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陈瑾曦不敢表示意见了,还是乖乖听他的安排让离开这里。
景王府珍芳阁。
茶香随风而散,珍姨娘跽坐在凉亭的席子上,前面的长几上摆了一盘棋,她左手拿起一颗黑子落下,接着右手拿起一颗白子落下,停顿片刻,目光打量着棋盘上的交锋,同时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细细品了,再将茶盏交给丫鬟,左手再度拿起一颗黑子落下……如此一遍又一遍,看起来很自得其乐。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名青衣丫鬟急步而来,她喊了一声主子,便在珍姨娘对面的席子跪下。
半晌,珍姨娘冷冷抬起头看着青衣丫鬟,“没有将人引进奇珍园?”
“是,半途不见踪影。”
“怎么可能半途不见踪影?胖妞很机灵,叫它将人引过去,它就会将人引过去。”
“奴婢也不清楚,迟迟见不到胖妞将人引到奇珍园,奴婢只好回去寻人,不但见不到陈六姑娘,就连胖妞也不见了。”
珍姨娘转头看着煮茶水的粉衣丫鬟,“你去瞧瞧胖妞回来了吗?”
“是。”粉衣丫鬟起身退出亭子。
“陈六姑娘可有回到百花园?”
青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派人悄悄去百花园寻人,可是陈六姑娘并未回去。”
“没有去奇珍园,也没有回百花园,必定有人半路将她带走了。”
“奴婢并未听见府里遭贼。”
珍姨娘神情转为凝重,若想不惊动府里的侍卫将人带走,此人势必很熟悉府里侍卫编排,要不就是很清楚景王府的布局,知道何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主子,要不要奴婢暗中查探今日有谁先行离开?”
略一思忖,珍姨娘摇了摇头,“不可轻举妄动,说不定对方正等着我们曝露。”
“可是若不查清楚,我们就不知道对方的身分。”
“这次我们利用王妃的丫鬟将胖妞放出去,对方想查清楚今日的事,最后只会査到王妃身上,若我们在此时露出一点点尾巴,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此时粉衣丫鬟急匆匆的走回来,挨着青衣丫鬟跪了下来,“主子,胖妞落水了。”
珍姨娘的脸色一变,“胖妞怎么可能落水?只要不出景王府,它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回自个儿的窝。”
“奴婢迟迟不见胖妞,便出去寻胖纽,走到荷花池边就听见有人喊着胖纽落水了,待婆子下去将胖妞捞上来,发现胖妞早就晕过去了。”
珍姨娘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这是要淹死胖妞。”
“是,还好婆子发现得快,要不胖妞可能已经淹死了。”
“此人是个狠的,这是给我们的警告。”
青衣丫鬟微微一颤,“虽然是王妃的丫鬟将胖妞放出来,可胖妞是主子的宠物,对方会不会对主子起疑心?”
“我们不要沉不住气闹出动静,府里再多的纷纷扰扰也扯不上珍芳阁。”她一个妾室,在这样的日子又不不能出现在人前,府里吵翻天也与她无关。
青衣丫鬟很决就想明白了,应道:“这几日奴婢会约束院子的丫鬟、婆子,不准上其他院子闲磕牙,免得教人把脏水往我们院子泼。”
珍姨娘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去瞧瞧胖妞。”
终于回到定国公府了,陈瑾曦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事——他并未说清楚如何向她娘解释她早早离开的原因,这可怎么办?这会儿也不知上哪儿找他,只要一句话,她就可能露馅,可是总不能等着娘开口问啊。
陈瑾曦还在发愁,方氏就回来了,不过没等她开口,方氏就迫不及待的说话。
“我不过转身跟人家说了几句,你就不见了,还因此扭伤脚,若是遇到……你这丫头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吗?”方氏懊恼的轻轻打了一下陈瑾曦。
“扭伤脚……没错,扭到脚,我也不知道追只小猫会扭到脚。”陈瑾曦强忍着敲自个儿脑袋瓜的冲动,真是急糊涂了,除了这个,那个像伙还能用什么藉口呢?
“我不是叫你别四处乱跑吗?”
略微一顿,陈瑾曦看着方氏,试探的说:“我觉得景王府很熟悉。”
“……你去过景王府,当然觉得熟悉。”
陈瑾曦摇了摇头,“娘还是老实告诉我,我在景王府发生过什么事吧,我觉得今日那只肥猫出现得很不寻常,只怕是冲着我来。”
沉默半晌,方氏才缓缓道来,“五年前,也是景王府的赏花会,你祖母觉得你应该适时出现在人前,免得亲事艰难,没想到你在赏花会上出了事,撞到头流了好多血,还好娘察觉到你不见,请人寻你,要不你可能因为流血过多而性命不保。”
顿了一下,方氏接着又道:“在这之后,你陆陆续续发生许多事,不是掉进荷花池,就是从山坡上摔下来,还不小心被关进杂物间……总之,我们觉得事情不对,你在景王府只怕撞见什么,有人想要你的命,于是你祖母提议将你送到庄子,爹和娘当然不同意,最后我们决定迁至幽州,方家在幽州是大族,保护你绝对没有问题。”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如今得到证实,陈瑾曦还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确定问题出在哪儿,她就不会有无处防范的无力感。
“待在幽州的这几年,我们过得很安逸,娘都忘了当初的事,直到这次景王府下了帖子,若非拒绝不了,娘绝对不想再踏进景王府。”
“我知道。”
“以后景王府云不能再去了,即便得罪景王……对了,娘忘了问你,你怎么会遇到睿郡王?”
“……什么?”陈瑾曦觉得自个儿的脑子当机了,那像伙怎么成了睿郡王?
“今日不是睿郡王救了你吗?”
“是,不过,娘怎么知道是睿郡王救了我?”相较于其他人,睿郡王更适合成为今日救她的英雄。
方氏赏她一个白眼,“睿郡王派来的人不说清楚,娘如何安心?”
陈瑾曦傻了,这个意思是说,那个家伙自称睿郡王吗?
“虽然没能亲眼见到睿郡王,但从他今日的行事来看,他很体贴,是个心思细腻的,你嫁给他,娘再也不担心了。”
“……娘,我不想嫁给睿郡王,郡王妃的身分太累了,我如此懒散,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陈瑾曦不自觉的放轻声音,说她不想嫁给救命恩人,娘肯定有意见,因此只能婉转表达她的立场。
“你啊,怎么还是想不明白?这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这个我知道,只是凡事都有变数,万一皇上最后不让我嫁给睿郡王,娘也不必太失望,我们这一房出了一个郡王妃,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圣旨未下,但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少有改变,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方氏不忍心泼女儿冷水,但事到如今,她不应该再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早早定下心来,要不等赐婚的圣旨一到,她可能会受不了。
陈瑾曦总不能说得了某人保证,这门亲事应该成不了,只能闭嘴行使缄默权。
“曦儿,只要嫁给睿郡王,景王府就不敢随意动你。”
陈瑾曦无法反驳,娘没错,不过是想保护女儿,只是她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
“好啦,什么都别想了,最近待在府里别出去。”方氏知道危险并未过去,今日在景王府
事情败了,明日就可能在街上闹出另外一出,除非女儿成了睿郡王妃,那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陈瑾曦乖巧的点点头,今日娘受到的惊吓只怕比她还大,接下来的日子她当然要完全配合娘,别教娘再为她操心了。
第八章 赏花宴险些出事(2)
虽然是个武将,但是比起每日早晚在练武场的操练,周云泽更享受下棋、练字这种文雅的事,没有遇事的沉着,单靠一身的武力绝对成不了大事。
周云泽每日都会写上三张大字,练字主要是静心,不过最近他练字练得特别勤快,因为那日在陈瑾曦闺房惊见她的字帖,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这方面的差距如同棋艺……
不行,千万不能教心上人小瞧他了,因此三张变成五张,写得也格外用心。
暗二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主子练字,待主子放下笔,接过小顺子递来的热手巾,双手擦拭干净,再喝上一蛊茶,方才不疾不徐的道来调查的结果。
“爷,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只肥猫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目的应该是要将陈六姑娘引进奇珍园。”
周云泽中闪过一抹杀意,“奇珍园有无数的禽鸟猛兽,用不着自个儿动手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人弄死,真是好算计。”
“是,那只肥猫是景王宠妾珍姨娘的宠物,因为前些日此踩坏了珍姨娘最心爱的牡丹,珍姨娘罚它一个月不准出门,正好避开赏花会。”
周云泽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正好避开赏花会,却在赏花会被人放出来,因此这事绝非珍姨娘的人所为,是吗?”
“没错,是景王妃院子的丫鬟将肥猫放出来的。”
周云泽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景王妃院子的丫鬟竟然可以将其他人院子的宠物放出来,本事可真大。”
“那只肥猫名为胖妞,有个独立的小屋,还有专人侍候,想要不动声色越过珍姨娘的院子将胖妞放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当然不是难事,但是要说容易……我想未必吧。”
顿了一下,暗二很困惑,“卑职不明白。”
“珍姨娘可以说是景王妃的对手,两人的院子之中,彼此耳目之多只怕仅次于摄王的书房重地。”最近他特意查探景王府,早已摸清楚景王府的布局,对景王府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暗二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对哦,双方都有眼线盯着,一方想要无声无息的越界动手脚,还真不容易。”
“没错,这是有人刻意清场,方便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
暗二快速整理了一下资讯,得了一个结论,“爷是不是怀疑珍姨娘。”
“我只是觉得太过巧合了,景王妃不是个傻的,挑在这样的日子干下这种蠢事,即使事后追查与她无关,她也难逃管家不力的罪名。”
“可是,景王妃的丫鬟如何能擅自将胖妞放出来?”
“胖妞有独立的小屋,又有专人侍候,胖妞跑出来惹了事,责任在谁身上?”
“侍候胖妞的丫鬟。”
“景王妃的丫鬟认定责任在侍候胖妞的丫鬟身上,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遭人利用。”
“不过,她为何要将胖妞放出来?”
“若是有人误导她可以藉着这件事陷害珍姨娘,你说,她会不会忍不住想试上一试?胖妞闹了事,最大责任还是在侍候的丫鬟,只要没人看到她将胖妞放出来,她就能置身事外。她的想法很简单,但也无可厚非。”
暗二摇了摇头,“当主子的最怕遇到不长脑子的奴才。”
“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谋划此事的另有其人。”珍姨娘的嫌疑虽是最大,不过也不能保证她不是遭人利用。
“若不是珍姨娘,还会是谁?”
“眼前还是先找到那个刺青男子,他身上必定会有什么发现。”
“是,可是这几日卑职派人盯着景王府,并未发现此人行踪。后来卑职试着从门房那儿套话,据说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这些日子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个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
闻言,周云泽微皱着眉,“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
“景王世子要成亲了,他觉得有必要整修院子。”
“我记得景王世子大我好几岁,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那一位死了,这一位是继室。”
略微一顿,周云泽似笑非笑的道:“看来景王世子很重视这位继室。”
“景王世子说是要一扫前面的晦气。”暗二不自觉的看了主子一眼,主子就是重新整修郡王府,前郡王妃带来的晦气也会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周云泽冷冷的回瞪了一眼,以为他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吗?不过,他可没兴致在这上头纠缠不清。“景王妃就由着他在赏花会这样的日子大兴土木?”
“爷忘了吗?景王世子的院子有一个独立门户,工匠从那儿进出很方便。”
“我倒是忘了景王世子的院子紧邻着一片竹林,因此有一个独立的门户进出。”周云泽眼睛微微一眯。
一个可以自由进出的门户,想做什么实在太方便了,只怕连景王也不清楚他的行纵,不过景王世子这个人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本领很高,却没有干大事的魄力。
“爷,那位刺青男子有没有可能是混在工匠里面潜入景王府?”
周云泽很确定的摇摇头,“若可以如此轻易潜入景王府,景王府不会是我们见到的这般井然有序。”
“卑职还是派人盯着竹林,避免有个万一。”
周云泽倒是赞成谨慎一点,“也好,当心一点,此人身手不凡,警觉性又很高,一旦他察觉,想要再找到人就难了。”
“卑职会当心。”
周云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干活了,而后再度拿起笔,叫小顺子重新磨墨,他要继续练字。
因为“扭伤脚”,陈瑾曦就是不想安分也不行,可是她又急于见某人,不得已,她只能让陈明轩上云游四海传话,叫某人想法子来见她一面。
当夜,周云泽就堂而皇之的寻上门,而且又是在她沐浴的时候。
“你想我了。”周云泽嘻皮笑脸的道。
陈瑾曦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这个人怎能谎称是睿郡王之后,还如此若无其事?
“你不要瞪我,我也不想乱翻你书案上的东西,可是我又不能打扰你沐浴,只好手边摸到什么就看什么,再说了,你又没有锁进箱笼,想必不介意我看吧。”周云泽好奇的挥了挥手上的字帖,“你究竟会多少种字体?”
“这事与你无关。”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给云游四海抄书。”
两眼一亮,陈瑾曦一向喜欢凭自个儿的本事挣钱,“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你是云游四海的东家?”
周云泽壮似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瑾曦真想将手上的布巾砸过去,“你有说吗?”
“是我的错,这会儿我说了,你知道了,以后你想抄书就找曾掌柜。”
得了差事,陈瑾曦觉得自个儿还是客气一点,不过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今日在此见你是逼不得已,以后不准你这个时候上门。”
“若是想见你就可以见你,我也不乐意偷偷摸摸。”
陈瑾曦脸红了,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老是突如其来的表白?
“难得你请我上门,也不请我喝杯茶。”
“这种时候我不喝茶……对了,差点忘了,你为何要假冒睿郡王?”
“我不说睿郡王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