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已很明显,杜梦之重拍惊堂木,喝斥,“你身为地方官,不知为百姓谋福,竟利用妾室设下陷阱,意图谋夺喻家家产,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来人,给我除掉他的乌纱帽,打进牢里。”
蔡胜德被押下去后,杜梦之接着斥责喻子安,“喻子安,你多年来受兄长照顾,不思感恩图报,竟被美色所惑,与外人联手构陷兄长,陷他于不义,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草民为情所惑、忘恩负义,对不起大哥,愿受王法制裁。”喻子安跪伏在地。
杜梦之接着再看向岑云虹,他尚未开口,岑云虹已泪流满面的伏地认罪,“民女认罪,这一切全是民女因一己之私所铸成的大错,求大人饶恕子安,他全是被我所利用了,民女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被我所害的丈夫。”
站在杜梦之后头,佯装侍卫的杜夫人见状,在丈夫耳边低哼了声,“算她还有点良心。”
杜梦之不着痕迹的轻轻点头,回应自家夫人。
喻子怀默默看着这一切,以前的他哪里舍得让岑云虹哭成这般,然而此时见她懊悔得泣不成声的模样,他心中却已不再有半丝的怜惜。
此刻他一颗心已飞到罗晴娘身边,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除了逃走的张氏,杜梦之将喻子安、岑云虹,还有跟在张氏身边服侍的那名婆子,和当初在货物里私藏哈芙蓉栽赃嫁祸喻子怀的几人关押牢里,其他喻家的下人们则都释放了,这案子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只等判刑。
此事一了,喻子怀向杜梦之道谢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赶回安福村。
他临走前,杜夫人知道他是要赶去见他那位下堂妻,便拍着胸脯仗义的说道:“要是你去还求不得她回心转意,可以来找我,本夫人出马,保证你能顺利娶回美娇娘。”
“那么在下先多谢杜夫人了。”拱手致谢后,喻子怀便匆忙离开。
第10章(1)
喻子怀带着温培、阿一、阿二和阿六赶回安福村。
还未抵达村子,远远的便听见锣鼓的喜乐声传来。
几人全都骑在马上,阿六伸长颈子往前探了探,“前面好像是有人娶亲。”
“大概是村子里有人办喜事吧。”温培回道。
一行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瞧见两边路口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一队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热热闹闹的从村子里出来。
进村的路被挡住,喻子怀几人只得暂时停在一旁,让对方先行通过,在等候时,旁边村民们所说的话传进他耳里——
“这方家不是娶继室吗?竟然办得比上回迎娶正室时还要热闹。”
“我听说这婚事是罗家老二促成的,那方俊先前来看过罗家的姑娘,一眼就瞧上了她,因此这才应了罗家的要求,风风光光的将人给娶进门。”
听到这里,喻子怀脸色遽变,拿着马鞭指着适才说话的那名村民,厉色质问:“你说这新嫁娘是罗家的姑娘?!”
“是呀。”村民被他骇人的脸色给吓住,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便有人认出他来,“这不是前些日子官府要缉捕的喻子怀吗?”此话一出,村民们顿时为之哗然。
这时有人闻言便想去城里报官领赏银。
另一边有人刚不久前才从城里回来,听闻那些人想进城报官,立刻摇头,“哪里还有赏银可领,喻子怀向钦差状告了喻家一门,指控他们联合起来栽赃构陷他,钦差大人已下令拘捕喻家一门。”至于今日钦差大人审问喻家的经过,他没去凑热闹,结果如何便不得而知。
“这么说难道他是被自家人给陷害了……”
村民们纷纷热烈的议论起这件事,没人发现喻子怀铁青着脸朝新郎官方俊走去。
方俊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骑在马上,正咧着嘴朝村民们挥手致意,陡然间,有人冷不防的出手一拽,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给揪了下来,让他登时跌了个狗吃尿。
他惨叫一声,正想爬起来时,一只黑色的缎面靴子狠狠踩住他的背脊。
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就这么狼狈的被人给踩趴在地上,他气急败坏,暴怒的咆哮,“是哪个混球敢踩小爷,你再不放开小爷,小爷叫人杀了你全家!”
迎亲队伍的人惊见这变故顿时傻眼,有几个想过去扶起他,但全都被阿一、阿二和阿六给拦住,他们不知道喻子怀怎么会像是突然疯了似的过去揪新郎官下马,不过既然他动手了,可能是与新郎官有仇,他们也不好袖手旁观,便围在他身边,替他挡住那些想上前管闲事的村民。
温培则一脸莫名其妙的杵在一旁,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喻子怀神色阴鸷的加重脚力踩着方俊的背脊,“杀我全家?我现在也很想杀你全家,你说该怎么办?”
那暴戾的语气锐利得宛如刀锋,让方俊打了个寒颤。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今天明明就是他的大好日子,怎么会莫名其妙招来这尊凶神恶煞,此刻整个人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方俊又气又害怕,察觉这人不好惹,他好声好气的商量,“这位爷,你看咱们这么说话也不方便,你能不能先让我起来,要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也好向你赔罪。”
“凭你也敢抢我的女人,你就该死一千次!”喻子怀狠戾的眼神宛如要活剐了他。
“抢你的女人?”方俊一脸茫然,“我没有啊,这位爷是不是找错人了?”
见他还敢否认,喻子怀再加重脚下的力道,“你今日迎娶的不是罗家的姑娘吗?”
方俊痛得低嚎一声,无辜的说:“没错……啊,难道她是你的女人?该死,罗家什么都没跟我说,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要不我不娶她了,成吧?你快放了我!”方俊在得知原来他今日这场无妄之灾全是因为娶了罗家的姑娘,心里不禁把罗娟儿给痛骂一顿,当下决定不娶这个扫把星了。
“凭你也敢不要她!”喻子怀震怒的再多踩了他几脚,接着面带怒容走到花轿前,抬手掀起轿帘,痛心的朝坐在里头的新嫁娘说道:“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要嫁的人?孬种得一点担当都没有,被人一威胁就吓得弃妻求饶,这种人你还想嫁吗?”说完,他愤而掀起她头上的喜帕,与新娘子的双眼对上。
轿里轿外的两人都楞住了。
“你不是晴娘?!”
“姑父,我是娟儿!”罗娟儿小时候见过喻子怀,认出是他后,她都想哭了,她欢欢喜喜的出嫁,他却突然跑出来把她的新郎给痛打一顿,这这这……是要让她以后怎么在夫家做人哪?
“娟儿?”喻子怀对她没啥印象,但从她叫她姑父的话里,听出她不是晴娘大哥的女儿,就是二哥的女儿。“原来是你要嫁给那混蛋小子。”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暴怒的脸色登时转喜。
知道是自个儿误会了,为了补偿适才冲动之下闹出的事,他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把金豆子塞到她手上。“喏,这是姑父给你的嫁妆,你好好收着,往后要是那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姑父,姑父替你收拾他。”
说完,喻子怀接着走回方俊那里,他已被搀扶起来,看见他又回来了,方俊那张福泰的脸上面露惊慌之色,直摆着手,“我说了我不娶了,你快把你的女人带走,别再来找我了!”
闻言,喻子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警告他,“你这小子还是不是男人?被人一威胁竟连娘子都可以不要,真想一脚把你给踩死!实话告诉你,我是新娘子的姑父,方才是故意试探你的,啧,结果瞧你那孬样,要不是我侄女非嫁你不可,我便领她回去了!”
听见他这番话,方俊错愕的瞠大眼,“啥,你是娟儿的姑父?!”适才只是试探他?想到自己刚刚的表现,他头冒冷汗,娟儿要是知道他这么没用,被人一吓就不要她了,往后会怎么想他……
他急忙补救,结结巴巴的试着解释,“姑父,我、我方才只是、只是一时太紧张,担心、担心会伤害到娟儿,这才假装不要她的,不、不是真的不要她。”
“瞧你这点出息!”喻子怀没好气的斥责了句,“既然你娶了娟儿,往后就给我好好待她,若是胆敢亏待她……哼哼。”他以最后两声冷哼做总结。
方俊赶紧承诺,“是、是,我绝不会亏待娟儿的,请姑父放心。”
罗娟儿坐在花轿里,将金豆子小心藏起来后,竖起耳朵,听见外头方俊说的这番话,捂着嘴直笑,她才不会告诉方俊,是喻子怀认错人了,这件事她会一直藏在心里,当成她与喻子怀两人的秘密。
不过从这件事上她看得出来,姑父很在意姑姑,定会重新再娶回姑姑,她忍不住有些羡慕姑姑,能得到这样的男子倾心相爱。
在方俊承诺之后,喻子怀也没再为难他,摆摆手,“好了,你们快走吧,免得误了吉时。”
方俊委屈的默默噙着泪上马背,要真是误了吉时,是谁害的!
不久后,锣鼓声重新响起,迎亲队伍离开村子往邻村而去。
而一直杵在一旁的温培高高扬起的嘴角始终拉不下来,别人可能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大哥八成是误以为新娘子是大嫂,这才会大闹一场,而后得知自个儿弄错了,回头为了掩饰错误,便以试探为由,训斥那无辜倒霉的新郎官一顿。
阿一、阿二与阿六原也不明所以,但后来听温培一说,也知道了实情,阿二和阿六两人捧腹大笑不已,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阿一嘴角也罕见的挂着一抹微笑。
待喻子怀看向他们时,他们脸上的笑容仍收不住。喻子怀索性不搭理他们,径自上了自己的马,往罗晴娘的住处直奔而去。
几人连忙跟上,笑声还是止不住。
骑在前面的喻子怀回头,恼羞成怒的警告他们,“待会见到晴娘,方才的事,谁都不许泄漏一句。”
“哈哈哈哈……”几人回答他的是更大的笑声。
终于,一行人来到罗家祖宅,喻子怀迫不及待的跳下马,为了想给晴娘一个惊喜,他不敲门,拿出一把匕首将门拴挑起后,便推开门进屋去。
而先前被吩咐暗中保护罗晴娘的阿三和阿四,见有人竟在撬门拴,走过来要阻止,发现居然是喻子怀和阿一他们,见到一块长大的几名同伴,两人兴高彩烈的迎了上去。
“阿一、阿二、阿六,你们回来啦。”阿三接着发现他们几人都带着一脸的笑意,她不解的问:“什么事这么高兴,莫非怀爷给了你们很多赏银?”她猜测。
“不是,阿三我告诉你,方才在村子口啊,怀爷见着一队迎亲队伍,结果听说出嫁的是罗家的姑娘,他也不知怎地竟误以为是小姐,就不由分说的将新郎官拖下马来揍了一顿,后来他去看了新娘子之后,知道自个儿弄错了,还骗那新郎官说是要试探他,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阿二笑呵呵的将先前的事告诉她。
听完,阿三和阿四想象着那场面,都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温培则努力的将高高翘起的嘴角往下抑了抑,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跟着进去。
结果他一进到屋里,就见喻子怀伸出食指,在嘴上比了个曝声的手势。
“东莲说晴娘在午睡,小声点,别吵醒了她。”
温培点点头,看向在桌前拣菜的东莲颔首示意。
东莲见他人挺斯文有礼的,遂轻声解释了句,“小姐她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这才去补个眠。”说完,她起身替两人斟了杯热茶。
喻子怀心下有些不满,觉得东莲对温培都要比他来得殷勤,不过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罗晴娘,这点事也就没再在意了。
他在房里踱着步子,不时望向罗晴娘房间的方向。
等了片刻,他按捺不住了,假藉去茅厕,悄悄朝她的寝房走去,轻轻推开房门,来到床榻边,望见在床上酣睡着的人儿,她那沉静的睡容顿,登时让他的心化做春水似的软成一片。
他静静站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是这么恬静、这么美好,仿佛就这么看她看到天荒地老也都不腻。
分别这段时日的思念在他胸口暴涨开来,他想亲近她、想抱住她、想再娶回她、想和她从此做一对恩爱的夫妻,朝夕不离……
“晴娘、晴娘,我回来了。”他呢喃的在她耳边低语,接着抬起手,小心翼翼的轻抚她的睡容。
第10章(2)
脸上那轻柔的抚触似是惊醒了她,罗晴娘徐徐的睁开眼,眼前瞬间映入一对黑沉沉透着炽烈和惊喜的眸子。
“晴娘,你醒了。”他绝对没有吵她,是她自个儿醒来的。
初醒,罗晴娘神智还未完全清明,眼神有些迷茫,似是对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他有些困惑。
“怎么会看见子怀哥了?我这是在作梦吗?”
喻子怀急忙澄清,“没有、没有,你没有在作梦,我是活生生的在这里,不信你摸摸。”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自个儿的面颊上。
罗晴娘怔楞了一瞬间,接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子怀哥,真的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我前两天便已从京城回到兰河城,一处理完喻家的事,便赶过来见你了。”
他看见她身上只穿着单衣,因为刚起身襟口微敞,露出从锁骨到胸脯上方那一小截的雪白玉肤,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喻家的事怎么样了?”她面露关切的询问。
“……杜大人摘掉了蔡胜德的官帽,将他给押进牢里,待杜大人写好奏折,详述他的罪状后,便会命人将之押返京城问罪。”喻子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的告诉她。
听毕,罗晴娘惊叹,“想不到这幕后的主使者竟然是兰河城的知州!”
“若非我安排阿五和阿七悄悄混进喻府里监视张氏的一举一动,只怕喻家全被他们给掏空了,都还不知这主使者是谁。”当初查知这整件事全是蔡胜德的阴谋,自己一时也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地方父母官为了觊觎他的家产,竟然设下如此毒计来构陷他。
“身为父母官,他竟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来,让这种人再为官,还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幸好杜大人明察,揭露他的罪行,将他抓起来。”
听她只称赞杜梦之,喻子怀急忙表功,“这整件事是我派人查出来的,再把实情告诉杜大人。”
“要不是杜大人公正严明、铁面无私,你这冤情怕也无处可诉。”罗晴娘还是认为这整件事要归功于英明的杜梦之。
喻子怀听她一口一声全都是在称许杜梦之,觉得憋闷,索性说出另一件事,“是我当年无意中救了杜大人一命,杜大人这才来帮我平反冤屈。”所以这件事能顺利解决,认真说起来,要感谢的是当年救了杜梦之的自己,没有他当日的救命之恩,就不会有今日杜梦之报恩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