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不懂怎么就那么一眼,就把那小小人儿深刻的记在心里?那之前几乎要让他气得跳脚的牙尖嘴利变成了可爱的特点,她之前那种让他气得咬牙的固执和倔强都成了足以让人怜爱的坚毅傲气。
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
否则怎么会从那扎人的玫瑰刺成了心头的一点朱砂痣,让他想溶进骨血里,再也不分离,面对她感到患得患失、无法镇定,像个傻子一样只想捧着心给她?这是缘分吗?是那话本里说过的书生与小姐之间缠种绵绵的爱恋吗?他不懂,他只知道要凭着自己的心去做,所以在那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情况下,他也宁愿用自己把她包得紧紧的,换取让她能活下去的一分希望。
风俊祈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摇头叹气,希望自己不会变成像他这样的傻瓜。
看他逐渐又陷入睡眠,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扰了他,转头就要出门。
瞬间,躺在床上的孙绍鑫忍不住开了口,“记得,别告诉她我伤得重。”
他伤得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但他不愿让她多操那一份心,至于能瞒多久?他只能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风俊祈一个恍神,从回想中醒过来,他看着眼前年纪大概不小,但看起来还是属于小姑娘行列的阮龄娥,突然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兄弟,那个潇洒得不在意人家骂他败家子,宁愿丢了饭馆的收入也要省点麻烦的男人竟会这样恋着一个脾气不好,看起来容貌也还算中等,或许只有那厨艺还拿得出手的小姑娘?他想,如果她没办法用同样的情回报,或许他可以考虑拆散这两个人。
只可惜,等着他的却是阮龄娥的一个微笑。
“你在骗我!这是他要你跟我说的?说他伤得不重好让我放心?”
风俊祈挑了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
“因为你不会先过来看我,必定是先去看过他的,但你这个人总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只怕不会体贴地说这话来安慰我,所以不是他伤得不重,就是他说来让你骗我的。”
孙绍鑫不明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她都受了这样的伤,她又怎会猜不到他的伤根本就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普通?!
风俊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个人,一个让他说谎,一个听了谎言就知道是他编的。
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太了解彼此了?但他们相识才不过就这短短的几个月,这中间还得扣掉两个人分隔两地的时候,那到底是为什么竟可以让这两个人这么快就了解彼此?
听他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阮龄娥有些意外,但还是淡淡的回答——
“没有为什么,只是顺着自己的心罢了。”
孙绍鑫的话她不知道,但她自己确实是如此。
一开始的确是讨厌他的,但是慢慢的深入了解后,她并不按着外人说过的他的印象去观察他,她只去相信他展现给她,而她自己感受到的。
他若用心对她,她自然也能理解。
这玄之又玄的答案,风俊祈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想理解,他只觉得这两个人说话似乎都开始打起了禅机,他想他这个俗人是不懂的。
离开之前,他看着阮龄娥乖乖的坐在床上,他忍不住问着,“不会我一走,你就打算偷偷爬出去看他吧?”
他还记得刚刚他进门前听到的那句威胁,所以现在他拿来调侃着她。
阮龄娥浅笑着摇头,不但没有下床的打算,甚至还打算躺回去。“不会了,我得好好歇歇。”
“喔?”
他又发出疑问,不懂怎么这个小姑娘突然转了性子了,难不成他真的老了?否则他对这样的小姑娘的心怎会越来越捉摸不住了呢?
“我要好好歇息,把伤养好了再过去。”她解释着,“而且你也说了,他不严重不是?”
风俊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只能说好像懂了又好像有点不懂,可他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第10章(1)
等风俊祈走了,阮龄娥就照她刚刚说的一样,躺了下来准备好好歇下,因为她还打算过去照料那个伤得重却还不忘让人编谎骗她的男人呢!
因为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个人都受了伤,那小摊子不得不多休息了几天,等两个人伤都好得差不多,向风俊祈告辞回府后,一见到几天不见的阮龄年和店小二,几个人除了孙绍鑫之外全都红着眼眶,站在孙家饭馆外,一时间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孙绍鑫最不耐烦这种场面,脸一板、手一挥,马上就敲了店小二一个栗爆,一脸没好气。
“红什么眼睛呢!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做什么哭哭啼啼的,让人厌烦!”
因为孙绍鑫这些日子以来脾气有些变了,店小二也越来越不怕他,忍不住回了嘴,“少爷怎么会明白?那天我和年哥儿站在外头看那火烧得……差点都把我们给吓昏了,这时候看见你们两个人都好好的,能不激动吗?这跟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龄年也一脸谴责的看着他,表示跟店小二抱持着同样的态度。
孙绍鑫冷哼了声,亮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语带威胁着说道:“你这小子胆子大了不少啊!本少爷才说一句,你就敢回这么多句?”
“嘿嘿,哪里敢啊!少爷自然是最大的,我不过是发发牢骚嘛,就别计较了!”
一见那拳头小二马上就很狗腿的响应。
一见他们回来了,一边自动来帮忙的郭大婶子赶紧招呼着,“快点来过过火盆,去去霉气!”
他们那连着几天没回来,她本来是要问问有没有活儿要做,这才知道他们在风府办席面的时候,因为后院走火被烧伤了,先留在那府里养伤,很是担心,今儿个一早得知他们要回来,连忙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让他们好好的去去霉气。
阮龄娥笑着朝郭大婶子点了点头,然后一个跨步就打算跨过火盆,只是才刚要动作,身边的孙绍鑫就拦腰将她抱起。
“你脚还伤着呢,我来就好!”说着,他大步跨了过去,不顾一边几人目瞪口呆的神色。
她虽然有点害羞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但也没抵抗,算是默许了,双手还轻柔地环绕着他的颈项,只是粉脸泛上了一点红,不太敢和人对上眼。
虽然这条街现在就他们几个人在外头,孙绍鑫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吃豆腐,让他们十分惊奇,但更惊奇的是,之前被扛在肩上,差点挠得他一脸花的阮龄娥,这次只是露出浅笑还带着羞涩,一点反抗都没有,众人备感震惊。
那郭大婶子虽然也很错愕,但是一想到孙绍鑫之前的名声,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小声的嘟嚷了句,“这样可不合习俗……”
那话虽小声,不过大家都听见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直直盯向那两个人身上,只不过孙绍鑫照例当作没听见,大摇大摆的就直接要把人给抱进屋子里。
郭大婶子见着了,又忍不住叨念着,“这过火盆不用走那么长的,也不把人放下来,这不摆明占人家小姑娘便宜!”
总算听见了的孙绍鑫停下脚步,就抱着阮龄娥的姿势转过身去,一脸痞样的对郭大婶子嘻笑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我占点便宜又怎么了?这以后可都是我的!懂吗?我的!”
他这幼稚的动作让被他抱在怀里的阮龄娥忍不住一手掩面,一手往后一撞来个痛击,而因为刚好撞到伤口边,他忍不住痛呼了声,只不过因为他刚刚说得太过火,现在没有人同情这不要脸的家伙。
阮龄娥挣脱开他的怀抱,满脸嫣红的扠着腰瞪他,小嘴一张一阖的骂了起来,
“孙绍鑫,你有没有脑子啊!怎么敢说出这样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我说的是事实,哪里不要脸了?!”孙绍鑫委屈的辩解着。
“还想狡辩!”
阮龄娥恼怒的后果很严重,只见孙绍鑫一脚被她给踩了踩,虽然不痛不痒,但是教训意味浓厚,还是让他顿时垮了脸。
郭大婶子本来因为那幼稚话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看这小媳妇教夫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哎哟,可别闹了!差点让我这老婆子笑得肚子疼!”郭大婶子努力忍着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着。
一听这话,阮龄娥小脸又红了几分,娇嗔的瞪了孙绍鑫一眼,连忙想招呼郭大婶子进屋里坐。
郭大婶子也没这么不识趣,不过是过来帮忙一下让他们去去霉气罢了,可没打算打扰他们更久,推辞了下也就走了。
等到大家都进了屋子,在座的也都没有外人时,阮龄年和店小二突然拿出一堆帖子放到两人的面前,偷偷摸摸的笑得开心,却不主动说明。
孙绍鑫扫了一眼大概就明白是什么了,阮龄娥则还有一点摸不着头脑,问着,“这是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帖子?”
难不成有人帖子发错了,发到他们这里来?应该不至于会那么巧合吧?!
“姊,这些都是人家要请我们去置办席面的!”阮龄年还是忍不住,兴奋的说着。
大火那天从风府回来后,他和小二哥整天担心着在风府养伤的孙绍鑫和阮龄娥,谁知道就在过了两天,接二连三的有大户人家派了小厮或丫鬟送帖子过来,说要请孙家饭馆掌厨的去置办席面。
一张又一张的帖子让他们收得惊心胆跳,不得已只能一个个解释,说掌厨的现在受了伤可能有段时间都没办法接这种帖子,但是那些人家也不介意,执意让他们收下帖子,说等哪时候有空了就按照这帖子上的住址通知他们一声,到时他们若要置办席面,自会优先让我们来做。
闻言,阮龄娥一脸的不可置信,傻傻看着弟弟和店小二两个人说起来送帖子的人源源不绝的景象,越说越兴奋和激动,但在一旁的孙绍鑫却一点都不觉奇怪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那天在风府办的那席面入了那天来参加诗会的小姐少爷们的眼,他们知道那天风府起火的事情,才会说先留下帖子,等掌厨的好了再说。”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于是话题马上又转到那天几道菜色上。
“那天那席面不是我说,以前偶尔跟老爷去过外头一些吃宴的场合,怎么也没有那样好的菜色,好吃不说,重点是好看,那天我还听了几个小厮说,那些个少爷都说那菜色看起来就很雅,什么菜映诗的,诗中也飘香呢!”店小二兴奋的说着,恨不得把自己打听到的全都说出来。
“那还用说,姊姊做的菜不说别的,光看就觉得好吃,吃下去更是让人赞叹不已。”
阮龄娥笑着谦虚了几句,随后叹口气说道:“其实我爹做菜的手艺更好呢,我不过就学了他的七八分而已。”
阮龄年仰头说着,“爹爹做的菜也好吃,姊姊做的也好吃,只不过姊姊的菜更美一点。”
阮龄娥对于这个说法倒没有反对,因为她的确是喜欢多用点心思让菜色看起来更美,像饺子一般就只有白皮一色,但是她会试着加入菜汁或者是抹上蛋花下去煎,多弄出红色、绿色还有金黄色的色泽,口味不但更巧一点,看起来也更加雅致。
几个人一番讨论下,发现虽然那一场大火让两个人都受伤,但是其实好处还是有的,光风府那天邀请来的少爷小姐们,十之五六都有送了帖子来,其实就已经是变相替孙家饭馆打出名声来了。
他们筹划已久,要让孙家饭馆重新开张的日子似乎就近在眼前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店小二就显得特别的激动,频频想出些点子,就连阮龄年也兴奋不已,一边说着要招几个伙计来帮忙,又说这上上下下哪里有要整修的地方、哪些进菜的地方更便宜等,连孙绍鑫都被那两个人感染,也不断的出着主意,说这饭馆里头的菜牌子要摆上哪几道菜,而他最爱吃的那几道都成为了他主张的主要菜色。
阮龄娥看着这曾经破破烂烂、空空荡荡的大堂,幻想着很快就能再重新开张,看见络绎不绝的人潮,甚至拿回以前都城第一饭馆的美名,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热烈的一同参与。
直到月上枝头,几个人才惊觉时光流逝,纷纷回房准备休息,只是阮龄娥睡不着,她一个人静静走到后头的院子看着天空,愣愣的想着好几年前,她也曾经这样快乐的看着月亮。
只是那时候,她的快乐是每天学到新的菜色、每天和爹娘撒娇、每天逗着弟弟玩耍,和现在是不同的。
第10章(2)
“在想什么?”
孙绍鑫从后头走来,见没有人在,大胆的将她搂进怀里,让自己的体温慢慢温暖着她。
她没有挣扎,而是静静的这样让他搂着,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后,把自己刚刚想的都说了出来。
“那现在呢?”
孙绍鑫低头看着她。
“现在?现在也高兴啊!”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着。
他沉默了一会,用伤后还没有恢复得很完全的嗓音低嘎的问着,“就算我已经毁了半边容貌也高兴吗?”
她沉默了下来,转身,伸手抚上他那被火烫伤一小边脸的疤,轻喃,“我以为你不在意。”
他表现得像是脸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使大家都看得见,那条疤痕就那么残酷的从脸边划过,从眼角到鬓发上。
“我不在意是因为我是个男人,男人不会在意身上的伤痕有多少,但我在意你怎么想?”
他黑色的眼定定的看着她,“你会因为我这伤痕觉得没面子吗?。”
阮龄娥笑了笑,“你说呢?我都已经和这都城里谁都不嫁的孙家败家子订了婚约了,我还会嫌弃这一条疤痕吗?”
孙绍鑫一愣,随后朗声大笑,“也对,你都已经愿意嫁给『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给王钱孙家的败家子』这歌谣里的孙家败家子了,就这一条疤的确是没什么好在意的,怎么说,我就是多了这条疤痕也风流倜傥,比那麻子好得太多了吧。”
听他不要脸的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她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因他逐渐低下的面容消了音,他将所有声音都含在彼此相碰的唇瓣间,再也不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