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知道了。”庞得能二话不说,走为上策。
“有鬼啊,袁穷奇。”齐昱嘉挤眉弄眼打趣道。
袁穷奇笑眯眼,以不变应万变。
有鬼……不就是坏他好事,刚逃走的那个最像鬼!
为了庆祝他们平安脱险,祝涓使出浑身解数,晚上时弄了顿丰盛的晚膳,而且还做出数道齐昱嘉提及的甜点糕饼。
“真是不可思议!”齐昱嘉一吃到细豌豆黄时,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祝涓。“我不过是大致提过做法,你怎能就做出如此口感细密,入口即化的细豌豆黄?”
“那当然是要天分的。”祝涓有些骄傲地扬起小脸,随即又问祝湘。“姊,好吃吗?”
怕齐昱嘉纯粹客气,所以还是问自己的亲姊较妥当。
祝湘尝过后,也颇惊为天人。“这甜味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淡,完美得不可思议。”做工是不如宫中精致,但是以口味和口感而论,压根不输宫中御食。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每一样都弄一些到铺子里卖。”学了新花样又得到赞美,直教祝涓乐得快要飞上天。
“嗯,试试也好。”祝湘认为这几样糕饼肯定会在镇上引起轰动。
祝涓开心地收拾着桌面,像只鸟儿般轻盈地将碗盘收到屋后。
祝湘看见袁穷奇面前的汤药动也没动,不禁催促着。“袁穷奇,快把汤药给喝了,可以袪点寒,以防风寒。”
“多谢。”袁穷奇噙笑端碗浅啜着。
“不客气,应该的。”他为救她跳进水里,又把人家送来的衣袍让给她穿,她不过是熬汤药而已,算是礼尚往来。
齐昱嘉吃完细豌豆黄又尝了块桂花凉糕,双眼不住地看着两人,愈看愈觉得有谱,可惜有些事拖不得,虽说可能会坏了袁穷奇的姻缘,但在这当头上,实在也不能怪他。
“祝大夫,你瞧我这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祝湘微诧他的提问,但还是照实道:“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你腹上的伤收得很好,大约再静养个一两天,我想也差不多了。”
她想,也许是锦衣卫的人来了,准备要护送他回去,他才会问起这事。
“我知道了。”齐昱嘉舔去指尖上残留的糕屑,随即起身。“我去帮祝涓的忙。”
他想,要离开的事就交给袁穷奇去说。
齐昱嘉一走,小厅里静默了起来,门外吹进沁冷的风,教祝湘微瑟缩起身子,袁穷奇见状,立即起身将门给关上。
“别关。”她赶忙阻止,可惜他背对着她,压根没听见她喊了什么。
袁穷奇一回头,就见她状似头疼地托着额。“怎么了?”
“没事,我要回房歇着,你赶紧把汤药喝完吧。”祝湘干脆起身,然而才走了一步,手随即被他拉住,被迫回头。
“身子不舒服吗?”他问,面有担忧。
“不是,我只是有点累。”她说着,随即又回过头。
两人独处,门又刻意关上,很容易招来误解,尽管她知道他只是温柔地替她掩去风,但两人这般亲密总是不妥。
他就要离开了,而他准备要告诉她了吗?
她早就知道他们迟早会离开,就等着齐昱嘉的伤势一好,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感到……失落。
“别背对着我。”他低喃着,想抱住她,却又怕唐突,会让她逃得更远。
祝湘闻言,没好气地回头瞪他,却又没辙地叹了口气。“我没事,我只是昨儿个没睡好,想要回房歇着。”
“有什么事,找我。”
她笑了笑,点点头算是答允,可她又能有什么事找他?
回房歇着,她确实感到疲惫,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待祝涓把碗盘洗好,糕饼放凉盖好回房后,她还是没睡着,只是假寐,就怕祝涓一再问起昨晚的事,教她难以招架。
辗转反侧一夜,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对不明就里的自己感到羞耻,而此刻,她对即将离去的他,怀有某种难言的不舍……身在朝堂间,他听不见,那是多么地危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对手又是齐贤,他到底要如何全身而退?
边境一战,必定是齐贤主导,为的是要取睿王的命,如今齐昱嘉要是回京,随行的袁穷奇又要如何逃过一劫?
想着,不禁心惶难遏。
他听不见啊……忖着,想起他的手镜,也许她该再去帮他买把手镜,否则上头有擦痕,他怎么看得清楚?
第八章 离别之期(2)
翌日一早,祝湘陪着祝涓推着装满糕饼的推车来到杏花镇。
铺子极大,后头厨房更有三口灶,里头用具齐全,可偏偏祝涓就是执意上山陪她,在山上克难地做好了糕饼再运到镇上。
不过,她想这种日子大概也不会持续太久,估算这两天他们应该就准备启程了。
无声叹口气,帮着祝涓把糕饼全都摆到架上。
“姊,你是怎么了,我瞧你的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昨儿个染上风寒了吧?”祝涓手上忙着,不忘多加留意她。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祝涓想了下,小声问:“是不是跟袁大哥有关系?”
祝湘吓了一跳,横眼睨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你干么吓一跳?”她可瞧得清楚了,一看就知道是跟袁穷奇有关。
“我哪有吓一跳?”祝湘故作镇静,将架上的糕饼摆得差不多了,便道:“好了,我还得去药铺一趟才成。”
“姊,我觉得袁大哥喜欢你。”她一把揪住祝湘,不容她逃避。
“别胡说。”有时她真觉得祝涓是个五感超群的人,可糟的是,她身为旁观者时耳清目明,可身为当事者时却是耳不清目不明,怎么也看不清关逢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姊,我说真的,我觉得袁大哥人挺不错,很热心助人,而且他会保护姊姊,姊已经到了适婚之龄,总不能因为我——”
“够了,我要去药铺了。”祝湘没辙地打断她。“还有,给我听着,就算我到了适婚之龄,嫁或不嫁由我决定,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姊,如果我出阁了,你怎么办?”她很担心,姊要是只剩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祝湘心底暖着,轻扬笑意。“放心,我可以攒钱养我自己,一点都不成问题,有的时候一个人真的会比两个人还要好。”这是她过往的经验,所以她早已决定在重生的这一次,她不愿嫁人。
可是,不知怎地,袁穷奇变相的表白老是在她耳边骚动着她。
“姊……”
“好了,有客人上门了,去忙吧。”她知道祝涓是真心担心自己,不舍她这个姊姊,相较之下,虽相处不过短短三年,祝涓反倒像极了她真正的妹子。
见祝涓招呼着客人,祝湘背起新编的竹篓便朝铺外走去。
药铺自然是要去,不过她现在要去的还有一家专门卖姑娘家闺房行头的店铺。一进了店门,掌柜热络招呼着,她瞥见架边角落搁着一列的手镜,便走了过去。
她一把一把地挑,大抵上镜缘都有花饰雕纹,可是是男人要用的,这种手镜显得太花俏了,甚至是不伦不类的。
挑了好一会,总算找到一把镜缘较素的手镜,和他掉落的那把相比,大小差不多,他该可以用得顺手才是。
买好了手镜,她走向镇上唯一一家药铺,熟门熟路地跟伙计说了药材,便在一旁候着。
药铺里设有几张桌椅,上门的客人等着伙计包药材,可以坐在这儿喝口茶聊点近来的小道消息。
祝湘站在一旁,本想来这儿听些关于边境,甚至是东厂的消息,可惜今儿个谈的都是镇上今年高中状元的男人即将返乡视亲的事,教她没兴趣地调开眼,适巧瞧见掌柜的就在柜台上包着药,而柜台前有个姑娘似乎就等着掌柜包好药。
不过那药……硫磺,月季花,大黄,川乌,麝香……这不是打胎药吗?
“瞧,那丫头不是关家的丫鬟琉璃?”
“可不是吗?长得那般标致可人,可惜就是出身低了。”
耳边有人突道,祝湘瞥了眼,猜想他们大概是在说那位姑娘,依面貌来说确实是不俗,不过都不关她的事。
“她那狐媚模样,听说关家秀才对她疼爱有加,早晚有天把她收为通房。”
“不可能,长得再美再艳终究只是个下人,关秀才眼光可高的,就连个通房丫头都不会收。”
“为何?”
“因为他等着有朝一日考上举人再中进士,一帆风顺的仕途需要的是师门千金,一个通房丫房抱在怀里再暧也帮不了他。”
“原来如此,所以关秀才才会在祝大夫死后,对从小订亲的祝家二女儿不闻不问。”
“可不是吗。”
一旁坐在桌边的两个男人聊得正起劲,直到其中一人瞥见祝湘就站在一旁,随即转开视线,不再交谈。
祝湘叹了口气,想听的消息没听见,倒是听见了这种坏消息。
这和她猜想的无误,毕竟会考功名,自然是为了仕途,祝涓没有任何家世可以帮得上关逢春,自然不得青睐,想毁婚约,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改。
如此的男人根本依靠不得,她到底得要依照祝父所望成全这段姻缘,还是劝祝涓放弃关家婚约?
一时间脑袋里没有想法,祝湘等药材一包好,付了银两就走。
沿原路走回糕饼铺子,却意外瞧见铺子外的人潮不少,甚至还排了人龙,这……
“祝涓。”她赶忙进了铺子,就见祝涓忙得满头大汗,俐落地拿着糕饼给客人。
“姊,你回来了,可不可以帮我把推车里的糕饼都摆上来?”祝涓嘴上说着,手里动作没停,将装了糕饼的油袋递给客人并收了银两。
“这是怎么回事?”虽说祝涓的糕饼确实是一绝,尤其又刚练了新手法,但毕竟今天才刚推出,哪可能这么快便吸引客人上门。
“姊,我心想这些新的糕饼要让人赶紧尝到,最好的法子就是买一个再送一个,半买半送,如此一来先让大伙尝鲜,大伙要是觉得好吃,明日就会再来了。”祝涓嘴上说着,手上动作更快了。
祝湘听得一楞一楞,只觉得她的妹妹头脑确实是精明,相当有生意脑袋,连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可你这么做不是要亏本了?”祝湘趁着把糕饼端上架时,在她耳边小声问着。
祝涓嘿嘿笑着。“亏了今天,赚了明天,是亏是赚还说不准,再者我掂算过了,就算亏也只是小亏,但要是赚可是会大赚。”
祝湘对生意没有概念,但祝涓说得肯定,那就代表就是如此了。
就这样,祝涓昨天忙了一天弄出来的上百个糕饼,在一个上午就全部卖光,外头还有不少人埋怨,祝涓带着笑脸一一道歉,承诺明日会准备更多,虽说半买半送的优惠没了,但还是有优惠的。
这话一出才让几个没买着的客人满意地离去,让祝湘开了眼界。
祝涓这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怎会有这把做生意的好手腕?
“姊,你有学医的才能,而我则有营生的本事啊。”祝涓笑得淘气,哪怕忙了两日都没赚到钱,但她深信明天她会一口气赚回来。
祝湘注视着她,不禁想,这般聪颖的姑娘,这般有才气更有营生之道,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贪图仕途的关逢春。
可是,偏偏祝涓是个死心眼,怎么也拉不回她的心思,一如当年的她,深信端王世子会疼爱自己一辈子,岂料不过才几个月,他就看上了庶妹。
男人,能像袁穷奇那般情痴,尽管人已不在却依旧惦记的,能有几人?
回到大风村的茅屋里,祝涓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把今日的事都说过一遍,教齐昱嘉听得津津有味。
也许该说,每每祝涓回来时,便是他最开怀的时刻,因为祝涓不但有张讨喜笑脸,更因为她生动鲜明的表情,把上门的每个客人嘴脸学得唯妙唯肖,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要离开这讨喜丫头,还真教他有些舍不得,只是再舍不得,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
祝湘看祝涓说得正起劲,便径自先回了房,从竹篓里取出刚买的手镜,想着要拿给袁穷奇,门一开,正巧他就在外头,手举起来状似要敲门。
“你找我?”她问着,把手镜暂藏在身后。
“没,只是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羞恼地别开眼。
“不能看吗?”他噙笑问着。
祝湘抬眼瞪去,直觉他像个无赖。“你不是说你有个心仪的姑娘家吗?我还以为你痴心得紧,想不到竟还会调戏人。”
“调戏吗?”他顿了下,笑意不变。“原来这样也算调戏。”
“难道不算吗?”
“是我太过逾矩,如有冒犯就请你多多包涵。”
他这话说得她一头雾水,难道真是她会错意?可他老是招惹她是错不了的事,难道他会不知道这般逾矩的举止言行就是种调戏?
换句话说,他并没调戏她,是她自作多情?可是他明明说过他心上人是她……她突地顿住,想起自己是祝湘,而他的情爱是给曹瑾妍的,莫名的,她竟觉得有些失落,简直像是活见鬼。
“祝涓的糕饼铺子生意很好?”
耳边响起他的问话,祝湘深吸口气将那恼人的失落丢到一旁。“嗯,祝涓新弄的糕饼再加上她的买卖法子,引来了长长人龙,供不应求,所以今儿个就提早回来了。”
“那你明日还会再陪祝涓回镇上?”今日她说山路多泥泞,不放心祝涓准备那么多糕饼回镇上,所以陪她去顺便再去药铺买药材。
“应该会吧,因为量实在不少。”山路因为大雨冲刷,被冲出许多窟窿极为不平,要是推车的车轮不小心陷入窟窿就糟了。
“应该让她在铺子里准备就好,这般来回奔波实在辛苦。”
“是啊。”她忖着,将藏在身后的手镜递给他。“给你,你之前那把手镜镜面有磨伤,这把新的给你。”
“多谢。”袁穷奇动容地收下,没想到她心细替他添了手镜。
“不用客气,横竖从你身上也赚了不少。”本来是想给祝涓添嫁妆的,可这门亲事教她犹豫不已。
“原来表妹也知道。”
“反正表哥财大气粗,不差这么一点。”她没好气地杠上他。“到外头坐坐吧,待会我还要替你家公子上药。”
“嗯。”袁穷奇应了声,将手镜收进袖里。
外头,祝涓还在说着,甚至拉着大伙一起帮忙做糕饼,但是——
“祝大夫不行!”齐昱嘉非常郑重地道,而袁穷奇也毫无异议地点着头。
祝湘撇了撇嘴,熬药去,决定在药里多添几味苦死人的药材。
屋后的厨房里,因为祝涓爽朗的性子让笑声不断地随风远扬,在荒凉的山头里来回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