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叔回来了是吗?”
“是,不过……”
“我来的不是时候?”
侍卫面有难色,显然不知如何启齿,这时书房的门打开来,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走了出来,侍卫连忙低声道:“这位是香姨娘。”
周云泽这才注意到书房外面候着几个丫鬟和婆子,目光不由得一沉。
一个姨娘竟然迫不及待赶在第一时间来见宁王,这会不会太不知轻重了?还是说,这位姨娘不知道王府来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因此没意识到很平常的举动会引来的风波?
“请睿郡王进来。”宁王的声音传了出来。
香姨娘立刻带着丫鬟和婆子避到一旁,低着头恭敬的等周云泽先行入内。
周云泽大步走向书房,经过香姨娘身边时,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不由得顿了一下,侧头瞥了香姨娘一眼,但脚下的步伐仍未曾停歇的继续前进。
进了书房,见到宁王已经摆好棋盘等着他,周云泽笑着道:“宁王叔如此欢迎我,还真教我受宠若惊。”
宁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难道本王还能将你赶出去吗?”
“我一向很讨人喜欢,宁王叔就是不欢迎,见了我也舍不得臭着脸。”
“你的脸皮还是一样的厚!”宁王忍不住咬牙。
周云泽骄傲的抬起下巴,“我出自最尊贵的皇家,脸皮厚是天经地义。”
“……”宁王简直没脸看了。
周云泽径自在软榻另一边坐下,从棋盅里拿起一颗白棋在棋盘落下,然后便直接转入主题,“宁王叔应该知道我为何出现在此。”
“你就直说吧。”
周云泽原本就懒得拐弯抹角,很爽快的道:“皇上说,休妻和爵位,宁王叔只能二择一;至于皇祖母,她劝宁王叔莫忘了自个儿的身分,有些事可以任性,有些事视为笑话都是禁忌,宁王叔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清楚情势。”
宁王脸色变得很难看,“本王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又不是闹着要休妻,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宁王叔应该庆幸是随口说一句,若真的闹着要休妻,今日不是我来这儿,而是宁王叔奉旨进京。”平安侯府可不是那些没有实权的权贵,宁王敢休了平安侯府的姑娘,平安侯府绝对会剥了他一层皮下来。
“若非她激怒本王,本王岂会脱口休妻?”
一想到这件事,宁王就很郁闷,难道他不知道平安侯府得罪不起吗?还不是一时脑子发昏,没管住自个儿的嘴巴,事后他真的有一种掉落陷阱的感觉。
周云泽微微挑起眉,语带好奇的问:“王妃如何激怒宁王叔?”
顿了一下,宁王摆了摆手,“本王心胸宽大,如何会记住一个女人无理取闹、头昏脑胀时所出之言?”
“宁王叔心胸宽大,早就忘了此事,王妃竟然一直牢记心头,实在不该!”周云泽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好像完全站在宁王这一边。
“就是啊,那个女人也太小心眼了,不过是个玩意儿,干啥如此计较?”
“不过,既然是玩意儿,宁王叔就不应该让人误以为她可以威胁到主子。”
宁王张着嘴巴,“可是”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
“若非皇祖母快忧思成疾了,我也不想惹宁王叔心烦,净说不讨人喜欢的话。”
“……本王知道分寸。”
“宁王叔还想下棋吗?”
宁王不喜欢下棋,可是这会儿也不能不做个样子,随意陪着周云泽下了一局,便藉口巡视回来累了,想早一点歇息,改日再宴请周云泽。
周云泽离开书房回到院子,便交代小顺子,“你让暗二暗中查探,今晚是谁引香姨娘去书房?”
小顺子不解的看了主子一眼,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出去递话。
天气越来越热了,周云泽索性让人搬了躺椅在院子大树下,吹着风,小酌一杯,悠闲的等着暗二打探消息归来。
其实若他猜得没错,今日他在书房遇见香姨娘是宁王妃的手笔,只是,宁王妃为何要他见香姨娘?难道宁王妃有意暗示他,香姨娘有问题吗?
还有,从香姨娘身上传来的香味极其特别,勾得人想瞧上一眼,这对一向讨厌香味的他来说实在太反常了,不能不怀疑这香味大有文章。
不久,暗二就回来了,低声在周云泽身侧道:“是宁王妃借宁王之名将香姨娘召到书房的。”
周云泽毫无意外,可是有一点不解,“香姨娘难道一点疑心也没有?”
“这不是第一次了,宁王每次巡视回来,就会派人请香姨娘去书房。今日宁王也是如此,不过是想知会香姨娘,最近暂时不上她那儿,只是宁王妃抢先出手,宁王派出去的人刚刚出了书房,香姨娘就到了。”
“你可查过,宁王叔怎么会救了香姨娘?”
“听说香姨娘前往平恩寺祈福途中,马车出了事,宁王正好路过,即时伸手抱住跌出马车的香姨娘。”
周云泽冷冷一笑,“这位香姨娘不简单,狠得下心赌上自个儿的性命。”
暗二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当时宁王若不出手,她即便有幸活命,不是残了也会毁了容颜。”
“若非如此,宁王叔如何相信出手相救只是巧合?”
青楼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可是她不管不顾的跳车争取活命,爱美之人遇见了都会怜爱多一点,怀疑少一点。
周云泽感觉越来越不妙,一个青楼女子没这么大的本事算计一个藩王,这背后肯定有人,且不是一般人。
“卑职再暗中打探香姨娘的事。”
略一思忖,周云泽摇了摇头,“与其打探香姨娘,还不如先查清楚红袖楼。”
“红袖楼?”
“香姨娘出自红袖楼,红袖楼就不可能跟她身后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暗二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红袖楼不是主犯,但也脱不了帮凶的嫌疑。
“你亲自出马,不要动用暗部的人马,如今我们在宁王府,进出随时有人盯着。”虽然这次他从西北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但若能隐藏,他连一点点的缝也不想露。
“是,卑职会当心。”
“还有,你去查清楚幽州……不,安云城就可以了,这儿有多少间胭脂铺子,列一张清单给我。”周云泽坚信香姨娘身上的香味大有文章,只要能找到,必然能发现有趣的事。
胭脂铺子?暗二狐疑的看了主子一眼,爷不是很讨厌胭脂香粉的味道吗?不过,当属下只能听命行事,他遂点头应了,言明一日之内就能查清楚安云城的胭脂铺子。
第三章 熟悉的刺青(1)
虽然直觉告诉他胭脂铺子找不到那种香味,但周云泽还是决定上胭脂铺子试一下运气,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单独去好像不妥,只能趁着上棋院时求助陈瑾曦。
“陪你上胭脂铺子?”陈瑾曦唇角一抽。
这个男人有病吗?怎么会找她这么一个陌生人陪他上胭脂铺子?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可是我在安云城没有熟识的人,独自上胭脂铺子多有不便,还望曦姑娘能帮个忙。”周云泽听棋院的人都唤她曦公子,可明知她是女儿身,当然要将公子改成姑娘。
“可惜,我不喜欢胭脂铺子,只要闻到太重的香味,我就会忍不住打喷嚏,这实在太失礼了。”陈瑾曦爱莫能助的双手一摊。
“你可以蒙着面纱。”
“我不喜欢蒙着面纱,你今日到底要不要下棋?”陈瑾曦专注的看着棋盘,想着和局不能逼退他,今日要不要赢他?
周云泽早猜到她的配合度不高,索性拿出手上的筹码,“你可见过这个东西?”
陈瑾曦漫不经心的抬起头,顿时惊愕的瞪直双眼。她的耳坠怎么会在他手上?
“若当时你懂得管好自个儿的嘴巴,这个耳坠早就回到你手上了。”
陈瑾曦仔细回想当时情形,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成交了吗?”
顿了一下,陈瑾曦伸手夺过他的手上的耳坠,提出条件,“你欠我一个恩情。”
“你这丫头很懂得占便宜嘛。”
“这个耳坠不值钱,丢了就丢了,无妨。可是,胭脂铺子那种地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梦魇,换成是你愿意打上一日的喷嚏吗?”若不是因为他无意间成了她的牡丹花神,她岂会厚着脸皮索要恩情。
周云泽嘲弄的唇角一勾,“这是笑话吗?”
陈瑾曦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是真是假,我们去了胭脂铺子就知道了。”
“这倒是。”
“如何?”
“一个恩情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你应该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譬如以身相许这类的吧?”
陈瑾曦差一点一拳挥过去,“你别赖上我还差不多。”
周云泽的脸都绿了,这丫头不会真的担心他会缠上她,要她以身相许吧?
“既然说定了,我们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走吧。”陈瑾曦连忙起身跟连管事交代一声,便径自出了棋院,待周云泽跟了出来,她左右看了一眼,提议道:“离这儿最近的是胭脂花,我们先去那儿。”
周云泽微微挑起眉,“你不是受不了胭脂铺子的香味,怎么知道胭脂花?”
“胭脂花是幽州最大的胭脂铺子,谁会不知道?”陈瑾曦忍不住又赏他白眼了,迈开脚步往前走。周云泽很识相的赶紧跟上。
“我就不知道。”若不是暗二列了清单给他,他确实不知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
“我是西北来的,周……”
陈瑾曦连忙举手打断他,“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这丫头真的很懂得打击他的自尊心!周云泽咬着牙道:“这是礼貌。”
“是是是,不过我盼着这事之后再也不见,就不必如此费事。”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胭脂花,陈瑾曦赶紧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周云泽见了瞪大眼睛,觉得她太夸张了。
陈瑾曦微微松开帕子,“难道你以为我在说笑吗?我真的对香味过敏。”
“这会不会太难看了?”周云泽嫌弃的摇摇头。
“你不觉得一直打喷嚏更难看吗?”
周云泽舌头打结了。
“再难看也是我,又不是你。”陈瑾曦懒得废话了,帕子再度紧捂口鼻。
周云泽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身先行走进胭脂花。
陈瑾曦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慢条斯理的跟上去。
仅管捂着口鼻,陈瑾曦还是忍不住打喷嚏,还好没一会儿的功夫,周云泽就确定这儿没有他要寻找的香味,立时道谢走人,她很快就得到解脱。
不过,这场“灾难”还未结束,接下来还有八间胭脂铺子。
总之,从城东走到城西,陈瑾曦陪着周云泽逛遍每一间胭脂铺子,沾了一身的香气,可是周云泽一样东西也没买,她不由得恼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顿了一下,周云泽老实道来,“我在找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很特别的香味?”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闻到香味之后,你会忍不住想瞧上一眼。”
“这样的香味多得是。”
上一世,她只要闻到人家身上很浓的香水味就忍不住瞧上一眼,想着他们怎么受得了?难道不怕招来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吗?
周云泽似笑非笑的睐了她一眼,“是吗?你不是只记得打喷嚏吗?”
“……”陈瑾曦觉得拳头好痒。
“你真的遇过那种忍不住想瞧上一眼的香味吗?”
陈瑾曦不想理他,可是一想到刚刚换来的恩情,若是不尽全力找着他要的香味,他会不会翻脸不认帐?
“我闻过的香味千百种,有很多香味当下会令人生出好奇心,什么样的人受得了这样的香味?偏偏我啊,可是一刻也受不了。”陈瑾曦打了哆嗦,见周云泽不悦的皱眉,认为她在耍他,她赶紧接着道:“其实我有个想法,有没有可能你要的香味来自邻国,或是更远的国家?”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周云泽神情更凝重了,不过这回可不是冲着她,而是她无意间传递出来的信息触动他的心思。
“安云城有个异国杂货铺子,专卖邻国的皮毛和香料,有许多姑娘会买香料配制自个儿喜欢的香味。”
“你也会采买香料配制自个儿喜欢的香味吗?”
陈瑾曦差一点举起脚踢过去,“我不是说了,我对香味过敏吗?”
“……对不起,我以为胭脂水粉的香味跟异国香料不一样。”没想过他有一日必须向一个姑娘低头。
陈瑾曦吓了一跳,这个家伙竟然知道说“对不起”!
周云泽别扭的清了清嗓子,“你说的异国杂货铺子在哪儿?”
“城南,我们是这会儿过去,还是明日再去?”陈瑾曦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饿了,她想回家吃饭,可是“老板”不点头,她就是饿着肚子也要奉陪到底。
见状,周云泽四下看了一眼,一边举步走向左边的酒楼,一边道:“今天够累了,我们去吃饭吧。”
这是什么意思?陈瑾曦怔了半晌,还是赶紧跟上去。
***
陈瑾曦如今深深体会到一句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昨日不过吃了他一顿饭,今日看他就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其实他这样的美男子,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只有一个字——帅,可他那副样子太欠扁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然就很容易忽略他的美色。
“这间异国杂货铺子看起来很不起眼。”周云泽惊讶的看着眼前这间隐身在巷弄里面的小铺子。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并不适合这样的杂货铺子。
“东家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这是为何?”
陈瑾曦赏他一个白眼,“外地来的,懂吗?”
“北夷人?”幽州紧邻北夷,不少北夷人在这儿做生意,这不奇怪。
“不是,应该是鞑靼。”
周云泽饶富兴味的唇角一勾,“鞑靼跑来这儿做生意?”
陈瑾曦一副果然如此的哼了一声,“你都觉得鞑靼不应该跑来这儿做生意,人家还敢将铺子开在繁华的街道上吗?”
周云泽无言以对,索性道:“进去吧。”
“等等,”陈瑾曦伸手拉住他,见他询问的微微挑起眉,她连忙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
“你说。”
“我认为你还是出手阔绰一点,每一种香料都买一点,回去再慢慢闻香。”
“这是为何?”
“你这种带着目的性的作法太张扬了,容易引人注意,当然,若你要寻找的香味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倒也无妨。”虽然她不清楚他想干啥,但是招来好奇或是关注的目光从来不是好事。
怔愣了下,周云泽反应过来了,“谢了,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你忙着闻香,没有心思看人家脸色。”
陈瑾曦真正想说的是,他根本习惯别人看他脸色,而且因为容貌俊美,还自动将人家的目光归类为爱慕,完全没有留意到其中含有审视,对他不寻常的举动生出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