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中。
刺眼的阳光被挡在厚重的窗帘外,床上的人翻来覆去,没一刻安稳,偏偏床头柜上的手机又传来阵阵美妙却恼人的铃声。响亮的旋律不曾间断,一通又一通,宣告着打电话的人不肯轻易放弃。
终于,床上的人佣懒地掀开原本紧紧包裹在身上的羽绒被,伸手拿过手机,睁开惺忪的眼看了上头的来电者姓名一眼。
呼……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后,他沉沉地吐了口气,然后手用力一甩,将手机往垃圾桶里丢进去,强大的撞击力使得手机顿时不再作响。
接着,羽绒被一扯,人又缩回被子里去。
但,尽管想好好睡个回笼觉,他依然怎么都睡不安稳,他再度翻来覆去,越睡越疲惫。
可能是生病了吧?有点头疼。他这么想着。
"叩叩叩!"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躲在被子里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阿杰,周先生打电话找你,你要不要下来接啊?"在安家帮佣近二十年的钟如梅敲着房门唤道。听到她这么问,安杰只好把头往羽绒被外一探,"该死的,教他别烦我!"他吼道,声音穿透门板,近呼咆哮。
这个任性的四少爷又耍赖了。钟如梅摇摇头,"周先生说你今天有一场秀……"
"教他自己想办法。"声音再度从安杰的房里传出,却不再嘶吼,只是有些无力地这么道。
"阿杰,你生病了吗?"钟如梅听出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她已经在安家帮佣这么多年,安家的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每个人的脾气她都清楚。
这个安杰,最怕人家发现他生病,他不爱看医生,更不喜欢进医院,所以一旦让人发现他生病时往往已经很严重,把他押进医院里.因此他每次发现自己生病,都会躲得不见人影。
闻言,被子里的人突然睁大了眼,"锤姨,你别瞎猜,我只是很累。"差点露馅,还好他此时声音还算正常。
"那周先生那边我先帮你挡着,你洗把脸,出来吃饭。"她不再多说,也知道四少爷的脾气,说不就是不,没人劝得动。
"好。"轻声回应后,安杰掀开被子坐起身、轻抚着额际。头好疼啊,还有点昏,再触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烫,他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唉,又是一场灾难!接下来,安杰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后才离开房间。
他甩甩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下了楼后,发现钟如梅在厨房里忙着,他连忙往客厅走去。
此时他得快点溜出家门,不然让家里的人发现他生病,恐怕又要出现一次拔河赛了,他可能会被所有人拉进医院,闻着那不舒服的药水味,最后昏倒在医院里……
他讨厌医院,连踏进一步都不肯。当安杰打开屋门,正准备往车库走去时,一道人影忽然挡在他身前。
"老四,你干嘛偷偷摸摸啊?"正要进屋的安琳看见他诡异的动作,不禁凑过来,想问个清楚。
"没……没有,我突然想到有急事要出门。"他的心跳差点停止,赶忙要自己镇定,然后骗自己头不痛、不昏,人也不难过,而且有精神,这样才不会被看出破绽。
"这样啊。"安琳果然没有发现异状,点了点头,"老大不久后就下飞机,但阿忍已经去接老五了,本来想教你去接老大。"阿忍是家中的司机,不过通常是以接送安逸上下班为主。
啊?这可不行。"教安余去吧,他平时都闲着没事做。"安余是安家的小儿子,他们都将他呼来唤去,是家中免费的佣人。偏偏安琳就是护着安余这个小哥哥。" 什么事都找安余,他不是佣人,要我说几次?"也不知道这些哥哥们哪来的默契,全拿安余当佣人、跑腿小弟使唤,而安余更妙了,明明是家中的六少爷,面对这曲哥哥们的不平等对待,却连吭都不吭一声,这一点她很看不过去。可是在安杰看来,安余当佣人也当得很乐啊,从没听见他说不。
"琳琳,你只护着你六哥,我们这些哥哥们会吃醋的。"安琳是他们家的宝贝小公主,所有哥哥都宠她,唯她命是从,安家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可得罪亲亲小公主安琳,不能让她不高兴、不许让她受委屈、不可让她受伤害、不得让她掉眼泪,否则杀无赦!
说到佣人,安琳想到一件事,"喔,忘了跟你说,钟姨的女儿快要生产了,她准备去帮女儿坐月子;请了三个月的假,这段时间她会找人来暂代她的工作,先跟你说一声,这几天如果有陌生脸孔出现在家里,别急着赶人,知道吗?"
"嗯。"他点头,表示了解。
"阿杰,你下来了吗?"钟如梅听见安杰的声音,循声走过来。一听,安杰的背脊不禁发凉,"哎,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连忙绕过安琳往外走。
"喂,老四……"望着他飞快远去的背影,安琳只能在后头唤着。看他跑得这么急,可见他真的有急事吧?
钟如梅走进客厅,只看见安琳,于是问道:"阿杰出门了?"安琳点头,"嗯,他说有急事,但看起来像逃难。"
"逃难?阿杰他不会真的生病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总是让人担心,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岁的人了。"
"生病?我没注意到耶。"不过安琳现在想想,刚才他的头额似乎出现不正常的红晕。
"那怎么办?"亏她刚才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一直没有发现?那现在要不要追出去啊?
虽然安杰不常生病,但一病便病得不轻,根据以往的经验,小病还好,若是大病,他通常会把病拖到酿成大患,有一次还因为这样住进加护病房,真是个让人不得不担心的家伙。
"算了,还能跑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么大了,他会照顾自己的。"钟如梅安慰她道。
"但愿如此。"有这样的哥哥,她能说什么呢?
安琳是安家最小的孩子,和哥哥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是父亲安震东第二任妻子季珊所生,其他六个哥哥则是安震东和已逝的妻子刘心彤所生。
自从安琳满二十岁后,安震东和季珊便相偕四处旅游,长年不在家。
老大安耀是英国知名珠宝公司的亚洲区负责人,极少住在家中。
老二安绗在外人眼中是个没有什么作为,放任家中事业自生自灭的浪子,其实安家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不爱受拘束罢了,他比老大安耀更少回家,一整年不见人影是十分正常的事。
老三安威原本是安家最可靠、老实的孩子,却不幸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这是安家人最心痛、最不能触碰的伤口。所以这个家除了安琳之外,通常只能看见老四安杰、老五安逸和老六安余。
安杰是个知名模特儿,往往走一场秀就足够他挥霍好一阵子,虽然安震东不喜欢他的职业,倒也不曾说过反对的话,因为他知道安杰是个聪明人,除非自己想安定,否则没人管得动他。
老五安逸则是因为接手家中的事业;如今已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和安杰是对双胞胎,两人个性不同,却很有默契,联手整超人来还颇令人头痛。
老六安余是安家可怜的么子,是个知名的电影预告片剪辑师。他平时总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房里,但老被上头的哥哥们呼来喝去,有时还被拿来当出气筒,却不见他生气过,脾气好得令人啧啧称奇。
不过,哥哥们的个性虽是南辕北辙,但唯一相同的都是很疼爱安琳,所以她在家中像小公主一样,备受疼宠。
头真的好昏。安杰坐在电影院里,望着银幕上跳动的画面,他没能把心思放在电影上,而是难受地仰着头,希望身体的不适赶紧消失。
电影已经开始放映,而难受的感觉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沉重的笼罩着他。他伸手轻触额头,那温度好像比之前更升高了些。
但此时,他心底却是感到庆幸,露出了笑容。还好他逃出来了,不然连大哥都已经回家,他不被他们拖进医院才怪。
他现在浑身不舒服,很想站起来大吼几声,他生病时脾气一向不好,也只有在此时,所有人才会让着他。
"不好意思,借过。"此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往这儿走来,接着细细的声音响起。
安杰将长腿伸了伸,让她得以通过。可是当她走过他身前时,衣角竟勾到一旁座椅的扶手,接着,她整个身子踉舱地往前扑,手中的可乐和爆米花也跟着翻倒。
此刻安杰真的很想杀人。他望 着撒满他整身的可乐和爆米花,冰块的温度渗入他的衣服,冰冷得让他想破口大骂。
但这里是电影院,他要是真这么做,明天肯定上报,而周百文又会拿一张大便脸来瞪他了。
没想到他生了病,心情烦闷,甩下经纪人和工作,跷班来看场电影,却遇上一个行动迟缓、没带神经出门的女人!
"对、对、对不起……"魏吉华连忙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电影院里又黑又暗,但她仍明显的感觉到他熊熊的怒火和想将她杀死的眼神。她连忙爬起身,想好好的向他道歉,可是才刚站好,却又踩到地上的冰块,整个人不稳地往前一扑,正好扑进这个男人怀里。
"对、对、对不起……"呜……她好想哭喔!
安杰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别真的大骂出口。好哇,这个女人不但弄得他一身湿,现在连整个人都奉送上来了!
"走!"他忽然手一伸,捞起怀里的女人。
"啊?"她狼狈地被他一把拎起,往电影院外走去。
"对不起!"魏吉华被拖到电影院外后,连头都不敢拾,只能垂着颈子不断道歉。
没办法,是她理亏。安杰将衣服拧乾,然后瞪向她低垂的头颅,"光道歉就没事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两杯装了冰块的可乐淋了一身,他原本就不舒服的身子此时更加难受,甚至发现自己正在发寒,微微颤抖。,魏吉华抬眼瞄了下他的惨况,视线依然停留在他的胸膛以下,不敢直视他发怒的脸庞。"不然,我赔给你衣服好了。"这已经是她认为合理的赔偿范围。
"很好,那我把帐号给你,你马上汇十六万进去。"说着,他掏出皮夹,拿出提款卡,准备给她卡上的帐号。
"啊?十六万?"这个数字让魏吉华惊讶的抬起头。
才一套混搭风的休闲服要十六万?头这么一抬,她才发现这件衣服光是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领口下方还镶着一排闪亮的蓝钻,可是,这个价钱实在是……
"怎么,有问题?"他看她好像很不服气。
"当然有问题。"此刻,她的双眸才终于敢正视他,"谁会没事穿一套十六万的休闲服来看电影啊?"他是金光党吗?
因为不想吃亏,她不禁恢复有些泼辣的本性。
"小姐,十六万还是替你打过八折的。"安杰从齿缝中进出话来,"算了,看你这身穿着,绝对不会懂得什么叫名牌,跟你说也是白说,一句话,把钱赔来了事。"看她越是露出自己才不会受骗上当的模样,他竟然兴起了整她的念头。
"对,我就是不懂名牌,所以也看不出你这套衣服哪里值十六万。"虽然这套衣服一看就是出自名师的设计,但是十六万也太夸张了吧?还说打八折,在她看来,打一折都还嫌太贵。
"你的意思是……不赔了?"他低头,那声音听似优闲,却饱含威胁。
"不是不赔,而是不想被坑。"至少得是合理的赔偿。
很好,她存心挑衅,正好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只是衣服的钱,我还没算到精神赔偿的部分。"魏吉华一惊。什么?已经开口向她要十六万了,还说什么精神赔偿!
"你少狮子大开口,小心我……我报警喔!"她吞了吞口水,如此扞卫自已。
这算什么?做贼的喊捉贼?"你……"忽然一阵昏眩感袭来.安杰连忙伸手扶着墙,甩甩头,试图让脑袋清醒些。
她看着他的动作,发现他的脸色好苍白。"你没事吧?"该不会是他刚才被冰冷的可乐一淋,因此着凉了?
"你不是要报警吗?"安杰稳住身子,刻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要不要先去医院看医生?"她看得出来,他好像真的很不舒服。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他利眼一抬。正好对上她的眼眸,吓得她缩回视线,望向地面,脸儿一红。说真的,撇开他是金光党不谈,他长得还真是英俊。
不过,她怎么觉得他似乎有点眼熟?
"算了,今天遇到你这种神经迟缓的女人算我倒霉。"安杰喃喃地道。
"什么叫神经迟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看来她不仅应该报警,还要告他毁谤才是。
"衣服的钱你都已经赔不起了,更别说精神补偿的部分,也罢,就当我今天出门前没先翻黄历,已经够倒霉了,竟还碰上衰神。"他的头好疼,像要爆炸一样,使得他口不择言。
"什么?你这个人说话尖酸刻薄,难怪走霉运,衰死你算了!"反正他一开口就没有好话,她也不必说得多好听。
"你……"安杰正要问嘴,突然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下。
魏吉华原本气极了,转身正要离开,却发现一道黑影往她身边倒了下来,她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接,也跟着一块倒下:
"喂!你没事吧?"她跌坐在地上,望着刚刚接住的人。
不会吧?上一刻还刻薄的骂人,这会儿竟然昏倒?还好她使尽力气接住他,不然他一定摔得鼻青脸肿。
安杰抚着嗡嗡作响的头颅,僵硬地撑起身子,"没事……"这模样怎么可能没事?她伸手碰触他的额头,发现他正在发烧。
"我送你去医院。"魏吉华心想,就当作赔罪,毕竟是她把可乐倒在人家身上,而且一次倒了两杯。
"不用了,我不去医院。"安杰撑起身子,缓缓地往墙壁靠去。
"你已经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这个人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听到"医院"两字,他的眼幽幽地向她望去,"我靠着墙休息一下,待会儿就好了。"
"先生,你在发烧耶!"这可不是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谁敢把我送去医院,就是跟我杠上了……"安杰说着,头痛又袭来,"我真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上医院。"魏吉华满脸讶异。这个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怕看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