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做?」他没说同不同意,想先知道长子的想法。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你真能确定不会经由你的口传给第三人?」墨西极话带讽刺,意指枕边风一吹,本来不硬的骨头就软了,一五一十全说了。
「……」墨之默老脸一红。
他不是耳根子软,不该说的话还是会三缄其口,可长子摆明了不信任他,认为女人的轻言软语一起,他口风就松了。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手下留情,她是你的女人,对我而言那是我的仇人,不要跟我讲什么情面,若让我査到证据,她的下场只有一种。」死。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你还因此因祸得福……」一看到冷厉的神情,墨之默求情的话就说不出。
「我没死是我命大,蒙师门所救,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不是魏雪梅网开一面。要不要打个赌,若我以墨氏长子身分回归,她还坐得住吗?接下来一连串的刺杀,希望你承受得住。」墨西极已经做好回师门的打算,偏偏有人要逼他。
叫他原谅一个想要他命的人,说这话的人脑子有问题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只有你死我亡,没有引颈就戮。
「无念哥哥……不,西极哥哥,谁想害你?我先毒死他。」霍香涵配制了一堆毒药尚未用上,刚好找人试试。
墨西极闻言会心一笑。「如果有需要就麻烦你了,不过不用毒死,毒个半死就好,敢下毒手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她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谁狠得过谁。」
听着儿子话中的狠意,墨之默为之心惊,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但他回不了头,因为他唤醒的是一头狼,凶狠无比的恶狼,谁靠近他都会被撕成碎片。
「自己人不用客气,要多少有多少。」一说完,她自个儿脸都红了,感觉害臊,还没成亲呢!说得太露骨了。
眼带笑意的墨西极将手轻搭她头上。「是自己人,你没说错。」
「嘻嘻!西极哥哥你人真好。」霍香涵乐得眼冒星星,一闪一闪绽放最亮的光采。
「因为你也对我好。」好是互相的,他感受得到。
「嗯,我会一直对你好,你只能喜欢我,不能有第二个女人,不然我毒瞎她的眼,拔她的舌头,毁她的容,断她四肢。」她的男人她做主,谁敢观観,刨其祖坟!
墨之默冷抽口气,心想,有必要这么狠吗?男子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该大度点,为夫纳美。
霍大头是怎么养的,养出个血罗刹,这样的儿媳妇叫人打心眼里发怵,他能不能退货?
霍香涵还不晓得准公公对她的狠话小有不满,认为女子就该端庄贤淑、贞静有方,她的性格太过狂放,不适合为媳。
不过他中意与否和墨西极无关,两人虽是父子,却无父子情,墨西极要的就是果敢追爱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会去追求,不论成与不成都不会留下遗憾,这是她的执着。
不像他娘受到枕边人背叛就退缩,自以为表现出节烈,其实是懦弱,她不只是一个妻子,还是个母亲,两者她都没做到,躲入佛堂把自己隐藏起来,只为不想看见别人嘲弄的眼神,笑她堂堂百里家嫡女却输给乡野孤女。
「好。」
霍香涵眼眯眯的笑了。「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我记住了。」
「嗯!记牢了,以后不管谁想对你不利,你直接一把毒粉洒过去,后果我来扛。」
自个儿的娘子自个儿宠,别人的死活不及她无忧一笑。
「我听西极哥哥的。」真好,有人当靠山,她以后可以更无法无天,指哪打哪快意江湖。
「谨之,你不该教她胡来,墨府有墨府的规矩,由不得她任性。」眉头一搂,墨之默抬出府中规训训子。
墨西极冷冷一瞟。「规矩不是早被你给扔了,谁家以妾为妻?谁家又由妾室掌中馈,当家做主自称主母?自个儿做不到就不要要求别人,我是你儿子,上行下效不是理所当然?若你想当个令人尊重的父亲,立刻叫魏氏滚回后院。妾就是妾,该行妾礼,每日晨昏去佛堂给我娘行礼。」
第七章 为祖父解毒(1)
「无念哥哥,你真的是西极哥哥吗?」真是太扑朔迷离了,她喜欢的和订有婚约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霍香涵喜上眉梢,喜孜孜的嘴角上扬,笑得像花丛间窜出的小狐狸,想在草地上打滚。
两个心之所系的人合而为一,对她而言再好不过了,她不用再为自己的「移情别恋」而愧疚不已,认为自己的三心二意辜负了从小宠爱她的西极哥哥,她可以放心的去爱,跟着自个儿的心走。
「你觉得呢?」墨西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有着淡淡的纵容和宠溺。
他虽是道士,却也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面对幼时宠着的小姑娘,心底泛起丝丝情愫,不继续无怨无悔地娇宠她似乎天理不容。
她像是那丝丝落下的春雨,悄然无声的浸润他的心,让他原本干涸的心房长出绿意,由一根小苗变成野草蔓生,荒漠的心田开出一朵朵迎风绽放的小花,赶走缠绕不去的孤寒。
看着她全然欢喜的笑脸,他死寂的心活了过来,感觉过去的苦难只是一种考验,雨过天便晴,天边一道彩虹划过,她便是上天给他最好的馈赠。
「哎呀!西极哥哥欺负人,老是考我,你看我脑袋瓜子还没你手掌大,你就放过我吧!别为难我。」她撒娇地在他手掌心蹭呀蹭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看她耍赖地用头顶顶他的手,他会心一笑,揉乱她乌黑青丝。「都长大了,不能调皮。」
霍香涵这时突然想起一事。「西极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关于这一点,墨西极选择坦承。「我原本此番事了便要回师门,不想揭示身分打扰你的生活,不过……」
不过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他的心随着与她相处而改变了主意。
霍香涵懂得他的未竟之语,眯着眼笑,轻轻抱住他的手臂,把头往上一仰。「真好,西极哥哥回来了……」
他没死,活生生的回来了。
她在笑,眼中却闪着叫人心疼的泪光。
「嗯!我回来了。」墨西极眼神温柔,天底下盼着他归来的人并不多,唯有她的真心看得见。
对他爹而言,嫡长子固然重要,可并非无可取代,多生几个儿子便可弥补这个缺憾,以庶代嫡有何不可。
至于对生他的亲娘来说,他的出生无疑是一种讽刺,讽刺她对丈夫的爱和付出是自取其辱,当她为丈夫怀胎十月的同时,丈夫的身边已有别的女人。
这是何等的羞辱,她恨到孩子都不想生了,只想和丈夫两不相见,再无恩爱。
墨西极从未感受过来自父亲、母亲的爱,有的只是冷漠和漠视,除了祖父,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如今又多了一个,他的小香涵,看似单纯却爪子锋利的小猫儿,她的喜欢很直接,让人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的不做假,心如黄金般纯粹,忧的是太执着,不知收敛,横冲直撞容易让自个儿受伤。
「西极哥哥,以后不管你到哪儿都要带着我,我陪着你。」天之涯、海之角,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霍香涵的感情很纯净,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不会管他人的想法和侧目的眼光,她又不为那些人而活,凭什么让她画地为牢,想要就伸手去取,不因别人的阻止而放弃。
他一顿,眼神更柔和。「好。」
一句「好」,许诺终身。
一片红叶落下,情定三生石。
「嘻!嘻!西极哥哥,你要去哪?怎么越走越偏?」四周的树木出现奇怪的变化,好像走入一个阵法中,百年老树转眼成了千年古木。
「去见我祖父。」怕她走错路,墨西极大手一握,主动牵起柔若无骨的小手,小小柔萸在他手中宛若羊脂白玉般柔腻光滑。
「墨爷爷?」她好些年没见到他了,自从西极哥哥失踪后他便隐居了,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嗯!他病了。」一想到祖父几乎油尽灯枯的身子,墨西极眼中迸射出飞雪般的冷意。
「病了?」霍香涵面有讶色。
「一会儿你就会看见他。」抿着唇,他不便多言,但脸色神情异常凝重,深门大户多的是不可道于人知的龌龊。
前往墨门有多条路,几个大阵和阵中阵相互牵连,若非有擅于解阵的人带路,一入阵中非死即伤。
此地往往只有墨家嫡系能前来,墨书轩等庶生子嗣连靠近都不被允许,被阻隔在祖地之外。
因此野心勃勃的墨书轩和魏雪梅特别痛恨被墨老爷子护着的墨西极,因为有他的存在,他们永远也成不了正统。
「感觉……有点远……」霍香涵眼前一晃,只觉突然晕眩,耳边的松涛声一变,多了竹声的沙沙。
定神一瞧,居然在竹林中?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连脚下踩的泥土都松软了几分,不若先前硬实,彷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墨门的机关术真是太玄妙了,让人如坠五里雾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九死一生。
「是挺远的,多走几回就习惯了。」他从小就在这儿进进出出,闭着眼睛走也能知晓哪里有树、哪里有颗石头。
墨门不等同于墨家,墨家是墨门的附属,对外的门面而已,而墨门是独立于世俗外的隐门,如非必要,绝不介入国与国之间的纠纷,安于现状隐于暗处,坐看风起云涌。
只不过墨门的门主皆出自墨氏子孙,墨门是墨家人所创,若有一朝墨门门主不姓墨,那么墨门也就灭亡了,不存于世。
她讶然的睁大琉璃美目。「我还能再来?」
不是霍香涵太过惊讶,而是她晓得墨西极带她来的地方是墨门禁地,不然也不会设有阵法保护。
「傻气。」墨西极好笑地往她眉心一点。
什么意思?她哪里傻了?「西极哥哥……」
「每年正月初一,墨家主母要来为祖先上香,点长明灯、添灯油。」以媳妇之名尽孝。
「我又不是主母……」蓦地,她脸一红,有些害臊的低下头,从眼角偷瞄他。
「明悟了?」他取笑。
小脸红通通的霍香涵捂着嘴笑。「西极哥哥,我会做个好妻子,不论遭遇什么都和你同在。」
「嗯!」他轻嗯一声,眼底柔得要滴出水了,握着小手的大掌更紧紧相握。
墨门无所不在,它是一扇门,也可以是一座山,两人迂回的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一道微带佝偻的身影就站在菩提树下,面上有着欣慰的笑容。
「大公子。」
「年叔。」
「年叔叔!」
听着娇软的糯声,年峰脸上的笑褶更深了。
「香涵小姐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老奴都快要认不得了。」还能再见到这两个娃儿,他心中欢喜呀!
爱听好话的霍香涵笑得见牙不见眼。「嗯!嗯!我好看,娘说我是江湖第二美女。」
第一是她娘。
「也好久没见霍夫人了,她可还好?」年峰和墨老爷子多年未步出墨门,对外头的事知之不多。
「我娘很好,爹也好,年叔叔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眼神澄澈似湖,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
「好、好,都好。」他呵笑两声。
「那墨爷爷呢?他说要给我糖吃。」偏着头的霍香涵模样可人,微扬的唇瓣红润潋滟。
「老爷子他……」年峰眼神一暗,多了怅然。
这时,压抑的咳嗽重重响起,边走边说的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快速的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祖父——」
一入内,面色灰败的墨老爷子抬起上身,往床下咳出一口深浓的血痰,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后一躺。
见状墨西极连忙上前按扶,伸出三根指头把脉。
一会儿,他取出一粒丹药化在水里,扶着墨老爷子的头慢慢喂药,墨老爷子灰暗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的好转。
「祖父体内的毒怎么又加重了?」他先前给的丹药可以暂时控制住毒性,使其不再扩散。
闻言,年峰满脸怒色。「老奴自上回大公子指出老爷子中毒后,特别注意送来的一应物品,没想到还有遗漏,那个女人的手伸得可真长。」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自是魏雪梅。
明面上,她当然给予最上等的衣帛吃食,为博名声,自是无微不至的安排,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但事实上,给老人家补身的雪参、灵芝、鹿茸、银耳、冬虫夏草……都是泡过药水再晒干,从外表看来并无异样,但越补越虚,虚不受补,日积月累下来反而形成痼疾,药吃得越多人越虚弱。
「看来还是太仁慈了,不给她重重一击不知害怕。」真以为能只手遮天吗?
「大公子,老奴再去查查……」非把这些老鼠一只只逮出来不可,太张狂了。
「不用了,年叔,我找齐了解毒的药材,等祖父的毒一解,看还有谁敢蹦跶。」当务之急是先解毒,至于其他的,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帐。
「可是……」
「老年,听他的,他怎么说你怎么做。」吃了药气顺了的墨老爷子面上恢复大半血色,比起之前的有气无力,显得声音宏亮许多,胸口的咳嗽舒缓了些。
「是的,老爷子。」年峰恭敬的退到一旁,微佝的背似乎挺直了,拉长了他的身妪。
*
屋外的风带着萧瑟的凉意,送来竹子清雅的寒香,淡淡地,似有若无,令人感受到一股来自天地间的洗礼。
小屋内,墨西极取出一口三足金乌双头鼎,炼丹对清风观弟子来说不过是日常的课业,信手拈来毫无困难。
他先用丹火温鼎,等整口鼎平均受热,提高到他要的温度后才略微降温。
此次提炼的丹药共有九十九种药材,其中以毒蜂草等三种药材为主药,找齐了这三样便可开炉炼药。
只是他在炼丹这方面稍有不足,因此需要再三虚空演练过,确定药材放下的先后次序和火候,从提炼到融合,以至成丹,一个步骤都不允许有错,稍一疏忽便前功尽弃。
「香涵,离丹炉远一点,炉鼎内的高温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她肤质细腻,容易被灼烧,他原本想独自闭门炼丹,但她坚持陪他,他只得放行。
「好,我躲远点,西极哥哥小心。」霍香涵乖巧的躲在梁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十分好奇。
她是第一次看人炼丹,自是兴奋不已,莹亮的水眸瞅着他,一眨也不眨,非常专注。
在脑海中顺过三遍炼丹手法的墨西极倏地眸光一锐,他以手试试鼎温,觉得可以了才一一放下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