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一对蓝得似无云晴空的眼似能勾人魂魄,但此刻,那对湛蓝渐渐转为幽潭一样的绿,绿光眨动间,泄露了一波波情绪,有点淘气,更接近邪恶的捉弄盘算。
「听你的意思,我似乎得同意你的挑战?」与他对坐着的,是个黑发黑眼的男子。
男子肤色黝黑,留着一头过肩的长发,五官线条刚毅俊美。他有个大家都熟悉的称号——恶魔,也有人称他为撒旦,然而不管哪一个称呼,他都不喜欢,他比较喜欢自己的名字——路西法。
「你不觉得吗?这是你向我的主人证明你力量的机会,而我,也可以由这样的挑战中,向你证明世界绝对不是你可以掌控。」
随着他肩头轻轻地晃动,一对白色的翅膀若隐若现。
那是一对天使的翅膀。
「我干嘛向祂证明我的力量?」路西法的口吻不屑,略微移动的双肩隐藏着一层黑影。
那是一对大得吓人的翅膀,翅膀张扬的模样,就如他给人的感觉,悍然神秘,彷佛随时能摄人魂魄。
「你不想?是因为你怕吧?你怕我的主人,也怕我的挑战,怕输了我,那是多没面子的事,毕竟……」毕竟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天使。
「我怕?」路西法半哼笑的睇着他,突然间,漆黑的翅膀拍动,转眼间飞沙走石,让人站不住脚。
「不是怕,那是什么?」小天使不怕死的依旧昂首与他对峙。
路西法拍动的翅膀蓦地停下,「我仅是不屑与你一般计较。」
他淡淡地说,黑色瞳仁却慢慢加深,沁入了淡到难以察觉的温度。
「你真不屑吗?」他停下拍动翅膀的动作,让小天使更为大胆。
黑瞳冷睨着他,路西法将隐藏在瞳仁里的炽烈温度控制得很好,「变回你的模样,只要妳变回你原来的模样,一切都好谈。」
小天使一怔。
「还是你不愿意?那么就滚吧!」路西法只手撑颚的看着他,表情中明显因他此刻的模样而厌恶。
小天使向天空一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转身,晃晃双肩,随着那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消失,人也由无性别转为娉婷少女。
「瞧,妳这模样不是很好?」路西法站了起来,才一出手,少女马上落入他怀中。
「什么好?我才不想当女人!」少女推拒着他的搂抱。
「妳本来就是这个模样,这才是妳。」路西法的臂膀搂得更紧,「是妳的主人心理有问题,谁规定天使一定是无性别?」
他大不悦的扳正她的脸,让她与他对视。
她是他的女人,早在千年之前,他就该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牢锁在地狱里。
「无性别才好,无性别才能逃过被你蹂……」一个躏字还来不及吐出口,她的嘴就叫人给封了。
挣扎和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他依然故我的吻她,而她似乎注定逃不开他的箝制。
许久后,他餍足。
「妳要我接受妳的挑战也行,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他答应,她相信自己终能逃出他的魔掌。
「万一妳输了的话,我要妳的那对翅膀,我要折断它。」这样,她就得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永远别想回天堂。
「我的翅膀!」少女惊叫。
「是的。」路西法睥睨着她。「妳敢吗?」
「我……为什么不敢?」这句话应得有点心颤。
「好,那就一言为定吧!」路西法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少女又开始挣扎,「等、等一下,你还没说,万一你输了呢?你输了,你要怎么办?」
「我输?」路西法看着她,朗声笑着,「妳忘了我叫什么了吗?我怎可能输?」
「我知道你叫撒旦,但是输赢仍是未定。」少女坚持。
望了她一眼,路西法收起笑容,「妳就乖乖的准备让我把妳的翅膀拆下,然后向妳的主人报告,一辈子留在我的地狱吧!」
「那可不一定。」如果可以,她会狠狠的踹他一脚。
「人,我已经选好了,就这五个。」没理会她的表情,路西法一手往天空一挥,即刻闪现出五个身影和他们的资料。
少女轻轻读,仔细看。
长孙炎,台湾人,炎黄开发总裁,炎门门主,人称恶魔。
富山岐晙,日本人,出生神医世家,医术一流,却有着夺命阎罗的称号。
贝威廉,中英混血儿,出生贵族世家,被称为夜帝,操控着全球地下金融。
杜凡,香港人,出生黑道世家,掌控着亚洲军火,因为脾气暴躁,夺得了暴君的称号。
最后一个,也是最夸张的一个,是东方闻人,美裔华人,父亲是青帮之后,母亲则是意大利黑手党大老的女儿,一出生就注定了黑道背景,成年之后移居纽约,统筹着全球知名的第一大帮会——联青会,外号就称撒旦。
「撒旦!」少女哈的一声,几乎笑出来,「原来你在地面上,还真有代言人。」
而且,果然是什么人找什么样的人当赌注对象。
不,她说错了,他根本不是人。人人都知道,撒旦是堕落天使,所以,他根本不是人!
路西法睥睨了她一眼,「怎样?对于我挑出来的对象,妳怕了?」
「怕?」不,才不会,「我才不会怕,就如我的主人所说的一样,爱能感动一切、改变一切,哪怕是最混蛋的顽劣分子!」
「爱?」路西法怀疑。「在我看来,不管是天上、地狱,还是人间,爱是最不被需要的东西,有能力和力量者,只需要占有,唯有占有才是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力量,以及能永久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最好方法。」
「你……你的论调,我无法茍同!」
「那……我们就等着看吧!他们与我一样,不需要爱,就算再完美的女人,也不可能获得他们的心。而妳……就等着让我把妳的翅膀给折下来。」
他笑了,淡淡的笑,若有似无,笑得少女心头发麻。
「哼,我才不会输,他们绝对绝对会爱上命中注定的女人,就像我的主人说的,爱能感召一切,而任何人的心中都有爱,只是偶尔被尘封,一时忘记罢了。还有,你可千万记住,万一我赢了,你就再也不能纠缠我!」
主人啊,你听见我的召唤了吗?请赐给我信心和毅力,让好运降临,让我赢得这场赌注,我绝对要战胜身旁的这只魔鬼,阿门!
第一章
两个几代彼此仇视的家族,有可能一朝一夕化解吗?如果有,又该以何种方式来化解呢?
香港尖沙咀,一家中外知名的饮茶餐厅今日大门深锁,不对外营业,二楼的开放式空间,原用来提供予一些大企业聚餐开会,如今被摆上一桌桌铺盖着绛红桌巾的圆桌。
圆桌依花朵形状排列,每个桌子都像片花瓣一样,一层一层,朝外绽放,而最中心的圆桌,则坐着九男一女,十个人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方,分别落坐在圆桌的南北边。
任何人看了,都肯定要说这是场谈判,而且就怕一言不和,身后分属于两方的人马会掀桌,拔刀动枪的开打起来。
「真的得这样做吗?」
终于,就在低气压压得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深怕一个过大的呼吸声便会造成双方误解,因而开打起来时,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
开口的是「杜凡」,香港人称暴君的军火之王,他坐在圆桌北边的主位,左右两边各坐着四个人。
「依照太叔公遗留下来的遗嘱,说是为了化解双方几代下来的仇怨,看来是……只能这么做没错。」响应他话的,是坐在他左边的两个男子,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为什么?」杜凡又问,一双浓眉因心情的不悦而深拧,但俊美的五官却没因此而显得狰狞。
「这……」回答他话的人踌躇了下。
「我不知道在香港这个地方,有谁能勉强我杜凡做我所不想做的事?」抬起头来,他一掌用力地击在桌上,砰地一声,发出极大声响。
这一记响声,引来双方的紧张,坐在南边的人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
「姓杜的,你别太嚣张,你以为我们就愿意跟你结成亲家吗?要不是你家太叔公年轻时勾引我家太姨婆,我们太姨婆也不会在临终前立下遗嘱,还拿……拿要拆掉佟家祠堂相逼。哼!别说要我家宝儿嫁给你,就算是我家的女佣,你都不配娶!」
「你说什么?」
杜凡沉默,但坐在他右边的两个男子却同时开口,一手还摸进黑色西服内,好似随时会掏枪轰掉对座人的脑袋。
杜凡各瞪了他们一眼,没开口说话,但两人马上安静了下来,而且乖乖地放下双手。
「妳怎么说?」看向与他对坐的女子,杜凡这次的声调平静。
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头乌亮长发掩去了她大半张脸。
「我……」不知道话题怎会一下子落到自己身上,佟宝儿只能将脸压得更低。
「既然是太姨婆的遗嘱,而且又事关我们两家的祠堂,为了避免祠堂被拆被毁,先祖的亡灵无处可去,我这个佟家长孙女,还有什么话可说?既然太姨婆要我嫁给你,我就……」
「妳就嫁。」
杜凡接替了她的话,锐利的黑瞳略略地瞇起,打从心里深处升起了一抹浓烈的厌恶感。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女人,八股脑袋死板板的,一点主见也没有,说好听点是温文贤淑、大家闺秀;说难听就是让人倒尽味口、一点兴趣也不会有。
「是……是的。」佟宝儿怯怯懦懦地说:「你……你觉得呢?」
「我没心思去处理移走祖先祠堂的事,也就是说,我并不想将我杜家的祠堂拆掉、迁走。」
坏就坏在,既然是两个几代彼此仇视的家族,为何当年连挑个祠堂地,都要比邻?而那地的所有权,更该死的刚好传给了彼此的太叔公和太姨婆。
这两个老人家听说年轻时相爱,却不能结合;一定是这个原因,才在临终前,将脑筋动到迁移祠堂的事上。
杜凡开始努力的想着,他如果真与这个女人结婚的话,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吗?或许该另外买栋屋子让她住,婚后,他们可以过互不相干的生活。
「那……你的意思是……」佟宝儿仍没抬起头来,几乎是用头顶对着他。
是这个动作,让人从头到尾见不着她的长相,只隐约可见,她似乎有着一张瓜子脸。
「结婚。」望她最后一眼,杜凡已觉得倒尽味口,头一抬,他将眸光调开。「既然我们双方都不希望祠堂被拆掉,也不想劳动祖先们的魂魄搬迁,那么唯一的法子,就只剩结婚了。」
用新一代的婚姻关系化解数代结下的仇怨,这荒谬至极的法子,也唯有他的太叔公和对方的太姨婆才想得出来。
想起了遗嘱里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要双方以婚姻关系为几代仇怨划下句点,否则一个月后属于双方祠堂的建造地将大兴土木,拆掉两家祠堂建筑,将地捐给政府盖公园,杜凡忍不住一咒。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同意了吗?」佟宝儿声音细似蚊蚋。
「还有他法吗?」摊摊双手,杜凡烦躁地抬脚踢了下桌脚,嘴里跟着又是一咒。
「既然双方已经有了共识,那么……请双方在这文件上签名。」
见两人好不容易有了共识,坐在两人左边的人同时吁出一口大气。
他们同属一家律师事务所,却各别为双方已过世的太叔公和太姨婆服务,依照委托人生前的遗嘱办事。
佟家这边的律师较无压力,因为佟家这几年来,已明显家道中落,虽有钱,但已无权;至于杜家的律师,不用多言,光由频频抬手拭汗的动作,就可觑出他们紧张得几乎要浑身打颤,若不是周遭围着许多人,恐怕两个律师会吓得同时下跪。
毕竟,生活在香港的人,除去牙牙学语、不懂世事的小孩外,谁不认得暴君杜凡?他的权势、他的黑道背景,无一不令人心惊胆颤。
「签哪里?」接过文件,杜凡低头打量着文件。
佟宝儿这边的律师也一样递上文件。「宝儿小姐,妳的这份也请妳签名。」
佟宝儿仍旧将脸压得低低的,垂落在她颊靥边的乌黑长发,仍旧遮去了她大半边的脸,别说想看清楚她的长相,连五官长在什么位置,都很难瞧清楚。
「宝儿,妳可得考虑清楚呀!」坐在她身旁的大伯父开口说。
「我……」握笔的一手微微地颤抖,但一咬牙,佟宝儿还是大笔一挥,签下了名字。「大伯父,对于这件事,我们都没法子了,不是吗?既然这事是太姨婆决定的,我们就照着做吧!」
「唉……」被唤「大伯父」的男子频频摇头,一再叹息,「如果弟弟和弟媳还在世,一定会有法子,一定会有法子的。」
杜凡在纸上签下最后一笔,懒得再听对方的抱怨,推开椅子站起身。
「既然事情都已决定,那么我希望婚期能越快越好,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瞎耗。」祠堂的事,已让他心烦太久。
「能……能不能……」佟宝儿在签妥了文件后,怯怯地开口,细微的声音,由被长发遮去大半个脸后的小嘴里传来。
「妳还有什么事?」杜凡的双手撑在桌上,口气不善。
不知为何,她那如蚊蚋的细微嗓音,就是教他心烦。
虽见不着她的表情,但众人隐约可见她发后的脸,似乎眉结微拧,然后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婚礼能不能别……太铺张?」她嗫嚅道。
杜凡看着她,讨厌她仍压低着脑袋的动作,「妳希望低调一点吗?」
果然,用脑袋瞧着他的人儿,以着可以媲美乌龟的速度点了点头。
深深地望着她,杜凡很无力地一叹,顿觉心烦意乱。
「就随妳吧!妳想多低调,我们的婚礼就办得多低调。」
唉……他还真不敢想象,往后要如何跟这个女人相处。
不过话说回来,女人对他来说一向可有可无,跟谁在一起、和谁上床,全都一样,只要她们认清楚身分,别想干预到他的生活就好。
☆ ☆ ☆
「佟宝儿,妳说什么?能不能麻烦妳再说一遍?」
FashionBook杂志的创办人,佟宝儿大学的同学兼死党——周婉婉尖叫着,瞠大无法置信的双瞳,瞪着眼前瘫在白色沙发上的佟宝儿。
她,不再温柔贤淑;她,不再坐姿优雅;她,不再像只随时会被吓破胆的小老鼠;她更不再忸怩、说话似蚊蚋,甚至……
「周婉婉,妳要吓死我是不是?居然叫得那么大声!」从沙发上弹起,佟宝儿举止粗鲁地抬起一脚来,踢踢刚被她一席话吓得尖叫连连的周婉婉。
没错,她就是佟宝儿,佟家的长孙女,没有双胞胎妹妹,佟宝儿就是佟宝儿,但难免让人怀疑,她有严重的双重人格,尤其是在家中的她和在好友面前的她,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