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婉心突然回身抱住他——
“你还是决定要去?”她担心了十几天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不管那是不是计,你都决定要去了,是吗?”
她一直防着,不想让他发现他的真心在何方,那日赫连茉儿站在雨中祈求原谅时,她就是怕他心软,才跟着茉儿站在大雨里,表面上看来,他是为了心疼她庄婉心而来,实际上她知道,就算当时的她没这么做,他终究还是会把茉儿接进屋……
她就是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一幕,所以才陪着茉儿站的。
她的心,一直都不安分,对他,带着太大的期待。
“嗯。”他想把她推离,她却抱他抱得更紧。
“你爱她?”
“……”他没回答,再怎么迟钝,当一个女人这样抱着他时,他也不该无礼的说些人家不爱听的话来伤人家,更何况……她对他的心意,这样明明白白,他岂会不知?
庄婉心伤心地掉下泪,“我以为你喜欢的姑娘是我,把我带回阎家堡,把我放在你身边,难不成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是个好姑娘。”可他绝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把她带回堡,这点,他心知肚明。
与其说他是因为喜欢她的气质而把她带在身边,还不如说明白点,他是因为她那贪心又喜欢在背后乱搞的父亲而暂时把她请回来当人质……这一点,他承认自己没安好心,但,却也不想伤害她。
“却不是你爱的那位姑娘?”她苦笑。
“对不起。”
她笑了笑,把眼泪抹去,端起桌上的热汤,“喝下这个再去吧,这是我一大早为你亲手熬的,你一定得赏脸,不过这汤还有点烫,你得慢点喝——”
没等她说完,阎爵接过,心儿有点急,遂仰头一口饮尽,把碗递给她,“谢谢你。”
他的这声谢,让庄婉心瞬间泪如雨下。
“我也谢谢你,阎大哥,让我曾经有着可以跟你永远在一起的梦,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真的曾经以为你会娶我,不管我爹怎么样,你对我好是真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可是……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怪我。”
“怪你什么?”他皱眉,正想问,却蓦地发现自己有点头晕目眩……
“对不起……”庄婉心边哭边抱歉的看着他。
“你在汤里下药?”该死的!他真大意,千防万防,却没防到她这一招……
“是啊,既然不能当你的妻,那我只好杀了你,以绝后患。”她说得狠,泪却没停过,“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做才能保我爹爹,因为你知道太多了,对不起,原谅身为人家女儿的我……”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护你爹周全吗?”他带她回堡就是想暂除东北钱庄大掌柜的戒心,然后让人布下天罗地网,拿到她爹挪用公款贿赂当朝高官,及瞒上欺下打着阎家堡钱庄名号却对私下承办高利贷的证据。
“我不知道……但我还是得这么做……”这是她来到阎家堡之前,爹就耳提面命过的,如果她能嫁他,那很好,若不能,只能除掉他,因为事关爹的命、爹一生的事业与家族的起落,她身不由己!
他看着她,隐忍着开始传到四肢百骸的剧痛,冷汗直落,“你走吧,在被人发现之前走吧——”
“阎大哥……”她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要放她走?在她这么对他之后,他却要放她走?
“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他冷冷地发出一声低吼。
日快西下,望穿秋水,赫连茉儿依然等不到那人的身影。
数十人的比试过后,留在场中央的只剩一黑袍劲瘦的男人,那人面如冠玉,气质出尘,却戴上一顶遮阳乌纱帽,陪着身穿喜衣的待嫁新娘赫连茉儿一起泡茶。
围观的民众从早上看到日落,从原本的兴致勃勃看到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所以排队的人都比试完了,大家引颈期盼可以看见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却见新娘子不知在磨蹭什么,反倒让山庄内的下人们替众人端来茶水和点心,自己在跟准新郎官泡茶聊天,就不是举行仪式。
“怎么样?还要等吗?”身穿黑袍的男人问。
赫连茉儿睐了他一眼,“你很想马上娶我吗?”
“开什么玩笑……”
赫连茉儿真笑了,美丽的眸子直勾勾的瞅着眼前的男人,“你真好看。”
黑袍男人眯起眼,“你这丫头,现在是在调戏谁呢?”
“我的准新郎官啊。”哈,她很想笑,可眼底蕴藏着水意,却是呼之欲出,怕一个眨眼就会掉下来。
阎爵……当真不会来了吧。
就算她原本真抱着一丝丝希望,到此时此刻,也该放弃了。
“宣布吧,我要嫁人了……妈咪不会气得跑来跟我翻桌子吧?”比武招亲会场,妈咪硬是不来,她说不想看见自己的女儿用这么古老的方式莫名其妙把自己嫁出去,因为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
“她应该会找阎爵翻桌子。”
扑~~不好笑。
赫连茉儿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把一大口茶给喝下肚后,豁出去的站起身,橘色的日落衬着满天,她一身红衣飘飘,看起来真是非凡的美丽。
“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姊妹,大家等了一天真是辛苦了,我赫连茉儿现在就在此宣布——”有人拉她袖子。
她转头看向黑袍男子,弯下身子小小声问:“干什么?你怯场喔?还是替身没准备好?”
黑袍男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目光落在前方朝此飞奔而来的身影,不由地站起身,“他好像来了。”
他?
闻言,赫连茉儿心一窒,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骑在一匹伟岸挺拔的白色快马上,朝此疾冲而来。
是他,阎爵,那匹白色大马她可熟得很呢。
方才才将死寂的心蓦地又怦怦乱跳,随着那马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越跳越急,都快要忘了该怎么呼吸……
“我应该还赶得及参加成亲大典吧?”
阎爵直挺挺的站在一身红色嫁衣的赫连茉儿面前,白色长袍的衣摆被狂风吻得噼啪作响,他束起的长发因方才急遽的飞奔而散乱不羁,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温文儒雅的阎爵,而是狂放不革、霸气又侵略性十足的阎爵。
赫连茉儿的身子因他的话而颤了一下又一下,要不是她骨子里的骄傲是如此顽强,恐怕此刻已被他气得脚软落地了。
搞半天,他不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而是来参加她与别的男人的成亲大典吗?她该笑还是该哭?
“你是来讨喜酒喝的吗?那恭喜你,你马上就可以喝到了,就一盏茶的工夫,阎大少爷可以等吧?”她微笑的看着他,语调平稳,笑意从容,唯一泄漏她情绪的是她不住颤抖的身子。
阎爵冷冷的扫过她在狂风中有些站不稳的身子,又气又怨又怒又无可柰何。
瞪视着她的那双黑眸,似骤起的漩涡要把她整个人给席卷而进,紧蹙的一道浓眉高高挑起,那好看又饱满的额头上汩汩地冒着细小的汗珠……
薄唇,有点白,不,是太白了,失了血色……
赫连茉儿不安的瞧着他,想把他看仔细些,脚才移动,他反而退了数步,目光扫向一旁的黑袍男子——
“你就是最后胜利者?”
男子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那就动手吧,只要我赢了你,她就是我的了。”阎爵后脚一退,骤地飞身而起,出掌快如闪电。
现在是怎样?他不是来讨酒喝,而是来抢亲的吗?
这突来的变化让黑袍男子有些错愕,要不是他道行高、反应快,再加上轻功一流,恐怕躲不开这突来的掌劲,一招就被撂倒……
黑袍男子在闪过他那一掌时,也连退了数步,对阎爵那拼命似又过于急遽的打法感叹到惊诧不已,阎爵这小子从小就沉稳内敛,小小年纪跟着他父亲学武也一向沉稳,半点不急躁,可眼前这个出掌力求快狠准的男人,一点都不像是他……
喝——
一个不专心,黑袍男子差点就要吃他一掌——
“你这样心不在焉,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阎爵冷凝着眼,出手一招比一招还快还狠,半点也不想让对方有一丝丝喘息的空档。
未料,对方比他想的更是难缠上几分……
第8章(2)
一股冷意不住地从四面八方往心窝里窜,阎爵一面要运气抵挡体内不住窜涌的寒气,一面又要对付眼前难以搞定的黑袍男子,渐感体力不支……
陡地,眼一花,四周一暗,再睁眼时已迎面而来一把锋利的剑——
“该死的!你在睡觉吗?”黑袍男子蓦地低声一吼,剑锋往旁一转,瞬间削去了他一缕黑发,“你想要茉儿就给我专心点!你——”
黑袍男子倏地住了嘴,因为这样近身的距离,他看到阎爵冷汗直冒、唇色发白,气息甚是异常……
也在同时,阎爵意识到眼前这个黑袍男子是谁,那高超的武艺、急切的嗓音,叫茉儿的口气,再加上——
他那下意识要替他把脉的手!
“你中毒了?”黑袍男子眼一眯,长指就要去扣他的脉——
阎爵挥开他的手,眼前又是一暗……
“让我看看!”
“除非你倒下,不然我不会让你看的……梦叔。”既然知道对方是无梦,他也不必再撑下去了,他可是天底下最希望他当他女儿新郎的人呵,说什么都会帮他一把的。
他叫他……梦叔?
黑衣男子一愕,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脸——这小子是何时认出他来的?
阎爵扯扯毫无血色的唇,似笑非笑,趁着对方松了警戒的这一瞬间,手脚并用,掌风往对方袭去的同时双脚加速向前飞踢,只为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对方倒下,让自己赢得这场胜利……
观赛的众人皆屏住气息看着这武功非凡的两人,谁会输谁会赢,在这当下已不是一般人可以识得出,只有坐在擂台边的赫连茉儿,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
因为,黑袍男子是她父亲赫连麒,也就是无梦易容而成,他的武功这天底下根本无人能及……除非,是他故意要输。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比试,赫连麒不让爱女随便嫁给其他男人,决定易容参加比武招亲,如果阎爵不来,他只要在最后关键时刻把胜利者打败,天底下根本没人娶得到赫连茉儿,如果阎爵来了,他也没打算让对方轻易过关……
可,阎爵那小子竟中了毒?
中了毒还冒死前来,跟他大打出手……怕这毒更深入骨髓里了……
赫连麒蓦地在心里一叹,眼一闭,硬是受他一掌,缓缓倒下……
赫连茉儿冲上前,下意识便要去探黑袍男子的伤势,手腕却被阎爵一把给抓住——
紧得不能再紧。
“你是我的了,赫连茉儿,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阎爵的妻子……天地为证,众人为证……”话落,阎爵蓦地吐了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倒下。
“阎爵!”赫连茉儿惊呼出声,赶紧上前抱住他,“你怎么了?阎爵?”
该死的!被打了一掌的人不是对方吗?怎么……
赫连茉儿又惊又痛又慌的看着他,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有你,还有梦叔……”他笑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不要哭太久,我希望醒来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个漂漂亮亮的小美人,等着当我的新娘……”
阎爵终是失去了意识。
惹得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他吐出的血沾满了她红色的喜服,在落日余晖中鲜红得让人难以睁眼……
赫连山庄内的大花园里,一对老夫老妻正斗着嘴。
“都中毒了还如此拼命,可见他心底是爱着茉儿的。”
“是啊,连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要去参加比武招亲,没命还娶什么新娘?就没想过可能让我家茉儿当寡妇吗?”当时的情景,她这当人家娘的也在一角偷偷瞧见了,真是既感动又生气,感动他对茉儿的情意,又气他非得把两个人都折腾一番才能发现自己的真心,害她女儿受累,也让他自己受苦受难。
真是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也许很多事都是注定的。
“喂,你老公我可是神医,不会连这种程度的毒都解不了。”赫连麒嘴里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没嘴上那么有把握,说到底,为了救这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中了毒还跑来比武的男人,可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中的毒不算剧毒,只要他不马上动气动武,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解药便能解毒,可他偏偏运气把毒压制在体内某一处,凭借着残余的一股蛮气就闯来跟他比武,也难怪那日他出手又狠又快,要不如此,等毒气攻心他就甭打了
莫寻皱着眉,看着窗子里还躺在床榻上的男人,“都已经三天三夜了,不是还没醒吗?茉儿的眼睛都哭肿了。”
“放心,他会醒的。”赫连麒伸手搂搂她。
“千彤一定比我们更担心,每次来看爵儿都偷偷躲起来掉眼泪,看得我好难过,她可不要病了才好。”
“不会的,我在看着呢,浩天也每天在旁照料着,别担心了,嗯?”
闻言,莫寻这才点点头,乖乖的偎进他怀里,“你的伤没事吧?爵儿那一掌应该也不轻才是。”
“啧,现在才想到你老公的伤啊?”赫连麒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没事,我可是被打得很心甘情愿。”
因此成就一桩长达二十多年的心愿,再多被打几次也很甘之如饴。
莫寻笑了,紧紧圈住他的腰,“那我们可要长命百岁啊,这样你才能让那小子叫爹叫得久一点。”
“那是自然,得让他喊够本才可以……”
虽然历经千山万水,但……很多事是注定好的,就像他要叫他一声爹这件事。
想着,赫连麒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幸福不已的笑。
夜,深幽而宁静。
一双黑眸定定地落在趴睡卧榻边的女子俏颜上,已经注视了许久许久,片刻未曾稍移。
他,好像昏迷了很久,因为他一直听到有人在旁边哭,几次挣扎的要醒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直到一炷香前,他终于转醒,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人就是她——赫连茉儿。
他看着,舍不得移开眼。
在他中毒濒临死亡边缘的时候,唯一挂在心间惦念着人的竟是她……
怕他死了,她会悲伤一辈子,哭上好几年。
怕他赶不上那场比武招亲,她就这样嫁给别的男人,一辈子怨他,也让他懊悔一辈子……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这样根深柢固的窝进他心底的?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恋上了这丫头?只知道在她重病将死的那一刻,他后悔没有多宠她爱她怜她;只知道在自己将死的这一刻,她是他唯一挂怀又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