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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袋主母(上)  第3页    作者:寄秋

  皇甫婉容举起手制止,转头吩咐,“浅草,去煮锅绿豆汤给隽哥儿、莹姐儿消消暑,记得留一碗给夜嬷嬷……”

  将人给打发出去后,她才让夜嬷嬷把事情说了,闻言,也是一脸的惊喜。

  “真的卖出六十两?”

  “是的,小姐,绸缎庄的掌柜一瞧见老奴拿出的团扇,两眼顿时睁得好大,把老奴吓得差点夺门而出。”她以为价钱开得太高了,有诓人的意味,掌柜的要抡袖子揍人。

  夜嬷嬷不姓夜,她本姓什么其实也不记得了,小时候逃荒逃到皇甫家附近的庄子,老庄头看她可怜就收留她在庄子上干活,大了嫁给庄头在皇甫家干小厮的二儿子,生有二子一女。

  后来皇甫老爷甫生长女要一名奶娘,刚生完老三不久的夜嬷嬷便去了,皇甫夫妇待人是没话说的好,对待府中下人也十分和气,因此夜嬷嬷一待就不走了,一心奶大小姐。

  皇甫家分家了,她也毫无二话的跟着走,把丈夫孩子扔在本家,没有什么比她家小姐更重要。

  有感于她的忠心,皇甫老爷把她一家子从本家赎出来,脱出奴籍,老庄头成了皇甫家的管家,一个儿子在老爷跟前听差,一个儿子在外面管着两间铺子,小女儿在夫人的安排下嫁给铺子里的二管事,夜嬷嬷更加感激且护主。

  本来夜嬷嬷的儿子想接她去奉养,可是她怎么也放心不下一手带到大的小姐,因此留着未走。

  第二章  这一世,初为人母(2)

  “没跟你讲价?”

  夜嬷嬷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似。“没呢!一把抢走老奴手上的团扇,还直问还有没有。”

  她从不晓得一把扇子这么好卖,老爷一年的俸禄还没两把扇子高呢!喜得她嘴都阖不拢。

  “过两天你再送两把过去,这次一把一百两。”夜嬷嬷不知道双面绣的价值,这在宫中一把没三百两买不到。

  丰玉公主的陪嫁中就有会双面绣的手艺人,但是会双面绣法的绣娘越来越少了,不但要手巧,还要有耐心,娴熟工笔画和花鸟图样,能在脑海中绘出两幅迥异的图样同时下针。

  当时她花了三年的功夫才学会精巧的双面绣法,在公主缺钱的时候,将大幅绣件卖与突厥权贵,南方的绣品在北方相当抢手,当初的卖价是一匣子、一匣子的各色宝石,她让人镶成珠钗宝簪回京城卖,获利是出人意料的可观。

  即使在如今的市面上,双面绣仍是价高不可得的极品,一旦有绣件流出,多得是人抢着要买。

  “什么,一百两?”会不会太高了?

  夜嬷嬷惊得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皇甫婉容轻声一笑,“放胆开价,不打紧的,你跟掌柜的说,半个月后有三尺左右的炕屏,他要买就下单,一件五百两,订金先付一百两,五十两银票,其余散银,余下的四百两等收到货再付,若他不要了我好找别家。”

  “小……小姐,你不是跟老奴开玩笑吧?”五百两有人买吗?不过一扇小小的炕屏而已。

  “你只管照我的话说,其他你别管。”五百两还喊低了,掌柜的一转手能赚个二、三百两。

  要不是她急着用钱她还会抬抬价钱,把人胃口吊足了再出价,自个儿出马把掌柜的哄得一愣一愣的。

  “是的,小姐。”夜嬷嬷话一落下,随即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一问,“小姐,你几时学会了双面绣,为何老奴毫不知情,也从未看你绣过?”直到最近。

  夜嬷嬷是最了解皇甫婉容的人,她是知道小姐会一点女红,但手艺还好,并不专精,能绣出一朵海棠花就算很了不起,别说是完整的海棠春睡图,那对小姐的绣技而言,难度太高了。

  可是自从小姐撞伤头之后,她整个人像是大开窍了,少了平日能忍则忍的软性子,多了股叫人感慨又欣喜的硬气,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不再夹杂着令人听了叹气的风花雪月。

  小姐能有所长进,身为奶娘的她最为开心,就怕只是一时的意气,过了这口气又弱了气势,让两位小少爷、小小姐要多受点苦。

  “我磕到脑门时其实不是陷入昏迷,而是进入一处白雾缥缈的仙境,里面有位掌管人间女儿事的仙妃娘娘,她告诉我仙境一年是人间一日,她用仙法教会我所有女儿家该会的技艺,从农耕到女红,甚至妇科调理的医理,我在里头足足待了一年。”她用如梦似幻的口气说着。

  夜嬷嬷出身乡野,见识本来就不高,又长年处于后宅,见过的世面更不多,不识字的她就是个土气村姑,只是运气好遇上性子好的皇甫义行一家人,说穿了本质上还是腹无点墨的乡愿妇人,很容易听信怪力乱神。

  尤其是她还有点愚忠吧!相信吃她奶奶大的小姐不会骗她,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绝无虚言。

  如果不是遇到仙妃娘娘了,小姐怎么会突然变聪慧?虽然她从前就小有慧名,但是太过与世无争了,即使背上见不得人的污名也忍气吞声,不敢向婆母讨回公道。

  谁看不出来呢,赵家主母谢氏并不是长房大爷的生母,二房二爷才是她的亲生子,大爷一不在,她便想着由头往长房泼污水,好让长房子嗣得不到一丝好处,日后赵府的家产全归二房独有。

  偏偏小姐看不透,骨子里有文人的清高,不想在银钱上多作计较,以为不扯破脸就能相安无事,偏安一隅。

  谢氏姑侄是得寸进尺的人,赵府已是她们的囊中物还不知足,连小姐的嫁妆也要霸占,最后心狠地把他们唯一的栖身之所都要夺走,小姐再要不醒悟,真要一无所有了,沦为一贫如洗的乞丐。

  所幸小姐因祸得福,遇到大福气了,得仙人所助,将她脑子里的秽气全清走,只留下福分。

  夜嬷嬷的心里是这么想,小姐一夕之间变聪明了是得天助——神仙都看不下去了,下凡来相助。

  “小姐,你一年不吃东西不会饿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得皇甫婉容面上一哂,她声音略干的扬唇,“仙风玉露足以饱食矣!”

  为了应付刁蛮的公主,她早练就了说假话面不改色的好口才,只要能把人说服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啊!小姐有福了。”真好,小姐也能苦尽甘来了,受了赵府两、三年的冤枉气,也该吐一吐了。

  是福吗?未到盖棺论定时,谁也说不清。“夜嬷嬷,我这一撞脑子有些不清楚了,以前的事不太记得牢,你来跟我说一说,大爷为什么没了的,婆婆凭什么一口咬定莹姐儿不是赵府的种,她有任何凭证,是有奸夫还是捉奸在床?”

  现在她是皇甫婉容,人活在世上便要争一口气,不能由着人造谣生事,硬把千夫所指的淫行往她头上栽。

  一听她肯理一理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夜嬷嬷比谁都高兴。“大爷中举后原本无心科举,他想走从商这条路,和几位同窗好友合资做生意,头两年也做得不错,还出资把赵氏祠堂翻新了,买了两百亩土地当作祭田,供族中清寒子弟就读,家中有困难的族人也能从中领取一份救济……”

  可谢氏说中了举不考进士太可惜,自愿从公中拿出两千两,怂恿无心仕途的赵逸尘再进取,以为嫡弟的榜样。

  赵逸尘刚好有桩生意要往京城一趟,他便想着勉力一试也无妨,重拾书本准备了数月,在开春过后便出了门,身边带了几个随从,和一名识途老马的管事。

  谁知一个月后传来赵逸尘意外身亡的消息,几名仆从都惨遭杀害,唯有老管事重伤装死才逃过一劫,他负伤逃回通化县来报丧,其他人的尸首由当地知府收埋。

  “你是说没有大爷的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堂堂赵府的长房长子竟如此草率的解决身后事。

  “当时有同行的幸存者目睹大爷被砍了好几刀,一身鲜血淋漓,劫财的盗贼一路将大爷逼落黄沙滚滚的大江,起先大爷还冒出头呼气,但是水流湍急,很快就沉下去了……”那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江水都是泥泞的,黄浊浊一片。

  “没人下去打捞?”就算活不了也要入土为安,岂能曝尸江河中,任由鱼虾啃咬尸身。

  “江水太急了,上游还因为连日暴雨而溃堤,淹水数百里,官府里的衙役不敢下水打捞,他们说此江一流几百里,一日之内已横越百里之外,怕是再难寻回。”谢氏根本不肯花银子找人,只在府中摆设灵堂,供人拜祭。

  “老爷没说一句话吗?”怎么说也是自个儿的骨肉,真能无动于衷的漠视?那就太无情了。

  “老爷一听到大爷死讯便病倒了,这一病就养了个把月才好,老爷病一好,大爷早已以衣冠下葬,而小姐你就被送到庄子了。”他们的手法太粗暴了,简直不给人一条活路。

  “我那时就被送走了?”动作还真快呀!趁人还在丧夫的悲痛中全无防备,一举铲除多余的障碍。

  宫中的肮脏事见多了,她完全不用多想就能猜中所谓的盗匪是怎么回事,先把碍眼的人给解决了,余下的不难处理,女人、小孩而已,还能碍事吗?

  狠心一点的一把火便一了百了,全然不留痕迹。

  “小姐那时明明有快两个月的身孕,可太太请来的大夫偏说才刚怀上,硬生生地指称小姐不贞,大爷的棺木前脚才出大门,太太后脚就让人把咱们几个绑上马车,小少爷在后头追着哭,太太干脆一并将他丢上马车……”

  原本皇甫婉容有四个陪嫁丫头,两名应对里外的嬷嬷,事到临头,有几个倒戈了,求“心善”的主子放了她们。

  谢氏身边的婆子比土匪还狠,抢了卖身契就还给那几人,口出秽言地要车夫快点把他们送走。

  所以到庄子服侍的下人只有不离小姐左右的夜嬷嬷,以及冒傻气的浅草,这两年若非有她们两人的一路相护,皇甫婉容怕是早已魂归离恨天,连生产的那一关也过不了。

  “后来呢?”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落幕。

  “后来小小姐出生了,老爷曾来看一眼,见小小姐的眉目与大爷十分相似,便给老奴二十两银子,叫老奴好好照顾小姐,而后一年多,那边的人再也没来庄子闹事。”大概是老爷压下去的,不让谢氏来闹。

  “直到小谢氏又再度上门。”她这位弟媳是有多不要脸,人都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了,还来抢食这觉得好欺负的肉包子。

  “是的,老奴只在二少奶奶还在她当姑娘的时候见过,二爷娶亲时并未知会咱们,是过后才在城里听人提起。”

  怕他们长房闹场吗?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说大爷也有可能未死?”

  夜嬷嬷叹口气,她倒是希望大爷未死,可别说依当时凶险的情况是凶多吉少,就算真的没死,这都过了几年了都不见人回来,恐怕是早就死透了。

  而皇甫婉容却是心想还是让他死了吧!死得干干净净的好,她可不想平白多个丈夫。

  第三章  忘了自己是谁(1)

  未见尸便有变数。

  不愧是当过女史的,料事如神,此时的赵逸尘的确活得活蹦乱跳,不仅身上的伤好了,还拜了一名酒鬼为师,学了一身好武艺,能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一蹿蹿得半天高。

  只是,他失忆了,脑门靠近眉尾的地方有一道硬物撞击过的疤痕,似是在江河中飘流,被河里的浮木击中。

  “呆子头,你还没想起来吗?”

  一名头发稀疏的老头光着半颗脑壳,衣衫邋遢地穿着露趾的破草鞋,抽动着红通通的酒糟鼻,似躺似卧的以手拄头,斜卧在大石头上,一只酒葫芦斜着倒入嘴里,咂巴咂巴的嗝出嘴沫子。

  “师父,我不叫呆子头。”清眉朗目的男子坐得十分俊挺,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宛若那水潭,冷得漠然。

  “我不是你师父,我只教了你几招庄稼把戏,赶赶羊还行,别拿来杀牛。”要不是他根骨奇佳,不练可惜,他才不浪费力气教他,教了两三年还是一根温不热的木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非师父在江边垂钓,此时的自己已是一缕亡魂,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

  “少给老头子掉书袋子,升米恩,斗米仇比比皆是,哪天你用我教的招式反过来对付我,我一点也不意外。”这年头不讲师徒,即便亲如父子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就像他的第一个弟子,将他所教的武学用在弑父上头,杀了生父之后又想来杀他,怕他走漏风声,反被他一掌击毙。

  “不会。”恩将仇报的事他做不成。

  “哈!我从不相信从人嘴巴说出来的话,那跟放屁没两样。”他大口的喝着酒,酒液从他唇边滑下。

  “那是因为你酒喝多了。”酒从不离身,名副其实的酒鬼,哪里有酒就往哪里待,不把酒喝光绝不离开。

  “哈哈,是谁在说醉话了,你连你自个儿是谁都不清楚,还敢说我喝多了,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谁,我姓钱,人称钱老鬼是也。”他边大口喝酒,边仰头大笑,行为放浪,疯疯癫癫。

  钱老鬼乃医毒双圣,没人晓得他还会武功,轻功一绝,他以毒杀人,看不顺眼的就撒上一把毒粉,可他鲜少用医救人,因为看得顺眼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眼前的清俊男子是少数的例外。

  “我只是忘了。”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

  “忘一辈子。”他说得含诮带讥。

  “不会。”他隐隐约约有些残影在脑海中晃动。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都两年多了,也没见你的亲人寻来,八成是你这人的人缘太差,大伙儿巴不得你早死了,你还是认命点,娶了徐豹那闺女,说不定明年给你生个白胖儿子好为你送终。”起码留个种,逢年过节上炷香。

  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通常活不久。

  钱老鬼爱饮酒,红肿的鼻头比狗鼻子还灵,鼻子轻轻一嗅,埋在地底的红泥封坛也闻得出来。

  “我应该有个儿子。”他手里轻握着一只泡过水的褪色荷包,里面有个小儿玩耍的玉器。

  不是小儿给他外出时的念想,便是他见了有趣,想买回去给家中稚儿把玩。

  换言之,他是成过亲的。

  他被救起时,除了一身被江水冲刷得破旧的衣衫外,别无长物,唯独手中死也不放手的绣了一根竹子的荷包。

  “应该?”他一顿,发出怪声的桀笑。

  “师父,我知道你有一种药,可以让我恢复记忆。”他不想再在夜深人静时,头痛欲裂的想着自己是谁。

  “呿!不给你。”老子辛辛苦苦炼了三年,为何要给这个老想在他身上占便宜的臭小子?

  “师父……”男子神色冷峻,清冷的眸子中透着一丝恳求,他总觉得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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