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罪在人,不在出身,三皇子如真带给人这般感受,也真叫功力了。”
朱毓眸光才横扫,苏少马上清着喉咙,转头朝老庙前走出的人招呼。
“柳姑娘。”
迎面十多个走出庙门的女孩们,各个皆一式杏黄衣裳。
“你……”对眼前清丽逸雅的女子,柳恬儿有些疑惑的脸,直到对上那双女子中少见的清睿英朗时,还有站在身后的朱毓,她了悟笑起。“恬儿该如何称呼呢?”
“唤我少初吧!”
“怕是你身后的人……有意见。”对她身旁一脸淡睨的朱毓,她显然余悸犹存,匆匆敛首,不敢对望。“还是唤你公子,恬儿适应些。”
“只要恬儿姑娘不在意这身装扮,少初皆可。”
“公子天生清朗俊气,那是无论男女都少见的气态,男装、女装都不损那份神韵。”
“你的识人用在绿竹缭乐,毋须用在此时。”朱毓冷淡着声道。
“这、这位公子此言何意?”柳恬儿僵问。
“就当这是他对蕙质兰心的见解。”
“是、是这意思吗?”柳恬儿蹙着迷惑的双眉。“公子倒是对他的话很懂。”
“懂他话的人,都有不得已的环境和机缘,柳姑娘不懂才是幸运者。”她就是太懂,才有如今的处境。
“爱弟说话的境界真是越见高了。”
对朱毓的嘲讽,她只能再清着喉咙。“咳,柳姑娘今天是参香,或者也为求缘?”
“除了陪着—班姊妹们来走走,顺便解解心中的迷惑。”
“心中的疑惑?难道宋子绍今天也来了?”
柳恬儿有些羞赧低头。“什么都叫公子您猜中了。”
“一份情莫过于自己心里清楚,也只能给恬儿姑娘献上一份祝福了。”
“爱弟,给人祝福之前,该先自己立下榜样吧!”
“不知公子与……这位公子到底是……”
“嗯哼,宋公子出来了。”苏少初马上再转移话题。
柳恬儿回头迎上一位棕色衣袍的男子,身旁的姊妹们也随着上前打招呼。
宋子绍对围上的女孩们颔首,在柳恬儿示意下,抬首望来,看到苏少初时露出疑惑,一见到朱毓,他整个人一震!
“宋子绍,掌管靖卉城一带宋知府的儿子?”朱毓回想起二年前在皇宫,他见过这位陪着父亲进宫面圣的少年。
见对方匆忙要过来行大仪,朱毓摇头,暗示他不想在公众场合表露身分,对方犹豫了一下改抱拳恭应,没走过来。
“晏总管该告诉过你,在绿竹缭乐发生的一切吧!”
“宋子绍算是官家子弟中难得习有一身好刀法的人,听平飞的叙述,显然比二年前更进步了。”当年只觉这少年的刀法、身形皆已俱形,却少了历练与刀者的锐气。
“倒是不知爱弟连着几回面对关键就带开话题,还打算再玩几回?”
“唉!至少还能再玩上一回,瞧瞧,晏总管来了。”她指着下方一条石阶,晏平飞正带着人上来,显是找主子来了。
“晏总管既找来了,让我单独与他俩说几句话吧!”见朱毓皱眉的表情,苏少初只好道:“他俩互有情意,你听过晏总管所言便该知道他俩早是一对,给点祝福,说不上是犯了三皇子你的禁忌吧?”
欸,她第一次认真猜想,朱毓的血应该是酸的,因为全用醋下去养的。
“什么祝福不能有本皇子在身边?”
“以三皇子你日前做的事,柳姑娘一看你就害怕,宋子绍也知道了你的身分,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想给一对新人历练‘惊恐’,那其心就真是令人感佩。”她凉凉笑言。
“唉!爱弟反讽的唇舌更见其利了。”摆明是叫他站远一点最好。“本皇子给你十步距离的时间,十步走完,你便该结束祝福了。”
“万一没结束的话?”
朱毓朝她扯唇慵笑。“本皇子有眨眼间的广大胸襟,向来不喜欢滥用权威,爱弟别挑战这件事比较好。”
“比著名的手足煎熬七步诗多了三步,果然是广大到令人动容的胸襟。”
“爱弟好好用这十步的祝福吧!”朱毓转身朝属下而去。
“主子。”才走完石阶来到老庙门前就见自家主人,晏平飞连忙行仪。“封言已到靖卉城。”
“喔!想来收获不小。”对东域他早有出手的心,只是权量整个魔希教分裂的势力,和制衡东域皇族当中的轻重,才迟迟未有动作。“只可惜孟阎司的行踪得费一番功夫了。”
“怎么不见少夫人?”
“在后边和宋子绍说话,也该过来了。”
“宋子绍?”晏乎飞看向主子身后,疑惑问:“是那位棕色衣袍的少年吗?”
“你在绿竹缭乐该已见过他了。”看来在孟阎司未就逮之前,还是严禁无忧、无愁出云流阁较安全。“二个小姐有吵闹吗?”
“主子……”晏平飞面色错愕,少见的慌道:“此人非属下在绿竹缭乐见到的宋子绍,而且少夫人……也不在了。”
朱毓回首,眼前只见宋子绍和身边下人,不只苏少初,连柳恬儿和一班姊妹也都不在了。
“少初?”
朱毓一惊,失态冲过去,四目环望,直接抓过一脸吃惊的宋子绍!
“三、三皇子?!”
“人呢?刚才和你说话的姑娘呢?”被他抓紧衣襟的宋子绍差点讲不出话。
“那、那群姑娘在三皇子才转、转身离开时,就说夜深了,匆忙告辞,从后侧门离开了。”
“柳恬儿难道不是你的继妹?”
宋子绍慌忙摇头。“家母逝世后,家父至今未有续弦之心。”
“那群姑娘与你有说有笑,岂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三皇子切莫误会,在下与那位柳姑娘曾在一个长辈的寿宴上有过乐音切磋,谈不上深交。”
震撼攫住朱毓,他放开宋子绍。
“少初——出来——”他扬声叱吼,愈吼愈狂,老庙前的人全吓得跑开!“别再玩游戏——少初——”
心中明知这一次完全不比早先的情况,不是玩笑,她真的不见了,今夜她所做的一切、所展现的一颦一笑,都是再一次为从他身边离开的计谋。
他早该在街上被撕裂的心,原来只是延迟了时间……
“少初……”他痛苦的闭眸,戏玩、欺骗一再的耍着他!
从来不曾见主子失去冷静的疯狂模样,一旁人也全吓住!
“三皇子,要擒下这位宋子绍盘问吗?”
朱毓冷凝眸光,再度看向宋子绍,对方赶忙依宫廷之仪跪下。
“三皇子,小民真的不知发生何事,如果能有小民施得上力的地方,小民倾力配合。”
“绿竹缭乐你可熟悉?”
“仅闻其名,不曾涉足;唯有家父招待过几位江湖朋友去过。”
“江湖朋友?!”朱毓指掌紧握成拳,“平飞,说出你所见到的宋子绍是何模样?”
“模样英俊,身形是练武者的精实高挺,开口虽有些像公子哥儿一样的趾高气昂,但神态带点忧愁气息,和外在的言行颇不相衬。”现在想来,那派公子哥儿模样是硬撑出来的。
“敢、敢问晏总管,这个人……看起来是否有点苍白模样?”宋子绍听完,神色大惊!
“是的,末公子。”
“你知道是谁了?”朱毓沉声问。
“不敢隐瞒三皇子,那是曾救过家父的一位江湖侠客:流星快剑,李书方。”宋子绍抱拳坦言。
“李书方!”
往事中的记忆便是苏少初在潼家庄的溪岸边,与小金猴玩时提过此人。
“三皇子是否要派人往那群姑娘离开的方向追?”晏平飞抱拳问:“既知苏公子往小门离开,现在追去应有行踪。”
“追到任何人都只是幌子,也来不及。别说柳恬儿一行人今晚全穿着黄衣裳,来这有多少穿黄衣裳的男女,此举已摆明是为着混淆而做,而且她们一出寺庙,早就各自分散。”就算抓到也没用,少初要去的地方绝对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三皇子,小民熟悉靖卉城各地,愿贡献一点心力。”宋子绍也忙道。
朱毓沉思的闭上眼,抬手要他们都别说话,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在右耳旁紧握再松开,连续着几回,像在平静自己,找回冷静思绪。
这件事绝对有蹊跷可循,就算少初与柳恬儿取得默契的互动,也只在绿竹缭乐,来到今晚的市集上,接下来呢?如何传递这一切的讯息,最后来到求缘泉……少初一定有最后的目的地。
“木簪子……剑……求缘泉……剑!”朱毓忽睁开眼。“剑身轻薄,迎风无阻!冰莹虹剑!”他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把剑的特征印象。
记得派人往南源调查时便说过,在南源的“苏少初”身上有一把明宗剑师所赠的冰莹虹剑,多年后便见他改带其他佩剑,不曾再见此剑的踪影,当时朱毓便猜想是苏雪初送给了要往帝都的苏少初,以特性而论,此剑适合苏少初。
“原来从一开始就已设计好!”
“夫人也可将这把宝剑放入泉水中,保证找到你心中迷惑的答案。”
卖剑老书生的话忽窜出脑海。
“冰莹求缘……莹缘……”朱毓双瞳精光一凛。“城西的盈圆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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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永远是为恶者的喜爱。
“大、大爷,求你们高抬贵手,那些钱是要给爹治病的,没有这些钱,爹会死的——求求你们!”
城西林径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扶着面色苍白不停咳嗽的老汉,见三名大汉抢了钱袋就要走,哭着爬过去跪在壮汉脚边拚命苦求。
“啰唆!”
“莲儿!”
见女儿被踹开,老汉急得过去扶起女儿。
“爹……”
父女俩相拥痛哭。
其中一名小个头,满脸猥琐的汉子看着女孩,忽朝身旁的人诡笑的交头接耳。
“你、你们要做什么?”
只见三名汉子朝这对父女一脸不怀好意的走来。
“老头,你的女儿有几分姿色,我这小兄弟还未成家,便宜你了,就让你女儿嫁给他。”
一脸猥琐的小汉子淫笑的被推出来。
“你们别,别开玩笑了!”老汉恐慌的挡在女儿身前。
“既然是我们小老弟要成家,让我们三人先验验货也应该呀!”
“救命呀——救命呀——”
三名汉子围住想跑的父女,耍猎物般的围着欺玩。
“大爷求求你们——她是个清白姑娘呀——以后还怎么嫁人——”
“所以说便宜你了,验完货,我这小老弟就要她了。”享受完还得到一个做牛做马的女人,真是赚到了。
“爹——”
“莲儿——”
父女两人被抓开,女孩被硬拉到一边大树下,色心大起的汉子已伸手要撕女孩的衣服。
“为什么只要是月黑风高的晚上,一定要上演一样的戏码?”黑夜中,林木传来一道幽幽凉凉的声。“少女扶着重病的亲人,还会带着全身的家当,三更半夜经过暗林,在月黑风高中遇上劫财劫色的恶人,这么千古不变的桥段,身为江湖出类拔萃的侠士,也只好主持千古不变的正义。”
“谁?谁在那?”
三人同时一怔!四处环目找声音来源。
月色下,一道英挺的身形从林中缓缓步出,来人一身黑袍镶红边,衣饰看来贵雅不俗,却又背着紫色系绳所缚的剑,增添一股浪荡的游侠气。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他充满感叹的抬手拂拂夜风中飘荡的发丝,继而指向眼前的三名汉子。“贪婪、嗜色,求不得便造孽,罪乎。”
“臭小子,胡说什么!”
“背个剑就当自己很了不起吗?”
“想当个英雄看看自己够分量吗?”
三名大汉好事被打断,面色狰狞的定要给这长得一脸郁结的小子好看!
来人英俊的面容上,面色略白,最为独特的是那道总微锁的双眉,仿佛凝着一股幽幽沉沉的愁,姿态仪表也净是浓浓的……愁郁气质,一股矛盾神态净在此人身上层露无遗。
“尘世总有这么多造苦的人,断离刃专断尘世苦者的罪孽。”
身上的紫绳一动,背后长剑凌空飞起,落在三人眼前!
“在你们求饶时,断离刃的历史会替你们送终。”说到这,来人抬头看看天上月色,忧愁的双眉又像锁成双球,一脸很郁、很闷的模样。
“断离刃?!”
其中一名大汉对这名字似有听闻,却见身旁的同伴在发抖。
“流、流星剑手,李书方!”另一名大汉骇道。
“就是那、那个出了名的双绝剑客,剑法一绝外,还有杂念一绝。”猥琐小汉子畏惧的说:“在北方黑寨岗上,用剑法让人求饶,接着给人一条生路就是……听他说话。”
一知道来人身分,三人全吓到发寒!
多年前的黑寨岗是出了名凶狠山贼窝,大寨主和三名副寨主最爱以杀人来炫耀,且一定要砍下头颅堆放在自家门前,看谁先砌出一面人头墙,让当地百姓惧骇不已,再加上这一窝土匪的为首者武功高强,连地方官都头痛。
直到有一天,一个看来忧郁,背着剑的少年剑侠来到黑寨岗,以惊人的剑法技压众人,少年只开出一个条件,不跟官府自首就是听他说话。
“听、听说,那一次,最短的听了三天后干脆自尽,最长的听了七天,自己跳崖求解脱。”
“而且做了选择就不能改变。”
“我、我们要怎么办?”
就在三人惊恐不已时,匆见眼前的李书方伸手要再拉动紫绳——
“大侠——李大侠——”
“我们知错了——求你饶我们一命——”
“下次不敢了——饶命呀!”
以为对方要动手的三人,吓得腿软跪下磕头。
“在你们求饶时,断离刀的历史会替你们送终。”
开始了、开始了!三人心中满足惶恐,不知道要不要选择听他说话求一线生机!
“可惜……”
可惜?是连选择都没机会,要直接杀了他们吗?三人顿时只有一个死字飘过脑海……
“今天断离刃没时间替你们送终。”紫绳一动,地上的长剑已回到背上。
三名大汉来不及听完他的话,已因过度惊骇当场翻白眼,李书方走过他们身边时,三人只感气劲扫过腰腹,霎时,口吐白沫倒下。
“这三人到天亮都不会醒来,拿回被抢的钱快走吧!”
一旁的父女两惊喜不已的向他磕头道谢。
“小姑娘,以后少在半夜扶着老爹出来给恶人演老桥段的机会。”
望着往山上古寺走去的背影,随着夜风送来的,依然是那幽幽凉凉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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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的古寺充满沉静的光辉,望着「盈圆禅寺”这古老的区额,一双如星的眼眸,深幽中有着烁光,初秋的风不停拂来,四周环境随着夜深已渐有入秋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