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天山顶处有座雪峰,里头藏有四把剑——集灵剑、集醒剑、集峭剑、集情剑。冷炼者“天山怪佬”陆风云功夫绝顶,却一心炼剑。据闻怪佬为了冷炼毕生最极之剑,甚至不惜以血喂剑,以成其剑魂。
“寻药者偶在山洞见此四剑,排排插地半身,冰墙上十一个大字——“武功不高,缘分不够者,不得。”寻药者不信,伸手欲取,却履拔不能。
寻药者大奇,下山,一下便将四剑存在,大大地传扬出去。
据称此四剑极具灵性,会自寻主人——或许与陆风云以血喂剑之事相关。四剑一出,江湖顿起动荡,每个习武者,尤其是练剑侠客,无一不把上天山取剑之事,当成毕生成就之最高试验。
然而,四剑现世十五载,曾一窥四剑真貌之剑客却寥寥无几;一来是天山雪洞陡峭难寻,二来是无人愿意承认进过雪洞,却铩羽而归。
但在南宋初时,四名侠客却陆续从天山带下了集灵、集醒、集峭、集情四剑,同时也开启了一段名剑、与人心欲望交缠的浪漫传奇……
第一章
瘦西湖畔的“红花苑”,乃是现今扬州城里首屈一指的青楼花苑。
此刻方过正午,楼里已听见男女猜枚行令的欢笑声,二楼装饰奢靡的百花阁里,只见一名身穿雪白绫罗、唇红齿白的俊美男子,正斜倚在镶着软垫的红木长榻上,接受四名妖娆舞伎的伺候。
“不喝了。”男子突然推掉舞伎小兰喂酒的手,小兰一吓,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玉杯。
此俊美公子名唤常隶,是扬州城富可敌国的盐商大佬之子,现年二十五,自幼便聪慧过人,备受府中女眷宠爱。十五志学那年,常隶陪同娘亲上城里大庙拜拜,参拜的香客一见他貌胜西施般似男若女的外貌,无人不惊讶,自那一天起,他“扬州第一侠少”名号便不胫而走。
“常爷您怎了?”一旁伸手按摩的小菊惊讶道。
一双邪媚不似男人的凤眼朝她一瞥,恍若沾了胭脂般艳红的唇冷淡地吐出三个字。“我无聊。”
手正拨着琵琶弦的小梅一听,急忙说话:“不然由小梅唱个曲儿让您解闷……”
常隶白眼一翻——她们就想不出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伸手推开正要引吭唱曲儿的小梅,常隶不耐地从软榻上起身,尽管众女娇声挽留,却唤不回常隶离去的脚步。
候在百花阁旁打盹的小厮丙儿猛地被人摇醒,抬头一见主子出现,忙不迭起身问道:“少爷,今儿个怎么这么快——”
常隶不悦地瞪了丙儿一眼。每天重复再重复都是相同的场景,喝酒狎妓听曲看景——要他怎么能不快!
丙儿脖子一缩,赶忙伸手推开大门,不敢再碎嘴。想不到连“红花苑”里的四朵花儿们,也没能让少爷多开心几日,不知这会儿少爷想上哪?“丽春院”前些日子才去,少爷也坐没两下就喊腻,那那那……
常隶突然停步,交代道:“我不搭马车了,你等会儿把车弄回府里。”
丙儿一愣,还没张口说话,只见常隶纵身一跃,上了“红花苑”屋顶,一个眨眼,随即不见主子踪影。
常隶穿着白绸软鞋的长腿在他人屋上踏行,炯炯黑瞳扫过周边景物,心中大感烦闷。
他自小便爱找些难事做,不管是读书习字乃至习武,他都喜欢往常人不可及的极限处行去。为此,他甚至还闯进少林寺,说动当今的住持道广大师收他为徒。他以为禅理深厚的少林武功应当可以满足他求难的渴望,怎知才十年功夫,俗家弟子能学的十门武艺,他竟已全部参透。
可以想见常隶学成当时心头之难过!
常隶的求难之举不只习武这一桩,之后,不知他打哪得来消息,传说天山顶上有个雪洞,里头藏了世人难得的四把宝剑——他二话不说即刻动身,怎知他手方摸上“集醒”剑柄,未假思索剑就跟着他起身,在神剑轻易到手的那一瞬间,常隶万分惊愕。尤其一思及世间困难,说不定都被他给破解完了之后,他更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英雄泪。
他想要刺激,想要不一样的生活,如此平淡无奇的日子,他真的过得好腻!
“老天爷,难道都没其它把戏好让我玩了么?”常隶端着秀丽清雅面容对天质问,但他的怒吼似乎没上达天听,顶多只吓着停在一旁的鸟雀。
见状,常隶忍不住大声叹气。他俯视着整座扬州城自问——难道今后,他就只能浸泡在无聊的泥水中,烦闷地过完他的一生
念头方转,他脚底下的街边,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常隶蹙眉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水蓝衣衫,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环胸伫立街头。他好奇地趋前看,只见美姑娘一张瓜子脸儿白净似玉,眉眼灵动鲜活,神色柔媚中还带着点英气。
敢情她是在跟人吵架?常隶被挑起了兴致,一下竟忘了方才的烦忧。
“你是在叫我吗?”
立在美姑娘前头的,是一名外貌蛮横的高壮男子,常隶认得他,此人名叫王二虎,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地痞恶霸。
白初蕊纤手指向被男子撞倒在一旁的老妇。“我看见你把老婆婆的摊子撞倒,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走过还把婆婆摊上的水果踩得稀烂,太过分了,你该赔偿!”
有骨气!瞧见白初蕊一脸坚定,常隶不得不暗暗赞许。这年头已很久没人敢出面仗义执言,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水灵灵的貌美女子。
王二虎人如其名,孔武有力,一双胖手似乎略略使劲,便能将白初蕊那纤细脖子给勒断——也真亏她能一脸无畏,站得直挺挺地等他过来。
瞧白初蕊纤细的模样,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老妇息事宁人地说:“不要了小姑娘,真的不用了。”
“赔偿。”白初蕊仍旧坚持。
“你这臭丫头!”王二虎抡起拳头朝白初蕊脸上一挥。
旁观的众人同时发出惊呼,没想到白初蕊却一个闪身,及时躲过了王二虎的重拳。可这一闪,却也激怒了王二虎。
王二虎火大地连打了十多拳,但白初蕊身形灵巧,每次都被她堪堪闪过。这下王二虎更恼,眼角余光瞧见旁边搁了支扁担,他手一抄抓起,突然往一旁的老妇身上招呼去。
不好!一察觉王二虎意图,常隶即从屋上跃下,可却还是迟了一步。
扁担“啪”地一声重打在前来拦挡的白初蕊背上,白初蕊当场呕了一口血。
王二虎一见击中,正要乘胜追击,怎知方要出手,却发现他手上扁担竟然挥不动!见鬼了这是——
王二虎猛地回头,蓦地对上常隶那双勾魂摄魄的妖艳黑瞳。常隶红艳唇角轻轻一勾,立时把王二虎迷得忘了自己姓啥名谁。
常隶将他似男又似女的俊美面容朝王二虎面前一凑,黑眸紧盯着他眼,轻声低语:“女人,是用来疼的,你这么粗手重拳,很不好。”
说罢,常隶突然将手放开,也没见他使什么劲,但王二虎整个人却像沙包袋似的,忽地往前一颠,狠摔了一跤。
“是常公子……”
姑娘们的叹息有如墨滴入水般倏地渲染开来。
常隶眼见骚动将起,忙从身上掏了锭元宝搁在老妇手上,随后抄起被打昏的白初蕊,纵身跃上屋顶。瞧他身形飘飘,仿佛翔过天际的飞鸟,眼儿一眨,瞬间已然不见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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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成下山前,师父道广大师曾唤来常隶,问了他一句话:“何谓侠?”
一般人习武练功,常是抱怀着锄强扶弱,俾以增益社会的伟大精神——但这种话套在常隶身上,可不受用。
常隶压根儿不管什么侠不侠!要他插手沾惹只有一个重点——有趣。若缺了这点,就算落难的人是什么皇亲国戚,他一样也是八风不动,视若无睹。
总而言之,常隶性格之难以捉摸,绝非常人所能理解。
常隶抱着痛晕过去的白初蕊回常府,一入“东风阁”,将她往客房榻上一放,同时找来一名婢女过来看顾。
“她背上受了伤,记得请个大夫过来。”说罢,常隶唇露浅笑地朝婢女小怜眨了眨眼睛,逗得婢女一脸心花怒放,连声应好。
“少爷您在?太好了!”
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常隶脚步方踱进书斋,常府总管马上抱着一叠账本寻上门来。
“又有什么问题?”细长妖艳的凤眸冷睇了总管一眼,眸里写满不悦。
总管心知常隶耐性有限,朝常隶一躬身后,便立刻打开账本指出疑问。单瞧常隶平日游走花楼狎妓喝酒的行径,不知情的人定以为他只是个不务正事的纨绔子弟,但这可就大大地不对了。
自两年前始,常父已将盐运事业交由常隶掌管,不过数月时间,“常记”已从单纯盐贩发展至船舶营运,且常隶近来还有打算,想收几支骆驼队将“常记”版图拓展到塞外大漠——至于时机,就等看他哪时觉得船队不再有趣。
常隶将账本拿来眼前默算了下,须臾便揪出问题症结;总管一见大喜,忙提笔在账本上写下注记——
常隶这厢在书斋里忙得不可开交,被他带回东风阁的白初蕊也没闲着,尤其当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只见她双眼圆瞠,表情倏地一凛。
她脑中直觉浮现王二虎那张胖脸——该不会她方才晕了之后,竟被那地痞带回他宅子里了!
趁现下没人,她得快走——念头一闪过,白初蕊不管剧烈疼痛的背伤,随即翻身下床。只是方走出厢房不远,伺候她的婢女突然从院落里转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表情同样怔愕。
“姑娘您要上哪?”
小怜一喊,白初蕊脸色霎时发白。这会儿她背疼痛不已,可没多余力气跟人发生冲突。
白初蕊瞧了瞧左右,忍着背疼,纵身跳上回廊栏杆,本想来个借力使力,一举跃上屋顶然后遁逃,怎知内息一个不顺,她突然失足摔下。
“姑娘危险!”
小怜惊喊的同时,听闻到声响的常隶蓦地丢下仍在说话的总管,闪身从书房窜出,堪堪在白初蕊身子落地前将她往怀里一兜。
常隶搂紧怀中人儿暗暗吁了口气,好在他轻功了得,不然这么一摔,怀里这张美脸不当场摔成了花脸!
白初蕊早在常隶接住她前又痛晕了过去,小怜赶忙跑到常隶身旁来解释。
“少爷明察,真的不是小怜的错;小怜只是出门送一下大夫,怎知回头姑娘一瞧见我,就吓得想跑。”
常隶点点头,能够猜得到这姑娘慌忙逃离的理由。
“少爷,这事我来吧!”随后赶至的总管急忙伸手欲代劳,结果却被常隶伸手推开。
“姑娘我来就好,总管你还是快回书斋看账本去吧!”
开什么玩笑!刚好有个机会可以让他逃离那闷死人的帐 ,他怎么会傻到放弃!常隶身一转,即抱着白初蕊走往厢房。
或许是步履震动摇醒了白初蕊,常隶还没放下她,她已幽幽转醒。
醒来头一知觉,是鼻间一阵混着檀香男人气味,这味道挑起了白初蕊的乡愁,眼还未张开,两颗晶莹珠泪早已滑落她眼角。
依稀记得,爹爹衣上,也是熏着同一种香……
白初蕊留恋地将脸往常隶怀中磨蹭,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不过丁点儿大、仍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娃娃,每次她在花园玩得太累不小心睡着,爹爹总会走来寻她,随后张手臂小心翼翼把睡着的她抱回闺房。
“爹爹,蕊蕊好想你……”一声饱含思亲之情的呼唤逸出唇瓣,声音虽小,但已被常隶听得分明。
蕊蕊……常隶在心里覆诵,然后一笑。好可爱的名字。
一脸留恋地张开眼睛,白初蕊没意料自己会撞见一双妖美黑眸,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她瞬间一怔,打自娘胎出生,她还是第一回瞧见如此俊美妖艳的面容——深邃炯亮的黑瞳有如暗夜星子般闪着光亮,白皙如玉般的肌肤,看起来直比女子还要娇艳上几分——若非他脖间喉结点出他性别,不然白初蕊还真会错认,开口唤此人姐姐。
他是谁白初蕊脑中倏地闪过疑问。
“好哥哥、亲哥哥、俊哥哥这些称谓我倒是听多了,还是头一次听人唤我‘爹’——”走进房间,常隶将白初蕊往榻上一放,随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歪脸瞧她。“怎么,你爹跟我长得挺像?”
男子声音一不让白初蕊清醒过来,她强忍住胸口背上火辣辣的疼,挣扎地想从床上坐起。
瞧她一脸疼痛的表情,一股怜惜突然流过常隶心房,常隶未假思索突然伸手要帮忙搀扶她,可白初蕊却很不给他面子,忍痛扭动肩膀不让他手搭上。
“我自个儿来——就好。”
常隶饶富兴味地望着她的面容,自有记忆以来,姑娘们看见他,无一不像见着花的蝴蝶,唯独她不同。
“请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白初蕊看着常隶发问。
“是我救了你。”常隶将街上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白初蕊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得快快同他道谢,掀开被子便想下床叩谢常隶救命之恩。
不过她身子一动,常隶便伸手制止她。“别忙别忙,道谢的事,等你伤养好再说。”
“这怎么可以!”尤其一想起方才对他的失礼,白初蕊表情更是愧疚不安。
常隶眯紧黑眸审视她的表情,她性子之固执,他早从她与王二虎对峙一事就看出来了——但话说回来,让她下床叩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只是没趣了点……
眸光一闪,一个主意突然从常隶脑中窜过,何不乘机捉弄她一番……
“既然你执意谢我,那就挑个我喜欢的方式吧。”说罢,常隶伸手朝自己颊边一点,一双眼笑得好不狐媚。
什么?白初蕊惊讶地停下挣扎下床的动作。
“加上方才,我一共救了你两次,所以一共是两个吻。”
他话一说完,只见白初蕊活似被鬼吓着,倏地弹向床边一角。“这怎么可以——噢!”她一时动作过大,又牵动了她背上伤势,疼得她冷汗直冒。
一双黑眸评估地打量着白初蕊,直到确定她眼里的排拒为真,不是在耍什么欲迎还拒的手段后,常隶原本扬起的唇角倏地一敛。
从小到大,常隶何曾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城里姑娘见着他,有哪个不眼角含春,四肢发软的,偏偏就她一个人特别!
这会儿常隶是真的跟白初蕊卯上。“跪地谢恩这档事太俗气,你真要谢,就照我喜欢的方式,不然就免了。”常隶看准了白初蕊不会喜欢他这么说,故意用反话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