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两名贴身的婢女立刻上前一步。“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用不著把门户关得紧紧的,先去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然后轮流以巾子冰敷太子的额头,让他尽快降温,还要不断替太子补充水分。另外,要特别注意太子有没有手脚僵直喊痛的情况,倘若有,立刻告诉我。”发高烧可能会引起热性痉挛,也就是抽筋,若有就代表体温偏高,要马上想办法降温。
“是。”琴儿和棋儿分别去张罗要用的物品。
值班医宫疑惑地道:“敢问娘娘,太子可是罹患天花?”
雪葵沉吟半晌后道:“我还不敢确定,不过,我认为应该不是天花,因为出疹的位置大不相同,他脸上连一粒疹子都没有。而且太子也不会觉得疼痛、想抓赓,所以我觉得,这可能只是病毒感染引起的突发性出疹。”
雪葵这时很庆幸,自己在医院的小儿科实习的时候,曾经亲自照顾过一名五岁的幼童,他得的就是突发性出疹。跟太子一模一样,疹子全部集中在胸前和腹部,而且会不断发高烧、昏睡,偶尔还会抽筋。
不过,幸运的是,这种病只是一般的病毒感染,无须特别用药,人体有自我痊愈的能力,大约出疹后四、五天,疹子就会慢慢消失,体温也会跟著下降。
跟曾经夺走很多人性命的天花相较,突发性出疹只算是比较难缠的感冒症状罢了,也不需要特效药,雪葵有信心可以医治好。
突发性出疹?那是什么东西?值班医官根本听不懂。“娘娘,您认为真的不是天花?这症状跟天花太类似了,太子发烧、昏睡,还出现疹子……”虽然说目前疹子只出现在身体,还没蔓延到脸部,不过太医院的人都认为应该是天花。天花可是无药可救的绝症,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宝贵性命,尤其是抵抗力最差的幼童。御医们全都战战兢兢,深怕太子有个万一,届时可真是要太医院的人全部陪葬了!
“我不认为是,当然,我会很仔细地继续观察,看看有没有任何变化。”
“是,谨遵娘娘吩咐。大王、娘娘,请恕小的先行退下,去准备太子需要的散热汤剂。”
御医出去后,祈尧峰面色凝重地坐在床沿,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忧虑与担心全写在脸上,他沉声问:“你应该知道天花的可怕,去年还曾经酿成大祸,使得我朝很多人死于天花。”原本以为已经控制住疫情了,没想到,今年的疫情好像又开始蔓延了,甚至波及到太子。
祈尧峰幼年的时候也感染过天花,很幸运地,他痊愈了,不过跟他感情最好的皇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他的表情更加凝重。“天花无药可治,只能靠运气。倘若医治不当,就算抢回性命,也有可能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例如──”
雪葵沉静地接话。“例如眼盲、侵蚀肺部,或是在脸上留下丑陋的疤痕。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尽力医治的。而且,我真的觉得太子罹患的不是天花,只是突发性出疹。”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天花根本无药可医,只能尽力抢救。如果她没记错,历史上的皇帝包括古埃及的拉美西斯五世、中国清朝的顺治帝、法国的路易十五都是死于天花。至于曾患天花而幸运痊愈的,则有清朝的康熙皇帝、美国总统华盛顿、林肯等人。
她郑重地允诺。“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我有把握治好太子。”他脸上的浓浓愁绪让雪葵意识到,他很爱这个孩子。瞧他那副心疼的模样,似乎巴不得生病的是自己而不是太子,这个认知让她对这个野兽般的男人稍稍地涌起一些好感,他原来也不是那么霸道嚣张嘛!不过,雪葵马上提醒自己,不管他是不是霸道嚣张的昏君,都与她无关。反正,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把太子治好,再完成任务。然后,她就可以重获自由,赶快去找丝绮和甜甜,回到属于她的时空了。
她转头,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大王,请你回宫,你在这里会让我们分心,无法专心照顾太子。”
“你说什么?你居然胆敢嫌弃本王,认为本王碍手碍脚?”要不是这女人说可以治好儿子,他还真想掐死她!
“雪葵不敢。”她甜甜一笑,笑得很狡黠。“只不过,接下来这几天是很重要的关键期,我要更进一步地判断太子是否真的没有罹患天花?天花具传染性,倘若传染给大王──”
“我不怕!”他豪气干云地道:“这是我的儿子,我怕什么?更何况,我幼年已经得过天花了,有抵抗力。”
“就算大王不怕,还是请大王先离开‘东宫殿’,且在太子痊愈之前都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入,进出的人越多,越有可能带来细菌,倘若把细菌传染给抵抗力已经很微弱的太子,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出现,离得越远越好。
细菌?祈尧峰没多加追问那是什么,只是瞪著雪葵冷冰冰的俏脸,可他没有发火,仅是魔魅地微笑,而后突然向前一步逼近她,在她来不及尖叫之前扣住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唇。
“唔唔……”雪葵又气又恼,这男人是精虫冲脑啊?居然就在这里,而且还是在自己儿子面前?
给了她一个火辣辣又嚣张的吻之后,祈尧峰才满意地放开她,猖狂地宣告。“无妨,你这个胆小鬼想躲在这里,就尽量躲吧!”
“我不是胆小鬼!”雪葵气愤地以手臂抹去唇上那抹灼热的气息,怒瞪他。“请你不要再随便碰我!还有,你会遵守诺言吧?只要我可以让太子痊愈,日后等我想离开皇宫时,你就会放我自由。”她真讨厌他唇畔那抹浪荡不羁的笑意,真是邪恶。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本王乃是统领天下的一国之君,君无戏言。”说完,他倨傲地转身,命令太监。“传令下去,今后医治太子的工作就由雪葵娘娘负责,任何人没有她的允许,都不准进入‘东宫殿’,太医院的御医也全听她的指挥。”哼,就知道这小女人使出浑身解数想摆脱他!等著瞧吧,他倒要看看,届时是谁舍不得离开谁!
“谨遵圣旨。”太监恭敬地点头。
他命令。“回宫。”
“大王回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护送大王回去“朝阳宫”。
这时琴儿和棋儿也回来了,雪葵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连忙赶到走廊上挡住她们。
“等等,方才我忘了问一件事,你们两人曾经得过天花吗?虽然说,我有九成的把握确定太子不是罹患天花,但我还是必须预防万一。倘若病情超乎我的估计,太子得的是天花,那么照顾他的人很可能会被传染,严重的话甚至有性命危险。如果你们心里有疑虑,大可现在退出,我不会怪你们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太子。大王那边,我会负责解释,不用担心。”雪葵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医生,不敢断言太子真的不是得到天花。因此,她不希望别人处在危险的环境中。至于她自己,因为小时候已经接受过疫苗接种了,所以不怕被感染。
琴儿和棋儿异口同声地道:“感谢娘娘的关心,我们幼年已经得过天花,不怕被感染。”金枝玉叶的娘娘居然会关心她们这些奴婢的安危,而不是视她们如蝼蚁般轻贱,姊妹俩很感激,心底也更加喜欢这位主子了。
“那就好。”雪葵松了一口气。“来,跟我进来,我们先帮太子降温。”她主动接过水盆,往房里走去。
第3章(1)
四日后
“娘娘,温水来了。”琴儿和棋儿捧著水盆进来。
“好,来,我们帮太子擦拭身体吧!”雪葵拧了条手绢,擦拭太子的脸蛋,婢女则负责为他擦拭身体。这几天太子都处于半昏睡状态,睡睡醒醒的,醒来时只能喝点清粥,元气不佳,因此无法沐浴。
帮太子擦拭全身,并为他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后,雪葵忧虑地望著他昏睡的脸。已经第四天了,虽然说,发烧的状况已经控制住,但是身体的疹子却还没消失,太子的精神也很差,大多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
值班御医固定时间会进来看诊,他们虽然嘴巴上不敢说,可都以怀疑的眼神看著她,尤其是一些资深的老御医,更是打从心里不相信她这个年轻女子居然会医术,而且还一口断定太子罹患的绝不是天花。而且,私底下人人都在谣传,说大王真是被美色蒙蔽了,才会把太子的性命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任她胡作非为。
雪葵轻探太子的额头,再度确定温度没有攀升。秀眉轻锁著,她知道御医们全都不服她,认为她耽误了太子的病情,迟早会出乱子。她心里也很焦急,可是,在护校所学的专业知识和实习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病急不得,皮疹必须五、六天才会完全消退,只要皮疹一消退,病情就好了大半,整个人也会慢慢恢复活力的。
“娘娘……”一旁的琴儿忿忿不平地道:“娘娘这么辛苦,每天衣不解带,不分日夜地亲自照顾太子,睡也没睡好,吃也没吃好,可是那些御医却在娘娘背后乱编派谣言,说娘娘是什么……不懂医术的妖女,打算害死太子,再来就要迷惑大王,让祈国灭亡了!听到这么可恶的谣言,真是令人气愤!”
“我知道他们不服我。”雪葵淡淡一笑。“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只想赶快让太子痊愈,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幸好太子的病情已经获得控制,他不再发烧,脸上连一颗疹子都没有,再度证明他绝对不是罹患天花。“太子今天一直在昏睡,差不多待会儿就会醒来,醒来后一定会肚子饿。琴儿,你先去御膳房,交代他们为太子准备清粥和清淡的小菜。还有,请太医院继续送调理身体的汤剂过来。”
“是。”
琴儿退下后,雪葵感慨地望著因病而消瘦的太子。“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小就失去了亲娘。棋儿,太子有其他的手足吗?
“没有。”棋儿摇头。“太子的母后──长孙王后生下太子之后,因为身体虚弱而得了大病,没几个月就去世了,太子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娘娘,您知道吗?大王虽然看起来粗犷不羁,但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男人呢!”
“是吗?”一想起那男人灼热逼人的视线,雪葵的心跳又乱了。她强迫自己收敛心思,故做冷漠。
“是啊!”一提起最崇拜的大王,棋儿眼底全是爱慕。“长孙王后是本国大臣的掌上明珠,听说也是大王的初恋情人呢!虽然大王后来拥有许多嫔妃,可是最爱的人还是长孙王后。长孙王后病危时,大王非常悲痛,他召来最厉害的太医,不惜花费钜资也要挽救王后的性命。只可惜,王后的状况却日薄西山,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再加上娘家在朝中的势力已趋薄弱,担心自己倘若一走,襁褓中的太子更是无依无靠了,可能会被虎视眈眈的旁人加害,所以,她哀切地恳求大王善待太子,并要大王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保护太子的安危。大王郑重地允诺了,还告诉王后,这辈子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太子的,太子是‘东宫殿’的主人,也是王位唯一的继承人,病入膏肓的王后这才放心地含笑九泉。”
雪葵怔怔地听著,很难想像那个看似霸道无理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棋儿继续道:“大王真的是一言九鼎呢,王后仙逝多年了,可大王却不再立后,后位一直虚悬著,为的就是要巩固太子的地位。很多嫔妃想尽办法争宠,希望能夺得后座,然后废掉太子,转立自己的儿子为王储。只不过,她们没有任何人得逞,大王依旧信守著对长孙王后的誓言。”
原来如此。雪葵眼底兴起波澜。原来那男人也懂得真爱,懂得死生契阔的爱情。这几天,祈尧峰几乎每天都会来探视太子,确定他的病情已获得掌控。不过,两人不曾独处,他们的身边不是有宫女太监就是有御医。可,每当他以那深不可测的黑眸扫过雪葵时,她的心湖还是会掀起微妙的涟漪。她知道自己很没用,只要这男人出现,她的呼吸就紊乱了,喜怒哀乐全被他牵著走。
这很危险。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在意那个男人,应该牢牢管束自己的心,可是……可是……一个问题蓦地涌到唇边,她脱口而出。“你说王后仙逝后,有很多嫔妃想尽办法争宠,那么……大王……嗯……大王他目前最疼爱的妃子是谁?”
说完,她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粉颈,羞得不敢直视棋儿。喔,她真没用!口口声声说要远离那男人,但却还是很在意他的三宫六院,很在意现在最得宠的妃子是谁?很在意他现在人在何处?是否醉卧在哪个宠妃的膝上?喔……她真是笨蛋,笨到想一拳打昏自己!
棋儿慧黠地笑笑,假装没有看见主子脸上的粉红云朵,语气平淡地道:“以前大王最宠爱的就是梅妃和丽妃,这两个妃子都姿色过人,长袖善舞,很有心机,也都有为王产下王子,所以在后宫的地位崇高,平时都互相斗得你死我活,想尽办法要铲除对方。不过啊,自从大王由狮头山春狩回来之后,听说这两个妃子好像都失宠了,大王很少到她们的寝宫过夜,任凭这两个妃子使出浑身解数想讨好大王,大王还是对她们兴趣缺缺,把她们给急坏了呢!”
“失宠?为什么?”
棋儿笑得眉眼弯弯,意有所指地望著雪葵。“皇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大王喜欢上一个女人了,为了她神魂颠倒,所以对后宫佳丽完全失去兴趣。”
谁?话已到了舌尖,可雪葵就是问不出口。
“棋儿,你……为什么这样看著我?”棋儿那灿烂的笑容让她的粉脸发烫,红晕加深,越来越不自在。
棋儿笑咪咪地道:“娘娘,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人就是您啊!虽然您对大王非常冷淡,甚至躲到‘东宫殿’好避开他,而且还坚持不肯当他的妃子,不过啊,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很清楚,大王对您很特别呢!这从他看您的眼神就知道了。喔,倘若大王用那么炽热专注的眼神凝视我,我想,我一定会幸福得昏倒吧!”
雪葵心慌意乱地道:“棋儿,不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