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金佛寺出家为尼。」她说的认真。
「无吾应允,佛祖怎敢收妳?」她的认真令他板起了脸。
「倘若佛祖不收,十八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她的手抚上了他的颊。「求皇上要了十八。」她的唇落下,落在他略带清冷的唇上。「就像那晚一样,求皇上要了十八为止。」
「狡猾。」皇上回吻着她的唇瓣,骂得怜爱。「妳明明知晓,吾根本不能无妳相伴。」
「皇上不说,十八怎会知晓。」皇上的话宛如蜜一般沾上她的心。
唇一扯,皇上魅惑地笑了。「待一切底定之后,吾会让妳彻底知晓吾之意。」
他压下她,于她张口轻呼之际,深深地、密密地、无限眷恋地深吻了她一回,直至她喘不过气为止。
「皇上。」万十八主动拥搂着皇上的腰,在他离开她的唇之时。「千万小心。」她知晓他将前往大殿,因今晚子时一过,皇上的大军将奉命而行。
「吾有大军守护,别担心。」他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倒是妳,可别为了不知名的巫术或蛊术而累坏了身。」她那不眠不休的冲劲总是让他放心不下。
「别担心,十八和御医研究之后已有了大致的方向。说不定皇上敉平叛臣时,十八也找出了解决之道。」
「那样甚好。」望着她动人的脸庞,皇上忍不住俯下身来于她耳畔轻声说道:「吾可不想在牢房的软榻上要了妳。」
「……」
她的皇上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万十八忙将双手摀上那布满红嘲的脸颊,跳乱的心久久无法平息……
王朝的大军行动了,早已密密布下的天罗地网如今只是等着收网而已。
天未亮,叛臣名单中的罪人一一被押入天牢,无一幸免、无一逃脱,鞠势全掌控于皇上之手,侥幸不得。
「你要同朕谈条件?」皇甫皇说话的对象虽是三王爷,但他望的却是与叛臣站在一块儿的兰美人。
最毒妇人心,他早该料想到了。
能得地利之便,用最短的时间易容冒充太后入宫的,除了熟知宫里一切的她之外,谁能办得到?
他早该防着她了,只是没料到他一时的心软竟害惨了他的十八。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皇上放我等一条生路。」三王爷说得轻松。
「拿什么换你们的命?」
「大纳言的命,皇上觉得值不值得?」三王爷的脸颊稍稍抽动。
皇上没有开口,停驻于三王爷身上的目光泛起腥红血色。
「皇上肯定察觉到了吧,大纳言对某些字眼特别『厌恶』,厌恶到想杀人。」他这样的说法应当没错吧。「将这样的大纳言放在身边,岂不是将自己的命交在她手中?」他不怀好意地提醒着。「我知道皇上根本不在意,但众臣若知晓了,来自各方的反对声浪恐怕会要皇上废了大纳言吧。」
「这还轮不到你费心。」
「身为皇甫王朝的三王爷,替皇上分忧解劳乃臣之责,不容推卸。因而臣替皇上准备了解药。」三王爷的手肘撞了撞一直默不吭声的国舅爷。
第9章(2)
解药?这两个字沉入了皇上的心,令他深黑的眸隐见波动。
「大纳言中了蛊,一种金蝉蛊。」国舅爷帮腔着。「此蛊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做出意想不到之事。幸好此蛊只能于人体内存活三十日,只不过……」
「朕无多大耐性。」
国舅爷颈子一缩,为了皇上语气中的杀意。「只不过蛊虫死时,蛊毒亦跟着爆发,若无解药,则神仙难救。」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回了。
他的话都说完了,而他积满手心的冷汗则是让他的谎话给逼出来的。
「如何证明解药为真?」皇上盯着三王爷手上的白玉瓷瓶。
「解药只有一枚,无人能证明。」三王爷摇着手中瓷瓶。「皇上只能选择信或不信。」这是一场赌注,他豁出性命的赌注,而且非赢不可。
垂下眸,皇上冷酷的唇线松动。
他输了。
从三王爷提起「解药」二字时他便知晓,这一仗,他输了。
这世间无一人、无一事物能赢过万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视她如命、爱她如命,深知他的三王爷抓住了他此生唯一的弱点。
「取药。」皇上平淡却威严的语调震慑了众人的心。
「皇上,谁知这解药是否……」堂玄满心怀疑。
「即使为假,此时朕也宁愿相信它为真。」只要有任何一丝解救万十八的机会,他绝不错放。
「皇上英明。」三王爷放声笑了。「这解药换我等人平安离开王朝国境。」他索取着皇上的承诺。
「若再踏入王朝一步,人人得而诛之。」皇上眸中的杀意不减。
「成。」三王爷抬手将瓷瓶交给了堂玄。「我等告辞,后会无期。他盯着皇上,得意的笑容藏不住。
皇上伸手一挥,包围着王爷府的大军立即让开一条路来。
「驾」一声,三王爷、国舅爷、兰美人以及随侍的兵仆等全都快马加鞭地逃离此地。
而兰美人回眸一瞥时的阴狠笑容,令皇甫皇心中的不安倏然加剧。
「找出太后。」皇上一声令下,搜查的侍卫已窜入王爷府。「堂玄,让他们找出意室。」
堂玄闻言,心下一惊,飞纵的身影眨眼不见。
得知皇上动气的太后,刻意让皇上放出宫的太后,不管是劝降或是通风报信,必会到此,如今人呢?
皇上负于后的手握成了拳。
「皇上。」堂玄回来了,背上背着一人。
此人掺着银丝的长发披散,搁置于身侧的双手随意摆动,似乎无法控制,未着履的双脚皮肤光滑却胀满血色。
蹲下身子,皇上拨开眼前女人覆面的发,心下一沉。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女人隐泛泪光的眼,听她张着口却无法辨别的嘎哑难听声音,看她奋力甩动肩膀却仍举不起的手,一股闪入脑中的念头令他双目暴睁。
「太后被毒哑了嗓子,废了四肢。」堂玄查看后据实以告。
「拿纸笔来。」如同冰山撞击的声响,凝结了四周之气。「嗓子哑了,手废了,嘴巴总还能动吧。」
「太后请。」堂玄忙将取来的笔递向太后,让太后张口咬着。
太后闭了闭眸,俯首于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药、假。
「是否下蛊?」皇上那紧抿的唇已成一直线。
太后点了下头。
「如何解?」
无解。养蛊者已死。
「不可能!」皇上一声暴吼,惊天动地。「御医呢?天下的大夫呢?朕不信无人能治!」
太后垂下头来,不忍见他隐藏于盛怒之下的哀凄。
「堂玄,立即召集御医与地方大夫,谁能治好大纳言,封侯进爵。」他下了旨,心中的惶恐却未稍减。
他不能放弃!他对着自己吶喊着,为了他的万十八,他死也不能放弃啊。
他还未带她去瞧瞧租地予民的实施成效,还未与她共同拟定来年的赋税与农作物的栽种种类,还未拟出河川疏洪与堤防建造方案,还未……太多太多,有太多太多的事他还未和她一同完成。
失去她的他,如何独活?
「皇上。」堂玄趋前将皇上扶起,他那冰冷的手指让堂玄的心也跟着一凉。「皇上?」他不轻易外露的担忧此时却无法隐藏。
「别让大纳言知晓。」他抓着堂玄的手臂,叮咛万千。
他不想见她明明伤心欲绝却又得对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更不想见她为了让他好过而做出什么傻事。
为什么?他仰首望天。
十多年来,他从不枉死一人,从不残暴无道。他心之所向从来只有与她好好共度一生,难道连这小小的奢望上天也不愿给他?
亏他贵为一国之君,亏他枉为一国之君,岂知这在人间彷若神明的君王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保不住。
如此君权要来何用?如此君王要来何用?
「哈哈哈!」突然间,皇甫皇纵声大笑,夹杂无限哀伤的笑声令人闻之心疼。
天若有意亡他,尽管冲着他来吧。
「二皇子为何不愿为王?」
「吾性野不羁,常为惊世骇俗之事,以吾为王,岂不天下大乱?」人贵自知,这点认知他从不避讳。
「胡说。」万十八驳斥着,语带焦急。「二皇子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胸怀泱泱大器,如此将才不为王,枉为皇甫之姓。」
「吾头一回听妳如此赞许吾。」他眸中异彩无人窥见。
「不只是臣,几乎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逼吾为王,对妳有何好处?
「明君能让臣不会太辛苦。」她的含意可真是深远。
「大纳言说得倒轻松。」他嗤之以鼻。「大纳言乃世袭官位,倘若不顺心,随时可罢官求去,吾一旦为王,岂可随意离去?」
「二皇子意欲为何?」他瞬息万变的心思,有时她也无法跟上。
「不论任何原由,妳离开吾那一日,吾便不再是本朝之王。」
「二皇子岂可如此任性?」
「吾之本性,大纳言本心知肚明。」她的责难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了王朝,大纳言责任重大。」
「届时,二皇子欲何去何从?」不为王的他,又当如何?
「当然是追随吾所爱之人而去。」他笑了,潇洒的笑容却有着费解的哀伤神色。「有所爱之人相伴,即使黄泉之路也比成王之路来得有趣多了。」
※※※※※※
牢里,万十八呆坐于地。
一本古书册摊放于她腿上,泛黄的纸上字迹已模糊不易辨识,但若字字细瞧,终可窥其全貌,解得其文。
不知呆坐了多久后,万十八动了。
她拿起腿上的书,眨着眼、揉着脸,不置信地将纸上的字确认再三,将自义思亮再三,方颓然放手,任书册掉落于地。
不久前,她方沾沾自喜地向皇上说她将有解决之道;不久前,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不论是巫术或蛊术总有解决之道。如今方知,她错了。
下蛊者真正想杀害的并非皇上,而是她啊。
她并不怕死,只怕独留皇上一人于世;她死不足惜,只怕从此无人陪皇上谈心,徒留一世孤寂。
鲜少对人谈及自己的皇上,总是将所有的愁苦埋入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他不曾嫌烦,亦不曾喊苦,即使是面对她也未曾松过口。
「伤心之事说出口,只会更伤心;伤人之事说出口,只会更伤人。我朝大纳言,绝非听人诉苦之人。此非大纳言之责,亦非朕所愿。」
这便是她的王,她唯一的皇。
如此事事一肩扛,事事一心藏的王,教她如何放得下手?如何走得开身?
失去了她的皇上,谁来让他为难?谁来同他争辩?谁来帮他说服朝臣?谁来让他费心呼呵护……谁来让他的心得到安歇?
「二皇子愿意登基为王,多亏有妳。」
「十八不明白。」爹爹话让她一头雾水。
「因妳是王朝的大纳言,所以他只能是王朝的王。」
「十八仍是不明白。」
「往后妳便懂了。」万十七那别具深意的笑至今她仍清楚记得。
现下的她懂了,也明白了,却已与他行至终途,即将生死两茫。
「皇上……」万十八抓着胸口衣襟,泪已潸然。「十八这一生要辜负您了。」
※※※※※※
中蛊者,先闻奇香而后失神。
清醒后仍不知身已中蛊,而深陷施蛊者之计谋。
中蛊者于不知不觉中执行施蛊者之命,或杀人、或偷窃、或自残等,令人防不胜防。
唯蛊虫入人体必亡,或十日或三十,端看养蛊者之能耐。
尸蛊含剧毒,蛊死前由养蛊者取出,人方可活命;蛊死后则人亦药石罔效,神仙难救。
下蛊如同下毒,皆欲致人于死,唯下蛊者心思之歹毒更胜后者,十之八九不留活路,。
坊间谣传蛊毒可治,唯笔者无缘亲见活命之人。
──怪老叟江湖毒史随记之一百三十二篇
第10章(1)
今夜,万十八的妆容精致,扮相绝美,连带端着酒杯的纤纤玉手也引人不住回眸再三。
「皇上。」万十八高举酒杯向他。「这一杯,十八恭贺皇上一举扫除叛臣,换得日后长治久安。」
她脸庞上自始至终挂着柔媚的巧笑,这笑令皇上无法拒绝。
取走万十八手中酒杯,皇上仰首一口饮下,酒杯尚未放落,唇倒先封上了她的唇,为她注入些许琼浆玉露。
「嗯。」入喉的辛辣让万十八喘了口气,溢出口的酒顺喉而下,而皇上的唇也随酒而落下。「皇……」她身子一缩,避开那即将落上胸口的吻。
「吾凯旋归来,此乃吾应得之奖赏。」他的索求理所当然。
柔柔一笑,万十八举起第二杯酒。「这杯酒,祝贺皇上日后一切平安顺逐、万寿无疆。」
皇上凝望着她,未取过酒。「这话留待日后吾每年生辰再祝贺也不迟。」
那便太迟了。万十八于心中喊着,脸上表情依旧绝美动人。
不待皇上取酒,她径自仰首饮尽,而后学着皇上对她那般将酒哺入皇上口中。
入口的酒令皇上觉得特别香甜,他吸吮着她的唇舌,饮尽她口中酒。
「这杯酒。」万十八端起第三杯酒。
「毫无酒量的妳会醉的。」他伸手覆于酒杯上头。
「无妨。」她将手覆于皇上手上。「最后这杯酒愿皇上能永远记得十八。」
这类似诀别的话语令皇上的心刺痛着。
他翻掌握着她的手按向心窝处。「已住在里头的人,该如何才能忘掉?」
闻言,万十八展颜一笑。「最后这杯酒,十八可否与皇上交杯?」她想与皇上喝交杯酒,此乃她最终之愿。
二话不说,皇上端起另一杯酒与她手相交,同饮而尽。「万十八妳可记住了。」他抛开酒杯,捧着她的脸说得专注。「今生今世,吾只要妳一人,只娶妳一人为妻。天涯海角,吾必相随。」
他话语说得真切,其中深意万十八可听明白了?
「皇上。」心一恸,万十八趁自己落泪之前迎上了她的唇、献上了她的身,传递着对他倾诉不尽的绵绵情意。
她的王啊,她这辈子所深爱的男人,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只可惜……只可惜……
「这一世是十八对不住皇上。」她的手来回抚着皇上陷入昏迷的俊颜。「下一世,十八绝对会补偿皇上的。」她眼角的泪珠晶莹剔透。「届时,皇上可别不要十八。」她索求的承诺得不到回应,俯首吻上他的她,以吻封缄。
深深凝望他好一会儿之后,纤白的手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放置于床头枕旁。
她无法当面与他道别,因深怕自己走不开;她无法任自己死在他怀里,因深怕自己不愿阖眼。
她在酒里下了迷药,在蜡烛里放了迷香,只怕他一个眼神、一句挽留、一个拥抱,甚至一个亲吻便会拖住她的身,让她离不开。
她知晓皇上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治愈她之机,但她也心疼皇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亏欠与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