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放心地松开眉头。
她的思绪开始漫游。她想起第一次看到麦格的情景。他很迷人,但是,许多男人都有相同的魅力。他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特殊,在她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分量?她不记得了。
「可玲,妳觉得怎么样?」
她尝试回答,但做不到。她的嘴唇冰冷,没有任何知觉。
康医生咒骂一声,绑住管子,停止输血。在包扎她的手臂时,他喃喃地念着猪脑袋的女人比跳蚤还笨。她很想笑,但毫无力气。
「马小姐,去泡一壶茶来,」医生命令那个女仆。「一大壶,加许多糖。」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可玲感觉身边有动静,然后了解那是来自麦格。她舔舐双唇,低声问道:「他有没有好一点?」
康医生完成包扎,把手放在她手上。「他的脉搏和呼吸都增强一些,脸上也出现一点点血色。」
「他......他会活起来吗?」
「我不知道,但是,情况确实有改善了。」医生揑揑她的手,然后放开它。 「如果杨上校能活着,必然是妳赐予他的。我希望他值得妳冒这种危险。」
「他值得。」可玲绽开无力的微笑。 「承认吧,医生,你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尝试一种崭新的医疗程序。」
「我必须承认这确实很有意思,」他含笑说道。 「我对结果更感好奇。」
可玲允许自己闭上眼睛。她已经尽力而为了,结果操纵在上帝手中。
她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茫然地抬起手,感觉强烈的刺痛自手肘内侧射出。下午发生的事情倏地返回。输血导致她近乎瘫痪。康医生喂她喝下好几杯热热的甜茶,然后抱着她回她自己的床上,命令她必须休息到明天,在关照女仆照顾大家之后才返回医院。
可玲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把双腿移下床。只要她非常谨慎,应该就可以行走。她站起身子,穿上睡袍,走出房间。又开始挣扎,她只好继续唱,连儿时学过的老歌都出笼了。
她也唱一些柔美的情歌,直到声音沙哑,人也疲惫不堪,再也张不开嘴巴。麦格逐渐平静下来,坠入似乎非常正常的睡眠中。
她知道她应该离开,但是,麦格仍然生死未卜。何况,她怀疑她是否有力气回自己的房间。
她叹口气,躺向枕头。他长满胡渣的下巴愉悦地透过薄纱睡衣刺向她的胸脯。他的头发潮湿,但是他不再流汗,体温也似乎接近正常了。感谢上帝,危机终于解除了。
他会康复,然后很快走出她的人生。她可以满意地知道他健康而快乐地居住在世界的某处,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再这么靠近了。
因为他无法听到,所以她变得大胆。 「我爱你,麦格,我会永远爱你。」她低语,亲吻他的额头,就像她亲吻查理那样。任何人都不能因这样的吻而苛责她吧。
她疲惫至极地睡着了。
第七章
带着可玲的倩影坠入黑暗之中,在恢复意识时又看到她,麦格当然一黠也不惊讶。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天使化为可玲的形象来欢迎他进入天堂。
但是,他的目的地不可能是天堂。他皴起眉头,尝试理清思绪。他正飘烫在痛楚的汪洋中,所以应该是置身地狱中。
可玲轻柔的声音传来。「麦格?」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真实,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痛楚撼勤了全身,粉碎他的意识。他发出颤抖的喘息。
她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上,观察着他的脸孔。她的眼下有黑影,往后梳拢的头发略显凌乱,但是,她仍然是他见过的女人之中最美的一个。如果他已经死了,应该会记得她在理奇蒙舞会中的模样。他震惊地了解他必然还活着,只是活不过多久了,他很清楚他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他尝试说话,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可玲。」
「你终于醒了」她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能吞下一些牛肉清汤吗?你需要营养。」
他微弱地点个头,喂食垂死的男人似乎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是,或许水分会使说话变得较为容易。
她坐在床缘上,略微抬高他的肩膀,支撑住他的重量,然后用汤匙将清汤喂入他的双唇之间。即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都带来爆炸性的痛楚。在痛楚的世界里,她柔软的身体是唯一的慰藉。柔软而带着玫瑰花香,还有萦回不去的歌声梦境。
直到他再也无力吞咽时,她把他放回枕上,然后换到一个他比较容易看到她的位置。虽然床垫的移勤也带来痛楚,但非常值得。
「战役呢?」他问道。
「我们赢了。那是三天之前。现在,盟军的军队正将拿破仑残存的部队赶回国去,只要他们能够制止法国军队再次聚拢,戟争可能就舍真正结束。」
他眨眨眼睛。「三天?」
她点点头。「肯尼平安无事——他和你部队里的韩汤姆在戟埸上找到你」
「你丈夫和莫查理呢?」
「克林毫发无损。他说这是都必须感谢你坚持他骑你的马‘梭而’,他救了查理和他两人。查理在这里,他必须切除左下臂,但是其它情况良好。」她苦笑一下。「比你好多了。」
他很高兴听到她的丈夫平安无事。如果孟克林死了,奏格一定背负沉重的罪恶感,因为他一直希望那个男人不存在。
「令人惊讶的是……我还在呼吸。」他的手伸向子弹贯入的腹部部位。
「你幸逼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伸手从床头取来他的万花筒,已经扭曲不堪的万花筒。「你有三处重伤和六、七处轻伤,但是这个救了你,阻止子弹射入你的身体」
他瞪着嵌在银管上的子弹。「确实是,破碎的彩虹。」
她疑惑地看着他。「破碎的彩虹?」
那是万花筒里面的东西——一片片的梦想和彩虹,非常美的东西。是朋友送耠我的礼物。」他微微一笑。「我的幸逼符。」
「显然是。」
他想要接下它,但无法抬起手。痛楚再次火热地袭向他。「还……不够幸运。」
「你不会死,麦格,」她加强语气说道。「除了枪伤、刀伤和被马焉匹踢伤之外,你也失去大量的鲜血,但是你仍然活着。因为失血的原因,你会感到非常虚弱,而且会持续一阵子,或许几个月,但是你仍然不会死。」
她的语气如此肯定,他也被说服了大半。在色拉麦卡战役之后,他也感觉这么糟糕,而且又活回来了。
她的眉头皱起。「我的话太多了,你需要休息。」她站起身子。「还有一件事。你交代过,如果你死了,要将一些信寄给你的朋友。你要我写信给他们告知你目前的情况吗?他们在伤亡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一定会很据担心。」
「麻烦你。还有……谢谢你。」他尝试睁着眼睛,但是,简短的交谈已经累垮他。
「我会在今天下午写好信,交给军队的信差,让它们进快抵达偷敦。」可玲按住他的手。「你一定会康复,麦格。」
可玲知道心理会影警生理,决定常常向奏格说这句话。她疲惫地站起身子。虽然她只失去一点点血,远远无法和麦格相比,却已经感觉虚弱如初生的小猫。
她从麦格的抽屉里取出三封信,以便抄写住址。看着它们时,她的眉毛略微扬起。康多耳公爵、石特摩而伯爵、艾伯岱而伯爵。确实是上流社会。她猜想这些男人就是「堕落天使」的其它成员,也是麦格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他如何称呼他们来着?瑞夫、洛恩和尼克。她羡慕他们能够拥有他这么多年的友谊。
奏格下一次醒来时,可玲并不在那里。一位漂亮的褐鬟女郎取而代之,她羞怯地把手放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奏格才辨认出她是马心如,原来是莫家的保母。「嗨。」
「早安,上校。我有一些为你准备的粥。康医生说我们必须一有机会就喂袈你吃东西。」
「粥。」他憎恶地说道,但是,必须温驯地服从。他根本吃不下真正的食物。
他吃完之后:心如把他放回枕上,拉直棉被。「我原先根本没有料到你会活过来,可玲刚带你回家时,你看起来像具尸体。」
他皱起眉,不了解她的意思。
「可玲带我回家」她说是韦肯尼找到我。」
「没错,但是,她跟他在一起。她去滑铁卢带莫上尉回家,结果和章上尉一起跑到戟埸。」
那个女孩颤抖一下。「幸好是她,不是我。」
麦格震惊莫名。「我欠她的甚至超乎我所知。」
「你碓实是,心如同意。「你大量失血,就快要死了,所以,她说服康医生让她捐一些她的血给你。我在一旁协助。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可怕的埸面。不遇,很有效,康医生说如果没有输血,你一定会死掉。」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她怎么可以把她的血捐给我?」
「用一保管子连接你和她的手臂啊!」心如站起身子。「医生说过不要让你累到,所以我得走了。你和莫上尉都受伤,有好多事情要做。」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之后,麦格略微抬起他的手,瞪着在手腕内侧跳勤的勤胍。可玲的血真的在他的血管中流勤?他筒直无法接受这种亲昵。确实是圣女可玲,不但勇敢而谦虚,更是他认识的女人之中最慷慨的一位。
她会为任何朋友做相同的事,甚至或许为一个陌生人。但是,在知道她把血捐耠他时,他仍然感勤莫名。在他有生之年,她的一部分都会舍存在他的体内,成为他的一部分。热泪剌痛了他的眼睛,他合上眼睃。该死的虚弱!
石特摩而伯爵朝刚刚收到的那封信皱起眉头时,门房走过来。「艾伯岱而伯爵来到这里,爵爷。我已经请他在客厅等候。」
洛恩站起来欢迎朋友,相信尼克会千里迢迢从威而斯起来,一定是因为意识到那个壤消息。握手之后,洛恩立刻说道:「我刚刚收到一封来自布鲁塞而的信,告知麦格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受伤严重。」
「我知道……可芮和我已程看到伤亡名单,」尼克简洁地说道。「但是,我已经为麦格担心好几个星期。因为我紧张得像只站在烤架上的猫,所以可芮要我来偷敦,说这里消息比较快。」
洛恩把信递耠他。「一位孟太太写来的。今年春天,麦格寄宿在她的屋子里,现在她正在照顾他。他完全康腹的机率显然很高。」
尼克扫视那封信。「他在好几封信里都提过这位孟可玲。她的丈夫是骑兵队的上尉。」在看信时,他低低吹声聱口哨。「麦格一直带着你在多年前送给他的那个万花筒,而且它为他挡住射向腹部的子弹」
「显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感谢上帝让他带着它。」尼克皴起眉头。「即使麦格还活着,一定必须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康复。你认识很多人,洛恩。我可以去哪里找一艘真正舒适的船呢?」
洛恩拐起眉毛。「你的意思是……」
「完全正碓。」尼克整齐地折好那封信。「可芮已经颁耠我动员令。我要去比利时带麦格回家。」
艾美探头窥视麦格的房间。「今天的报纸来了,上校,要我念给你听吗?」
「我会非常感激。」
艾美走进来,优雅地坐下。自从安妮带着小孩从安特卫普回来之后,屋子里就热闹许多。查理已径恢复绝大部分的体力,比利时籍的仆人也纷纷返回。
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恢复正常,只有麦格例外。虽然痛楚已经减缓,他仍然虚弱得令自己我狂。康医生向他保证他的情况绝对正常,但是,他的耐性并未增加。他尤其痛恨让可玲看到他这种模样,即使明知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也知道她并不爱他。
他的情况有一项好处:他太虚弱,无法产生情欲,所以,他的渴望纯粹出自心理,而非肉体。一直到现在,他才了解他有多么喜欹可玲,因为激情再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感情。
艾美把法文翻译舞成英文念给他听,麦格当然听得懂法文,但是,听英文比较不费力。何况,他喜欢她的陪伴。如果他有女儿,他希望她舍像艾美。
艾美念完之后,她的母亲走进来。「你得去上课了,亲爱的。」
艾美夸张地扮了个鬼脸之后,优雅地行个礼。「真高兴再次见到你,汤上校。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孟小姐。谢谢你的陪伴。「
她绽开笑容,转身跑走。
「请问,‘懒骨头’在你床上做什么?」可玲故作严肃地问道。
「当然是睡觉喽。」麦格把手放在那只狗的背上。「牠还会做其它任何事情吗?」
「牠会吃,有时候会抓。」可玲摸摸那只狗的耳朵。「我可以在这里刺绣吗?这里是全屋子最安静的地方。」
「只要妳能忍受我的坏脾气,这里随时欢迎妳。」
「其实,对一个被因在病床上的男人而言,你的脾气已经好得惊人了。」可玲坐下,取出她的绣花架。现在她比较不忙禄,常常会安静地坐在一旁陪伴他,写写信或做做女红。她的陪伴非常有助于他的康复。
「我没有力气真正地发脾气,」他苦笑地说道。「我的恢复进度缓慢如牛步。」
「康医生说你有长足的进步。」她严肃地抬起视线望向他。「只要你不要太躁进,就会恢复得更快。」
「我不能永远像废人般躺在这里。」他合理地说道。「妳非常有耐性,但是,妳一定想要前往巴黎和妳丈夫会合。那里的人生会比较快活。」
她垂下视线。「今天收到克林的信,他说他欠你一命,我必须待在布鲁塞尔,一直到你痊愈。」
麦格的嘴抿紧。「我只能接受有限的施舍。」
「与施舍无关。」她挑选另一条绣线。「布鲁塞尔的天气这么怡人,我并不急着赶往巴黎。何况,查理即将离开军队,带着家人返回伦敦,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
他缓缓叹口气,既庆幸自己不是她的包袱,又气恼他在她心目中一点也不重要。
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在敲门之后,安妮打开房门。「麦格,你可以接见访客吗?你的一位朋友刚刚从英格兰抵达。」她退到一旁,引进尼克,然后离开。
「老天爷,」麦格说道。「我在作梦。」
「没这么好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尼克握住麦格的手。「可芮致上她的爱。如果没有小孩,她现在也会在这里。」
麦格尝试思考某些风趣的回答,但失败了,在费力吞咽之后,他说道:「可玲,这位是艾伯岱尔伯爵,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