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能做成糖?”真甜,很好吃。
“可以,但我不能透露,这是秘方。”她故作俏皮的一眨眼,把围观的姑娘、大娘们逗得哈哈大笑。
“怎么卖?”麦芽和饼吃,味道又不一样了。
“姊姊别急,还有这样。”她拿出蜂蜜罐子,以削平的竹片刮了米粒大的蜂蜜,均匀的抹在煎饼上。
女子一尝,惊艳的睁大眼。
“天哪!怎么有这么好吃的饼,我每一样都想买。”太难抉择了。
“哪有什么困难的,不沾甜的一片一文钱,沾了味的两片三文钱,若怕沾到手还能做成夹心的,也就是将抹上麦芽糖或蜂蜜的那一面合在一起,另一面完全不抹料,姊姊拿在手上吃就不黏手……”她示范着,手法如拈花般优美,让人看得入神。
“那给我五片不沾糖的,你说的夹心各来两份。”尝个鲜也不错,那一小口尝不出真正的味道,越吃越想吃。
“好咧!一共十一文,小丰收钱。”牛双玉双手像花开的瞬间,没人瞧见她做了什么,一大片的芭蕉裁成比手掌大的叶片,纤纤十指沿着叶片拉褶,以细条状竹条固定住,形成一只花篮,她将不沾糖的煎饼放在最底下,上面是四份夹心煎饼,竹条儿一勾一拉一系紧,成了可提拿的提篮。
“啊!你的手真巧。”居然三两下就用芭蕉叶编成一只花形篮子,里面的饼子也排列成一朵花,非常好看。
她随手卷了一根麦芽糖递给女子。“送你的,姊姊,年前我都会在这儿摆摊,你若想吃就再来关照。”
“好,我记住你了,别让我找不到人啊。”她笑着走开。
一个走了,一个又来,用板车摆傩卖得不错,红纸渐罄,煎饼也越来越少,银匣子里装得满满的。
“姊,我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吃片煎饼吧!”止个饥。
牛丰玉一听,当下面色惶恐的直摇头。“姊,别再逼我吃了,我都快吐了……”
“哼!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我们在逃难时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粮,连块饼子都没得吃。”尝了甜,忘了苦。
“姊,别再念了,我快饿扁了。”姊姊越来越会念人了,跟娘一样啰唆,老拿不好的事做比较。
牛双玉没好气的横眉一瞪。“对面有个包子铺,你自个儿去买吧。啊!多买几个,也有别人要吃。”
“喔,好……”
他正要跳起来,一只略沉的大手按住他肩头。
“我去买,街上人太多了,有拐子出没,饺子傩的小儿子前儿个不见了。”人来人往的年货大街最容易下手。
“冬雷大哥,过了年我就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人家拐不走我……”他又不是傻子,随随便便跟人走。
“听话。”他力道加重。
“哦。”他头一点。
赵冬雷步伐很大,闪过错身而过的百姓,一下子就到包子摊,朝摊子老板说了几句话,一会儿后,他回到板车前,掏了颗肉包递给牛丰玉。
“休息一下,你的脸色不太对。”她站太久了,小脸惨白惨白的,一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的样子。
“可是我的煎饼还没卖完……”生意太好了,好得她舍不得停下来,尤其是人人都爱她编的花形篮子。
“我帮你卖,你坐在板车上编篮子就好,小丰,喂你姊吃包子。”她已经长不高了,还想痩成竹片吗?
“好。”牛丰玉高声一应。
牛双玉瞪了小的,又瞅瞅大的,一脸不快。“你的春联写完了吗?别想趁机偷懒,赚少了是没压岁钱的。”
闻言,赵冬雷浮现一丝笑意。“我已经大到不需要压岁钱了,你省着给自己买条花裙子。”
她总是为身边每一个人都打点好,怕他们挨饿受冻,唯独忘了自己,她才是最该被呵护的那一个。
表面上看来是她的兄长在照顾她,事实上是她先打理好一切,然后他们照着做,她安排了毎一个人该做的事,只有一群孩子的牛家才有今日的荣景。
她照顾了每一个人,包括他这个受惠人。
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吃你的包子吧!废话真多。”牛双玉捉起一颗烫手的包子往他嘴里塞,原本是捉弄他,没想到反而害着自己。
“烫着了?”赵冬雷口里咬着包子,一手取过冷水往她手上一淋,降低烧灼感。
“这么烫你还吃得下?”她疼得眼眶泛泪。
“我铜皮铁骨,不怕烫。”他边说边一口吞了,牛双玉只吃一颗就饱的包子,他三两下就解决掉,还能吃下五颗大肉包。
她一听,噗哧一笑,烫到的地方也不觉得痛了。
“嗳!吃包子呀!你们表兄妹的感情真好,还手拉手呢!真叫人羡慕。”若不是这丫头年纪小了点,真像浓情密意的一对。
赵冬雷冷淡的一瞥。“她烫到手了。”
“大人,吃饼吗?你想淋麦芽糖还是蜂蜜?”牛双玉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知县大人脸上的假笑让人看了很想抓花他。
“这里也有麦芽糖?”他微讶。
“我自个儿做的,甜了点,大人别嫌弃。”她分别用蜂蜜和麦芽糖抹了两片煎饼,放在碟子里往前一送。
“不嫌弃、不嫌弃,上次听了你的建议,市集傩贩的纠纷少了不少,说起来本官才该感谢你。”他省事多了,不过衙役的抱怨却多了,因为没有争执他们就捞不到油水呀!
因为郑家三兄弟的恶霸行为,牛双玉便提议说,为了方便管理,为何不将摊贩位置编上号码,下一次赶集还要在原地摆摊的可以预付傩费或长期租用,已有人定下的位置就挂上红木牌,其他人看见就不得强占。
这样便不会有人为抢一个好位置而大打出手,衙役收了摊费也方便分辨谁是谁非,谁敢无理取闹先打十板子。
此法实行之后,果然争位的纷乱减少了许多,大家也发现先缴摊费的好处,有些好地点立即被长期包了下来。
“随口两句不用挂在心上,要不是被吓着了,我也想不到先缴摊费的办法。”起码先霸住了,后来者只好摸摸鼻子放弃。
段青瓦呵呵笑着搓搓光滑下巴。“郑家三兄弟的六十两给了你没,没给再跟本官知会一声。”
“给了,给了,有劳大人费心。”她拿出四十两买了村里五亩荒地,请人垦了荒也施了地肥,等冻了一冬后,明年雪一化地就肥了,她想先育苗,插秧,改变以往的播种法,看能不能提前收割,弄出二季稻。
“别叫我大人,本官是微服出巡,不想被人认出。”他故意压低声音,好似提防隔墙有耳。
闻言,赵冬雷和牛双玉的脸上都出现非常奇妙的神色,如今清江县有谁不认识段青瓦这位知县大人,他虽未着官服,身后却带了两名配刀的衙役,开口闭口本官的……
掩耳盗铃不知他听过没?
第六章 咱是一家人(2)
“大人,你一身正气哪掩盖得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光华外溢,即便未着官服也有着慑压百姓的威仪,只会让人觉得你更亲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身为地方官的段青瓦听得很乐,也不白吃人家的,扔下一锭银锭子做为赏赐。
“对了,正月十五本官要办个百花会,你们也来玩吧!本官在会宾楼给你们留个位置。”这对“表”兄妹挺有趣的。
“十五元宵嘛!我们正好去卖香包……”满脑子钻进钱眼里的牛双玉忽地脱口而出,她想的永远跟人不一样。
“双玉表妹,那天我带你去逛灯会。”特意强调的赵冬雷大手罩在她脑袋瓜子上面,不让她显俗了。
看到两人错愕的神色,自知失言的牛双玉俏皮的一吐舌头,捉下赵冬雷的手往一旁甩去,怪他手重,把她压得长不高。
“对了,赵兄弟,本官先前不是说过有位和你同名同姓的天威将军,前儿个家里头来信了,他在京里,只是他的主子逍遥王下落不明,他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他意味不明的说着,嘴边浮着一抹令人不快的浅笑。
好像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
“与我何干?”难道要他帮着找人?
段青瓦咧嘴笑得更欢。“本官有幸远远瞧过一回他在马上的英姿,王爷与你有几分神似呢,都是少年英雄……”
逍遥王越君翎是本朝的异数,他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两人相差近四十岁,是先帝生前最喜欢的皇子,由前皇后的侄女僖贵妃所生,先帝疼爱有加,一度想加封他为太子。
此举吓坏了僖贵妃,跪地严辞,先帝才打消这荒唐念头,可又在越君翎三岁不到便封了“逍遥王”封号,封地景阳三城。
先帝可说是史上在位最久的帝王,二十岁登位,七十九岁驾崩,当了五十九年的皇帝,其中儿子为了争位不知死了多少个,连皇后也换了五位,因为比他早死。
不过他也很会生,一共有三十七位皇子,二十五位公主,活下来到成年的约有十六子,八位公主。
但在现在皇上血洗下,还能活着的兄弟屈指可数,他以铁腕政策威慑了他们,各赐一处不太丰饶的封地将其赶出京城,未经传召不得私自回京,违令者斩。
可是先帝逝世时,越君翎才七岁,他的封地是本朝最富裕的一块,每年的税收占国库一半,即使是皇上也眼红不已,因此他找了个逍遥王尚且年幼的理由将人留京,并派人代为管理景阳三城。
七岁时能称年幼,那十七岁呢?还能扣着人家的封地不给?封地是先帝御赐,只要越君翎不谋逆,谁也不能强行收回,属于他的银钱也得悉数归还,不得徵用。
僖贵妃芳华正茂,三十多岁的女人仍艳丽如二十岁女子,肤色白细,欺霜胜雪,貌美如花,宛若瑶池仙子下凡,早年有本朝第一美女之称,令不少男子倾慕其美色。
当今皇上也是其中之一,也最为沉迷,他不只一次请求先帝赐婚,但当时有太多皇子求娶,为免不公,年过半百的先帝干脆自己纳了,一树梨花压海棠,把爱慕僖贵妃的皇子们气到半仰,背地骂他老不休,好色成性。
当初的僖贵妃如今还是僖贵妃,皇上不顾众议的依旧将人留在自己后宫,尽管御史们不断以死谏言,父死子承的一代妖妃一人事二夫,同为父子宠妃。
为此,已上了年纪的皇上和越君翎脸红脖子粗的争执了几次,皇上不退让,执意留下所爱,越君翎不愿其母受辱,固执的要求接僖贵妃回京城的逍遥王府奉养。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几乎快撕破脸。
而后皇上觉得未经事的越君翎太不懂事了,决定赐婚相爷之女南清音为逍遥王正妃,看他成亲后会不会体谅自个儿当年求之不得的苦。
可就在赐婚前夕,越君翎不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拒绝赐婚而逃了,因此觉得颜面无光的相府还闭门谢客半个月之久,相府千金自觉名声受损而悬梁两次,对外宣称蒲柳之姿,不敢高攀,此事才不了了之。
但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仍未有越君翎半丝踪影,幕僚和家将们才惊觉王爷出事了,全府出动搜寻。
再为贵妃的僖贵妃又为皇上生下一子一女,得知长子失踪后她心急如焚,日日以泪洗面,把皇上心疼的下令全力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
一个逍遥王搞得人心惶惶,朝廷动荡不安,连皇上也无心上朝,只想守着他梨花带泪的爱妃。
总之,此时京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皇上还因此贴了皇榜召告天下,只要逍遥王回京,他的婚事自理,不再赐婚,要不要回封地由他自行决定,即日起接管景阳三城。
但远在天边的清江县丝毫不受干扰,仍旧维持原有的步调。
回到了牛家,牛双玉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卖香包,我一天能做十来个,从除夕开始一直做到正月十四,你晓得会有多少入帐吗?”成本不到三文的香包卖上五文,甚至六、七文都有人买,她为何不做,翻倍的好生意啊。
“人太多。”面色如水的赵冬雷说不出怕她太累的话,从收了秋麦后她就忙着赚钱,一刻不停歇,原本还有些肉的面颊都消痩了,脸色不若先前红润,出现体衰的病兆。
“人多才好,香包卖得快。”人潮等于钱潮,越多越好,有什么比蜂拥而至的人潮更为赚钱?
牛双玉的想法并不复杂,她单纯的想着先拼过免粮税、低地价的三年,替家里多赚一些钱、多买几亩土地,等到三年福泽一过,他们家也安定下来了,可以朝小康发展。
所以她有些急躁了,担心机会不等人,不趁这时候下手买地更待何时,等地价调回原价时得多付近一倍的价钱才能买到,身为有规划的聪明人岂能错过时机,自是趁此时竭尽所能的屯地。
牛双玉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她忽略了自个儿的身子负荷不了,长期的劳累使她的双颊黯沉,失去光泽,人也从弱不禁风变成骨瘦如柴。
“人多事多,人挤人容易出事,你忘了上一回到观音寺为你大哥、二哥求平安符时,那个企图迷晕你,打算带走你的妇人?”莫非他及时发现异样揭穿那妇人,她早中招了。
闻言,她脸上一讪。“那是意外……”
“意外往往发生在你没防备的当头,凡事没有绝对。”别人想什么无法预料,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又不是美人,掳了我也卖不到好价钱。”搞不好要倒贴,她要用的药也不少,光是药费也叫人头痛吧。
牛双玉近年来的药用得少了,大多是固元护气的补品,少发作的她便以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能像当学生时那样的上山下海,扛砖头、拌泥、做土质测验,再远、再高的地方也去得了,岂料这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而犹不自知,赚钱的喜悦让她毫不在意那一点点的不适,心想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偏偏所有人都察觉她的不对劲,唯独她乐在其中,不敢对她太严苛的牛家兄弟只好找来赵冬雷,让他在一旁多提点她两句,银子是赚不完的,不用急于一时,千金散去还复来。
赵冬雷因她这句“不是美人”而顿了一下,以指挑起她下颚。“是不美,但眉眼间有股令人想再看一眼的清韵。”
他没说的是,她最大的优点在于有双会勾人的双眼,不是有心的勾引,而是无意的撩拨,笑眸中的慧黠像水波荡漾的涟漪,轻轻地,一波又一波,勾动人心。
她一听,突地掩嘴。“难得听你这根木头赞我一回,我来年一定会大发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