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巧龙哇的一声了出来,她把脸埋在谭音怀里,哽咽道:「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我不是蔺巧龙,我叫……海天冬,桐城海家医馆长庚堂海万选的孙女儿,我死了,我让人杀死了,醒来后成了蔺巧龙……」
谭音虽然听不明白,但他耐心的等她平静下来,他轻拍着她的背,不时揉着,直到哭声越来越小为止。
蔺巧龙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下来,喝了杯水,这才娓娓道来。
她的爷爷海万选,脾气硬又视财如命,非常抠门,人不好相处,但拥有一手过人的针灸神技,上门求诊的病人不断,要学针灸之术的也很多,但他爷爷的针灸神技并不外传,只传给了她,华仲春几次上门要拜师学艺,都让她爷爷坚决地拒绝了。
一夜,海家发生了大火,她在睡梦中惊醒,就见她爷爷匆匆进来,似乎是要带她离开火场,她惊魂未定,才刚下了床要套鞋,这时华仲春进来了。
当时,她爷爷看了她一眼,匆匆说道:「丫头,黄泉路上有爷爷护你,爷爷就在你身边,你别怕!」
她爷爷似乎预料到他们祖孙皆会丧命,她正害怕时,华仲春一剑指在她爷爷的咽喉上,逼问针灸秘笈的藏处,她爷爷不肯说,华仲春一剑刺进了她爷爷的喉咙,她爷爷当场毙命。
华仲春并没有放过她,在她的恐惧之中,他一样一剑刺入了她的心脏,取了她的性命。
谭音听明白了,他神色冰寒得犹如腊月冰霜。「这么说来,华仲春不只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险险被他害死,而你海家全数死在他的手里,包括你在内。」
「有个人没死。」蔺巧龙凝重说道:「瓦松,便是在安然寺的那个善安小师父,他是我爷爷的徒弟,想来是他逃过了死劫之后去投靠了爷爷的挚友智远大师,我自幼便经常跟着爷爷去安然寺玩耍,对那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怎么那时却没唤起我的回忆,却在见到华仲春之时,回忆全回来了……」
她懊恼,痛心疾首的说道:「若是我提早知道,便能早一日为爷爷报仇,为海家报仇,也能回去安葬爷爷……」
谭音安慰道:「如今也不迟,一起给海家报仇,有我在,我一定为你报这深仇!」
听他这么说,她的心忽然镇定了下来。「华仲春肯定是拿走了爷爷的针灸秘笈,却找不到破解的方法,现在肯定也在千方百计打听我的来历与师承何处,不过,是他再怎么卑鄙狡猾,也猜不到我是魂魄附体而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为我海家上五十余口人命付出代价。」
窗外,一轮圆月正冉冉升起,这一夜,有许多人都难以入眠,但蔺巧龙的心踏实了,她总算找到她的根了。
大满朝找回了失踪十多年的太子,友邦烨国特派使臣来道贺,来人及是烨国摄政王,位高权重,大满朝的皇帝特别设了国宴接待,不料,那位尊贵的摄政王却突然身子不适,应声倒下,现场一片哗然。
蔺巧龙见机不可失,对身旁的谭音使了个眼色,便立即下了席位过去,让两名太监将人平躺,搭脉诊治之后,要太监解开摄政王的衣衫,迅速取出随身的针灸包,这自然不是过去的那个,谭音已给她换了个上好的针灸包,里头的银针是宫中匠人所打造。
「是阻塞性肺气肿。」蔺巧龙对焦急的摄政王妃说道:「王妃别担心,待施过针后便会无恙。」
她摊开针灸包,一排似有光芒的银针顿时让四周静了下来,尤其是华仲春,他屏气凝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蔺巧龙施针。
蔺巧龙取穴肺俞、脾俞、肾俞、气海、关元,其中肺俞、脾俞、肾俞针刺后采用提插、捻转相结合的手法,气海、关元则用温针灸法,得气后往针柄上燃之,使热力直达经脉。
华仲春眼里透了光,兴奋异常。
这是海老头的针灸手法没错,这是海老头的手法。
蔺巧龙专心一致的在为摄政王施针,她原来就要找个机会在华仲春面前展现针灸之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摄政王会在此时发病真是天助她也,她猜想此时华仲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须臾,摄政王醒了,一场意外消弭于无形,皇上笑得得意,放眼中原各国,可没有哪朝的太子妃会针灸之术的,还能这么快的救人。
宴后,蔺巧龙在回东宫的路上,「巧遇」了迎面而来的华仲春,她抬手让身后的太监、宫女停下,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像是误入深宫这座丛林,心无城府的小白兔。
「参见太子妃。」华仲春向前施礼,眸光闪动。「微臣恰有一事要请教太子妃,不知得问否?」
蔺巧龙笑容不减。「华太医太客气了,华太医想问什么,直说无妨。」
「太子妃的针灸之术实在叫微臣钦佩,因此,微臣斗胆,请问太子妃师承何处?」
他费尽了心思也打听不出她的师门,而且她的来历还颇为奇怪,是锦州海运大商户蔺家的嫡长女,却因痴傻被送到了一个庄子去养病,一过多年,回到蔺家时便有了医术,她的身世并不是秘密,他派去打听消息的人问了许多人,答案都一样,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本宫吗?」蔺巧龙笑了笑,笑得十分甜美。「本宫的师傅乃是长庚堂的海万选,海老爷子。」
华仲春瞬间变了脸色,眼中有什么闪过,又飞快的藏敛了。「娘娘,您是在与微臣说笑吧?」
「不是说笑。」蔺巧龙一脸的严肃。「本宫确实师承海老爷子,而且,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华仲春笑得很僵。「您要告诉微臣秘密,是微臣的荣幸。」
蔺巧龙神秘的压低了声音,「海家遭遇火劫后,本宫曾去找过师傅的针灸秘笈,可惜却没找到,也不知被何人捷足先登了,那秘笈上满载了各种病症的施针方法,若是本宫能得到那本秘笈,针灸之术肯定能突飞猛进。」
华仲春心中震惊,故作镇定地道:「未曾找到您要的秘笈,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居然连海万选有本针灸秘笈都知道,难道她真的是海万选的弟子?
「不过,秘笈落入任何人之手都无用,你知道为什么吗?」蔺巧龙又冲着他笑了笑。
华仲春心脏怦怦地跳。「为什么?」
「因为啊,」蔺巧龙甜甜一笑,还俏皮的对华仲春眨了下眼。「那秘笈对一般人来说是无字天书,天底下只有我能解。」
华仲春狠狠一震,她知道针灸秘笈是无字天书,那么她不是在诓他的?她真的是从海老头那里学到的针灸之术!
可恶的老头子,还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说不传外人,哼,不传外人?难道眼前这臭丫头不是外人吗?
「如何解开秘笈,能否请太子妃赐教?」他卑躬屈膝地问道。
蔺巧龙却是呵呵呵地掩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然后说道:「华太医又没有那针灸秘笈,本宫教你何用?你说是不是呢?再说了,即便你真得了秘笈天分不够高,那也是无用的。」
「您——说的极是。」华仲春自然只能称是,暗自恨得牙痒痒。
死丫头不上当,他自有方法让她说出来!
第二十二章 如今也不迟,一起给海家报仇(2)
绑架一个人原来就很困难了,何况还是绑架一个孕妇,还得小心翼翼的不伤了她的肚子,免得将事情闹大,他的目的只在解开如何看懂针灸秘笈,他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蔺巧龙很配合地在一次上香的过程让人绑走了,在那之前,她刻意将自个儿要去朝明寺上香的消息大肆放送,这么一来,并非只有特定几个人知道她要去上香,知道她要去上香的人多了去,要下手的人也会相对放心,她被绑架之后,四面八方的人都有嫌疑,要查出是何人绑架她的需要费一番工夫,而绑架犯只要在那之前放了她,被继续追查下去的风险相对也会小了许多,便能放心下手,因为这次若不下手,谁知她下回出宫会是猴年马月。
华仲春便是这么想的,只要一逼问岀解开秘笈的方法便放了蔺巧龙,让她毫发无伤的回去,那么一来,宫里只会当作是虚惊一场,不会追究,顶多下次太子妃再出宫时,严派人手戒备便是。
漆黑的小屋里,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经过了半个时辰,蔺巧龙也渐渐适应了,知道自己正在一处林中小屋,还闻得到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只有双眼被蒙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绑得颇松,虽然逃不了,却也丝毫不会让她的肚子不舒服。
她早吩咐过小蝶事发当下只需尽量鬼哭神嚎,绝对不要硬是与绑匪拉扯她,更加不要舍身救她,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要被人绑走,可小蝶担心得要死,死活不肯配合,板着小脸好几天,最终被她那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理论说服。
华仲春是个心机深厚、小心翼翼的人,绑人的事可以派手下进行,可逼问秘笈解法他肯定要自己来,以免让第二个人知晓。
所以,她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中等待,因为预料到绑架过程会至少数个时辰,因此她早膳吃得很饱,不会饿着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
终于,小屋的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像要引她回神似的轻轻一咳,开了口,「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配合,很快就会送你回去。」
说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但她知道变声的药不难配,对华仲春而言是小菜一碟,眼前这人除了华仲春,再也不会是旁人。
「配合什么?」她牙齿打架,假装颤抖地问道,被绑之人若太镇定,华仲春容易起疑。
「我只问你一件事,海万选的针灸秘笈要如何解开?」
她装作讶异万分,「难道你便是取了家师针灸秘笈之人?」
「不错,我乃海老相交数十年的挚友,海老临终之前将针灸秘笈交给我保管,却来不及说秘笈解法便断了气,就此让博大精深的针灸之术失传,实在可惜,也应非海老所愿。碰巧,日前我与几名退隐的医者相聚,有人提及宫中的太医院流传出太子妃是海老传人,知晓秘笈解法的说法,便斗胆将太子妃请来了,我保证绝不会伤害太子妃,只要你说出秘笈的解法。」
闻言,蔺巧龙气得心肝直颤。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说得冠堂皇,还先将自己摘了出去,自以为如此说法便天衣无缝,无人会将绑架一事怀疑到他头上。
她压住心中的怒涛,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秘笈呢?你可是带来了?若没带来,也无法验证我所言。」
「自然带来了。」华仲春的语气里有着迫不及待。
蔺巧龙淡淡地道:「烧了它。」
「什么?」华使春显然是十分惊讶。
蔺巧龙张嘴缓缓道:「我说烧了它,便能看见字了。」
华仲春半信半疑,大费周章取到的秘笈要烧了,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他想过无数种方法,就是没想过火烧这一项。
犹豫了一会儿,他牙一咬,掏出火石、火折子燃亮,将秘笈烧了。
神奇的是,秘笈并没有化成灰,而是一页页的显现出字体来了。
他欣喜若狂的翻着那一页页有字的秘笈。「真的烧出字来了、真的烧出字来了!」
蔺巧龙冷冷的道:「可以放了我了吧?」
华仲春匆匆道:「那是自然,你在这里再等半个时辰,会有人将你安然的送到京城。」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去研究那终于有字的秘笈,一开门,却见到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在门外,这三司使专门会审重大案件,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他给蔺巧龙蒙了眼,自己又变了声,因此没做任何乔装,此时乍然被挡在门口,无路可逃。
他退倒了几走。「三位……为、为何在此?」
大理寺卿往前一步,眼角微扬。「那么华太医又为何在此?声线还变得如此苍老,真是奇观。」
刑部尚书也进来,他快步走到蔺巧龙身边为她松绑。「参见太子妃娘娘,恕微臣救驾来迟,让娘娘受罪了。」
蔺巧龙双手获得自由,自行取下眼罩,笑道:「你们也辛苦了,追我洒下的金粉到了这儿,挺不容易吧?」
华仲春愣,洒的金粉?难道……
蔺巧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抬眸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就是你猜测的那样没错,为了引你上勾,特地演了这一出,好在你笨,也乖乖上勾了,并没花费我们太大力气。」
华仲春眼瞳一缩。「你怎知我手上有针灸秘笈?」
蔺巧龙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视着他道:「本宫和海天冬情如姊妹,她托梦跟我说的,你放火烧了海家,一剑刺进了海老爷子的咽喉,又一剑刺进了她的心脏,杀死他们之后取走了针灸秘笈,你泯灭人性,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华仲春脸上失去了血色,他身子一摇。「一派胡言!你为何知道,快说!」
「胆大狂贼敢对太子妃娘娘无礼!」立即有人压制了他,是随御史中丞进来的领头官兵。
华仲春挣扎着。「放开我!我要见华贵妃!我要见皇上!」
「闭嘴!」一个爷们官兵不客气的往他嘴里塞了布。「有什么话,到刑部大牢里去说给鬼听吧!那里有很多鬼魂可以听你说。」
蔺巧龙抽走华仲春手里的针灸秘笈,看见他没法说话,但眼睛激动得充血,她淡淡地道:「终于物归原主了,你不是它的主人,我才是它的主人。」
先以绑架太子妃的罪名将他送入太牢,他杀害海家案,谭音已交由刑部调查,到时两罪合并,一定要将华仲春定罪。
三个月后,谢雨和刑部共呈上了二十二道奏章和证据,道道令人咋舌又震惊。
华贵妃、华仲春被控毒害皇后、谋害太子,勾结盐商,走私盐铁兵器,囤粮、养私兵,并与大满朝的敌国大金国私下往来频繁,已具谋反事实,宣王李必易对一切知之甚详,涉案极深。
案终,华贵妃赐酒毒,谨华宫上下杖毙,华仲春及一干共犯斩首,宣王李必易流放,永世不得回京,而与之勾结,将盐卖到大金的大盐商谭家,通敌卖国,满门抄斩,无一幸免。
蔺巧龙在谭音的帮助下,重修了海家的长庚堂,找回了瓦松管理,广印针灸秘笈,开设针灸学堂,只要有心的都可以去学,而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也都热衷于学习针灸,时时到东宫走动请教蔺巧龙,皇上对此事乐观其成,满心期盼大满朝成为天下的针灸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