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来到叶含青的院子,进到花厅里,就见叶含青揉着眼睛,神色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是哪里?”
冬竹和白樱愣愣的望住她,阮知熙则在瞧见她那熟悉的神情时,面露惊喜之色,顿时快步上前,情不自禁的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含青!”那激动的嗓音里流露出浓烈的喜悦。
“你这是做什么?”想起被逐出王府的事,叶含青推开他,怒目而视,“王爷不是把我赶出王府,不想见我吗,你还来做什么?”
“你听我解释,本王那么做也是不得已,这一切全是为了要收拾周思枫——”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洪亮的声音给打断。
“放开贫道,贫道绝不会帮王爷为虎作偎,做出有违天理之事。”
叶含青抬头望过去,看见一个七老八十,连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家被粗暴的架着,她立即走过去,喝斥那两个挟制着老道长的侍卫。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家,还不快放手?”说着,她抬手拍开那两名侍卫架着老人家的手。
两名侍卫连忙放开手。
一得自由,明诀道长还没开口,就见阮知熙面露防备之色的拉开叶含青。
明诀道长觑向叶含青,适才听阮知熙的话,又见他这般紧张,了解眼前这女子八成就是康亲王说的那位侧妃。
他疑惑的绕着叶含青前前后后看了几次,面露困惑之色。
“老人家,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叶含青纳闷的问。
阮知熙朝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警告他不许说出不该说的话。
明诀道长活了七十三岁,什么达官贵人、牛鬼蛇神都见过,他又是个硬脾气的,哪里会惧怕威胁,他捻着胡须望了眼叶含青,便以奇怪的眼神看向阮知熙。
“以贫道看来,王爷的侧妃并没有被夺舍。”那语气里流露出一抹责备之意,都怪这家伙方才没把话说清楚,害他误以为她是被人给夺舍了,还遭了这家伙那么无礼的对待。
哼哼,太后每个月都会前往青松观祈福,等过几日见了太后,他定要向太后状告康亲王今日的粗蛮行径,让太后好好责罚他一顿。
“她没有被夺舍?!”阮知熙愕然。
他数月前察觉叶含青与先前的性情有所不同时便已心存疑惑,在见到她彷佛丢失魂魄的模样,更加惊疑,因此在听了老道长提及夺舍之事,才会认为她八成就是夺舍的外魂,执意让老道长驱赶原魂,好让她夺占叶含青的身子。
“贫道没有必要欺骗王爷,贫道确实没有在叶侧妃的身上发现邪气或是阴煞之气。”他接着再稍加解释了几句,“一般而言,妖魔附身会有邪气,厉魂夺舍会有阴气,她身上既没有邪气,也没有阴气,这说明她并没有被妖魔附身,也没有被厉魂夺舍。”
说到这里,明诀道长不悦的再撂下一句话,“王爷若是怀疑贫道所说的,大可去另请高明。”说完,他抬手拽住那个送他过来的侍卫,命令道:“送贫道回青松观,五日后太后会过来祈福,贫道还要回去准备准备呢。”五日后的事哪里需要这么早准备,他这完全是想抬出太后来吓唬他。
听他搬出太后来,那侍卫犹豫的看向自家主子。
阮知熙不解的询问:“明诀道长,倘若含青没有被夺舍,为何会出现两种不同的性情?还有她先前为何会像丢了魂似的,无知无觉?”
老道长还在恼怒他适才对他的无礼,没好气的道:“这事你问贫道,贫道怎么知道!贫道又不是大夫,你不是说她先前撞伤过脑袋吗,不久前在马车里又磕到,指不定是脑袋哪里撞伤了,这种事该去问大夫才对,问贫道做什么?”说完,便推着那名送他过来的侍卫往外走,嘴里直催促着,“快点送贫道回去,耽误了贫道的事,贫道让太后罚你一顿板子。”
那侍卫不敢不从,见王爷没出声反对,急忙送老道长连夜赶回城里。
此时回城,城门早已关闭,但他身上带有王爷先前让他接老道长过来时所赐的腰牌,凭此腰牌便能进出城门。
第10章(2)
“王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厉鬼妖魔?”叶含青满脸疑惑,这些事与她有何关系?
见她已恢复,阮知熙心忖应是无恙了,避重就轻的解释,“本王只是担忧你先前撞伤脑子,会留下病根,故而才请明诀道长过来。”不想让她害怕,他隐下方才她彷佛失魂的模样未说。
“可明诀道长不是说他不是大夫,不会看病吗?”
“所以他这不是为了自个儿的无能感到羞惭,气呼呼回去了嘛。”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污蠛老道长。
她总觉得他这话好似哪里怪怪的,明诀道长是气呼呼,但是好像不像他所说的羞惭……
“我方才还听你们提起什么夺舍,还有性情不同的事?”她心头咯噔的抖了一下,惊疑的想着,难道是有人看出她是来自异世的魂魄,所以他才找道长来想收了她?
阮知熙将她揽入怀里,轻蹭着她的发丝,“本王是担忧你这次在马车里又磕到了脑袋,怕你会变回先前那样,本王喜欢的是你这模样。”
听他亲口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叶含青欣喜得双眼闪闪发亮,但下一瞬又思及之前被赶出王府的事,立刻推开他。
“王爷先前说赶我出王府是不得已,这是什么意思?!”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理了理方才被明诀道长搅得紊乱的思绪,这才开口将周思枫的事告诉她。
“……所以,为了不让周思枫起疑,同时要趁着这几日好好清理王府,不想让你受到惊扰,本王才会将你送来别庄,待王府重新整顿好之后,再接你回去。”
听他述说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叶含青睁大眼,恍然大悟。
“原来你先前那么对我,都只是为了作戏给周思枫看?”
“没错,现下不气恼本王了吧?”
“不气了,可王爷若是事先告诉我,我也可以配合王爷演戏啊。”她颇为遗憾的表示错失了一个演戏的机会。
阮知熙失笑的将她抱进怀里。“本王当时只想着不让你受到伤害,倒没这么想过。”
“那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要事先告诉我,我可以帮着你演戏。”她兴致勃勃的说道。
他宠溺的应道:“好。明日一早,咱们进宫去接安安。”除掉了周思枫,他们一家也该团圆了。
她笑逐颜开,“要接安安回来了吗?太好了,都这么多天不见安安,我想死她了!”
隔天一早,阮知熙睁开眼,却发现叶含青又不言不笑,彷佛木偶娃娃一样无知无觉,若不强行饿食,她甚至不会自个儿吃饭、喝水,看她又变成这样,阮知熙不得不改变主意,先带她前往太医院。
望见她那木然的神情,阮知熙心口抽痛,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依照叶含青模样做的人形玩偶,那是她昨晚送给他的。
垂目注视着玩偶那张小小圆圆的脸蛋上流露出的娇憨神态,他怜惜的抬手轻抚着,心中无比懊悔,倘若知道她会变成这样,他宁愿将她留在王府里,派人保护着她,也绝不会将她送到别庄,可如今再多的后悔也晚矣。
马车一路沉默的进了皇宫,抵达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各自忙碌着,有的在钻研医书,有的在整理药方,有的出诊去,也有几人聚集在一处讨论某种疑难病症。
阮知熙被迎进一间净室,差人去将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两位老太医请过来,将她的情形仔细告诉两人。
听毕后,两位太医轮流为她请脉,再询问了几个问题,望闻问切全都仔仔细细一个不漏。
半晌,先号脉的白太医表示,“启禀王爷,依下官适才从叶侧妃的脉象看来,她仅是有些脾气虚弱兼肝火稍旺,服用几帖药就能治好,至于昨日撞伤的额头仅仅只有破皮,稍加敷药便无碍。”
另一位方太医也附和,“下官所诊也是如此。”
见这两位医术最精湛的老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阮知熙沉下脸,“那你们说她眼下这情形又是怎么回事?”
两位老太医面面相觑,接着方太医面露自责之色,拱手请罪,“请王爷恕罪,下官学艺不精,叶侧妃这情形,下官委实没见过,一时之间无法诊断出原因来。”
白太医又想了想,补上几句话,“传言人的三魂七魄居在脑子里,会不会是叶侧妃前后两次撞伤脑袋,震荡到三魂七魄,才导致这种情况?”
“若是依白太医所说,那要如何安定她的神魂?”阮知熙追问。
白太医与方太医低声讨论须臾,由白太医回答,“下官开几帖安神宁心的药给叶侧妃,让她服用看看。”
离开太医院,阮知熙眼神阴郁的望向身旁静默不语的叶含青。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回先前那个有着春阳般笑容的叶含青?
就连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也没办法,他甚至不敢再深想,倘若服了药仍治不好她,届时该怎么办?
他绷紧下颔,牢牢的握着她的手,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周太后所住的安慈宫,而她就彷佛被提线的傀儡似的,被他牵着走一步跟一步,他若不动,她也无声的静立着,一动不动。
刚踏进安慈宫,阮知熙还未开口,周太后一眼便发现叶含青的不对劲,“含青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木愣愣的?”
阮知熙将昨日发生的事禀告太后。
就在他们母子俩说话间,安安被带过来,一进殿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朝四下一瞥,瞅见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叶含青,小小的身子立即飞扑过去,欢喜不已的钻到她怀里撒娇。
“姨,安安好想你哦,你怎么现下才来接安安?安安在宫里等了你好久好久呢。”
她那暖呼呼的娇小身子扑进叶含青怀里,她仍是一动不动,双眼寂然无波。
安安疑惑的看着她,敏感的发现这个姨好似不太一样,但她年纪小,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异,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眼望住她,有些委屈的说:“姨怎么不理安安,姨不想安安吗?”
见她仍是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看都没看向她,安安有些着急了,拉了拉她的手,试图想吸引她的注意。
“姨,你怎么不同安安说话?”那稚嫩的嗓音几乎要哭出来。
她不明白,这段时间一向疼她的姨,为什么忽然之间不理睬她了。
已从儿子那里约略得知叶含青此刻情况的周太后出声安慰,“安安,你姨的病还没好。”
安安小脸上流露出一抹担心,“姨是不是没有乖乖吃药?要乖乖吃药病才能好哦,姨要是怕吃药很苦,安安这里有皇奶奶给的糖,安安全都给姨,姨吃完药后含一颗在嘴里就不苦了,安安也是这样做的哦。”她从先前爹带进宫里给她的那只七彩颜色的包包口袋里拿出一包梅子糖塞到她手上,然后满眼期待的望着叶含青。
可惜叶含青依然不言不语,那包梅子糖从她手里滑落地上。
见她不仅不理她,还丢了她给的糖,安安以为自个儿被姨讨厌了,眼眶里噙着泪,吸了吸鼻子,“姨不喜欢吃梅子糖吗?要不安安再去拿别的糖来给姨。”
阮知熙想起昨晚叶含青在得知要来接安安回去时还那般高兴采烈,眼下却变成这样,眼睛忽然有些湿润,鼻子酸酸的。
他走过去抱起女儿哄道:“你姨不是不理你,她是病了,病得不认得人了。”
“连安安都不认得吗?”她仰起小脸伤心的问。
“嗯,她谁都不认得,连爹也不认得了,等你姨的病好了,爹再带她来接安安回去,安安这段时间还是待在你皇奶奶这儿。”阮知熙嗓音有些瘠哑的哄着女儿。
安安懂事的点点头,“安安会乖乖在宫里等姨。”她拉着叶含青的手,稚气的接着说道:“姨要快点好起来哦,安安在宫里也会祈求神明保佑姨早点痊愈,等姨好了咱们再去堆雪人,堆一个安安,再堆一个姨,还要堆一个爹。”
闻言,周太后不舍的走过去轻揉着安安的小脑袋,叹息了声,“这段时日安安一直念着含青,整日就盼着她的姨来接她回去,如今变成这般,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唉,总之不管要花多少代价都没关系,咱们得想办法治好含青。”
第11章(1)
尽管把白佛寺里佛法高深的元礼方丈和人称神算子的简无漏都请来,但他们对叶含青的情况也束手无策。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叶含青就未曾再恢复神智,这两日阮知熙紧蹙的眉峰也未再舒开,脸上的神情阴沉得彷佛酷寒的霜雪,冰寒冻人。
注视着坐在椅子上静默的任由冬竹梳头的叶含青,阮知熙眼里闪过一丝惧意,他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这会儿他好怕,怕她会一辈子都这样,再也清醒不过来,他以后再也看不见那个有着春阳般笑颜的她。
待冬竹为她取下头上的发饰梳好头后,阮知熙挥手屏退她和房里其它的丫鬟。
他走到叶含青身边,两手搭在她肩上,愤怒的摇晃着,“本王命你即刻清醒过来,不许你再摆出这张死人脸给我看!你再不醒来,我就收回长华大街上的那间铺子,不给你了,你听见没有?”他阴沉着脸威胁道。
叶含青身子任由他摇晃着,脸上依然一丝表情都没有。
见威吓不起作用,阮知熙停下手,轻抚着她的脸庞,改以利诱,说:“只要你醒来,你想要多少铺子本王都给你,五间、十间、一百间,不论你想要多少,本王全都给你。”低沉的嗓音透着一抹沙哑。
但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为所动,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就宛如寺庙里泥塑的雕像。
阮知熙陡然俯下脸,发狠的吻住她那张嘴,粗暴的吸吮着她的唇舌,她仍是安静的任由他施为,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
他愤怒的放开她,迁怒的扫落桌上所有的物品,发出的碎裂声也没能惊醒她的神智。
须臾,她眼皮往下搭,困倦的阖上双眼,安坐的身子随之往前倾,阮知熙急忙扶住她,免得她摔倒。
见她已睡着,他抱她躺上床榻,在她身侧睡下,他将她牢牢的圈抱在怀里,在她耳畔喃喃祈求着——
“含青,别再折腾我了,快点清醒吧。”
翌日,当晨曦照进寝房里,醒过来的叶含青打了个呵欠,伸展僵硬的双臂时,“啪”的一声直接甩在阮知熙脸上。
觉得好像打到什么东西,她转过头一看,赫然发现阮知熙就坐在床边,那她方才打到的不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