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单大少爷派人来请您。”春风将刚沏好的碧螺春,放到她身旁的小茶几上,小声地禀告。
刚陪西疆王用完午膳,坐到一旁休息的何若薇闻言难以置信地看了春风一眼。
“单墨寻找我,你没有说错?”
春风恭敬地说:“是真的,单大少爷说有事情请教您。”
“有说什么事情吗?”是天要下红雨了吧!单墨寻怎么可能主动找君灼华,不过要是真的,那恐怕是有要事。
见春风摇头,她沉吟道:“难道是要问我单世伯的伤势?你去跟派来的人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这些天看女儿被单家的人当成医员,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点伤痛就派人来叫,连换药都要堂堂一个郡主伺候,此刻听见这番对话,西疆王累积多日的不满终于爆发。
“这单家愈来愈不像话,他们以为身为皇上的救命恩人就能爬上天了吗?竟然敢指使你,把你当成专属大夫,你别去了!”
“父王,您怎么这么说,单大少爷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单世伯的伤十分严重,必须小心照顾,而且是我自己跟他们说,不管何时,只要有什么异样要马上来找我,您可别乱安罪名在他们身上。”
“你啊,多少年了,还是一门心思在单墨寻身上,父王是支持你追求心仪的男子,可你看看这几年,你受了多少苦?父王劝你尽早把心思收了,别愈陷愈深。”西疆王又气又心疼地提醒她。
她咬了咬下唇,苦涩的逼着自己说着违心的话。“父王,女儿知道了,不会再让父王担心。”
郡主这个身分,婚姻自主权永远不在自己手上,西疆王不支持她,她就没办法再争取什么,这辈子注定她跟墨寻只能错过,只是……她不甘啊……
“知道就好。”
“那您不会再反对女儿为单世伯疗伤吧?”
“单世伯,你喊得可真是顺口!”
“不喊单世伯,那喊什么?”她该不会露出马脚了吧!
她这个女儿一向骄傲,怎么会称单远雄为世伯?记得不管他与单远雄交情如何,女儿对单远雄的称呼都是单老爷,是何时开始有这种变化的?
突然想起这事的西疆王双阵锐利地直盯着她,愈想愈觉得他这个宝贝女儿变得很多,变得他几乎不认识了,尤其是她懂医术这一点,是让他最困惑的。
西疆王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摆摆手示意帐内所有下人退下,只剩下何若薇跟他两人时,他阵光冷沉紧锁着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受不了的直言,“父王,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一直这样盯着女儿,怪恐怖的。”
“华儿,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为父,你可以告诉为父你何时学了一手精湛的医术吗?”
西疆王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语气淡然却有着上位者绝对震慑人心的威严,让何若薇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咬了咬下唇,把目光移向手中的茶盏。
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君灼华可以说是在西疆王的臂弯中长大,他对女儿的一切不可能不了解,随口胡诌说是在梦中神仙教的,是不可能煳弄得过他的。
西疆王也不逼她马上回答问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凝重。
她抿了抿唇,把茶盏放下,走到西疆王面前,“咚”的一声跪下。
她这举动把西疆王惊了一下,“华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父王……两年前我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我愧疚了两年,没有一天睡得好觉,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想要弥补,才认真努力学习医术的。”她双手扭着自己裙子,不安的看着西疆王。
“你做了什么事情?”从未见过女儿露出这种愧疚表情,可把西疆王紧张死了。“先起来慢慢说,别跪着,再大的事父王都能替你解决。”
“父王,让我继续跪着吧,这样我比较好受。”她摇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眼神惶恐地看着西疆王,“父王……您知道单墨书为何会躺在床上当了两年的活死人吗?”
“不是因为坠马吗?”
“不是,他是中毒的,而下毒的人……是我!”
“华儿,你说什么?”
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她眼眶含泪摇头,“父王,女儿为了追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想将他永远绑在自己身边,因此在他来京城王府赴宴时喝的酒中下毒,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杯酒被单墨书误喝了,解药又被我弄丢了……”
西疆王猛烈的倒抽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这般疯狂。
“什么毒?”难怪单家会不跟西疆王府合作生意了。
“是异域的奇毒萎靡,那几年女儿跟父王您住在边关时,常到异域,认识了一名神秘的女巫医,她会很多奇怪的医术,一时兴起便拜她为师跟她学了一些,后来无意间知道她有一种叫萎靡的奇毒,就起了歹心。
“女儿刚认识单墨寻时,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只嫁给他,可是即使女儿贵为郡主,他对女儿却始终冷淡,因此……女儿偷了师父的萎靡回京城,然后……不久悲剧就发生……女儿知道自己铸下大错,可是再怎么懊悔都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时知道是我偷了毒药的师父追到京城,师父要女儿学习她所有医术,日后外出救人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在医术还未得到师父认可之前,不可以为他人治病,也不能让他人知道我会医术,所以我才一直瞒着所有人,要不是这一次太多的伤者,单世伯命在旦夕,女儿是不会让人知道我会医术这事。”
现在只能将一切推给异域的神秘女巫医,才能解释君灼华为何突然拥有与众不同的医术,否则不管怎么说都很难自圆其说。
她愧疚泣诉的模样让西疆王看了万分不舍,长满茧子的大掌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幸好老天有眼,单墨书身上的毒被伊大夫的孙女治好,这样你也不用抱着愧疚过一辈子,现在你又救了单远雄,这笔帐应该是能一笔勾销了。”
“父王,这怎么能够抵销,救人是我生为医者的本分,单家的人恨我怨我是应该,不能混为一谈。”
看她眼眶含泪,西疆王也不再反驳她,“好好,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只要不要忘记自己郡主的身分就好。”
女儿一改骄纵性子,成为济世救人的医者,这样也能博得好名声,对于日后说亲也较容易,免得万一要是有和亲使者前来,皇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把名声不好的女儿送去和亲。
“那我先过去单世伯那里一趟。”
西疆王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先洗把脸再去,别顶着一张花脸过去,免得让人误会!”
“女儿知道。”
第十四章 有情人终于相认(2)
何若薇来到单远雄的帐篷才知道单墨寻并不在里头,只让下人转达,请她到林边的溪边找他,她不疑有他的往溪边而去,穿过林子,远远的便看到单墨寻站在上次她坐的那颗大石上。
阳光打在他挺拔的身影上,让身着一袭绣银色云纹黑袍的他显得卓尔不凡,她仰颈望着他那像座高山的高大健硕身躯,完美如雕琢般的俊逸侧脸,心不由得跳得好快。
“单墨寻!”她手捣在胸口上,压抑住自己翻腾的情感朝他喊道。
“你来了。”他回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试图从君灼华那张明媚的脸蛋上找寻一丝丝的熟悉感,他很快就发现她那双不带丝毫杂质、清澈动人的眼眸,流溢着熟悉的活泼与慧黠。
何若薇也发现他的眼神与以往不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不见从前看到君灼华时的冷锐、带着厌恶,反而勾勒着丝丝的柔情。
可温润波光里却又带着一丝探究,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看得她有些心虚,不禁咽了下口水,先声夺人,“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沉默良久之后,他的嘴角勾起,从大石上跳下指着上游,“陪我走走吧。”
陪他走走?何若薇眼尾剧烈抽了一下,感到诡异地打量他,几乎要怀疑单墨寻也被他人附身了,否则怎么可能要君灼华陪他走走?这事是单墨寻最不可能做的事情!
“怎么,不愿意?”他眼中带着一抹狡黠,嘴角隐隐带着笑。
“愿意,当然愿意。”她搓了搓耳朵,指着前方,率先走向前。“上游,你说上游是吧,走啊。”
负手走在她身后的单墨寻露出一抹笑意,她显得惊诧又有些慌张神情,还有她搓着耳朵的小动作都被他纳入眼底。
从那小动作他便清楚知道,她并不是君灼华,而是那个吸引着他所有目光的女人,那个有着神秘来历的何若薇。
“单墨寻,你是要跟我谈令尊的伤势吗?你放心,令尊只要再休养个两天,就可以启程回家休养了。”
“我找你来,不是要跟你讨论我父亲的病情。”他停下脚步,在她回头的时候凝视着她。
“那是?”她歪头露出疑惑神色。
“我想向你请教一种病情,那病情困扰着我。”
“你生病了?”她惊呼,抓过他的手就要帮他把脉。
“我没病,不过我认识的人得了一种病,这种病让我跟舍弟束手无策,不知该上哪里找更高明的大夫,所以只能找你。”
“你快说,是什么病?”
“你听过或是遇过一种情况,病人一觉醒来,或者是发生一次意外之后整个人性格大变,变得几乎所有原本认识他的人都觉得是另一个人?”他看着她的眼,语气平静的向她描述症状。
她脚下一顿,有些心慌的摇头,“怎么会有这种病,我没见过。”
“是吗?我以为你会有经验。”
“我怎么会有经验!”她怎么感觉单墨寻好像是在套她话,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我爱慕的姑娘伊秋语原本是个充满自信神采的姑娘,落水被救起后就像是换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似的,变得天真孩子气,她不再见我,偶尔碰到我时总是带着恐惧,本来会的东西也不会了,常常躲在屋里默默哭泣流泪,嘴里念着若薇这个名字。”他再次迈开步伐,往小径上走。
她心下一惊,没料到伊秋语会变成这样。
听他这么说,她立刻猜到伊秋语是因为愧疚才躲着单墨寻,才会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哭,觉得对不起她,一想到这里她就好心疼伊秋语这个傻丫头。
“以你的经验来看,你说这是什么情况?”他负手仰望然蔚蓝天空。
“这种病情我没遇过,实在无法给你答案。”她愧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她总不能说因为原本寄宿在秋语身上的她离开了,现在他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伊秋语,她那些异常的举动是因为对她愧疚,这么一说,秋语有可能被人当成妖魔鬼怪给灭了,她哪里敢老实说。
“事实上,除了秋语外,还有一个人也有这种情形发生,而看着那个人,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我对‘她’的思念过深而引起了幻想。”
他转过身,深幽眸光紧紧锁住她,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想着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好奇‘她’是谁吗?”单墨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秋语。”
听到他喊她“秋语”,何若薇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下,差点被石子绊倒,他眼明手快一把圈住她的腰肢,深邃的阵子闪过一抹笑意,看着眼中满是惊惧的她。
“或者我该叫你……何若薇!”
当她听到他准确无误清晰喊着她的本名时,她整个人彻底的慌了乱了,双手用力的推着他,想要逃离。
“放开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圈住她腰肢的双手却是紧了紧,不让她有机会逃离自己的禁锢。
“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你答得出来我就放开你。”
她压下心头的紊乱情绪,急促地说:“好,你问。”
“当你成了睡美人,你希望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她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我要最真实的答案。”
“等我的王子来吻醒我……”她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咬了咬下唇曝嚅不安的回答他的问题。
得到满意的答案,单墨寻勾着嘴角,直勾勾的盯着紧张不安的她,“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她点头。
“那日,你从我父亲的帐篷离开后不久,父亲对我说了一些事情,让我心情感到十分烦躁,随意走着就来到溪边,刚好在方才我所站的那颗大石上,看到了这辈子最厌恶的女子,本想转身离去,可没有想到我却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件令我震惊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见,我一辈子也不会相信这件事情。
“那个女子坐在大石上愤怒的抱怨着老天爷,说自己附身在我的仇人身上,让她不知道怎么跟我开口说这事。当下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我无法相信这种光怪陆离的事,可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我所爱的女人,于是……我做了个测试,对她喊出三个女人的名字。
“当我喊君灼华时,她完全没有反应,可我喊伊秋语时她脚步顿了下,直到我喊出何若薇时,她终于停下脚步,只是当她没有看到喊她的人,她竟然认为是水鬼在抓交替,你可以告诉我,那位姑娘本名叫什么,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何若薇猛烈的倒抽口气,紧张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老实说的话,他能够接受吗?
他自喉间发出几声轻笑,调侃道:“你说你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怎么会怕一个水鬼?”
她原本的紧张不安顿时全被他的调侃给击退,板起脸抡着拳头就要褪他。“你装神弄鬼的吓我,我还没跟你这家伙算帐,你却还来取笑我?”
单墨寻朗笑一声,将她圈进怀中,低喃道:“该老实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仰首,看着他那双流溢着柔光的温润双眸,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的落了回去,没好气地提醒他,“你面对君灼华这张脸,不感到恶心愤怒嫌弃吗?”
“我厌恶的是原本这躯壳里的灵魂。”他宠溺的拧了拧她鼻子。
她抓住他作乱的手,不安的看着他。“你能接受这一切?”
“如果不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我又为何会找你将这一切说开?!”他仰头望着蓝天吁口长气,“我不得不承认,在我知道真相的当下,我真的很挣扎,想着为何你偏偏附身在我最痛恨的女人身上?当下我真的有想要放弃的念头,可我舍不得附身在那躯壳下的你,我痛苦挣扎沉思了几天,最后做出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不管你变得如何,即使你附身在我的仇人身上,我也会接受,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捧着她的脸,目光诚挚而深情地凝视着她。“我爱的是这躯壳里,一个叫何若薇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