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郡王自个儿都不像个王爷,他也不会期待你能成为多了不起的郡王妃。”
皇上对他挑选的郡王妃感到惊讶,但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这是因为皇上也不希望他有个背景太过强大的郡王妃,毕竟他手上有兵权。
反倒是皇祖母对这门亲事很有意见,可是听他说只想找个喜欢的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她的心就软了,皇祖母是真心疼爱他,只要他好,她就满足了。
略一思忖,陈瑾曦就想明白了,这只怕是皇上对睿郡王妃的期待——越平凡越好。
“我不喜欢皇亲国戚。”
“出身又不是自个儿能决定的,难道你很乐意成为定国公府的六姑娘吗?”
陈瑾曦再也无话可说了,不过,为何他们之间的对话如此怪异?他不是要帮她吗?可他为何老是帮睿郡王说话?
周云泽看出她眼中疑惑,连忙道:“放心,你的意思我会一字不漏传达给睿郡王,他会了解你的想法。”只是了解,不是接受。
这句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对她,他的心更坚定了,他喜欢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不像京中那些贵女,遇到困境除了哭闹反抗,就只知坐困愁城,她会想方设法寻找出路。
每次进宫,周云泽第一件事就是陪皇上下棋。
其实他不喜欢陪皇上下棋,皇上是个臭棋篓子,而他偏偏不能有意见,人家可是九五至尊,想砍某人的脑袋都可以,悔棋又如何?皇上不是棋艺不好,而是心里头事情太多了,当然是前一刻落子,下一刻就反悔了。
果然,皇上刚刚落子,下一刻就改变心意了,拿起棋子左右看了一眼,准备落子。
周云泽忍不住说话了。“皇上还是先说正事吧。”
看了他一眼,皇上将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盅,有些心烦的道:“锦衣卫二淸查藩王、权贵大臣、将领身边的侍妾,虽然有不少出自青楼,但身分没有多大的问题;至于京城和几位藩王封地的秦楼楚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势力。”
“这样的结果不是早有预料吗?关于侍妾,他们既能送出手,代表身分早—洗白了,好比宁王的侍妾,若非我无意间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只怕也察觉不到她有问题;至于秦楼楚馆,出入的人过于复杂,当成贼窝风险太大了,只能利用,只要提供青楼最出色的姑娘,一般青楼没有不跟他们合作的道理。”
没错,但皇上多少抱着一些期待,只要有所发现,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就能摸到前朝余孽的窝。
“依你所言,他们不过是提供青楼里最出色的姑娘,如何能管住青楼这些唯利是图之人的嘴巴?只要你花点银子打探几句,这些青云老鸨、龟公不就将他们供出来了?”
周云泽摇了摇头,“皇上,青楼不是每个姑娘都是自个儿上门卖身的。”
怔愣了下,皇上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是说,青楼根本不清楚他们真正的来历,自然不必担心这些老鸨、龟公泄漏他们的下落?”
“没错,皇上忘了牙保吗?”青楼绝大部分的姑娘都是经由牙保得来的,而青楼也不可能追究这些姑娘的来历,只要能挣钱就好了。
目光一沉,皇上全明白了,“他们根本不必出面,只要以人贩子的身分透过牙保与青楼合作,青楼根本不知道那些姑娘的身分有问题。”
“正是如此,人贩子手中的姑娘来历不见得各个干净,他们只怕自个儿都说不明白,青楼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费心搞清楚她们的出身来历。”
“要真是如此,人贩子还真是最好的掩护,但人贩子送来的都是上等货色,难道不担心引来猜疑吗?”皇上相信安插在藩王等身边的侍妾绝对都是上等货色。
“我认为他们送进青楼的姑娘不全是自己人,一来,棋子在精不在多,二来,培养出一个能用的棋子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全是自己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而更教人看不透,是吗?”
“是啊,可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们总要设立黑窝黑点。”
皇上两眼顿时一亮,“朕怎么忘了呢?无论是拐带、诱骗或者是贩卖人口,他们总要有一个点可以安置,以待转卖。”
“我以为锦衣卫不如盯紧一家青楼,查出提供姑娘的人贩子,再从中摸出可疑的,说不定就能逮住那些前朝余孽的尾巴。”
“盯一家青楼够吗?”
周云泽很想翻白眼,“皇上,若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他们,岂不是又犯了我在幽州时犯过的错?”
提起幽州的事,皇上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他们在幽州开了一间杂货铺子,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这么一间铺子?至少京城绝对有他们收集消息、连络的地方。”
这一点周云泽也认同,无论他们目的何在,都必须有眼睛盯着宫中,因此京城也出现了刺青的男子……
念头一转,周云泽连忙道:“皇上,我差一点忘了,前几日我在南三街见到有着相同刺青的人,可惜找了好几日,至今还未发现他的踪迹。”
上回周云泽细说幽州之行时,皇上也注意到刺青这件事,只是当时更关心前朝余孽,刺青一事也随之抛到脑后。
“关于刺青,朕会派人调查。”
周云泽很乐意将刺青的事丢出去,皇上确实比他更容易查清楚这件事,所以他将随身携带的刺青图案攻陷出来。
皇上看了一眼刺青图,便交给总管太监,接着问:“你既然已经相中定国公府姑娘,何时让朕下旨赐婚?”
“皇上,这事不急。”
“怎么会不急?难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皇上瞪着双眼,这小子就不能让他省心一点吗?
“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吗?”周云泽一脸的不悦。
“你是那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皇上给他冷飕飕的一眼,若非不好提及他洞房花烛夜干出来的大事,一定要狠狠的反驳。
周云泽显然也想起某个耻辱,皱了一下眉头,严正的重申自己的决定,“皇上放心,我已经认定她了,绝对不会改变心意。”
“你皇祖母很担心,好不容易等到你愿意成亲了……”
周云泽眼皮轻轻抬了一下,他怎么觉得皇上更担心?不过他也可以理解,他一日不成亲,皇上就想起那位儿子干下的丑事,对他满怀愧疚。
“这次我一定会成亲,我只是想先确定她的心意。”
“你看得上她是她的荣幸,还要确定什么心意?”
“皇上不必管,先让礼部将明年的几个吉日挑出来,相信不到一个月,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一个月是吗?”
“对,我也不想拖太久。”他比任何人更期待早一日将人娶回来。
皇上见他不像打马虎眼,也不再纠缠此事,拉着他重新下棋。
第七章 噩梦逐渐清晰(2)
陈瑾曦数着日子,等着某人送来消息,可是没想到先等来了一箱小东西。
看了陈明轩一眼,陈瑾曦拿起箱子里的东西——毽子、泥叫叫、双轮空竹、阿福、九连环、机关盒……最后,她阴阳怪气的得了一个结论,“真是热闹!”
陈明轩嘿嘿一笑,“周公子担心你太无聊了,给你寻了一些东西打发时间。”
陈瑾曦忍不住瞪人,“二哥哥没告诉他我不无聊吗?单是练字,我一日就去掉两个时辰,再加上作画、下棋,我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这也是他的心意。”
“这是私相授受。”
略微一顿,陈明轩像在说服自己的道:“这些经由我手,应该不算私相授受吧。”
陈瑾曦翻了白眼,“他有没有说事情办得如何?”
“他没说。”
陈瑾曦的脸都绿了,真想拿东西砸人,“你没问吗?”
“我当然问了,可是他不说,只要你三日后去云游四海。”
“他叫我去我就去吗?”陈瑾曦气得都跳脚了,他真是一个非常任性的男人,她一个闺阁千金能随便出门吗?
陈明轩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吓了一跳,半晌,支支吾吾的道:“他……可能觉得直接告诉你更好吧。”
“但也不用著瞒你,不是吗?”先说一声事情成了行否,也好安她的心,他不说清楚,这不是将她的心吊在半空中吗?
怔愣了下,陈明轩傻不隆咚的搔着头,“你们直接当面说清楚不是更省事?”
陈瑾曦懒得跟他废话,至少可以肯定有动静了,要不某人也不会约他见面。
如此一想,陈瑾曦的心就定了,可是三日后见到周云泽,他却什么也不说,一心拉着她下棋。
“我们能不能先说正事?”
“对我而言,这是今日的正事。”
“……”陈瑾曦咬牙。
“你说,今日谁会是赢家,谁是手下败将?”周云泽的目光明显是在挑衅。
陈瑾曦看得非常不爽,索性不再浪费唇舌,直接在棋盘上痛宰他一顿。
“你这丫头……”周云泽气得龇牙咧嘴,虽然早知道她藏着掖着,但没想到她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好啦,你的正事忙完了,这会儿可以换我的正事了。”陈瑾曦觉得自个儿很识相,完全配合他。
周云泽命小顺子将案上的棋盘整理撤下,换上茶具,他要亲手煮茶。
陈瑾曦不敢催他,她越急,他越慢条斯理,显然看她跳脚是一种乐趣。
喝了一盅茶,周云泽不疾不徐的道来,“睿郡王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灾星,一个命很硬,还有,他不需要一个能胜任睿郡王妃的妻子,而是要一个能够携手共度此生的妻子。”
陈瑾曦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不知是他越来越低沉的声音,还是他越来越热烈的目光,感觉这是他对她的表白……微微一颤,她怎么会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
垂下眼,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有说清楚吗?”
“睿郡王脑子可清楚了,从来不会不知道自个儿要什么。”
闻言,陈瑾曦不由得一阵烦乱,“我可以见他吗?”
“你想亲自说服他?”
“不是说服,而是沟通,他会看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人与人之间皆存在差距,手足也不例外。”
陈瑾曦顿时噎住了,这倒是,双生子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其他人更别说了,不过她怎么觉得歪楼了?
“若是能说服他改变心意,无须你出面,可是若你坚持见他,我可以安排。”
陈瑾曦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说他盼着她嫁给睿郡王,他愿意帮她出面跟睿郡王周旋,但说他不希望她嫁给睿郡王,他又不是很积极说服睿郡王改变心意……
其实,她嫁谁与他何干?可是,为何他的态度教她如此难受?
“如何?”见她闷闷不乐,周云泽可开心了。
她在乎他对不对?他没有积极说服“睿郡王”改变心意,她是不是很难过?这丫头为何不能坦白面对自个儿的心,说她想嫁的人是他?
“什么如何?”
“你相信我,还是要见睿郡王?”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我绝不允许你嫁给其他人。”
陈瑾曦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意思?绝不能嫁给其他人,难不成只能嫁给他?她真是越来越乱,睿郡王的事解决不了,又不让她嫁给其他人,他究竟想怎样?
周云泽突然伸手敲她的额头,很委屈的说:“为何你总是对我不放心?”
“……不是,我只是盼着事情早早了结,难免急了点。”
她很想相信他,但心里总有一股难以摆脱的不安,不过她也知道,除非她不管不顾的直接对上睿郡王,不然就只能等着他跟睿郡王周旋出个结果。
周云泽转为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带着无奈,还有一丝丝宠溺,“相信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凡事有我,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顶着。”
陈瑾曦的心更乱了,这个男人将她搞得越来越糊涂了。
走出云游四海,陈瑾曦还是有一种置身迷雾中的感觉,今日来此究竟目的何在?明明可以叫二哥哥转达的事,他偏偏要她过来一趟,说来说去一点进展也没有,事情还是在原处打转,倒是陪他下了一盘棋。
“姑娘,您还没有买书。”司画伸手拉住陈瑾曦。
“买书……对哦。”陈瑾曦轻拍一下脑袋瓜,转身之间,目光正好触及站在隔壁糕饼铺子前面的姑娘,一道画面迅如闪电刺进脑海,紧接着钻心的疼在脑子里蔓延,她连忙双手抱头蹲下。
司画和琴香吓了一跳,不过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周云泽的声音就响起了。
“怎么了?”周云泽急忙推开两个丫鬟,在她身边蹲下来。
长期以来的噩梦终于拨开一个角落,陈瑾曦看见一张女子的面孔,不由得激动的拉住周云泽,低声道:“你看看糕饼铺子前面的姑娘上了谁家的马车?”
虽然不解,周云泽还是顺从的看向隔壁糕饼铺子,见到原本站在铺子前面的姑娘上了马车,但马车并未悬挂任何标志。
“这是下人使用的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她与刺青好像有关。”
周云泽壮似无意的四下看了一眼,“这件事交给我。”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干啥什么事都交给他?可是这会儿她脑子还是一团乱,也没心思在这上头纠缠不清,便胡乱颔首。
“我没事了。”陈瑾曦转头寻着司画。
司画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上前扶她起身,而琴香立即去马车停放处寻自家的马车过来接人。
此时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周云泽只道:“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请陈二哥转达。”
陈瑾曦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而此时马车已经过来了。
周云泽退到一旁,看着陈瑾曦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上了马车,马车车轮辘辘的动了起来,直到离开视线,他方才转身走进云游四海。
回到定国公府,用过午膳,陈瑾曦便坐在书案后面,重新将今日见到的女子跟梦中女子连结,再仔细画下。
若这个姑娘是某个府上的丫鬟,那个噩梦的场景必是发生在高门大户,定国公府受邀参加的赏花会不是权贵就是高官,这也符合她再三琢磨之后的推测——她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可惜她命大,一次又一次的逃过追杀,定国公府显然也察觉到了,意图将她送至庄子,
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但父母反对,最后他们这一房就迁到幽州去。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远离京城,对方就不在她的身上花心思,如今她回到京城,对方会不会再一次对她出手?还是会先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再决定是否出手?
用了晚膳,陈瑾曦绕着院子消食,脑子还不住琢磨要不要将画像交给周公子?有周公子帮忙,找到人不难,但这样不是反过来逼对方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