……」那探子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属下等人从两年前便一路跟踪娘娘,期间,她一路由北往南,走走停停,始终没有回头的迹象。可是自从娘娘路经永宁镇,听说皇上被三王爷所伤时,如今路线已经由南转北,直奔京城的方向而来。」
这消息如同一道霹雳,劈得东方曜久久不能回神。
由南转北,直奔京城,这是否意谓着,素珏终于肯回来看他了?
连赶了近十余日的路程,秦素珏终于回到阔别两年的京城。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荒唐,早在两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该与那人划清界线。
可当她听到他被三王爷刺伤的消息,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他的担忧,辗转回到这个拥有两人共同回忆的地方。
看着那两道高高矗立的宫门,她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当他们才十八、九岁,一个是不得宠的皇子,一个是天机老人爱徒的那段岁月。
在某个星斗满天的夜里,他拉着她,指着那两道象征威严和权势的宫门对她承诺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你正大光明的从这里走进去,坐北朝南,一同接受百官朝拜,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也最有权势的女子。」
这句誓言深深烙进她的心底,盘旋于耳际,挥之不去。
拉回思绪,秦素珏淡然一笑。
如今,正大光明从这里走进去,接受百官朝拜的,只有他一人。而她仍要像许多年前一样,只能偷偷摸摸的。爬墙进入,去寻找拥有他身影的地方。
一身黑色劲装的她,躲过御林军的耳目,踩着轻盈的步子,跃过皇宫一座又一座的屋顶,直奔朝明宫的方向而去。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她悄无声息的跃上朝明宫的屋顶。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在寝宫休息吧?
慢慢揭开屋顶的瓦片,隐约可见下面有人影在动。
当那人影慢慢变得清晰时,秦素珏难掩内心深处的思念,痴痴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和两年前相比,他俊容依旧,却比从前更清瘦一些,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吗?
「万岁爷,您伤势日渐恶化,再不让太医为您诊治,奴才怕患处会受感染,要不,您先把这碗汤药给喝了?」
祥贵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几乎是满脸哀求的拜托主子喝药。
偏偏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瞅都不瞅祥贵一眼,手中捧着一本奏折,慢条斯理的看着。
见状,秦素珏不由得皱眉。他居然故意任由自己的伤口恶化,这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心下去骂他一顿,可骂了之后又如何?
当初已经决定再也不见他,再也不想他,再也不会为了他伤半分神。
她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不过就是助他登上皇位的角色,如今他已经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天下间的一切唾手可得,他的世界已经没有她再存在下去的必要。
此番回京,不过就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否安然无恙,只要他还能继续折腾人,继续用他引以为傲的计谋算计着自己的江山,那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秦素珏轻轻合上瓦片,看了看满是星斗的天空,施展轻功,翩然落到御花园中。
就在她转身之际,耳边突生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直到刚刚还肃静的御花园,突然涌出上百个御林军将她围困在中间,他们齐齐跪倒,在她措手不及时,朗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秦素珏闻言大惊。难道这些人一直都埋伏在朝明宫左右?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切,突觉身后一紧,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圈在怀中,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嗓音,「抓到你了,终于抓到你了。」
身子被他慢慢扳过去,秦素珏被迫望进他那双有如深潭的眼眸中。
东方曜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两年前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有朝一日,如果你亲自回到这里,我便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未等秦素珏回话,他已霸道的封住她的嘴唇。
所有的御林军见到这一幕,都识趣的转过身,将那一片温馨之地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第2章(1)
两人从外面吻到房里,又从房里吻到床上,当秦素珏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被东方曜给吻得红肿不堪。
彷佛要把那两年空白统统补回来,他真是卯足了劲来折腾她。
秦素珏有心要把他推开,可孤寂了整整两年的情感,被他轻轻一撩拨,便不由自主的沦陷在他霸道的攻势之下。
非常懂得看眼色的祥贵,早就将一干宫人等打发走了,小心翼翼的掩好房门,只留下两个宫娥待在门外等候差遣。
宽敞柔软的龙床上,东方曜像是抓住今生至宝一样,轻轻托起她略显嫣红的脸颊。「素珏,我好想你。」
这一声「想你」,囊括了他整整两年的思念。
秦素珏唇瓣微抖,内心纠结不已。
在他说想念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想念他?
两人朝夕相处整整七年,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相互扶持,从青涩的少年一起长大成人,太多的风风雨雨,是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过来的。
身为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她自幼便被师父赋予神圣的使命。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她只有十五、六岁,有一天,师父突然带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俊俏少年来到她面前,说他叫东方曜,是北岳国的大皇子。
因为东方曜的母亲被人指责是不祥的存在,她生下的三个皇子,也就成了魔鬼的化身,说是会给北岳国带来不幸。
她不知道这种荒唐的言论究竟从何而来,当她结识东方曜的时候,正处于他人生的低潮时期。
身为北岳大皇子,在朝中不但没有任何权势,反而还被他的亲生父亲视为眼中钉,想尽一切办法对他除之而后快。
如履薄冰的东方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找上她师父,希望他可以帮助他扭转乾坤,推翻永炎帝,登基为帝。
当时的北岳局势动乱,已经年过半百的永炎帝接连做了很多荒唐糊涂事,误信佞臣、杀害忠良,天灾人祸不断,永炎帝却只顾着享乐,弃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永炎帝终于激怒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更有不少官员恨不得将昏君的人头一刀砍下。
而当时已满十七岁的东方曜原可以大皇子的身分被册封为太子,可永炎帝对他极为排斥,甚至暗中派了不少杀手,准备了结他的性命。
师父于心不忍,遂在他求助之时,将他带在身边保护着。
师父有心扶他登上帝位,可那时他老人家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
于是,师父便私下拉着她的手说:「普天之下,只有你的本事可以与为师相抗衡,有能力助大皇子登上帝位。不过大皇子并非外表那般忠厚可亲,在复杂的深宫中成长,长年接触的都是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他的内心早已被仇恨所占满。
「为师替他卜过一卦,他的确是帝星转世,可此人性子凉薄、偏执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师同情他的遭遇,也因为天命不可违才决定帮他。但珏儿,为师并不想为难你,若你不想陪在他身边助他完成夺位大业,便隐姓埋名,独自下山,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自幼便被丢弃河边、无父无母的她,是师父将她抚养长大,那些年里,一直在太华山上向师父学习各种谋略武术。
她原本对东方曜这个人没有好感,也对所谓的权势之争毫无兴趣。可是当她目睹了那站在梧桐树下的落寞身影时,不由得对他产生几分同情。
就这样,她答应帮他夺位,在师父过世后的七年里,始终寸步不离的陪在曜的身边,一点点、一步步的,帮他壮大势力。
与他相处的过程中,由于年纪相仿,两人逐渐对彼此产生爱慕之意,她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为他所沦陷。
直到两年前——
楚子默,她的大师兄,同时也是北岳国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将军。
小小年纪便征战沙场,为北岳国立下汗马功劳,亦是永炎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子楚曼儿的兄长。
当年楚曼儿入宫为妃之后,没过几年便怀有龙种。
时值曜暗中培植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与朝廷形成对立局面。
永炎帝不甘心自己的皇权遭到威胁,便私下和她大师兄达成协议,只要他能击溃东方曜,待楚曼儿肚里的皇子出生,便立刻册封其为太子,立楚曼儿为皇后,一旦他驾崩,大师兄便是摄政王,亲自辅佐小太子上朝听政。
在巨大权力的诱惑之下,大师兄便同意了永炎帝的条件,暗中调集兵马,誓将大皇子赶尽杀绝。
可刚强如铁的大师兄,其实有个软肋,就是她秦素珏。
两人有着同门情谊,楚子默对她一向爱护有加,就算后来人已经艺成下山,仍然时常写信给她,但他大概万万也没想到她会成了东方曜的军师,和他打对台。
在这场关系复杂的对决之中,一向善用计谋的曜,为了将自己眼前最大的那颗绊脚石搬开,不惜利用她。
在大师兄生辰之际,她送了一支玉箫到楚将军府。
那份礼物对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一向爱箫成痴的大师兄而言,却是天下间最难得的宝贝,尤其那还是她亲自送去的礼物,他更是爱不释手。
尽管他们立场对立,但那是各为其主,并不影响他们的私人情谊,她和楚子默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那玉箫被曜事先淬上剧毒,北岳一代大将军,就这么惨死在对师妹的信任之下。
大师兄的猝死,预言着曜最终的胜利。
永炎帝少了唯一可以与大皇子一派抗衡的武将,帝位岌岌可危。
就这样,排除万难的曜带兵领将,一路杀进皇宫,将怀有身孕的楚曼儿关进冷宫活活饿死。至于曾经亲手杀死他母后的永炎帝,也被他关进地牢,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至此,她才真正体悟到师父说过的话,曜的内心确实早就被仇恨占满,心性凉薄到了极点,就算亲眼看着至亲死在眼前,也不见他流露出半点伤心的表情,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与他同甘共苦、祸福与共的她,也不顾念的加以利用……
秦素珏无奈轻叹一声,却被耳力极好的东方曜听到了。
他知道素珏恨他,恨他当年利用楚子默对她的不设防,毒杀了对方。
可是楚子默辞世之后,素珏却丝毫没责怪过他,仍旧像往常那般,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帮他策划一切,使尽浑身解数的助他登上想要的帝位。
直到他登基的那一天,这世上唯一让他狠不下心的女人,却选择了留书出走。
被她遗弃整整两年,他再也承受不住思念的煎熬,不惜使出苦肉计,逼她回到他身边。
痴痴看着眼前日夜期盼的容颜,东方曜轻轻将脸颊贴向她的胸口,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小声道:「素珏,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利用你害死楚子默,可你已经惩罚我两年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留在我身边,让我慢慢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好不好?」
她摇头,「我没有怪过你,就算当年你不杀死大师兄,有朝一日,他为了楚家的利益,也一定会对你赶尽杀绝的,谁是谁非,上天自有定数,你和大师兄之间,终究有个人是要死的。」
「可你却不肯原谅我。」
「不,我不肯原谅的,是我自己。」
虽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大师兄的死,终究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就算明知道那是无法改变的命数,她依然无法真正的释怀,去接受曜对她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