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庄主,您快住手!」围困失败的人们劝阻无效,只好将逐渐靠近的两人包围在一起。
「你们退开,我保证你们的安全。」厉狂浪赶到完颜满身旁,向众人宣告。「这个女人,我必须带走她。」
商队众人不服,异口同声回道——
「若拿她当诱饵,可使许多金国人自投罗网啊!厉庄主。」
「要不然杀了她,也算是为我们汉家子弟报仇雪恨!」
「拿一个女人的生死,展现你们三十几个大男人的气概?」厉狂浪不屑的冷笑,懒得罗唆,拔剑一挥。「别找借口,给汉家子弟丢脸!」
登时,飞射出的剑气震得路道上尘土大起!
众人眼前一花,厉狂浪趁势带走完颜满,脱离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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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个不停,道路愈渐泥泞。
趁乱离开的两人纵马飞驰了数十里路,甩开了商队人马,厉狂浪选择走小路,马不停蹄的奔向前往长白山的路程。
一路上,完颜满仍是安静的没吭声;厉狂浪却有点介意她异常的沉默,频频回头打量她狼狈的模样。
天气愈来愈冷,风雨吹打,浸透了她的衣裳、发丝,她不停颤抖,他看着,恻隐之心又隐隐抽疼。
「前面有屋子,我们去那儿避雨。」发现路边树林内有矮小的木屋,厉狂浪马上领着完颜满进去。
将马一并带到潮湿的屋子里,见环境如此阴暗,他想到她包袱里有书,兀自取来点火取暖。
意外的没见她阻止……他仔细一看,她进屋后就躲到角落发颤,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死气沉沉的。
「你?」厉狂浪走向完颜满,俯身看去,她双手交握,两手间染开了刺目的血红。「你又受伤了?」
他讶然,拉起她拖到散发温热的火堆旁。
「痛!别拉,我走不动。」完颜满浑身难受,只想窝着休息。
「谁教你要和他们打。」
他不体贴的责怪,唤起了她的精神。
「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有所迟疑才会受伤的!」
举起她被刀划破的手腕,厉狂浪看得一阵心悸。「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在逃亡,哪有功夫疗伤?我若是一喊苦,你又会说我是娇生惯养不能吃苦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已为自己点穴止血,可策马奔跑,需动用腕力,几次扯动,血又会顺着不断使劲而裂开的伤口流溢出来。
「以后难受,记得告诉我,别一个人忍着,我们不是在逃亡!那些人,我还对付得了。」厉狂浪撕开一块布,拎在火堆旁,催动真气,烘干后,轻轻的将她的伤口擦拭干净。
「你肯为我对付那些汉人?」她仰望他的眼眸内盈满莹莹水波,火光一照,水波又似燃烧的焰火。「你若是肯,就不会拉着我逃避了,他们是你朋友的人吧?你带我走,是不是等于背叛了你的朋友?」
「完颜满。」
为她疗伤的男人叫住她的名,她有些诧异,他记得她叫什么。
「你是局外人,两国的仇恨跟你、我无关,你现在与我同行,我会照顾你到底:你只需明白这三件事,其余的不必多想。」
那么霸道的口吻,她听了却满心发暖,好像被身旁的火堆烧着了;缠绕自己的阴寒之气,霎时间都散去。
「你其实……毋需如此……」
「我答应过你。」他打断她的呢喃。「男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许下的承诺,他会尽力履行!
「可你也答应过……娶我。」
「那是被迫的,并非我心甘情愿。」而答应完成她的愿望,是他自愿的。在悔婚那一夜,她举剑向他挑战,只为保护旁人的安全,那时候起,他已为她破例放过不该饶恕的人。
「你上次还威胁我要毁约。」完颜满边计较着,边偷看他让火光染成橘红色的脸庞,他冷硬的五官难得柔和了些许。
「那是你太张扬。」
「假如我乖一点点,你就不会丢下我?」她出神的凝望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出示弱般的话,却毫无意识,只盼这个冷硬男子再对她好一些。
「乖一点点?」犹如稚儿使用的话语,引他转动视线,回望身旁的姑娘。
目光交会,一不慎,他掉入她柔媚的眼波中。
在她的眼里有着鲜明的渴望,以及对他的向往,厉狂浪讶异了,不确定自己看到她眼中纯粹的情感是因他而诞生。
「告诉我呀!怎么不说话?」她期待的催促。
残破的木屋内,只有火堆发出一股暖意。
她悄悄的移动,更靠近他一些,再靠近他一些……仿佛他比火堆更暖和。
厉狂浪哑然,脑子里自有声响在诉说着——
只要她安分,他会履行承诺,即使要他去摘一根不起眼的杂草,而他答应了,那么千山万水,他也会陪她走到底。
只是望着她柔弯的眉、柔媚的眼,他说不出口,任何会令她开心满意的言辞,他的理智都在制止他诉说。
「解决了你提出的条件,我们即可分道扬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迟疑了好半晌,他吐出硬邦邦的话。
随即,看到完颜满失望的别开脸;心,倏地紧抽,他恍惚了,从未有过的怀疑自己……是否太冷漠了?
完颜满幽幽的叹气,目光转向屋内——停靠在一起的两匹马儿。
一公一母紧挨着取暖,亲昵无间。
她望之心酸,羡慕得没勇气再看。
她大概……愚蠢的喜欢上一个永远不会温柔待她的男人了。「原先我以为我们能以武相交,做个朋友,像江湖人一样洒脱,不受外物拘束。
「不过现在,我清醒了。」慢慢收回他包扎好的受伤的手,完颜满勉强的笑。「你不必防我,怕我惹麻烦,取到剑后,我会遵照我说的与你分别,我的手受伤了,无法向你学剑,也就此作罢,你不必教我什么。」
「我不怕你,我不需要防你。」厉狂浪再次截断她的话。
她感伤的神色吞噬了她应有的耀眼光彩,令她整个人黯然失色,他不忍的转开视线,担心多看她一眼,自己会失了心志,不理智的想去找回她的自信令她恢复活力。
「我避免让你接触到我的人,是因为我无法保证他们能接受你,甚至无视你的存在,我不希望我的人伤到你。」
「你认为我不该受伤?那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为我着想了?」她像是复活一般,眼底重现光彩。
「避免麻烦而已。」
「你不是早把我当成大麻烦了?」只要她在他身旁,他紧皱的眉头就难以舒展吧?她该怎么做才能令他高兴,甚至喜欢她呢?
「……别鼓励我反悔。」
完颜满抿抿嘴,拿着包袱,取出干净的衣裳,准备换上。
回头,见火堆旁的男人也在做同样的事,她顿住了,目不转睛的偷窥他,离奇的觉得此时此刻的两人就像是夫妻那样的亲密。
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
假如在愈渐冰冷的寒夜里,他们能依偎在一起,像旁边两匹马儿一样耳鬓相贴,分享彼此的体温,那情景会有多美妙?
她心动得厉害,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念头在脑子接连诞生,每一个都是关于她和厉狂浪的将来,偏偏她形容不出两人该有怎样的未来?
「完颜满。」他忽然不悦的喊。
「嗄?」她抖了抖,断了自己的妄想。
厉狂浪的脸色十分灰暗,望着大剌剌盯着他端详的女人,警告道:「别再让我发现第二次你偷看我换衣裳!」
这家伙难道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吗?他确定她不是女人!就算是,也是虽为女儿身,却有一颗男儿心的怪物!
「我没看到呢!」完颜满撇撇嘴角。「我正在思考将来,哪有工夫看你。」
「……」
「小狂。」七手八脚的随便换好衣裳,她赶回他身旁。「我始终不认为身为金国人是可耻的……」
厉狂浪已经没力气纠正她的称谓。「我们也一样,即使国破了。」
「你说我们能不能放下各人成见,友好相处?」
「少说废话了。」他不耐烦的连瞥她一眼都懒。
一股闷气从完颜满体内冉冉浮现,瞪了他好半天,她才意识到……厉狂浪早就放开对她这个金国公主的成见,否则他怎么会勉强自己陪伴她?
丢开包袱,她领会到美好秘密似的,笑了笑,就着火堆翻着书,边看边吃干粮充饥。
正在喝水的厉狂浪不经意的发现她又在研究那些假秘笈,他冷硬的神情略微起了变化。
他在盯着她,真希罕……完颜满察觉了他的注视,纳闷的抬眼望回去,自己应该没有招惹他吧?
「你……」厉狂浪开腔,欲言又止。
「怎么?说嘛!说啊!」她兴匆匆的凑过去。
难得他主动搭话,她眉开眼笑的等他有所表示,说什么她都愿意听,别老是冷硬如石头给她脸色看。
「你能理解所有汉字?」秘笈中通常有着大量古文,以及医学词汇,即使身为汉人,若非精通医道,也很难看懂武学秘笈。
「为了练武,我学过好多汉字,而且这些书上有配图讲解,你瞧……」她十分友好的一本本打开给他观望。
「不必了。」居然连插图都有,了不起。「等等,这个签名是……王维?!」
厉狂浪发誓,他对假货没兴趣,但不小心瞥到插画者的签名,居然出来唐朝名人,他实在无法再控制自己抽搐的脸继续保持冷硬。
「你知道王维是谁吗?」
「没听说。」她正在找书,奇异道:「怎么少了一本?」
厉狂浪手指火堆,「在那里。」
「啊~~你烧了?」漂亮的眉毛登时倒竖。「好啊!难怪我一看书,你就来搭话,原来是心虚啊!」
「心虚什么?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把假货当作宝!」他忍无可忍的嘲笑,翻着书上插画,指明道:「自己看看这些配图上的签名,什么曹孟德、李时珍,这些人会画画吗?你连他们是谁都不晓得,竟然还有胆子练这种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笈?」
「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啊!」她认真的答。
不料,他却像见到妖怪一般的瞪她,接着难以忍受的摇头发笑,仿佛欣赏到什么引人发噱的怪事。
完颜满无心介意他嘲笑自己的态度,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比星星还明亮,专注的凝视着他优美的唇线弯起细微的笑痕;情不自禁的窃喜,没骨气的觉得,能使他发笑也是一种成就。
真不幸,她完了。
她喜欢这个男人,没空后悔了。
屋外的风雨逐渐稍停,毫无睡意的厉狂浪走到门外,看了看决定道:「我们继续赶路,免得被追上。」
「好……」她心不在焉,没什么精神。
「你是不是累了?」他开始关心她的状态。
「不累、不累。」看到他的笑脸,她就精神百倍!
完颜满仰望向他,娇容中那一抹羞涩与欢快的神色,恰似散发着光彩的宝石,令她整个人流溢着动人心魂的风情。
厉狂浪牵着缰绳的手,倏地松开,与她眉目相对,目光缠缠绕绕,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只晓得眼前的人儿确实是个女子,虽然性子随便,完全没有女人家该有的婉约庄重、含蓄检点。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异常的女人,尽管是他最不欣赏的类型,然而有时候他却觉得,她耀眼得令他迷惑,让他为她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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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气候愈来愈寒冷,冬季即将来临。
清晨,两匹骏马赶到长白山脚下,马上的男女停止前进,向山下的住户买了些干粮才继续上路。
「我们能在下雪之前拿到剑吗?」完颜满迎风而行,虽有厉狂浪在前为她阻挡风力,冰凉的山风刮到脸上仍令她不舒服。
「也许……」不确定的回了一声。
山脚处花草茂密,鸟兽嬉戏,偶有闲人经过,颇像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待两人行至半山腰,呼啸而过的风逐渐狂猛。
山路崎岖,常要九拐十八弯,愈往上愈险峻,此刻偏有狂风大作,令两人的坐骑行走起来更加吃力。
忽然,前方姿态狰狞的大树旁有个显眼的山洞,映进厉狂浪眼中。
他回头看完颜满是否跟上,却见她不时摸着受伤的手,神色辛苦的策马。
「手疼了?」他不自觉的为她牵挂,眼里飘过担忧之色。
完颜满逞强一笑。「快些赶到大池吧!」
「不急。前面有山洞,先过去避风休息,等太阳出来了再继续登山。」他专断的领她靠近树边,听到她偷偷打了几个喷嚏。
一前一后进了洞穴,两人让马儿也歇息。
完颜满无声的躲到狂风吹袭不到的角落,放松身心,这一路并未遇到袭击和追捕的人马,但她仍不轻松好过。
每时每刻,她都心力交瘁的关注着厉狂浪的脸色,他的喜怒,无不牵动她的心,动荡忐忑;将以往潇洒从容的完颜满折磨得失常落魄。
「你没带厚衣裳?」他发问的声音传来,直入她的心窝。
「你忘了,我还有许多东西都和那辆马车一起被人搜查到,带回去了。」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微微发抖,一边揉搓双手艰难的取暖,犹如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从没为谁心疼过的厉狂浪,无措的感受着胸膛之下的心窝微微发痛。
「没什么的,秋天还未过去呢!大风大雪我都经历过……」突然,她看厉狂浪走出洞穴,不由得一愣,是不是她说错什么,惹他不悦了?「你去哪?」
走远的他没有回答。
她不知该留在原地等,或是追上去?
完颜满犹豫了片刻,厉狂浪已迅速走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些干燥的小木块与树枝。
她迷惘的望着他在洞口边升起火,使得涌入的寒风一点点变暖了。
扯了扯嘴巴,她想道谢,又见他拿着水壶,靠着柴火烘热,转身递给她。
恍然间,喉咙一梗,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目不转睛的凝视厉狂浪显露些许关怀的俊颜不再冷硬。
「发什么呆?拿去。」发现她张大眼睛傻傻的看他,有点蠢又憨得可爱,他禁不住露出一抹笑。
完颜满面颊发热,心窝烫得不得了,连鼻子都有点泛酸,接过水壶,贪婪的饮进嘴里,像在喝蜜糖似的,整个人飘飘然。
她真的……喜欢这个男人,想后悔都来不及,倘若他继续对她好一些,她势必沉陷得更深。
喝光水,体内狂热的情火仍难抑制,她慢条斯理的将水壶还给厉狂浪,假装无意的触碰了他的手掌。
温热厚实的触感令她神魂一荡,直想握着他不放……然而她怕得到他无情的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