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是个聪明的女子,懂着如何救自己,他相信她还活着……
该死!再聪明,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在随时都会吞噬她的大海里求生……
僵硬的脸上不再有狂妄的神采,而是数不尽的自责和懊悔,拳握紧了又放开。
他知道笑容绝不会因船身摇晃而失足摔落海中,这当中一定有着什么原因,直到小昭在某一晚偷偷潜入他的房内,告知他那天在船尾发生的一切,他才惊觉原来路少凡背叛了他!
五个月了,想起笑容恳求他不要抛下她的那一幕,他没有一次不懊悔、不痛恨自己,如果当时带着笑容,她绝对不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
是他的大意!
明月突然让乌云盖住,窸窸窣窣的雨点落下,炎岛不常落雨,但只要一下,一定是倾盆大雨。
韩子莫就站在大雨里,任凭雨水打在身上,想起笑容犯头疼的样子,心就一阵拧痛。
早已经把笑容搁在心里特别的位置里,重要到他不想失去她,那时候又为什么放开她求助的手!
他找得好灰心、好无力,几乎快要绝望了。
突然一声惊慌夹带着奔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快!快一点,小翠,我们得赶在容儿头痛前赶到。”
韩子莫瞧见采衣撑着伞,气喘吁吁的从另一头跑来。
“啊!韩大哥!”采衣这才注意到漆黑的深夜中还有个人。
全身湿透的韩子莫正用一种下解的眼神盯着忽忽而行的她。“采衣,雨这么大,你这么忽忙,是要上哪?”
“我、我得去容儿那……”
忽地,一声悲凄的喊叫声从遥远的那一端发出,韩子莫朝那头一望。
那方向就是那名唤作容儿的女子所住的独立小屋。
采衣白了脸,“糟了,已经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没功夫跟韩大哥解释了。”采衣拎着裙摆,准备小跑步过去,一个转身,她向他求助,“韩大哥,你同我一块儿去吧!容儿每次头痛起来,都会弄伤自己,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忙。”
韩子莫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头痛?!
脚步不由自王的跟了上,他追问着,“什么头痛?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我提过的,容儿她的病呀!容儿一遇雨天就犯头疼,听说这是她从小就开始有的毛病,以前是小痛,那一晚在岸边捡到她,她几乎让大海摧残得只剩下一口气!
“可能就是如此,她的头疾更严重,一遇到雨天,她便痛到无法控制地乱摔东西,甚至还会伤害自己……我希望韩大哥同我一起去,因为你的力气大,可以帮我压住抓狂的容儿,让我绑住她。”
看着小翠手中取出的白布条,韩子莫的心狠狠一扯。
有可能吗?采衣口中的容儿会是他找了许久的笑容吗?
木屋愈来愈近,他的心却也愈跳愈剧烈,同样地,里面的嘶吼也愈来愈清晰,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是笑容,是多大的痛楚让她哭喊成这样,此时此刻,她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另一条路上,宝叔也忽忽赶来,几人就在容儿屋外碰头。
“少爷,你怎么也来了?”
韩子莫点丫头,眼神却离不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宝叔,你带药来了吗?”采衣盯着宝叔两手。
“没,还在煎着呢!我是听了容儿的声音,才赶过来看看她的情况,我交代下去,替容儿蒸了一笼她最爱的肉包子,你试着用这个哄哄她,看她能不能恢复点理智?”
采衣螓首一点,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一震,她向小翠要来绑手用的布条,才准备向韩子莫说些什么,不料里头又传来一声尖叫——
“啊,好痛!我的头好痛~~”
采衣傻眼,向来临危不乱的韩大哥竟心急如焚的破门而入。
她发怔了一下,急忙驱步跟进。
入眼的是将近半毁的室内,桌椅翻倒,破瓷碗散布在地面上,一个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一堆碎片中,捂着头呜呜大叫着,好不容易养白的左手腕上已有了割伤。
“容儿!”采衣着急的想将容儿拉出危险的碎片中。
“采衣,不要过去!”韩子莫用手臂挡着她前进,音沉如铁的声音里夹带几丝抖音,“那里都是碎片,你小心过去弄伤自己。”
“可是容儿……”
“我来!”韩子莫取走采衣手上的布条,朝小手小脚满是伤痕的容儿缓缓走去。
每走一步,听见她的哭声,都让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跪下身,圈住她的腰肢,抓抬起她布满痛楚的脸,熟悉的面孔让他的心不知该喜还是该痛。
苍白的脸蛋上沁着涔涔冷汗,红唇被咬出血丝,那双眼他不会认错,这正是他的笑容。
“别坐在地上,我扶你上床躺着好不好?”检视她被瓷碗割伤的手腕,他的眼神泛着心疼。
笑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她只知道她头痛得想杀人,统统滚开!不要碰她!
“走开!统统走开!”一阵痛让她忍不住举拳胡乱挥舞,她受不了,好痛!
韩子莫仍然强力将她拖起,她用力推着他、打着他、踢着他,可韩子莫却仍紧紧抓紧她下放手,任她失了理智的攻击着。
原本该是绑人的白布条就这么落了地,韩子莫将她抱进怀中,用自己的拥抱限定住她自残的举动。
头痛难耐,笑容硬生生咬上限制她行动的阻碍物,她使命的咬,发狂似的想破坏她所能碰到的东西,因为她受不了脑袋里的刺痛。
他轻声慰哄,声音却不自觉带着难以忍受的抖音,“乖,忍着点,很快就不痛了。”
他很痛,不是肩上让人咬伤的痛,而是心里的阵阵疼痛。
心痛着笑容被病痛虐待成这样,这一次,他抓住她了,绝对绝对不会再放开她了。
“啊~~”
她不停尖叫和挣扎,被弄伤的男人却丝毫不放开她,一直到她筋疲力尽,头痛终于不再啃食她的脑袋,才全身冒着冷汗让韩子莫抱上了床。
“痛,我的头好痛!”她仍是魇语不断。
韩子莫空出一只手接来采衣送上前的布帕,擦拭着笑容脸上的冷汗,采衣则静静站在韩子莫身侧,盯着他哄着容儿的一举一动,他沉痛的表情让她看了也难受。
“嘘!你快快睡一觉,醒来头就不会疼了。”他一遍遍哄着,每当她喊痛,便在她耳边轻柔低语:每当她痛得挣扎,他便将她抱入怀中,一直待她熬过了疼痛,才让她躺回。
“小笑,忍着点,等不痛了,我就带你到陆上买肉包,你爱吃多少就多少好不好?”
笑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好像……认出了这般口气是何人……
“韩、韩子莫吗……”毫无意识的念了几个宇,笑容沉沉晕过去。
将近一个时辰的折磨,头痛终于离开了笑容,屋内的采衣和宝叔跟着松了一门
但靠在床边的男人却丝毫无法放松紧绷的神情。
第七章
头痛过后,笑容为了补回流失的体力,总是不怕噎死的拼命喂食自己;负责照顾她的采衣更是监督她喝下一碗碗让脸色恢复红润的汤药。
这一回,当她睁开眼,依旧有着一笼满足的肉包子可以吃,但是陪伴她喝药的人却成了意想不到的人。
甚至她躺了几个月的床,也在昏睡中让人偷偷换了位,害她醒来差点认不出这里是哪里,以为自己已经蒙天神宣昭,被邀来仙境享乐,不然小木屋怎么会变得这么宽敞,就连她身下的床也又大、又软得不像话。
结果一切都是因自她的病露了馅。
“唉!”撕着小口小口的肉包,笑容愈想愈悲哀。
引来那男人一点好处也没有,他管的比采衣姐还多,紧迫盯人地让她都快没有喘息的时刻。
“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犯疼了?”监督者因她一声叹息,紧张地把药碗一搁,忙立身在她面前,又是碰她的额、她的手,在她身上检查个彻底。
笑容忍着怨言,直到一篮宝贝让人移了开,才发出抗议声,“韩子莫,你摸够了没?把我的篮子还来啦!”
“不舒服还吃什么?”
“谁说我不舒服!”
他盯着她中气十足的模样,这才安下心。“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没事别胡乱叹气。”
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才叹气!
笑容指指被放到老远的竹篮,意思很明显。
他摇了摇头,“先喝药,不然你待会儿又会跟我说你吃饱喝不下了。”
“先吃再喝!”采衣姐都会依她,只有他,一点都没商量的余地。
韩子莫绷着脸,一副没得商量,除非她先乖乖接过他的药碗。
笑容索性自己掀了被,作势要下床;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直接揽起她,抱她走到圆桌边。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话?”宠溺的口气里净是无奈,却也不得不妥协,但他瞧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小手如愿捧回竹篮,笑容恢复了满意的表情。
几个月不见,笑容的外貌有了一丝不同,脸圆润了点,长期卧床少了风吹日晒,肤色没有之前的暗黄,呈现出红润的健康光泽,加上本就灵活的亮眸,换上女装的笑容,有点娇俏、有点娇媚,让人心动。
忍不住地,他轻轻拨开她耳边垂落的发,一个简单动作,他却好怀念,许久没这么做了。
笑容不适应他突来的亲近举止,一没注意,不小心呛了一下。
韩子莫草木皆兵,急忙拍着她的背,把她的脸扳过来上下检查,看看是否哪个地方下对。“就叫你别吃了,你就是不听,怎么着?头是不是又昏了?”
“韩子莫,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随便一个小动作,他都要紧紧张张说半天,他以前那种唯我独尊的嚣张气势是到哪去了?
“你以前也不曾痛到哭天喊地。”他无可奈何的笑着,知道自己窝囊极了,可是就算冒着危险和海贼打斗,他也从没这么恐惧过,唯有她,让他好怕下一刻她又痛了、又哭了,甚至不见了。
笑容垂下脸,继续扒着包子吃。
“听采衣说,你每次头疼都会这么痛苦。”是落海造成的,而他算是间接影响者,“还会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伤。”
黑眸牢牢盯着几道她手臂上的浅红色痕迹,十分痛恨它们的存在。
“还好啦!不就跟以前一个样,痛一痛就过去了。”至于不小心失控弄来的伤痕,几天之后就会痊愈。
“如果你没有抱住那块浮木,你能像现在一样在我怀中吗?”
笑容很认真的想了想,她的运气仍是挺好的,海龙王并不想她去做伴,所以给了她一块木头,让她躲过一劫。
“笑容,为什么不怪我?”
“怪你什么?你又没做什么,我的头痛又不是你造成的,难下成你连我小时候淋雨发烧的责任都要揽在身上吗?”她眉一揽,一个包子吃了老半天都还没吃完,只因为身边有个吵人的家伙。
“我不是指这个。”
她怔了怔,脑袋瓜转了一下,望向他认真的黑眸,“炎岛上没有治愈我毛病的药草,这也不能怪你,不是我要说,既然无效,就别浪费药材了……”
“笑容!”
她止了嘴,又说错了吗?“那好,你是要我怪你,炎岛的厨伯不会做包子是吧!头一回蒸了一笼半生不熟的给我,第二次又……”
不再让她扯开,韩子莫索性扳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住她的唇,然后拥紧她,那股劲大到想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扔下你,笑容,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再扔下你。”
她顿了顿,摸着自己遭偷袭的唇,双眸瞄着自己凉掉的肉包子。“不需要太勉强啦!”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乐。
完了!肉包子就是要趁热吃,过了那个时间,冷了就没那个味了,同样的,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别太早夸下海口得好。
“一点都不勉强。”没遗漏她眼神中的防备和退缩,得不到她的信任,只换来他的双臂更加拥紧。
笑容的眼珠子飘向正忙着贴在自个儿腰上,顾此失彼的手臂,她润润唇道:“我说你要是真觉得愧疚,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再逼我喝药了。”
大掌及时攫获住一双打算悄俏推开桌上药碗的手,藉机要胁,门都没有!
“喂,你别不说话,是你说愧疚的呀……干什么?我警告你不可以把那个碗端过来……喂,这是你对待亏欠之人的态度吗?喂、喂!”
谁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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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五日,笑容被人硬拖来和大家一起用晚膳,说拖算是客气了,代表她有挣扎的权利;事实上,她根本就是被韩子莫强迫抱来的。
“入厅内,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的身上,不自在的扭扭身,她扯扯身前男人的衣襟。“拜托,放我下来,我自己会坐好,你别抱着我坐啦!”
她知道韩子莫不满她仍不习惯两人的亲近,所以时常爱对她搂搂抱抱,可也得看看场合嘛!
顺她的意,韩子莫把怀中小女人安稳的放在左手边的空椅上。
采衣先沉不住气,出声道:“容儿,你可真会瞒,原来你和韩人哥早就认识了,只是你为何不早说?若不是那天让韩大哥发现你,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笑容发现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搔搔脑袋瓜回道:“一开始我哪知道这里是炎岛,又怎么会知道你和宝叔还有大家原来都和他……认识,我想我跟他也没多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人戏谑地插入一句话,“都共寝一间了,还不算熟吗?”
“什么?他们都睡在一起了!”这声惊呼来自韩子莫另一侧的砚青,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震惊。
“在船上,小笑就已经和老大共享一间房,别说这几日,你可以问问小笑都是在哪张床上醒过来的。”大谢的声音打趣着,视线却落在这个老是将自己忽略掉的砚青身上。
“所以今晚根本不是见什么客人,而是来见自家人吧!”砚青明白了,把注意力放在那娇小的客人身上。
这一望,才发现对方也正望着她。
笑容蠕动嘴角,喃喃自语,“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呀!明明我后天这么努力的吃,却连个起步都没有,要怎么跟真材实料的大肉包比呢!”
砚青见到韩子莫嘴角上扬起来,她突然想通什么似的,眉一挑。“原来是这样呀!搞了半天,让头儿逗留在海上不肯回来,就是这个原因,我还在想他到底在寻什么,夜半时常不睡觉,失魂落魄的望着大海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