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打破她母亲在她心里施予的魔咒的那一天。
许承瀚轻手轻脚的下床梳洗,吩咐佣人替陈钰琦准备早餐,自己吃过后就去公司了。
陈钰琦起床的时候,旁边的床位失了温度。
梳洗后下楼在老管家的招呼下吃了早餐,也打了电话向主任请假。
虽然她有向主任仔细说明原因,但也请主任对此保密,因为一直以来,除了主任和督导以外,同事们并不知道她的家务事,她不希望招来同情的眼光。
主任答应了,但坚持知道她现在住哪里,过得还好吗?
她支吾了一会儿,才愿意坦承,「……我在总裁家。」
「他是个有为青年,我很乐见其成,别害羞了。」李月梅呵呵笑。
「主任……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她娇嗔。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们在交往啊。」住在男方家,还能是什么关系?呵。
「主任,别说了啦……」她被调侃得脸红。
「干么不好意思,不要像我一样当个女强人,嫁不出去。」
「主任别这么说,您还有爱慕者呢。」她记得社会局处长对主任很欣赏,还暗示主任他已离婚多年,还有某间妇女家庭服务中心的执行长也很喜欢主任。
李月梅只是淡笑,「钰琦,我在该轰轰烈烈谈恋爱的时间,错过了,专注追逐着人生目标,到这个年纪,已经无法认真考虑爱情,所以,你要好好把握。我知道你出自破碎的家庭,不过我希望那不会成为你的障碍,我看过不少令人遗憾的个案,成长的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
她没说话。
「你成长成一个好女孩,这是难能可贵的。」李月梅鼓励着她,「人生只有一次,是不会重来的,所以,尽量不要让自己后悔,任何事情都要勇敢前进。」
她垂眸,唇线紧抿着,「主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你一直让我感觉是外表开朗坚强,但内心懦弱的孩子。」
挂掉电话后,她失神了一会儿。
她和母亲的约定,主任应该是不知道的,但这就是姜是老的辣吧,主任处理个案的经验那么多,很多事情都能够看得透澈,应该隐约猜得出来她的问题。
不要后悔,勇敢前进……她能够做到吗?
许承瀚在快中午时,还是因为担心打了电话给陈钰琦。「你有请假乖乖待在家休息吗?」
「有啊,早上我就打给主任了,主任答应得很爽快,说我想休多久都可以。」
「嗯,那就好。」提及李月梅,他心里还是有所不满,不过没有不理智地直接说她坏话。
但陈钰琦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的厌恶,「你口气怪怪的,怎么了?」
「没有。」
「明明就有,说嘛!」
她执拗地要答案,他终究还是说了,「……我不喜欢你们协会的主任。」
她很疑惑,「为什么?主任人很好的!」
「你不觉得我父亲先前的捐款很慷慨吗,你们的计划书不必经过严格的审核,也不必成果报告。」
「是很慷慨没错……」但跟主任有什么关系。
「对我来说这明显是父亲无条件支助她的事业,根本不是为了减税,这是另类包养。」
她微愣后生气地反驳他,「不准你这样说主任!」
他没有因为她的生气而选择道歉,「我知道我父亲是怎样的人,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件事不单纯。」
她忽然领悟,「这就是你当初会特地来协会一趟,宣布撤掉捐款的原因?」「是。」他的语气生硬。
她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样,只能多说好话,「我不清楚主任和你父亲究竟怎么回事,但主任有跟我说过,你父亲在你来的第一天就有打给她,但她拒绝继续收捐款。」
「有这件事?」他诧异。既然父亲知道怎么没有质问他?
「对,虽然我不是主任,可以向你解释,但我可以肯定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和她共事这么多年,我可以保证。」她打包票,「不管前总裁对主任有什么心思,但我相信主任一直谨守着界线,当他是朋友。」
第8章(2)
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说:「我相信你说的。」实际上他也没听到有人在传言父亲外遇的事情,没意外的话……是精神上的出轨吧。
他的那句相信,让她总算放下心来,「主任她对我很好,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讨厌她。」
「我尽量。」
他的这句「尽量」,她听得出来,他会认真地做到。
「对了……你,今天下班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可以,去哪里?」
「我想跟育幼院的院长道谢,她有打电话提醒我要提防生父。」
「那你怎么还跟你生父走?」他眉头紧锁。
「他拿我母亲为饵钓我,我以为他知道母亲的事情,是我太天真。」她的语气不禁透露一丝苦涩。「其实就算知道又怎样呢?我母亲她离开了我,她不会希望我再出现在她面前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她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
「如果很勉强,你不必选择谅解她,你不是圣人。」
「是啊,我不是圣人。」她叹气,「但我忘不了她曾义无反顾保护我,如果离开我,她能有比较好的生活……我祝福她。」当社工后,她能够理解贫穷的单亲妈妈抚养小孩的辛苦,她不想怪她。
「小琦……」他心疼不已。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一点,「所以你会带我去育幼院吗?」
「我会,你在家等我,下班后我会带你去。」
陈钰琦在家等待,许承瀚依约准时下班,回家接她。
晚上六点,他开车载她到育幼院,和院门口的警卫打过招呼后,她进入久违的院区。
因为脸上的伤还没好,她还是带着帽子和太阳眼镜,有一些认识她的孩子和她打招呼,不乏有调皮捣蛋,想把太阳眼镜拿下来的男孩子,不过都被许承瀚的冷瞪给吓跑了。
她第一次觉得他的棺材脸很好用。
「陈姐姐,你好久没回来了。」有一位少女边浇花,边朝她挥手。「你身边的人是谁啊,没见过呢。」
「小芝,这是我男朋友啦。」陈钰琦不好意思地介绍。
「不知道是谁说过不会交男朋友的。」小芝调侃她。
「没办法,谁叫我遇上他了。」
「叫你男朋友表情再和蔼可亲一点啦,他看起来好凶喔,会疼你吗?」
「承瀚,说你呢。」她伸手轻捏他的脸,她有私下叫他面对育幼院的人们要多微笑,对她来说这里像家一样,偏偏他还是那张脸。
「别闹了。」他无奈地说。不知是谁说他勉强笑的话更可怕。
看他们打情骂俏,小芝用祝福的口气说:「呵呵,院长知道你有对象,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了,院长在哪里?刚刚经过院长室没看到她。」
「喔,她正在和来当志工的赵先生聊天。」小芝指向另一边,「赵先生正在帮忙修整菜圃的围墙呢。」
「赵先生?有这个志工吗,我怎么没印象。」
「是陈姐姐你离开后才来的志工,姐姐你一阵子没回来了,所以没遇到啦,赵先生每个礼拜都会来一次喔。」
「是喔。」她点头,「待会再来找你聊天,我先去找院长了。」
「掰。」
当她和许承瀚走进了菜圃,就看到院长在和一名他们很眼熟的人聊天。
「咦,赵叔,你怎么会在这?」陈钰琦先惊讶地出声。小芝口中的赵先生居然就是赵叔?
先前就对赵叔有很多疑惑,一直想等适当的时机去公园找他问个清楚,没想到居然就在这里撞见了!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赵志伟露出尴尬的表情,一脸想闪人但是已经来不及的脸。
年岁已六十的女院长范江秋玉,面容慈祥地说:「赵先生,该是时候对小琦说了吧?她都这么大了,事情也已经经过这么多年了。」
「什么?」陈钰琦听不懂范江秋玉的意思。
赵志伟表情有些挣扎,「院长……这个,还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有谁不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呢?」院长说。
「现在这样就够了,这是……这是她的希望。」赵志伟闭了闭眼。
「赵叔你说的『她』是谁?」陈钰琦睁大眼看着赵志伟,她的心口紧缩着,许承瀚从背后按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
范江秋玉再次以坚定的目光看着赵志伟,「告诉她吧。」
赵志伟一脸为难地看着陈钰琦,最后,沉重地吐了一口气,右手掌按着自己的颈子,困窘地说:「小琦,我……我是你母亲的男朋友。」
她愣愣地看着他。
赵志伟苦笑,「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是因为你母亲常常拿着你的照片,跟我说你的事情,你是她的宝贝。」
陈钰琦喉咙发涩,眼眶蓦地蓄积了水气,「她……她还爱着我吗?」
「永远都爱。」赵志伟用温和的语气,坚定的告诉她。
她手指握成拳发抖,「但她……她没有回来看我啊,直到上大学前我都还在这啊……我一直都在等她啊。」
赵志伟垂眸,嘴唇微颤,「抱歉,小琦,我恳请你原谅她,她是不得已的……」
在她以为母亲抛弃了她这么多年,应该已经忘了她也不爱她了,才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的,反而让她不能接受。她颤声问:「是什么理由,你说啊?」
真相不容易说出来,赵志伟得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开口,「……她得了乳癌,她宁愿你当她抛弃了你,也不希望你去看她,怕你为她伤心,她不希望让你看到她病弱的模样,也由衷希望你从此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你生父一直跟踪你母亲,也威胁她吐钱给他花,她不想要你被发现啊,怕你会被利用,她唯一能给你的……就是脱离原生家庭。」
她听着,眼泪就溃堤了,不断地滑下脸庞。
这就是……母亲再也没有回来看她的真相吗?沉重得,她几乎无法接受。
「她……还在吗?」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但她无法不问。
赵志伟抿紧唇,咬着牙才能说:「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陈钰琦掩面狂哭,许承瀚将她扳过身,抱在怀里安抚,然后问赵志伟,「我想,你会住在她生父的隔壁,也不是凑巧吧。」
赵志伟苦笑,「是的,那是她过世前向我许的愿望,她希望我能保护她女儿,她前夫已经染上毒瘾,窃盗和向地下钱庄借钱样样来,她非常不放心,怕有天会牵连到小琦,所以,我一方面搬到她前夫的隔壁住,一方面我经由院长知道小琦的租屋处,每天早上在公园偷偷注意她是否安好。」
范江秋玉在旁说:「赵先生做的不只如此,小琦,我会知道你父亲的现状,也是赵先生告诉我的,他要我提醒你注意安全。」
「赵叔,谢谢你……」她哽咽地说。原来她是被母亲爱着的,而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孤单,赵叔一直代替母亲守护她。
许承瀚也开口道谢,「赵先生,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在,小琦被绑架那天,我也无法跟着你及时救人,也谢谢你守了和她母亲的承诺这么多年,小琦母女能够遇上你,很幸运。」在他看来,只有深情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赵志伟摇头,「不……我,出现得太晚了,在她病了才遇到她,就算我爱她,也什么都来不及挽回,最后,我想和她登记结婚,她说不想拖累我,终究还是没有成。」
「你为她已经做得够多了,她一定很高兴最后的那段日子有你陪在身边。」许承瀚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不过,在值得敬重的人面前,这种话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毫不扭捏。
赵志伟忍不住落泪,笑着说:「谢谢你说这句话。」
许承瀚向赵志伟要了联络电话,约下次一起去扫墓,就带着哭个不停的陈钰琦离开。
在车上,陈钰琦红着眼说:「妈妈最后遇到了一个真正懂得爱她的人,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嘴角微勾,他可以从她的表情感觉到,真相虽然令她很痛,但是,心里的结也松开了。
她拿出口袋里的徽章,对着徽章上的浣熊英雄微笑,「还好,我没把徽章丢掉。」母亲一直都有默默守护着她啊。
看她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欣慰地说:「以后,你可以约赵先生出来,跟他聊你母亲的事情。」
「嗯,我会的。」
第9章(1)
在晚餐的饭桌上,陈钰琦第一次见到许承瀚的父亲。
他父亲许为昌,在外和朋友玩了几日,今日归家时,提着高尔夫球球杆袋,一身运动装扮,看起来身体健朗,眉宇的轮廓可以看出来许承瀚遗传自他,纵然已上了年纪,神色却颇有威严,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这就是前总裁啊……
许为昌在饭桌落坐吃饭时,只是看了一眼他们,全然没有多问她脸上的瘀青,还有儿子脸上及手上重新上过药的伤口,低头吃他的晚饭,仿佛饭桌上有谁都与他无关。
纵然许为昌沉默着,但她能感觉到身边的许承瀚身体僵硬,表情也冷了许多。
连她这个旁观者在一旁都觉得气氛凝重得让人很难放松。主任说父子俩一句话都无法好好讲,果然是真的。不过她也记得主任说过,他父亲是后悔的,后悔过去严厉无情的养育他。
但看他们的相处状况……这对父子是要怎么沟通啊?两人相处起来活像仇人一样,就算别人想帮忙也无从帮起吧?
她很苦恼,在这样的氛围下,再美味的佳肴都令人食不知味。
晚餐结束后,许为昌坐在客厅看财经新闻,许承瀚则直接牵着她去书房,但她肚子没饱,刚才只吃了一些,遂又溜下楼,问老管家有没有点心。
老管家笑咪咪地从厨房拿提拉米苏给她,还叫厨师顺便泡个水果茶给她。
老管家将点心交给她时说:「陈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希望你能帮忙改善老爷和少爷的亲子关系。」老管家叹了口气,「老爷尚未到退休年龄,独排众议提前将公司交给学业完成,自美国归国的少爷,是出自于对他的信任和骄傲,此举也等同于将公司送给了少爷,老爷除了留着自己那份股份以外,没有恋栈权位,也没有对公司做任何的干涉。
「或许公司状况是不好,但也不是最差,尚未负债,老爷是为了考验少爷的管理能力和是否有能让公司锐变的本领,才选择这样的时机,这是做父亲的给儿子最后的考卷,我觉得老爷的作法不为过。我认识老爷这么多年,我看得出老爷对少爷的用心。不过告诉少爷,少爷也不会信的,他们之间的隔阂已太深。」
「……我也无法肯定他会不会信我的话,毕竟,我对他的家庭状况算是一知半解,没什么说服力。」她觉得这请求实在有难度,尤其在看过他们父子相处的状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