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入夜前,有人从城里来找我,说是他们家主母得了急症,城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听说我医术还过得去,便想请我过去看看。我不放心让小昱自个儿留在家里,便带着他一块去,在那儿住了一宿,一早我见下大雪,惦记着在后院晒着的草药,便匆忙赶回来,不过这雪下得这么大,只怕那些草药也全都被打湿了。”常娘子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牵着儿子往住处走去。
四人很快回到常娘子的住处,常娘子先去后院收那些草药,罗晴娘和东莲则帮忙把草药拿到屋里晾晒。
小昱约莫是饿狠了,一个人又吃了两颗包子和几颗饺子。
常娘子收好草药,也再吃了些包子和饺子,待填饱肚子,常娘子将她出城前听来的消息告诉罗晴娘。
“我一早离开城里,听人说,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今儿个要来兰河城呢。”
觉得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罗晴娘也只是听着没有多问。
常娘子接着再说起她听来的趣闻,“听说这钦差杜梦之非常惧内,娶了个母老虎,把他管得死死的,只要他敢看别的姑娘一眼,就会揍他一顿。”
“他一个大官,也会怕妻子?”闻言,东莲稀奇的问。
一旁的小昱稚气的出声说道:“我娘说,怕娘子的才是大丈夫。”
罗晴娘听见他童稚的话语忍不住笑出声来,揉揉他的小脑袋解释道:“这位大人其实不是真的怕他娘子,而是宠着她、纵着她、让着她。”
小昱歪着小脑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常娘子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还听说喻家打算要出售两座矿山,和十几间铺子。”
“喻家缺银子吗?怎么会想要变卖矿山和店铺?”
“听说这段日子喻子安花银子花得很凶,大把大把的银子从各个管事那里调走,惹得那些管事们很不满。”
“他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罗晴娘不解的问。
常娘子耸肩,“谁知道呢。”
离开常娘子那里,回到罗家祖宅,罗晴娘一直轻蹙着眉心,思索着喻家的事情。
半晌后,她得出了一些眉目,抬头看向东莲,“子安莫非是怕他大哥重夺回喻家,因此想先一步搬空家业?”
东莲想了想也附和,“小姐说得有道理,否则他哪里要用到那么多银子,还要变卖喻家最赚钱的矿山。”
罗晴娘喃喃道:“若是让子怀哥知道这事,怕是要震怒了。”那些矿山都是他千方百计才得来的,如今子安却想将其变卖。
“我想定是那岑姨娘唆使喻二爷这么做的,他这完全是被人给迷去了心智,任人摆布。”东莲猜道。
罗晴娘轻摇螓首,喻家的事她也管不了,虽有心想劝喻子安,但除了那次在莲花寺前见过他之后,她便再也不曾看过他,也无从劝起。
第9章(2)
就在这时,兰河城这一方迎来了钦差大人杜梦之。
兰河城知州蔡胜德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护送钦差的仪仗是到了,然而座驾里却空无一人,原来这杜梦之已先一步来到兰河城,微服巡访民情去了。
花了一天的时间,杜梦之与杜夫人去了几间生意兴隆的酒肆食铺,向店掌柜和小二打听了一些事。
翌日一早,就在杜梦之刚来到兰河城府衙之际,喻子怀掐准时间,前去击鼓鸣冤,要控告喻子安为霸占他的家产,联合喻家除了他父亲之外的所有人,构陷栽赃嫁祸他私贩哈芙蓉。
杜梦之听到鼓声,命人将喻子怀带进府衙里。
瞧见竟是喻子怀在击鼓,蔡胜德急忙向杜梦之解释,“杜大人,此人原本乃是本地一介商人,因私贩朝廷禁管毒物哈芙蓉,被下官查获关押起来,不想他竟不待下官审理便擅自逃狱,下官已发下缉捕文书要缉拿此人归案,谁知他竟大胆的来胡乱击鼓惊扰大人,下官即刻命人将他逮捕。”说完,他不等杜梦之发话,便立刻想要命人将喻子怀抓起来。
杜梦之阻止他,“且慢,此人冒险前来击鼓,定有冤屈,且听他如何说。”
接下来两日,兰河城仿佛炸开了锅,沸沸扬扬的议论着喻家被查抄之事。
喻家包括张氏、喻子安、岑云虹和所有的下人们,除了卧病在床昏睡不醒的喻志南之外,全都被钦差杜梦之给拘提到案。
不过张氏却在拘捕时逃掉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逃走的,捕快们押着喻家的人回到府衙后,才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之后杜梦之将喻家人一一隔离问案,他首先询问的是喻府总管。
“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是冤枉的,小人绝没有掺和进陷害怀爷的事里。”总管趴跪在地上,抖着嗓子喊冤。
杜梦之询问总管,“那你可知道有谁掺和这事?”
“小人、小人不知。”他眼神闪烁,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实话。
见状,杜梦之怒声喝斥,“还不快把你所知道的事从实招来,倘若有任何隐瞒或虚假之词,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被这一喝,总管吓得乱了心神,顿时脱口而出,“大人饶命!小人说就是了,是岑姨娘买通了怀爷身边的两个随从,暗中在怀爷带回来的货品里偷偷私藏了哈芙蓉,栽赃怀爷,接着还让人去向官府密告,官府派了人过来搜查,当场查获哈芙蓉,便抓捕了怀爷。”
这事他虽没有经手,但当初却是他指点岑姨娘,让她去收买喻子怀身边的随从。
杜梦之接着传唤总管所指的那两个随从,质问此事,听完他所说,两人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小人们也是被逼的,小人被人骗去赌坊,结果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倘若不还,对方便要剁了咱们的手,所以在岑姨娘找上咱们,许咱们一笔银子后,为了还掉那笔赌债,咱们这才昧着良心,听从岑姨娘的吩咐,栽赃怀爷。”
杜梦之接着再传唤岑云虹查问此事,她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喻子安。
“喻子怀是我丈夫,民女哪里忍心陷害他,这些都是喻子安逼迫我做的,我爹因案被关进天牢里,喻子安答应帮我营救我爹,条件便是要帮他栽赃构陷他大哥,好让他霸占喻家的家产,他甚至还觊觎我的美色,想对我、对我……”说到这儿,她呜咽的掩面啜泣。
杜梦之冷冷的看她一眼,“岑氏,本官再问你,你堂上所言可真?”
“民女所言绝无虚假。”
杜梦之拍下惊堂木,“传丫鬟湘湘上堂。”
“民女湘湘,叩见钦差大人。”湘湘被带了上来,在堂前跪下。
杜梦之询问她,“你先前是在谁身边服侍?”
“启禀大人,民女是跟在老爷身边服侍的下人。”湘湘抬起头禀道,她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将这段时日你在府里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从实说来。”
“是。”想起官府拘捕时,那个新来的小厮阿五告诉她,只要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都如实说出来,不仅不会有事,还有重赏,她心中一定,说起这段时日在喻子安来探望他爹时所说的话,以及他与岑云虹的事,全都如实的陈述出来。
“二爷他很痛苦,每次来看老爷时都愁眉深锁,他不愿害怀爷,可是夫人和岑姨娘却不停的逼迫他,为了搭救岑姨娘的爹,她们不停的跟二爷要银子,二爷每次都几万两、几万两的给,可是却还不够,最后夫人和岑姨娘还要二爷变卖矿山、店铺来筹措银子。岑姨娘还一再对二爷说,只要把她爹救出来,她从此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二爷。”
在一旁的岑云虹听见她这番话,脸色遽变,尖声喊冤,“大人,这丫头所说的全是骗人的,民女绝没有像她说的这般,这一切全是喻子安逼迫我的!”
杜梦之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神,那侍卫从摆在后方的一面山水屏风后头带出来一个人。
看见喻子安,岑云虹脸色霎时刷白。
“子、子安?!”
杜梦之望向喻子安,“她适才所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她指所有的事全是你逼迫指使的,你可有话要说?”
喻子安面无表情的默默看着她,须臾,他在堂前跪下认罪,“她没有说错,这一切确实是草民逼迫指使她,她全是为了营救她爹才会做出这种事,请大人看在她一片孝心的分上,饶过她。”
站在杜梦之身后,女扮男装成侍卫的杜夫人,见状忍不住在丈夫耳边低声说了句,“这人倒是个痴情种。”
杜梦之倒觉得他为了一个女人,竟构陷照顾自己多年的兄长,简直愚不可及。
而瞧见喻子安明明已亲耳听见她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给他,他不仅没有怪她,反而一肩扛下所有的罪,岑云虹羞愧得垂下了头,两手紧掐着自个儿的衣裙。
杜梦着继续问案,传唤张氏身边的心腹婆子。
“本官问你,这张氏与岑氏是何关系?”
“回大人的话,老奴家的小姐是喻老爷的继室,与岑氏分属婆媳关系。”这婆子脸形圆胖,脸上有些麻子,回答应对十分得体。
杜梦之闻言,重拍惊堂木,喝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张氏与岑氏是何关系,倘若你再不从实招来,便大刑伺候!”
那婆子仍是回道:“老奴没有撒谎,小姐与岑氏是婆媳关系,这是兰河城众人皆知的事。”
见她还不吐实,杜梦之再次怒拍惊堂木,“大胆!你还不从实招来,妄想愚弄本官,来人,夹棍伺候!”
见衙役将夹棍拿了过来,那婆子仍是嘴硬的坚不吐实,衙役将夹棍套进她十指间,往两旁一扯。
她痛呼一声,瘫软在地,颤着嗓子叫道:“老奴招了、招了,小姐与岑姨娘实是姑侄关系,三年多前老奴家的老爷为图谋喻家庞大的家产,遂让小姐去迷惑喻老爷,成为他的继室,接着为了掌控喻家兄弟,便安排当时急着营救父亲出牢的岑姨娘去诱惑喻家兄弟,喻家兄弟先后都看上岑姨娘,最后由喻子怀纳她为妾。”她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后来呢?”杜梦之再问。
这些事情他先前已从喻子怀那里得知,如今问案只是一个过场的程序,而喻子怀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暗中收买了喻府里的几个下人,除了湘湘,还有一个是在张氏屋里伺候的丫鬟,同时还安插自个儿的人进去,这才探知全部的真相。
那婆子瞧见衙役手里还拉着夹棍绳子,惊吓得吞了一口唾沫,赶紧再说:“为了谋图喻家的财产,小姐唆使岑姨娘陷害怀爷,她们扶持二爷为喻家家主,想操纵他,小姐还欺骗岑姨娘,假借着要营救她爹,需要一大笔银子来疏通朝中官员,不停的让岑姨娘去向二爷讨要银两,实则是把那些银子全给拿走了。”
在堂上亲耳听见姑姑身边的心腹婆子说出这番话的岑云虹,震惊得望住那婆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姑姑她全是骗我的,并没有要营救我爹?!”
这事不待那婆子开口,堂上的杜梦之回答她,“你爹涉及通敌叛国之罪,原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岑云虹闻言身子一晃,跪在一旁的喻子安及时扶住了她。
望着他,此刻才明白真相的她,懊侮得泪流满面,“姑姑她竟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还让我利用你铸下这不可饶恕的大错……子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哭倒在他怀里。
问案到此,可还没了结,杜梦之继续再查问:“你适才口中所称的老爷是何人?是谁唆使张氏嫁入喻家,藉此图谋喻家家产?”
“是、是……”这婆子不敢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坐在一旁的知州蔡胜德。
杜梦之没忽略她的眼神,喝斥,“你有话便直说,看向蔡大人做什么?”
蔡胜德也搭腔斥责她,“没错,你还不快老实告诉杜大人那人是谁,可不准胡乱攀扯无辜之人!”他看向她的眼神暗藏一丝阴狠的威吓。
那婆子嗫嚅半晌,迟迟说不出话来。
这时喻子怀从堂外走进来,来到堂前躬身拱手道“杜大人,草民还要控告一人。”
杜梦之问他,“你还要控告何人?”
他不疾不徐的说:“此人乃是指使张氏构陷于草民,意图谋夺草民喻家家产的幕后主使者。”
杜梦之问:“你所指控的是何人?”
“兰河城知州蔡胜德!”他此话一出,不管是在堂上之人,抑或是在堂外凑热闹听案的人,全都为之哗然。
蔡胜德更是满脸怒容的喝斥,“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杜梦之拍下惊堂木,让众人肃静,这才望向喻子怀质问:“你控告蔡大人是主使者,可有证据?否则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喻子怀清晰说道:“杜大人容禀,这张氏在前夫亡故之后,便跟了蔡大人,成了他的妾室,张氏所做的一切,全是受他指使,张氏先前从喻家拿走的那些银两,也全都搬进了蔡大人府邸,杜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前往蔡大人府邸搜查,便可证明草民所说绝无虚假。”喻子怀长身而立,神色从容沉隐的控诉蔡胜德所犯之罪。
蔡胜德闻言霍地站起身喊冤,“杜大人,此人记恨下官查获他私贩哈芙蓉之事,关押他入牢,因此才诬告下官,请杜大人千万别听信他所言!”
“蔡大人稍安勿躁,他既已指证张氏将从喻家所拿得的银子全都送往蔡大人府邸,此中是非曲直本官自会派人前去查明,倘若你是无辜被他诬陷,待本官查清后,定还你一个清白,并严惩此人。”杜梦之说完,便指派兰河城府衙捕头,让他带领此次随他前来护卫他安全的几个侍卫前往蔡府搜查。
在等着侍卫调查的结果时,杜梦之继续审问喻府里其他的下人,并让此行随他前来的一名官吏一一记下这些人的供词。
而坐在一旁的蔡胜德则如坐针毡、坐立难安,手心都被冷汗打湿了。
待杜梦之审完喻家下人们,他派去蔡府的侍卫也回来了,并且抬回十几箱装满白银的箱子,和一大迭银票。
“启禀大人,属下清点后,在蔡大人府邸库房里共查获八万两的白银及十万两的银票。”一名侍卫上前,禀告此行搜查的结果。
喻子怀出声询问:“那些银票是不是全都是飞马钱庄所发出的银票?”
“没错。”侍卫点头。
喻子怀看向杜梦之,“草民与飞马钱庄往来多年,旗下所有店铺商号的现银,都是在飞马钱庄兑成银票,这事杜大人可召飞马钱庄的大掌柜前来询问,便可证实。”
杜梦之看向蔡胜德,沉声质问他,“蔡大人,你一个区区知州,库房里竟藏有如此巨额的银两,这几箱银两加起来比一个府库所存放的银两还要多,蔡大人可否解释这些银两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