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世子妃也是个不能容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绝不亚于席梦芝,两个善妒又张狂的女人碰在一起,只怕和亲王府难有宁曰。
“蓉儿,谁又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快告诉我,我替你整治一番。”为博红颜一笑,大丈夫愿折腰。
“你挡到光了,走开。”蹲在花圃前修枝的邵小蓉头也不回,口气带着嫌弃。
移了移位置的男子笑意不减,长袍一撩跟着蹲低。“这是什么花?花色鲜艳得很。”
“金凤花,有毒。”又称指甲花,子、花、根、叶均可入药,采收后晒干备用,具活血消积、软坚透骨之效。
他一滞,笑容略收。“那这蓝紫色花朵又是何种花齐?形似鸢鸟的尾巴。”
“它就叫鸢尾,有毒。”鸢尾味苦,性平、去水,下三虫,破症瘕之功效。
赵无眠的唇角有些抽搐了。“这是草吧?”
“蓖麻,有毒。”性善收,也善走,能开通诸窍经络。
“……蓉儿,你收集这些有毒的药草想毒死我吗?”他不笑了,顿感头大,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气恼的对象是他。
但是,他几时做了令她不快的事?
仔细回想这些日子,席梦芝不在了,她潜在的危机也解除了,她又顺理成章、热热闹闹地从秋锦院搁回茱萸院。
反倒是他自个儿院落待不住,三天两头的往茱萸院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有一、两回还因为她差点搞砸了为皇上办的差事。
唔!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怪在哪儿,自从那日从普陀寺回来,她……等等,她的丫头婆子呢?
赵无眠指的不是原来侯府派来服侍邵小蓉的下人,而是她陪嫁的那三个,他黑眸冷然的一扫视,果真不见那三人的踪影,倒是两名女影卫寸步不移地跟着她。
她们到哪去了?或者说去为她办什么事?难道说,她还想着离开?
思及此,他的心沉甸甸,蒙上一层暗影。
“我是很想毒死你,不过我胆子小,不敢下手。”她“前世”是护士,才不会下毒害人。
他一听,轻笑出声,手往她细肩轻放,但她又摆明了不让他碰,将其甩开。
“你总说自己胆子小、怕死,可是你做的事连大男人也不一定敢做,譬如威胁我。”
他若死了,她也难逃一死,即使查不出是她动的手脚,在这座自私的侯府里,他一旦不在了,不用当主子的上位者动手,光是那些眼高手低的婢仆就会让她日子难过。
她也深知这一点,慢慢地在收服人心,就算不能为她所用也不能扯她后腿,起码她交代的事要确实做好,不可阳奉阴违。
“我哪有威胁,我说的可是实话,‘很想’表示我胆小如鼠,只敢用脑子想一想,叫我付诸行动,我肯定溜得快。”自寻死路的事她才不做,活着才是每日怒力的目标。
“所以说你既聪明又狡猾,老是推我背黑锅。”在他药里下黄连,向老太君告状他病体未愈,不宜行房;休妻一事她明明也立了“大功”,却装得一切与她无关般,她得意地在背后偷笑,嘻嘻嘻地像偷吃灯油的老鼠,他却得承受旁人看他的怜悯眼神。
听着他不实的指控,邵小蓉鼓着小险,圆睁双眼一瞪。“谁说我骗人了,我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我很笨,脑子塞水泥,哪有你这个腹黑的可恶。”
“水泥?”他听过她背地里喊他“腹黑的”,大概是指不老实,城府深,一肚子黑水吧。
“那不重要,我是说你不要做贼的喊抓贼,若你心里没有鬼,怎会看别人都可疑。”
望着朝胸口戳个不停的粉嫩玉指,赵无眠双眼含笑一把抓住。“对夫婿无礼该当何罪?”
颈子一缩,她忽地想起两人身分上的不同,有点小气闷。“呃!我是帮你胸口找硬块,那是一种病变,早治疗早痊愈,发现晚了就没救了,人要防范未然。”
看她蔫了下来,一副“我是杂草,请君践踏”的委屈模样,他失笑地揉揉她头顶,将人拉起。“说吧!不要把事搁在心里,有话不直说,吃亏的是你自己。
她一向直率,有什么说什么,就算人家不让她开口,她也会拐着弯透露,充分表达她的不满,而今的扭扭捏捏他倒是不习惯了,感觉两人有隔阂。
“我……”如水晶莹亮的眸子瞅着他,欲言又止,她抬起头又垂下,万般挣扎在说与不说的漩涡里,“你……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藏你的,我躲我的,各不相干。”
好个各不相?!这句话在赵无眠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感到气恼又难过。“蓉儿,我说过的承诺不会变卦,只你一人不二心,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真情实意是虚情假意?”
难不成要剖脑取心才能看见他的真情意?
“我……我没说你不是真心,只是……只是……”她的心有点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她又想逃了。不是人逃,而是心避,随着知道的事越多,她越觉得这些日子的柔情相待全是假的,对别人演戏的他也对她端出另一张面孔。
“只是什么?”他不逼她,她不会说实话,诚如她所言,她胆小又怕死,可逼急了却恰恰相反,胆大包天。
—咬牙,她把心中的不满一口气倒出来。“我问你,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不许犹豫……”
“有。”不等她说完,他直接给了答案。
“……分量有多重?”他回答得太快她反而不敢信。
女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家庭、孩子、丈夫、爱情。
而男人想的是一家以外的天地,鹏鸟有翼能飞万里,何需拘于四面高墙围起的方寸之地,家庭固然重要,但不阻碍他往外面飞,多高、多远由他掌控,旁人无权过问。
赵无眠苦笑,却也有心头一松的感觉。“怕我给不了你正式的名分吗?再等我一阵,我不会让你失望,吾妻唯你邵小蓉。”
闻言,她脸上的不满却更为浓重。“第一,我不喜欢等人,凭什么要我等你?第二,你的妻子只能是邵小蓉,那我是邵小蓉吗?你一口一口的蓉儿,到底喊的是谁?”
她不是吃“邵小蓉”的醋,她就是邵小蓉,与他情投意合、花好月圆的那一位,这些她都知情,只是心里莫名过不去,堵得慌。
霍地,赵无眠黑眸一眯。“你惝复记忆了?”
“没有。”她想很有骨气地朝他大吼,一展雌威,可是发出的声音软弱无力,宛若蚊鸣。
她就是个没用的,怕腹黑地。
“你想起多少?”他又问。
邵小蓉怨慰地一瞪他。“要想起什么才行吗?还是你想利用我得到什么,没达到目的前,我是一颗不能丢弃的棋子?”
看着她,他久久不语,凝滞的气氛让人倍感压力,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缓缓吐实。“一开始我对你确实存着利用心态,我需要板倒那个人,而你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放着现成的快捷方式我为何不走?所以我使了个计谋让你嫁进侯府,反正你的前路也是满地荆棘,何不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你给我要的,我庇护你。”
“哼!你果真没安好心,披着羊皮的狼。”她气愤地捶了他一拳,力道还不算轻,但他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但是事情起了变化,你和我原先设想的不一样,原本的你的确如你所言的胆小又懦弱,畏畏缩缩地不敢接受父兄落难的打击,服毒自尽了,死在迎娶的花轿上头——”
“我中毒?”难怪她觉得不对劲。
“你没死,却失忆了,而又活过来的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大胆直言,却又能巧言令色,审时度势的逢迎拍马,还会有许多惊人巧思,你的言行举止让我非常困惑,不紧盯着你我不放心……”
没办法,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以眼角睨他。
“可是麻烦来了,盯着盯着就盯出兴趣,我心里想着,这个毛病特别多的小女人除了当我的女人外还能嫁给谁?她本来就是该我的,我收了她也不为过,难道她还敢有二话?”
看她似乎有话要说,赵无眠低身在她唇上一啄,眼泛柔光地握起她莹白小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槎。
“她当然敢,还密谋着要逃离我,她收买了我的小厮,动之以情,又收拢了守门的婆子和赶车的车夫,诱之以利,还在我面前小意顺从,企图想瞒天过海……”
他感受到即将失去的心慌,他无法掌握她。
“什么她不她,不就是我,绕什么圈子!”说了老半天也没说到重点,要是没耐心的早就转身走了。
赵无眠目光深浓地凝望如玉娇颜。“我的心充满了你,我脑子里想着是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看不到你,我动心了,为你而失去以往的坚定,不愿你恢复记忆而怨我离我而去。”
“动心并不代表全心全意,人的一那心可以分成好几个等分,谁晓得你用了几分?”
爱情教人难以掌控自己,教人可以为爱去死,但是……理智呀!不可丧失,她就是理性重于感性,当初才会到了二十八岁还嫁不出去,急白了她母亲一头黑发。
“我不分,一颗完整的心,给你。”他的心,从来只要给另一个有情人。
沾了蜜的情话人人爱听,原本打算理论一番的邵小蓉也动容了。“你还没告诉我,邵小蓉是谁?”
“你。”赵无眠毫不迟疑的一指。
“我?”他还想骗她!
“你只能是邵小蓉。”别无选择。
“为什么?”她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想活吗?”
“喔?”什么意思?
他轻抚她困惑不已的小脸。“你的另一个身分已经死了,已经埋入黄土。”
“我……我死了……”他是说有另一个女人代替江淡雪死?!
“蓉儿,我只问一句,你想要什么?”要如何她才会留下?他能给她的,他绝不皱眉,想尽办法呈上。
“我想要什么……”偏过头,她想了一下,非常认真的,然后……“你要对付的人是谁?”
她想要一句真话。
“我父亲。”还有和亲王。
“啊!”她嘴巴张大,半晌阖不拢,十分讶异。
“为了私欲他做了不忠不孝、不公不义的事,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因他而枉死的无辜孤魂,我必须制止他。”江山易主天下乱,百姓流离失所,骨肉离散,是人间至痛之事。
大仁大义呀!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邵小蓉微微地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正屋旁的厢房门扉开了条缝,她一招手。“我没有恢复记忆,我还是商人之女邵小蓉,只不过……多了一个他。”
一名虎头虎脑的小男童从半掩的门扉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邵小蓉身边,依赖地拉着她衣裙。
“他是……”怎么会有个孩子?
赵无眠的目光投向倏地背过身装忙的落英、缤纷。
“他叫江成涛,是江玉琅的长子,前太常寺卿江启新的嫡长孙,江淡雪的亲侄子,小名涛哥儿。”她一口气背完江家家谱,唯恐一停顿就忘个精光,她最不擅长记人名。
“你知道了。”看来无须再解释了。
她螓首轻点。“你要我就要连他一起要,买一送一,你赚到了。”
“买一送一……”有这种送法的吗?他抚着发疼的额侧,低笑。“就这一个,没旁的?”
“江府还有人吗?”若无意外,应该全死光了。
说的也是,这孩子能活着是奇迹。“涛哥儿,过来,叫声姑父。”
怯生生的涛哥儿缩着身子探出那脑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姑姑,看她一点头,才糯糯地喊了一声,“姑父。”
“嗯!以后你就是侯府的人,要抬头挺胸做人,有姑父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负你。”以一挽一,划算。
他的心,定了。
他不仅在为孩子撑腰,也是说给他心爱女子听,他们姑侄都是他赵无眠的人,有他就有他们,他会顾全他们一辈子。
“嗯!”涛哥儿重重点头。
“蓉儿,你好像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什么时候还?”
闻言,粉嫩桃腮染上绯色,羞恼地一横目。“小人赵无眠,这个是你要的,两清了。”
“什么东西?”她想两清?难。
“证据。”
“证据?!”赵无眠大惊地打开塞入手中折成方形的纸张,双目眨也不眨的从头看到尾……
数日后——
致远侯府一如往常的在寅时时分就有下人忙碌,并未惊动主家,洒扫的洒扫,擦地的擦地,送水净面的小心端着面盆,灶台的火也已升起。
锅里煮着粥,几十盘小菜在厨娘手中装碟盛盘,一份一份上了白玉托盘,等着各房丫头、婆子前来领取。
厨房里热热闹闹,院子、水榭里人来人往,睡得正香甜的主子们感受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还以为今日是畅快顺心的艳阳天,一样平静无波。
忽地,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如要拆房子似的响起,门房一脸不耐烦地拉开一条门缝,尖醉刻薄的话语尚未滑出。
身穿镶银兽面锁子甲、头戴羽饰九曲银盔、腰系重剑的铁骑军一下子撞开门,迅速进入。
“你……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御封的致远侯府吗?谁敢大胆造次,不要命了是不是……”
“是不要命,不过指的是你们,若再敢栏阻官兵办事,一个个压入大车,绝不宽待。”为首的男子冷冷扫视旁边的奴仆侍卫大声喝斥。
一干习惯仗势欺人的管事和府中侍卫一瞧见铁骑军声势浩大的样子,一个一个如惊弓之鸟瑟缩着,面露惶恐地不敢多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做何处理。
此时,自是有伶倒嬷嬷、小厮赶着去通风报信,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好歹是先帝赐封的致远侯府,应该不会有重大干系,只要侯爷出面便可迎刃而解,就算侯爷不行还有和亲王。
未能穿戴整齐的赵梓林获报后匆匆来至,身后是一脸愤慨的朱纤曼,犹不知死活的她还想端起郡主的架子。
对于大名鼎鼎铁骑军的副将,赵梓林一眼就认出来了。“铁副将,此行是何用意?率兵人我致远侯府大肆搜捕,你就不怕我参你一本,让你掉了脑袋。”
铁大福是粗人,仰头大笑。“不知是谁要掉脑袋呢!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我等奉命前来缉拿谋逆贼子致远侯……不,赵梓林还不速速就擒,勿做顽强抵抗。”
同时他手一挥,士兵们就入内去,要把赵梓林的其它家眷带来。
“谋逆?!”他倏地两眼赤红,一掌击碎身侧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