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等姑娘。”
“你会无聊的想拔头发,还是先回去吧。”陈瑾曦摆了摆手,迈开脚步继续往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停下脚步,这儿有个角落,往下看正是酿造桃花酿闻名幽州的桃林庄,而她的第一幅画“仙童群贺寿”就是在此取景,虽然只卖了一百两,但是“凌波居士”之名终于被人看见了,相信只要她再接再厉,等完成十二花神图,她的画就有人愿意收藏了。
陈瑾曦静静欣赏眼前的景色,此时一道突兀的呻吟声传来,她不由得一惊,赶紧猫着身子,悄悄移向可以藏身的树丛那一边。虽然没干过这种事,但在一指通时空混过的新时代女性,她不用看也知道在上演什么戏码。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但好奇心人皆有之,看一眼应该没有关系吧?
竖着耳朵,她继续猫着身子移动脚步,透过树丛的缝隙查看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寻到那对野鸳鸯。
她打定主意看一眼就好,可是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同样是一对偷偷摸摸的男女,不过当她试图将画面定格时,那个画面又消失不见了,她直觉想再抓回来,这个念头一转,双脚一动,就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是谁?”男子厉声大喊。
陈瑾曦吓得身子一僵,怎么办?
“出来!”男子的声音转为凶悍,显然是逮到偷窥者就会出手伤人。
陈瑾曦双手紧紧捂住嘴巴,脑子依然绕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办?
男子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陈瑾曦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冲出去,一路往下跑,女子的声音响起——
“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不过是转眼之间,陈瑾曦觉得自个儿就像从悬崖边被拉回来一样,松口气的同时两脚顿时一软,整个人往后栽倒,滚下了山坡,更惨的还在后头,当她终于停下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压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你看我,我看你,男子终于反应过来的大吼,似是没想到会有人从天而降,吓得她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你这是干啥?你想将所有的人都引过来吗?”陈瑾曦一脸的唾弃,男人叫得像个女人似的,不会不好意思吗?“听好,你可别妄想我会以身相许哦。”
周云泽傻眼了,这应该是他要说的才对吧?
“为了我们双方着想,今日的事我们都要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很不幸我们哪日在街上相遇了,也要当作不认识。”
周云泽觉得有一团火直冲脑门,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尤其是姑娘,因为她们即便没有因为他的恶名吓得胆颤心惊,也会因为他的容貌看得两眼发直,舌头打结。
“记住了吗?”
“……你想要一直趴在我身上吗?”周云泽强忍着一掌拍掉她的冲动。
怔愣了下,陈瑾曦终于反应过来的爬起身,周云泽灵巧的翻身一跃而起,看着她随随便便的拍了一下衣服,忍不住皱眉,接着慢条斯理的整理自个儿的衣服。
“今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记住了吗?”陈瑾曦觉得此事一定要说清楚。
周云泽觉得刚刚缓和下来的火气又冒上来了,“怕我赖上你吗?”
陈瑾曦不客气的点点头,“我总要防备一二。”
周云泽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丫头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真正应该防备的是我吧。”
陈瑾曦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摇了摇头,不认同的道:“明明是个男人,看起来却像个仙子似的。”
她喜欢阳刚型的男人,男人没有男人味,那还是男人吗?
周云泽一直都知道自个儿生得好,玉树临风、天人之姿、举世无双……各种赞美之词他听多了,可是为何到了她嘴里就完全变了调?
陈瑾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要你负责,你入不了我的眼,倒是你可别缠上我,要我以身相许。”
周云泽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气,这丫头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我走了,但愿我们从此不见。”陈瑾曦刻意加重后面四个字,然后举起手,潇洒的转身走人。
这丫头没有藉机跟他纠缠,周云泽觉得自个儿应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她的无礼,但是他突然看见一样东西,伸手一摸,仔细一看,再对上前面那个恣意张扬的身影,不得不出声道:“慢着。”
陈瑾曦很想当作没听见,可是这有心虚的嫌疑,所以她还是停下来,一脸防备的回头看他,“干啥?”
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以为他想跟她纠缠不清吗?
“你这丫头一向如此无礼吗?”
陈瑾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人。”
“……你行。”周云泽差一点舌头打结。
陈瑾曦得意的唇角上扬,“还有何指教?”
“……没事。”
“无聊。”陈瑾曦送上一对白眼,转身走人。
半晌,周云泽举起右手,看着躺在掌心上的耳坠,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还你,实在是你太欠修理了。”
隐身在暗处的某人实在忍不住了,不小心咚的一声摔了下来。
周云泽冷眼射过去,看着趴成一只乌龟的卫二,火气又冒上来了,“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丫头压在爷身上!”
卫二赶紧爬起来,快步来到周云泽身侧,很无奈的为自个儿辩护,“爷,她突然从上头滚下来,卑职还来不及看清楚,她就已经压上去了……咳!”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想笑,怎么也没想到爷有一日会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还遭到威胁……那位姑娘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云泽阴恻恻的挑起眉,“是不是很好笑?”
卫二忙不迭的摇头,“卑职不敢。”
“今日之事若敢传出去,你就给爷回西北找卫一。”
卫二紧紧的用双手捂着嘴巴,用力摇头,表示他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
哼了一声,周云泽转身走人。
第一章 幽州初相遇(2)
经过一场“惊魂记”,陈瑾曦当然没心情作画了,不过她也没有回去,而是绕去文华斋抄书,挣钱的同时还可以让自个儿沉淀下来,真是一举两得。
文华斋是她外祖父家的产业,因此若非珍贵的孤本,管掌柜允许她可以将抄写的书册带回去,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待在文华斋抄书,在浓厚墨香围绕下,抄书总是特别来劲,只要手不酸,她绝不会想到自个儿应该休息了。
当她终于舍得离开文华斋回到家,她不但错过了午膳,且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
“姑娘!”司画一看到陈瑾曦,立刻扑上去抱住她。
“发生什么事?”陈瑾曦肚子太饿了,显得有气无力。
“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是上哪儿去了?画具在奴婢这儿,您如何作画?”
怔愣了下,陈瑾曦恍然一悟,难怪她一路顺畅的滚下山坡,还压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抖了一下,她连忙甩头,往事不堪回首。
“没事,我一个人很无聊,后来没上山作画,跑去了文华斋。”陈瑾曦安抚地拍了拍司画的肩膀,推开她,“肚子饿了,先弄点吃的给我。”
司画终于注意到陈瑾曦的脸色有点苍白,赶紧转身去了厨房。
陈瑾曦走上台阶,进了房间,接着瘫软在窗边的榻上。
司画很快就带回几样糕点和一壶花茶,陈瑾曦像是饿了好久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只是偶尔停下来喝口茶,看得司画胆颤心惊。
小吃了一顿,陈瑾曦觉得自个儿活过来了,终于有心情关心了,“你干啥如此紧张?你家姑娘又不会寻不到路回来。”
“姑娘知道大明湖出了人命吗?”
“出了人命?”
“两位公子为了红袖楼的姑娘打起来,后来一个不小心磕到头,死了。”
陈瑾曦想起来了,晚上的大明湖是各家青楼的画舫争奇斗艳的地方,幽州的纨裤子弟常常会包下整艘画舫玩乐,尤其春意正浓的时候,大明湖几乎要被画舫塞爆,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碰撞,然后冲突就会发生,不过,这其中多少有点较劲的味道,因此只会发生在不同的青楼之间。
“这个红袖楼好像常常发生争风吃醋的事。”陈瑾曦不喜欢当个消息不灵通的人,因此上哪儿就要竖着耳朵听人家聊几句八卦,可想而知,只要幽州老百姓知道的事,她十之八九也知晓。
“红袖楼的姑娘特别漂亮。”
陈瑾曦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每家青楼都有自个儿的头牌,争风吃醋的确每一家都会发生,可为何独独红袖楼最能惹事?”
司画很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幽州的青楼那么多,好像没有哪一家像红袖楼如此会惹事生非。”
直觉告诉她,红袖楼是刻意挑事,不过实在没道理啊,秦楼楚馆死了人还能做生意吗?
陈瑾曦想得太认真,不知不觉将心里的嘀咕说出来。
司画立刻道:“姑娘错了,歇业个几日再开门接客,生意反而更好,她们一点也不吃亏。”
陈瑾曦先是惊愕的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的轻拍脑袋瓜,“对哦,这等于是免费给红袖楼打广告。”
“什么?”司画听不明白。
陈瑾曦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上头纠缠,人家生意好不好干她什么事。
“咦?”司画突然发现一件事,眼睛瞪得好大。
“怎么了?”
司画伸手指着陈瑾曦的左耳,接着转向右耳,困惑不已,“早上我明明看到姑娘两边都戴了耳坠,这会儿怎么不见右耳的耳坠?”
陈瑾曦连忙伸手摸了摸右耳,“真的不见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姑娘是不是掉在仙霞岭了?”
“仙霞岭……没错,肯定是我滚下山坡的时候掉了。”
司画吓了一跳,“姑娘滚下山坡?”
陈瑾曦嘿嘿一笑,“一个没站稳就滚下去了。”
“姑娘有没有受伤?”司画急忙将陈瑾曦拉起来,上下前后仔细检查。
“没事,我这个人皮粗肉厚,不至于滚一圈就受伤。”
“姑娘以后还是别去那儿作画了。”司画不喜欢仙霞岭,因为大明湖就在旁边。
入夜之后,大明湖是青楼画舫玩乐的声色场所,可是白日也不是个多么安静的地方,许多男女喜欢在那儿“巧遇”,上演话本子上书生和小姐的故事,总之,大明湖在她眼中就是个不三不四之地。
“那儿的景色很美。”
“景色是不错,但也晦气得很,姑娘还是离那儿远一点。”
陈瑾曦想到无意间偷窥到的事,若是再来一次,难说能否像这次一样逃过一劫,还是离那儿远一点为好。不过,她的耳坠还落在那里,万一不小心被人家捡到了,藉此查到她身上,这就麻烦了。
“好吧,找到耳坠之后我就不去那儿作画了。”
“这几日大明湖肯定不安宁,姑娘还是过几日再去找吧。”
陈瑾曦点头同意了,耳坠若是滚下山坡时掉落的,应该不容易被人捡到,过几日再回去找也无妨。
周云泽来了幽州好些天了,不过他没有急着上宁王府,而是四处游山玩水,一旦他走进宁王府,他上哪儿都有宁王府的人跟着,还能看清楚幽州真实的情况吗?
虽说他来幽州的目的是关心宁王府的家务事……不对,说是相看郡王妃人选更为恰当,可是皇上肯定更在意幽州的情况,而他可不想像个傻子似的,人家给他看什么,他就说什么。宁王叔若是安分过日子倒也无妨,若是哪日生出什么野心,他岂不是惹了一身腥,最后说不定还落个跟宁王府勾结的嫌疑。
果然,没有宁王府的人手当他的跟屁虫,见到的风景就是特别热闹。
周云泽趴在雅间的窗边往下看,唇角欢快的上扬,正好伙计进雅间送茶水点心,他连忙伸手示意伙计过来。
“请问公子有何吩咐?”伙计眼力很好,一看就知道周云泽的身分贵不可言。
周云泽伸手往窗外一指,“那两个傻子是谁家的?”
伙计闻言一僵,傻子?这位公子会不会太直白了?
“不认识?”
伙计连忙一看,不自在的道:“一个是知府家的,一个是幽州最大药材商王家的。”
周云泽忍不住叹气,这两家在幽州都很有分量,怎么孩子都如此没出息?
微偏着头,他看着那个一副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绞着手指的女子,极其不屑,“他们相争的是哪家姑娘?”
“红袖楼的姑娘。”
怔愣了下,周云泽方才想到红袖楼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楼,接着他就想起一件事,当时他可是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三日前在大明湖闹出人命的不就是红袖楼吗?”
“正是。”
周云泽抚了抚下巴道:“红袖楼如今应该还在歇业中吧。”
“今夜就开门迎客了。”
“这么快?”周云泽看了贴身小厮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立刻会意,上前佯装不解的问:“大周律法不是有言,秦楼楚馆若闹出人命,歇业一个月吗?”
伙计看了他们主仆一眼,犹豫不决该说还是不该说。
小顺子连忙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伙计手里,伙计这才压低嗓门道:“这还不是因为宁王的关系。”
“这与宁王有何关系?”
“听说红袖楼的老鸨跟宁王交情不浅。”
周云泽微蹙着眉,宁王叔怎么会跟妓院的老鸨扯上关系?
顿了一下,伙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宁王府的香姨娘就是来自红袖楼。”
“香姨娘?”
“这个香姨娘宛若天仙,心地又善良,认养了十名慈幼院的孤儿。”
剑眉轻挑,周云泽似笑非笑的道:“这位香姨娘的名声可真是响亮。”
“若非慈幼院的医女不小心说出来,外人还不知道呢。”伙计轻声道。
周云泽笑而不语,若是有心隐瞒,绝不会发生不小心说出来这种事。
“请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周云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伙计连忙行礼退出雅间。
周云泽继续看着窗外,两位公子打一架之后就被双方仆从拉扯开来,这时红袖楼的马车来了,红袖楼的姑娘直接漠视两位公子上了马车,这出闹剧终于落幕。
“爷,这位香姨娘不会就是那位害宁王想休妻的侍妾吧。”
“一个侍妾的名声如此响亮,想必不愿意安分过日子,难怪会闹得宁王叔想休妻,不过……”周云泽的目光一沉。
“有何不对吗?”
“宁王叔并非好色之徒,怎么会纳个青楼女子为妾?”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皇家人纳妾很重视出身,更别说是个藩王,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落人话柄?
小顺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宁王会不会是遭人算计了?”
周云泽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宁王叔看似不拘小节,但并非没有心眼的人,想算计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不要暗二暗中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