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头一皱,这个时间点,马车直往宫里去,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分暴露,她随即挡在路中央。
驾马车的福二一见,连忙将马车停下。
“大胆,”后头的侍卫上前,“敢挡住卫国公府的马车。”
靳永贞也没理会,动手打开挡住她的侍卫,拉开布幔。
靳单易一见到她先是一愣,“贞……”他回过神,立刻斥退侍卫,“退下。”
众人闻言立刻全退了下去。
靳永贞利落的爬上了马车。
靳单易见她一身男装,气恼的瞪着她,但他还得赶进宫,于是先对前头交代了声,“行。”待马车继续行走,他立刻咬牙切齿的问:“你这是什么样子?”
靳永贞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好玩。”
“好玩?”靳单易气得用力的闭了下眼,“你姊姊在宫里出事了。”
“什么?!”靳永贞脸色一变。
“你姊姊被宝公主召进宫去,却失足跌落西苑的云湖里。”
靳永贞的脸色变得苍白,想起了方才温良玉被急召回宫,还有张公公欲言又止的神情——
“姊姊现在如何?”她急急的问。
靳单易抿紧唇,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宫里不愿将人送回卫国公府,所以我得进宫一趟。”
靳永贞难以置信,“姊姊都伤了,还不放人。”
靳单易摇着头,“听闻是两位贵妃娘娘的意思。等会儿你就待在马车上头,等我消息。”
靳永贞想拒绝,似她现在一身男装,实在也不方便大刺刺的任意走动。
“明白了。”她低着头回答。
靳单易并不放心,但是现在他也顾不得她,一心只挂念着落湖的靳时维,他己经受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愿此生再尝一次椎心之痛。
马车进了宫门,最后停了下来。
靳单易也不等人搀扶,急急的下了马车。
“老国公。”
这个声音——靳永贞听出是谢雁山。
“维儿现在如何?”
“落水至今醒来了一次,但随即又睡去。太医说靳大小姐受了惊吓,但应该是无碍。”谢雁山恭敬的回答。
“她人现在在何处?”
“永乐宫。”那是柳贵妃的寝殿,“听宝公主的意思是靳大小姐自己失足,纯粹意外。”
“圣上的意思呢?”
“圣上似乎只要靳大小姐无事,便想要轻放此事。宝公主还说对靳大小姐有愧,所以要靳大小姐不管如何都要留在宫中痊愈后再离宫。”
靳单易的眉心紧锁,若让维儿待在宫里,只怕小命早晚没了,现在也不急着讨公道,先把人给带离宫中再说。
“我先去见圣上。”在这宫里,只要圣上开了口,就不怕宝公主有什么盘算。
他一心急着要面圣,又想起了马车里的靳永贞,“雁山,你留在此处。”他一个孙女正面临生死交关,可不能再让另一个孙女冲动的往鬼门关去。
谢雁山原要陪同靳单易,但看他眼神,立刻点头遵命。
靳单易才走远,谢雁山便听到马车里有声音,他的神情一变——
“是我。”
这声低语使谢雁山着实一愣,伸手微拉起布幔,看到一身男装的靳永贞。
“靳二小姐?你怎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靳永贞实在没心情解释,只焦急的问。
谢雁山看了下四周,立刻上了马车,才低声说道:“宝公主召靳大小姐进宫,说是为了当年打破夜明珠之事赔罪,设宴在西苑云湖上的如意亭……落水的事,宝公主说是靳大小姐见霞光染红湖面,一时看得痴了,失足落入湖中。”
“胡说!”
谢雁山不以为然的看了靳永贞一眼,“靳二小姐,不是胡说。宝公主已经开了口,就只能这么信。若真要追究,吃亏的是卫国公府。”
闻言,靳永贞心中的气愤难平。“难道我们就只能任由她撒野?”
“这称不上撒野,她是公主,金枝玉叶,除非圣上开口,不然我们做臣子的只能牢牢的闭上嘴。”
靳永贞难以置信的看着谢雁山,“意思是她就算真害死我姊姊,因她是公主,卫国公府也不能去讨个是非公道?”
“没错。”谢雁山坚定的看着靳永贞。“而且这次宝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靳大小姐在宫中静养,说要等她养好身子才让她出宫。宁贵妃和柳贵妃两位娘娘也同意,圣上看样子也不会反对。纵使现在老国公求到跟前去,也未必能顺利将靳大小姐给带出宫,所以靳二小姐还是乖乖的待着,别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靳永贞觉得荒谬,宝公主留人十有八九不安好心,她姊姊的命都快没了,不过是要带姊姊回家,却是“惹是生非”?!
“若你我成亲,你便是卫国公府当家做主之人,”她冷冷的看他,“难道你就无任何作为?”
“你指望我如何?”谢雁山反问。“柳贵妃娘娘和宝公主说要照料靳大小姐,连圣上都点头,若我们再去说些什么,就是不知好歹。”
靳永贞嘲讽一笑,“今日听你一席话,才知道你我两人的亲事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雁山闻言,眉头一皱。
靳永贞不再多言,站起身。
谢雁山见她动作,立刻伸手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宝公主不放我姊姊,我就自己去救。”
“别傻了,这是宫廷,你以为凭你可以自由来去吗?”
她一个转手,趁他不备,一掌打在他的胸前。
谢雁山一痛,松开了手。
“靳二小姐,”谢雁山来了气,“我不想伤你。”
“伤我?”靳永贞一个冷哼,“凭你?”
谢雁山不悦,伸山手就耍把她给拿下。
靳永贞身子微侧,反手一劈,谢雁山只觉得眼睛一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痛,脸色一白,闷头倒下。
靳永贞面无表情的扯下他身上的禁卫军的衣物,换在自己身上。
柳贵妃看着大步走进来的温良玉,眉头微皱,“玉王爷,夜已深,踏入后宫有违体统。”
这是圣上的后宫,温良玉是成年皇子,于礼他根本不该涉足此处。
但面对指责,温良玉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思绪,目光扫过柳贵妃,然后落在一派恬淡坐在一旁用夜宵的宝公主身上。
这丫头倒是聪明,出了事就窝进母妃的寝殿来。
“母妃,看三皇兄的样子,该是来问今天发生的事。”宝公主有柳贵妃在一旁,更是有恃无恐,喝了口汤,不由眉头一皱,手中的碗一丢,“该死的奴才,汤烫也敢送上来?伤了本公主,要你的脑袋。”
宫女立刻跪下收拾,连忙下去换一碗。
“不过是碗甜汤罢了。”柳贵妃也没训斥,只是淡淡的说:“你三皇兄在这里,别没了规矩。”
宝公主的嘴一嘟,看着温良玉,“三皇兄,放心吧,人还没死。”说完,忍不住嘴角讽刺的微扬。
温良玉见她脸上没有一丝心虚,一旁的柳贵妃也不疾不徐的喝着汤,看来两母女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头,他的声音一冷,“人呢?”
“人就躺在这皇宫内院的某一处。”宝公主依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会好好让人照顾她的。”
温良玉看出宝公主压根不打算把靳时维交出来,“阿宝,此事你做得太过。”
“三皇兄,”宫女重新送上的甜汤放在一旁,宝公主瞄了一眼,口气意兴阑珊,“是靳时维失足坠湖,与我何干?父皇已经派人问了,也查明了,宁妃娘娘还亲自开了口,把人交给我照料,上下都知道是靳时维自己不好,就是个腿残的,干么要靠近湖边找死。”
温良玉冷冷一勾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当着柳贵妃的面,拿起桌上的碗,也不顾碗里甜汤烫,往宝公主的身上一砸。
宝公主花容失色,闪避不及,跌在地上,正要尖叫,温良玉却已蹲在身旁,手直接摇在她的脖子上头。
“玉王爷?!”柳贵妃惊得大嚷,“来人!快来人啊。”
不顾身后慌乱的脚步声,温良玉的手微微用力,看着一脸惊恐的宝公主,“你最好烧香拜佛保佑靳时维没事,不然本王保证,纵使父皇护着你,你的小命也不保。”
温良玉温和俊美众人皆知,曾几何时见他伤人,他的眼神更令宝公主连声音都不敢发,只觉一股恐怖的寒气透心凉。
柳贵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玉王爷,如此冷酷,如此凶恶。她立刻使眼色要伺候的嬷嬷去叫来更多侍卫,顺便去禀告圣上。
殿内还乱成一团,殿外又起骚动。
“站住!”外头响起喝斥声,“来者何人?”
“让开。”
这个声音——温良玉心头一震,立刻收回自己的手,起身疾步的走了出去。
柳贵妃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了宝贝女儿,就见女儿吓白了一张脸还未回神。她的眼中怒火一闪,温良玉当真以为受宠就可以无法无天,把她这个贵妃娘娘视若无物?!
宁贵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玉王爷,而她的皇子却成了一缕幽魂,这股痛纵使多年过去依然啃蚀自己的心,而今温良玉竟然还想伤害她唯一的女儿。
若不给他教训,她的颜面何存?
第6章(2)
一踏出殿门,看着外头园子里被侍卫围着的靳永贞,温良玉的神情一凛,双眼冒火的看着一身禁卫军打扮的靳永贞。
“你在做什么?”
靳永贞没料到会在这里见着他,但事已至此,她没有回头路,拿着剑直指着他,“把我姊姊交出来。”
“你疯了。”
“我是疯了。”靳永贞面沉如水的盯着他,“还我姊姊。”
温良玉心头满是怒火,为了靳时维,她是真不要命了,“把剑放下。”
“不!”她扬起下巴,“宝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相欺,我今天如果不带走我姊姊,只怕她此生不会有命踏出宫门。”
“纵使阿宝再过分,你也不能夜闯宫廷。”温良玉厉声斥道:“把剑给我。”
“告诉我,我姊姊在哪里,我自然把剑给你。”
她已经失了理智,根本讲不通道理,他索性闭上嘴,一步步的走向她。
“不要过来。”她沉声喝道:“别逼我伤你。”
他没停脚,反而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若能让你冷静,就把剑从本王这里刺进去。”
她拿着剑的手一抖。
趁这个时候,他长手一伸握住了剑柄,轻声说了一句,“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带你姊姊回去。”
她眼眶一红,与他专注的眼眸四目相接。
“还杵着做什么?”柳贵妃的声音在身后冷冷扬起,“把刺客给杀了。”
“哪里有刺客?”温良玉握住靳永贞的手,将她推到自己的身后,目光凛凛的直视着柳贵妃。
面对温良玉的高傲,柳贵妃的怒火更炽,“难不成玉王爷妄想只手遮天,包庇刺客?”
“若论只手遮天,本王还远不及柳贵妃娘娘的宝公主。”温良玉拉着靳永贞转过身,“走。”
柳贵妃就不信今日温良玉来她宫里闹一场的事闹到圣上面前,圣上还会护着温良玉这个纨裤,底气一足,便大喝,“一群饭桶,还不拦着刺客。”
温良玉手里拿着剑,直接面对要上前的侍卫,低沉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杀意,“让开。”
一边是贵妃娘娘,一边是王爷,侍卫左右为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突然温良玉听到空气中有不寻常的震动,他的眼神一冷,推开了靳永贞,侧身一躲,一枝长箭落到他的身后。
墨寒的身影立刻从黑暗中出现,挡在温良玉的面前,看着护在柳贵妃前的几个弓箭手,怒斥,“大胆。竟敢动手伤王爷。”
“玉王爷包庇刺客,就是造反,”柳贵妃的声音阴郁,“就地正法也不为过。”
造反?就地正法?靳永贞缓缓抬头看着温良玉,脑中突然想起许久前他说过的话——这是宫廷,就连走一步、回个身都要思量再三的地方,她一心想要找姊姊,却没想到可能会阴错阳差的害他陷入泥淖。
看着围着他们的侍卫和拿弓对着他们的弓箭手。她不想害他,更不想看他因她而伤。低头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缓缓的推开。
温良玉一愣,低头看她。
“走开。别理会我。我知道我不该闯进来,我错了。”
温良玉没放,反而握得更紧,“我不怕,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闻言,她的喉咙发紧,觉得鼻酸,伸出手要夺他手中的剑。
他不可能给她,拿剑的手想闪过,却没料到她的右手往另一侧伸手,剑划到她的手背,鲜血立刻渗出来。
落地的鲜红令他的心刺了一下,温良玉的脸色顿变,“墨寒,带走靳二小姐。”他挡在这里,就不信有人能伤了靳永贞。
就在这个时候,柳贵妃的声音冷冷响起,“放箭。”
温良玉一心担心靳永贞安危,却没料到一声放箭,目标竟是朝他而来,他立刻拿起剑挡。
墨寒见状心一惊,原本拉着靳永贞的手一松,让她一个踉跄倒地。
温良玉一惊,分心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只三叉箭直射进他的胸膛,他的胸前一痛,踉跄了下。
“王爷!”墨寒见温良玉中箭,白了一张脸,怎么也没料到宫中有人敢伤温良玉。
温良玉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箭镞没入他的胸中,鲜血直流。柳贵妃要杀他?在这宫中,竟有人敢动他?
靳永贞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面前,扶住了他,他的血烫了她的手,更烫入她的心。
“走!”温良玉的手捂着胸,若柳贵妃敢杀他,那靳永贞的命,柳贵妃更不会放在眼里。
她摇着头。
他无奈的看着她,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柳贵妃面前的弓箭手又将箭对准他,柳贵妃真想要他的命?他的眼中厉光一闪,神情益发冰冷。
靳永贞眼眶一红,神情一冷,握紧手中的剑,一转身,比墨寒还快了一步,一剑砍向射手。
柳贵妃只感觉温热的血贱在自己的脸上,原本在她面前的弓箭手眨眼间就死在眼前,看着如风般瞬间来到她面前的靳永贞,她吓得退了一大步。
“你竟敢伤他!”靳永贞气急了,手一扬,剑要刺向柳贵妃。
温良玉见状,激动的站起身,胸前已经是一片血渍。
“挡住她。”若真伤了柳贵妃,不论靳永贞的理由是什么都难逃一死。
墨寒立刻上前出手打落了靳永贞手中的剑。
看到这一幕,温良玉松了口气,突然腿一软,跪了下来。
“王爷?”
听到墨寒的惊呼,靳永贞身子一僵,飞快的转过身,也顾不得已经吓白了一张脸的柳贵妃,惶然的向温良玉奔过去,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靳永贞,”温良玉的声音有些不稳,“为何你总不听话?”
她的泪如潮水般涌出来。
温良玉的嘴角含笑,额头靠在她的肩上,听到周遭纷沓的脚步声,他闭了下眼,努力保持清醒,“别哭!我不会有事。在父皇面前,记住——不许开口。等我……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