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以来,她竟然跟他夜夜同睡一张床,每晚枕着六星级……不,她私心自动升级的七星级枕头,这种暧昧又亲昵的举止竟然已经维持了过半的旅程。
更可怕的是,她逐渐耽溺在这样的习惯中……
当然,偶尔失控的吻更别提了,她喜欢,真的好喜欢!随便别人会怎么想,不管会不会被当作行为随便的女生,不管这样的心态健不健康,她真的、真的无法抗拒来自于雪莱的每一个碰触与亲吻。
喜欢,好喜欢,可是,这样的思绪她只敢搁浅在心底的沙滩,承载着朦胧情意的小舟,不敢任意航向有他伫立的港湾。
相处的时间渐渐缩短,她却一天比一天益发贪恋属于他的一切,傻呼呼的任他戏谑欺负也毫无所谓。
雪莱抽完第二根菸,满足菸瘾后,熄灭喧闹的引擎,仰起下颔眯眸透过挡风玻璃远眺海景,咸咸的海风吹乱他深棕色的长发,更添不羁狂放。
骆紫蔓自以为是不着痕迹地偷觑,殊不知这些小动作早被鹰隼般锋锐的眸子捕捉。
他一笑,弹掉指间长菸的灰烬,猝不及防地转过脸,骤然凑近仍在偷瞄的小脸前,象是刻意捉弄,吓了她一跳,毫无防备的小脸刹那涨红。
骆紫蔓胸口陡然一阵瑟缩,未束起的乌黑发丝飘飞如旗,一袭花俏的淡紫碎花削肩小洋装烘托出她的花样年华和青春俏丽,犹如夏日绿丛间的紫绣球,令人渴望攀摘。
她瞪了揶揄的俊脸一眼,心虚地暗暗咕哝,「真是的,没事干嘛这样吓人?」
该不会是她偷看他的时候被他察觉了吧?好糗喔……
雪莱瘦削的上身仍横挂在她身侧,如往常一般,一件窄身暗色系的T恤,搭配窄版深色牛仔裤,率性直爽不受拘束,一如他懒散的性格。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他笑睨着她,清晰的窥见她藏在眼底的淡淡恋慕。
要让女人喜欢他,比勾动一根指头还要轻而易举,天真且单纯不解人事的娃娃兵怎可能逃得出他刻意设下的陷阱。
而症结在于她不是那些女人,是单纯的娃娃,是让人想珍爱、呵护,藏在玻璃橱窗里,舍不得她遭受半点磨难的瓷娃娃。
最该死的重点则是,收藏娃娃并非他的嗜好。
听雪莱这样一说,骆紫蔓先是愣了愣,然后下意识探向揽在肩上的小提袋,盘算起皮夹里的旅费。
蓦然,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住她皓白的手背,头上传来雪莱似笑非笑的熟悉温润嗓音,「别担心,这是给头号顾客的独家优惠。」
闻言,骆紫蔓心一窒,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被人撵回残酷的现实,这才恍然忆起,他是贴身导游,而她不过是这趟旅程的顾客,这段时日的一切彷佛置身一团迷梦中,很不真实,每回在晨曦下苏醒时,她都会因为身畔的俊影而呆愣许久。
不能否认,对他的身分背景完全不了解的她,在某些方面越来越依赖他,从不曾恋慕挂心某人的她,似乎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些什么。
「我真的……是你们的头号顾客?」她难掩失落地问。
「怎么,对我的服务质量有什么不满?」雪莱发觉,他不喜欢见她垮下嘴角,满脸颓丧,无精打采。
骆紫蔓摇摇头,强作镇定的牵动嘴角。「只是好奇,像你们这样不正常经营的旅行社,往后要怎么招揽顾客。」
雪莱也不再逼问,拐个弯道:「你需要什么就说,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他话说得有点暧昧,或多或少藏着一些难以窥得的宠溺,可惜,青涩的少女心上下浮沉不定,始终未曾察觉。
骆紫蔓焦躁不安地别开视线,葱白的纤指扭绞成一团。「喔,没有。」
够了,猫捉老鼠的问话方式结束,他可没耐性玩套话游戏。
「为什么摆出快哭的脸?」雪莱问得直接明快。
「我、我哪有……」
「骆紫蔓,你不是说谎的料。」他挑眉提醒她。
「你以后……」她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可惜这种赶跑许多猪哥的臭脸在某个总是气定神闲的男人身上发挥不了效用。
雪莱耐性用罄,陡然挪回上身,顺手降下车窗将菸蒂扔成抛物线。她抿唇懊恼自己的扭捏,明明她就不是那种爱装娇羞的小女人,是有话就说,心里不爽就挑明讲出来骂的开朗派。
说穿了,她从来没遇过如他这般奇特的异性,雪莱一点也不像那些爱摆酷装帅的臭男生,更别提什么装阔宣称自己多有钱或是背景多显赫的肤浅男人,他是那种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以极慵懒散漫的心态与孤傲的性子过活,彷佛外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虽然有些难相处,不过,有的时候,他心思敏锐得教人害怕,她敢打赌,他对她确实有诸多保留。
「下车。」突来的命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雪莱醒目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倚在引擎盖旁边,双臂抱胸昂首观赏夕阳。
换作是初来乍到时的她肯定气得牙痒痒的,可是现在她已习惯成自然,打开车门下车,伸了个懒腰。
此处来往的游客以白人居多,自然对她这个娇小玲珑的东方女孩特别投以注目,甚至,连斜靠着车身的傲影都徐缓的瞥过笑盈盈眺望着海景的她。
弯弯的细眉,秀雅小巧的挺鼻,卷翘纤长的睫毛烘托着宛若星辰的晶眸,再加上他老是想伸手触碰的丰润双颊漾着健康的粉色光晕,总使他难忘同床共眠的第一夜时,亲自以唇揉碰的极佳触感。
迎面走来的几名美籍少年,惊艳于伫立于车旁灿笑望着海的娇影,你来我往轻浮的嬉闹,互相起哄要同伴们上前搭讪;左方,咖啡厅外跷腿闲聊的富家公子哥儿们也有意无意的朝这个方向望来,焦点所在毋需点明,再清楚不过。
没来由的,雪莱冷峻的神情略有变化,邃眸微眯,鼻端逸出一声嗤响,旋即被吹来的海风掩去,难能听闻。哼,容易招惹觊觎的娃娃兵……
多日来紊乱缠绕的思绪不断干扰他澄静沉淀已久的心,那日烈阳之下的淡淡一吻,残留的触感早被精密的记忆系统刻烙,时常箝走他想全盘清空的思绪。
是啊,他太恣意妄为,甚至把一个不该与他有任何牵扯的单纯娃娃硬拉进他的世界,真是糟糕透顶。
第5章(2)
记得前晚,席德一联络到好一阵子没有消息的他时,便毫不避讳噼哩啪啦的质问。
「老大,你是不是把头号顾客吞了?」
他沉默半晌才回了句,「这种废话不必你来问。」
席德透过视讯荧幕嚷着,「拜托,我们还要做口碑耶!你总不能每来一个就吞一个吧?虽说依你罗兰人的本钱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还不算完全退休耶!家族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揪你回去坐镇,你确定要这样玩?」哇,是光线太暗还是老大脸淤青?活像久违的魔王再度降世。
「席德,闭嘴,给我谈正事。」头一遭,雪莱眼神闪烁的回避道。
席德凑近镜头,猛揉双眼。「哇,你这模样超值钱的耶!说正经的,你不能碰头号顾客啦,双方相差悬殊……喂、喂,别关啊!」
毫无参考价值与营养可言的视讯对话在电源被切断,啪一声荧幕重重合上之后彻底消音。
好一句「相差悬殊」。
一整夜,已逐渐适应退休懒散生活步调的雪莱初次彻夜无眠。
很快的收拾起散乱无章的思绪,纵然心情恶劣,却仍未显现在脸上,这是他迥异常人的成长背景所养成的习性,多少也与他天生冷傲有关。
雪莱轻闭双眸数秒,再展眸时,深幽的焦距仍依循心之所往而凝睇。
早习惯成为注目焦点的骆紫蔓一点也不介意周遭环绕的热烈注视,径自踱步走下陡峭的柏油路。
凉凉的掌心骤然滑入一只温热的大掌,她惊愕地偏过头,长发飞扬如丝雨飘覆,在发丝间隙中,她愣望着突然自后方盈握她小手的男人。
雪莱没有回视她狐疑的目光,只是旁若无人地攒握她的皓手,不知想宣告什么似的走在她前头,稳健的步伐,使得她只能被动的跟着行进。
恍然忆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骆紫蔓忍不住望着前方劲瘦的身影,痴痴地发愣,粉嫩的唇弯起甜美的弧度,目光再瞥过他拢握她五指的大手。呵,好暖和喔。
「雪莱。」
「嗯?」他看向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你几岁?」
闻言,他飞扬的双眉微微蹙起,似乎对这种小儿科问题很反感,但教她意外的是,沉默片刻后,他仍轻描淡写地给了回覆。
「这种小事我记不得。」
「不记得?」她错愕。「年纪这种事没有人会忘记吧?」
这男人的性子真是散漫到骨髓去,从头到脚都是慵懒基因组合而成,有猫一般的淡淡忧郁,成熟男子的性感,与生俱来的魔魅气质以及浑然天成的冷然。
「法文系高材生,说几句法文来听听。」雪莱忽地说出这一句。
骆紫蔓险些让口水呛着,狐疑的反问:「你想考我?」
「只是想听你说说看。」
他随性的口吻淡然得教人恼火,可是,她赫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他对事物的无心与散漫的态度,很不可思议的习惯了。
不知道是中邪还是嘴巴真的太闲,骆紫蔓在他的瞥睨之下微红着脸说了几句简单的法文,诸如海洋或天空之类的,或是咖啡与眼前可见的物体名称。
可是,这都不是他想听的,因为她觑见他眸光乍沉,眉宇间骤掠的淡淡的阴影。
他想听什么?是她发音不标准还是怎地?
雪莱只是淡瞥她一眼,面无表情,也毫无表示。
骆紫蔓突感一阵浓浓的挫败。对于他,她仍觉甚难捉摸。
「你是混血儿?中法混血?」瞄过一群朝这儿虎视眈眈的金发洋妞,她的黛眉忍不住聚拢。
「中英。」
「你的职业一直是导游吗?」
蓦地,雪莱琉璃珠般清澈的瞳眸倏然一凛,迸射冷意,仰起的俊脸显得冷漠疏离。
「你想知道什么?」
雪莱这极度不悦的沉嗓根本是警告她别再往下问,他不喜欢透露私事,更厌烦有人针对他的私事提问,对此,他表现得很明显。
但她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呀。
意图被识破,骆紫蔓挫败地垂下螓首没再多吭声。是啊,人家只不过是负责她这段旅途的短暂导游罢了,何必跟她说那么多,更何况……
「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得好。」
短短一句解释,简单扼要得有说跟没说都一样,可是听在有心人耳中,却又让她双耳发烫。
慵懒冷眸瞥见垮下的粉色唇角又再度浅浅地扬开,空荡无物占据的心霍然微沉,象是被悬重之物压制住一般,难以言喻的奇异感。
说实话,他不爱这种感觉。
正确的说法是,他厌恶任何一种形式的牵挂,无论是有形抑或是无形。
两人各怀心思下,徐步踱至蒙地卡罗区。
漫步在步道上,弯弯曲曲陡峭的坡梯、怀旧的古式建筑、金碧辉煌的圆塔建筑、取材自凡尔赛宫廷设计的巴黎大饭店、蛊惑人性至贪面的华丽赌场……
这些景致,在和她身侧人影相对映之下蓦然失色,像一张泛黄的明信片,吸引度骤减,而他则是那最鲜明灿亮的美景,当金色的残阳洒落在他的身上,天,光是背影就足以让人傻瞪一整个下午。
是啊,她真的干过这种蠢事,就在前天,他不知因何独自坐在古堡外的石阶上许久,默然的抽着菸,而她,就这么伫立在屋子的窗边愣愣的凝望着他,整整一个下午,甚至延续到黄昏。
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入时的男女,在摩纳哥,不论老少皆重视穿着,藉由装扮来凸显自己的身分地位本就是富人之能事,在此处则是特别明显。
无可避免的,俊美的雪莱成了最醒目的焦点,任谁都想多贪看他几眼,深邃的轮廓镶着漂亮的五官,凿砌得完美无瑕,骆紫蔓心想,倘若不是她在场,他身旁肯定早环绕着一圈各种肤色的异国佳丽。
对什么人都毫不在意的他,有可能因为谁而感到在乎吗?
骆紫蔓恍惚的思忖着,连被带领到一座教堂外的陡峭长阶都依旧茫然,待回神时,已在无意之中随着黑靴主人的脚步拾阶而上。
「喂,我穿着凉鞋耶。」她愠恼地停下脚步,指向自己腿上细线交绕的金色凉鞋。
雪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睨去,那炽热深邃的注视盯得人不自在,让她很想弯身藏起自己的双腿。
蓦然,他眯起的眸子瞟向阶梯最顶端的建筑物。
乳白色石砖砌叠而成的教堂,周围环绕绿树和花丛,站在教堂门前,能够一览无遗的眺望远处的碧蓝大海。
但,他凝望的目标并非那幢庄严圣洁的教堂。
一名身着露肩白纱礼服的金发女子满脸震惊的伫立在教堂门后,目光与雪莱的眸光在空中交会。
她颤动的双肩泄漏出激动的情绪,柔媚的大眼逐渐起雾,提起浪朵般的千层纱摆,她抓下头纱往身后抛扬,然后用不顾一切的奔下重重阶梯,奔向雪莱。
骆紫蔓惶然无措的瞪望着雪莱,他竟然淡淡噙着笑,毫不闪避,就等着那名金发女子扑进他怀中。
心口倏然揪疼,骆紫蔓同时踉跄了下,凉鞋摩擦过石阶的接缝处,让她差点摔倒,然而平日最注意她一举一动的贴身导游却只顾着搂住金发女子,哪有闲工夫理睬她这个小小旅客。
酸涩的泪水泉涌般漫上眼眶,她转过身拒绝观赏这一幕,却无法将飘入耳里的交谈声消去。
「雪莱,我还以为你死了,想不到你竟然还记得来参加我的逃婚仪式。」金发女子以法文娇嗔道。
骆紫蔓听了真想一脚踹飞她,死咬着下唇以残存的理智阻止自己回头看。
「蜜拉,我退休了。」
可恶,为什么他要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说话!他几时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了?没有!一次也没有!那个金发女子究竟是谁?
「退休?在我们分手之后才退休有什么用?我为了你差点跟家族决裂,你竟然这种时候给我搞退休……她是谁?」蜜拉的嗓音霎时一转,将尖锐的问句抛向那个僵立的淡紫色背影。
骆紫蔓缓慢地转过身,流动着湿意的晶眸来回梭巡着赖在雪莱怀中的金发女子,又看向唇角上扬的雪莱,听见自己用像快哭出来的颤抖嗓音发问。
「她……是你的女朋友?」
雪莱不置可否地道:「她是我现在新工作的头号顾客。」他甚至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