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信满满的语气,令宋贞曦抬头瞪人,“你打哪来的自信,妄想我还爱着你?!”心底的小思绪被挖了出来,她困窘地扬高音量。
韩岳腾亮着潮湿的手指,“你哭了。”
哭是她家的事,他不用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如果他真舍不得,这种行动派的男人不会拖到两个月后才来找她!
“不用你管,你会在乎吗?!”
话一出口,宋贞曦一怔,她在想什么……
原来自己还在期待他能来找她?
仿佛看穿她的懊恼,韩岳腾幽幽叹息。
“你离开的第三天,岳母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我,起初我很生气,认为就算要分手,也应该由你出面,我漠视岳母的要求,希望能把你逼出来,直到我听到你离开台北的消息,才知道你已经离我这么远,我终于明白,就算我无视那张离婚协议书,你还是不会出来。”
韩岳腾一步步整理妻子离开他后的每一个阶段。
“我知道我是个自以为是的浑蛋,愚蠢得以为,这回一定和第一次冷战一样,有办法让你乖乖回到我身边,直到天数一直往上累积,我才知道,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你一定不明白人生没重心是怎样的感觉?你一向很容易感到快乐,连这个才待了两个月的地方你都能过得如鱼得水,我也以为我可以,但那份上海的生意没了,我竟没战斗力挽回,只能茫然地在生活中找寻想要的味道,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凝视着妻子清澈的双眼,“直到有一天,我走到你家吃饭,岳母的菜开启我活力的第一扇窗,我欣喜若狂,足足一个月,我总算能够吃一口我思念的味道,还有你的房间,我着迷于每一个你存存过的轨迹,原来我要找的味道就是这些!我在你的房间,看着你画的花、为花拍的照片,我问岳父——”
“如果喜欢花,贞曦为什么不手工压花? ”
“贞曦说,花一定不喜欢在自己最漂亮的时候被压扁干燥,所以她不喜欢压花,她虽然教插花,却更爱路上随处可见的花,她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没带相机就用纸笔画。”
“我们的家因为有你才有花,你离开后,花器也跟着空了……来绿岛的前一晚,岳父问我‘想不想贞曦’时,头一遭我感到害怕,金融海啸时我站得稳稳的,却被岳父的问题问傻了,我不想让他以为天天到你家是为了要得到你的消息,我虽然想知道你在哪里,但这绝对不是图谋算计的行为。”
宋贞曦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我爸的问题你怎么回答?”
“我回答‘不清楚’ 。”
她一愣,“我爸一定很生气吧。”
“他没生气,他还大笑了,然后再问我一次。”
“这一次你怎么回答?”她揪着心,迎视着他。
男人伸手,颤抖地抚着妻子红嫩的唇,“‘我想她’。”
宋贞曦气愤地挥去他的手,他必定是有备而来,如果随便几句话,她就像没事一样和他回去,那下一次呢?如果同一个问题又再一次大爆发,她不认为自己还能承受得了。
所以她不能感动,就算她真的想他想个半死,她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举白旗投降!
“韩岳腾,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这当然是违心之论,却是她脆弱的反击。
男人把心里的想法倾诉完了,接下来是实际的对抗,他的爱妻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从没想过几句话就能让贞曦原谅他。
“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吗?那是不可能的,你是我老婆。”
她眯眼瞪人,把过去韩岳腾的理论拿出来原封不动丢还给他,““今天是这样,不代表明天就会这样”,你以为我会感动你的示好吗?告诉你,并不会。”
老婆果然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把他之前落的坑记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示好,是我未来每天要做的事。”
女人戒备地盯着他。
“你到底想怎样?”
韩岳腾抽掉她怀中的阻碍物。
“你觉得老婆莫名其妙离开两个月,老公还要搭船吐个半死来这儿寻妻,我会怎样?”
宋贞曦气势削弱了一半,不行不行,他让她气了两个月、委屈了两个月,怎么可以这么简单——
“我没有莫名其妙离开,我只是如你心意罢了。”
韩岳腾看着妻子的挣扎,不舍她眼中的委屈,他要她眼中只有快乐!
“老婆,我唯一能让你接受的只有证明我自己,我要你像过去一样对我笑、缠着我说话,没有不安和防备。”
宋贞曦梗着气,泪盈在眼眶,她还来不及反应,韩岳腾却将她压向自己……
韩岳腾的身体是僵硬的,那是累积两个月的思念,他情感澎湃,却只是轻柔地抱着她,闭上双眼,感受她在怀里的美好滋味,同时满足地叹息。
只要能抱着她,就己足够……
这男人如果只想抱抱,那还好解决,但她很明白不是只有抱抱而己——
在那之后,他像大老爷般住进她的房间!
“夫妻不是都同床共眠的吗?”还无辜地觉得她的哇哇乱跳很奇怪。
“我不要你睡在我旁边!”
男人无耻地说:“好吧,那今天晚上来试试看,你叠在我身上能不能睡到天亮。”
“韩岳腾!”
噢,真是够了,未婚的小花听得脸都红了。
自从韩大哥住进宿舍后,每天早餐桌上夫妻的斗嘴都很“限制级”,通常都是贞曦姊姊气到暴走,韩大哥则像死皮赖脸的牛皮糖。
当然,睡在一起绝对不会相安无事,他是成熟的男人,她是成熟的女人,他们累积了满满的欲望,所以就算是在吵架,夜间热情的活动也不会少——
有一天早晨,她在他怀里睁开双眼,她伸手遮挡由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刺眼阳光,觉得右手无名指多了个东西,散发出璀灿的光芒,定睛一瞧,才发现丢还给他的婚戒又重回她手上。
她发怔地轻抚钻石的切面,知道他醒着,问:“早知道就不丢还给你,直接拿去变卖换现金。”
男人大笑,“你舍不得。”
女人冷哼,“谁说我不敢——哇!”
随便挑衅的结果,就是男人任性地延续昨夜的激情,强势地在妻子身上留下一朵朵红花般的痕迹,想卖婚戒?没这么简单!
第10章(2)
这么频繁的活动(那男人早把“三的倍数”抛到远远的),需要考虑的就是避孕问题,绿岛有便利商店、西药房、卫生所,以上三个地方都可以拿到保险套。
刚开始还好,但随着补给愈加密集,贞曦再也不好意思让韩岳腾大刺刺跑去买保险套……
“你不要碰我!”她对着光溜溜的男人发脾气。
“那就不要保险套,有孩子就生。”
这男人……真是够了!
吼,想当初他多么信誓旦旦,生孩子要规划、未来要计划,屁!没有保险套他还不是没顾忌地横冲直撞?!
她当然得损个两句,“啧,原来你妥协了?你来绿岛找我,是不是加入婆婆的计划啦?”
唉唉,贞曦老是忘了她所要面对的敌手绝非吴下阿蒙——
“老婆大人英明,既然被发现了,我更要加紧努力,不辜负长辈的期待!”
随便乱抬杠的结果,就是被拖到床上闷着挨。
韩岳腾让她的生活大乱,她的朋友同事却全对他打上满分,原本说要帮好姊妹出气的,到头来都变了节当说客——
“韩大哥是好人。”
“韩大哥是难得的好人!”
“贞曦你要好好把握,岳腾真的是个好男人!”
站长都跳出来帮忙劝和,宋贞曦无言以对,连想替自己说个话,都觉得懒……
现在的早餐、晚餐都是韩岳腾准备,包括吉哥和小花的。
衣服也由他洗,(内衣裤她自己洗,不用便宜他!)
午餐,他会骑车到管理站找老婆共进午餐。
俨然是个家庭煮夫的好榜样!难怪众姊妹纷纷投诚。
宋贞曦也傻眼了,家里多了个男佣是好,但她多少也会担心他公司的状况。
“你可以离开了,这里不适合你,你的公司对是你要打拚的天下。”
她说的话又狠又硬,但被绿岛太阳晒傻的男人,居然很感动于老婆的关心。
“原来老婆这么关心我?你放心,我有笔电、网路和SOP,不项我亲自坐镇,公司业绩照样开红盘!”
原来原来……宋贞曦不得不合理怀疑,宿舍网路品质突飞猛进,可能是韩岳腾“加料”的关系……
“哼,谁关心你?你公司就算倒了也不关我的事!”
她嘴上这么说,但看到他用着笔电和公司主管视讯会议时,才觉得放心。
两夫妻的互动很有趣,一个冷一个热,一个生气一个就很开心。
身旁的人也见怪不怪了,甚至把韩岳腾当兄弟,邀请他一同潜水,感受绿岛的生态之美。
也因为如此,韩岳腾的生活更热闹了,除了当家庭煮夫,天天往海里潜,和许多同好变成好朋友,同好里几乎都是当地的潜水业者,人员不够时韩岳腾还可以协助教导游客如何浮潜。
一个月后,这个男人被绿岛洗涤得更加黝黑结实,什么人鱼线啦、六块肌啦在他身上全找得到,很难想像这个男人一个月前还坐在台北的办公室,西装笔挺发号施令……
这一晚,韩岳腾刚洗好澡,光着上身,下身只围着一条浴巾(反正等会儿就要脱掉了,穿内裤没意义),略长的头发滴着水珠,放肆地展示性感阳刚的男人魅力,让宋贞曦看得口干舌燥、脸红心跳。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太常和小朱他们混在一起了,连耍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宋贞曦叹口气,有时她还挺怀念那个嘴坏的工作狂。
“老婆。”
“干么?”她恶言恶语。
“来生娃娃吧!”
韩岳腾解开浴巾飞扑而去,在老婆尖叫声中缠绵地吻住了她——
呃,日子真的很热闹,呵呵呵……
这一天绿岛有净海活动,每年非固定时间,当地乡民和潜水业者都会串联起来,举办净海舌动,一起守护海洋资源。
要净海一定是深潜,又和平时玩乐不同,多了许多任务,除了捡拾海里垃圾之外,还要拆除海底废弃的渔网,多少有危险性。
“你真的要去?”
宋贞曦瞪着一身装备齐全的老公,他们在集结地整装待发。
“你担心?”
她不想跟笨蛋说话。
韩岳腾笑了,宠溺地看着嘴嘟得高高的爱妻,现在的情况大转变,嘴硬撂狠话的都是亲亲爱妻,并不是他,他现在都拿糖水漱口,天天甜言蜜语。
他揉揉她的头发,这是一辈子都会有的习惯。
“等我回来,晚上烤肉吃飞鱼。”
他弯腰,在爱妻嘟起的唇上啄上一吻,惹得旁观的朋友唉唉乱叫。
“我爱你。”
三个字说完,韩岳腾立刻转身和等待的朋友一同离开,他看似镇定地和友人有说有笑,但耳根子上的潮红却出卖了他悸动害羞的心绪。
宋贞曦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我爱你?
我爱你?!
这男人坏死了,怎会选这个时候和她告白?!
又没花,又没月亮,噢……
原来他是爱着她的,不过这好像是很明显的事实,他的呵护和温柔她都感受得到,这当然是爱。
“贞曦姊姊好幸福。”小花笑咪咪地晃了过来。
幸福?
嗯,她真的好幸福。
但要轻易饶过他吗?耍着他玩的日子也不错,有个专属男佣连走路都有风,她应该好好评估才是。
她看到小朱,却没看到韩岳腾。
“贞曦你不用担心啦,腾哥的潜水技术比我都还要好,他跟吉哥还有几个伙伴要去拆一个很大的废弃渔网,比较费时,没事啦!”
但时间愈来愈久,原本刺目的太阳已染上淡淡夕照的红。
这下连小朱也开始不安了,但还要装作没事安慰女眷,“那个废弃的渔网很大,缠着很多死亡的珊瑚,很难拆的,他们又背着氧气桶,动作没那么俐落,不过你放心,海上有接应的渔船,他们会轮流上船喝水吃东西,不是一直潜在海里……”
一旁的小花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被韩氏夫妻的恩爱所影响,最近小花和吉哥也开始谈恋爱了。
“我没见过拆这么久的……”小花哀凄凄的说。
宋贞曦握紧拳头,她不能哭,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为什么要哭?
他说他爱她,还要烤飞鱼给她吃,她会等他回来,他一定要回来。
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大型探照灯已在岸边准备。
小朱问了另一个在岸边准备的大哥,“到底怎么了?”
“有潜水人员卡网,另一艘船和人员已经过去支援了!”
宋贞曦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潜水口。
“贞曦……”
小朱都不知该说什么,还要忙着安慰哭不停的小花。
不知等了多久,海面上终于出现净海的渔船,船一靠岸后,那一大张废弃的破损渔网令岸上的人员惊呼不己。
船上的潜水人员——下船,岸上的人接手帮忙。
然后,衬着夕阳余晖,她看到了他,俊朗的脸上虽然疲惫,也因长时间潜水脸色显得苍白,但他在笑,他在笑——
宋贞曦所有的不安和惊恐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她含着泪,迈开步伐往前奔跑!
感谢老天爷……
她用力地投进韩岳腾的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他的心脏在跳,他的身上有大海的味道。
“我爱你。”她闷在他的怀里,已有哭意。
韩岳腾傻着,望着紧紧攀着他的妻子,她吓坏了,浑身发抖。
他笑了,伸展双臂,像羽翼般将她抱得更紧。
“你爱我?”
“嗯。”宋贞曦埋在他怀里偷偷掉眼泪。
韩岳腾闭上眼,心神在这一刻总算获得最大的满足。
她爱他。
“如果这样可以证明我的真心,我明天再下海捡一张更大的废弃渔网!”
宋贞曦抬头瞪人,“不准去。”她快吓死了。
“咦?这就不对喽,净海是功德,就好比你在红十字会当义工——”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用力地吻上了他。
身旁朋友暧昧的叫嚣不重要,他们热情拥吻,彼此手指上的婚戒在夕阳的照耀下,依旧闪着耀眼璀璨的光芒。
终曲
在那个时代
有多少母亲
为她们
囚禁在这个岛上的孩子
长夜哭泣
这是绿岛人权纪念公园的一块碑文,写的是二次大战后,台湾长达四十年的白色恐怖时期,为了争取自由、民主、法治、尊严,许多革命英雄因当局者所下的各种莫须有罪名,被枪决及囚禁。
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时,虽然她还不是母亲,但也被文字里的无助撼动而流下泪水。
这一次她带老公来,站在碑文前,一样的感动依然蔓延在心底。
“我们会再回来。”
是啊,支援任务结束,他们即将离开绿岛。
韩岳腾带着妻子,骑着摩托车,一站一站旧地重游,——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