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要找的玉佩在我家主子爷手里。”
靳永贞本不打算跟温良玉碰面,就算没有圣旨硬生生的挡在两人之间,她也没勇气见他,就怕只要一眼,她就舍不得走开。
只是那玉佩——为了战天,她不能不拿回来……
正在进退两难之间,耳里传来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正朝她的方向过来。
她一个抬头,瞬间血色自她双颊褪尽,一双眼静默的盯着走过来的人。
三年了,他的俊美风采依旧,她藏在面罩下的泪无声的滑落,只要他好便好了……
温良玉停在两大步之遥,摊开手,掌心正是战天的玉佩。
她暗吸了口气,翻身下了马,原想要走过去,却又迟疑。
“看公子打扮,足知尊贵。”她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轻声的说道:“怕小的污了公子身分,请公子令随从将玉璧归还。”
温良玉闻言,黑眸星芒一闪,手掌一收,玉被他紧握在手中。
她不解,只能进一步解释,“此物乃是小的主子所有,请公子归还。”
“你的主子?”温良玉开了口,声音似笑非笑,“是谁?”
靳永贞低着头,敛下眼,恭敬的答,“汉阳战天。”
“汉阳战天?”温良玉轻声的重复一次,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据说貌美如天仙,天下无双,但至今还从未有幸一见,他真如此美?”
“战天公子之美确是举世无双,世人远远不及。”她一心想拿回玉佩,便如实的回答温良玉。
“这奴才是瞎了眼,没看见咱们主子爷。”张公公捏着声音,一脸的不屑。
“既是眼瞎,”温良玉的声音淡淡冷冷的,“就把双眼挖出来。”
靳永贞的心一沉,要挖她双眼?如此残忍,一点都不是她记忆之中的玉王爷。
墨寒立刻动手,靳永贞下意识的弯腰一闪,手中的利剑一挥。
墨寒见剑出鞘,立刻也拔剑相迎,空气中发出利刃相触的清脆声。
墨寒下手快狠准,不见一丝留情,她险险的躲过他一剑,退了一步,就见他手一伸便要摘下她的面罩。
靳永贞的心一惊——
“住手。”
墨寒一听,立刻收手,退了一大步。
“小哥身手利落,倒令我想起了位故人来。”温良玉的目光灼灼,彷佛要看穿她的面纱。
她的心一突,紧张了起来,“小的与公子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温良玉阴郁的一笑,“自然是素不相识,如你这种下人自是无缘近我身半步。”
“公子说的是。”靳永贞压下心慌,双手一拱,“公子手中玉璧可否还小的。”
温良玉见她低头的恭敬样,随即露出手中的玉,“过来拿。”
靳永贞咬着牙,却是半步都不愿靠近。
两人就这么僵着,突然温良玉冷冷一哼,将手上的玉一丢。
靳永贞心一惊,伸手要接却扑了空,玉直落地面。
她连忙弯腰捡起,庆幸地面因稍早的雨而微湿,所以除了沾上泥泞外,没有损害,她忙不迭的将玉给擦干净。
“还以为身手多了得,竟连个东西都接不住。”
听到温良玉口中的嘲弄,她没生气,反而觉得自己的泪又要夺眶而出,她真的怀念这样目中无人的他。
她退了一步,出口的声音冷静自持,“谢公子。”
捏着玉佩,她翻身上马,拉着缰的手有些发颤,却没有回头,径自策马而去。
“王爷?”墨寒轻唤了一声看着人马远去、不发一言的温良玉。
温良玉的嘴角懒懒一勾,眼神却透着阴寒,“汉阳战天?原来这些年……可笑!可笑极了。”
他猛一转身,大步的走进庙里,张公公连忙跟过去伺候。
怜儿不解的看着墨寒,“师兄,王爷怎么了?”
墨寒淡淡的扫了怜儿一眼,就说在太监左右跟前跟后,除了学会耍嘴皮子外,也学不到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他转身,纵身一跃坐在树上。
怜儿自觉无趣的嘴巴一撇,这才发现方才一失神,兔都焦了,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拿下来,把那黑衣人给抛到脑后了。
回到墨城,天已微亮,靳永贞没惊醒睡在战天房里外室服侍的两个侍女,而是小心的将玉佩给放在熟睡的战天床边,静静的退了出去。
她累了,一天一夜的奔波,她的身子累了,但思绪却很清明,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三年了——从没料到会在毫无防备之下与他相遇,她的眼睛有些发热,看他的样子该是一切安好,纵使无她,他也过得很好……
久久,她微微的笑了,只要他一切安好,其它都不重要了,她的心神一松,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等到醒来时,外头已是夕阳西下。
她不由一惊,今天这一觉可睡得够久了!
她立刻起身梳洗了一番,走了出去。
第7章(2)
战天正好沐浴完,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伴着夕阳微光,神清气爽更衬得他俊美不可方物。
“可饿了?”战天一看到她,露齿一笑。“来人,立刻给靳爷备膳,知道你肯定累了,我特要人不许吵你。”
靳永贞勾了下唇,坐了下来。一天一夜没吃束西,她是饿了,但是吃没几口就停了下来。
“东西不合口味?”战天在铜镜中看到了她的动作,不由说道:“我叫人再弄过。”
“不用。只是饱了。”她站起身,拿着剑靠着门扇,看着外头夕阳似血,万物尽染。
战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你就是整日都闷着,所以心境总是不开。方员外的生辰宴在三日后,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这些年来,靳永贞跟着杂技团游走四方,但无论杂技团停在何处,都鲜少看她上街。
“有些累,不了。”靳永贞依然动也不动的看着夕阳,“哥哥若要出去,我吩咐六子和阿理跟着,哥哥记得戴上斗笠,凡事小心。”
战天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见她出神的看着窗外,他出神的看着她,当年她许诺过用五年的光阴守护着他,用五年来报他的救命之恩。转眼三年过去,他开始害怕五年之约到来的那日,原本的自信随时间经过而松动,难道他等不到她放下心头人的一天吗?
员外府的庭院里早就搭上了台子,今夜就是粉墨登场的日子。
准备着要上场,战天忙着打扮,原就俊美的长相在妆点之下更美上几分。看着靳永贞又开始出神,他实在担心,这几日她的心神不宁令他不安,偏偏她什么都不说。
“晚些时候再陪你说话。”在经过她身旁时,战天轻拍了下她的肩,打算今日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不然他心里难受。
靳永贞没答腔,心里明白,虽说是陪她说话,但往往都是战天说个不停,而她偶尔答腔个几句。
她拿着剑,走在他身后不远处。
方员外的庄子外满满的都是人,有些为一睹汉阳战天风采的人还爬了墙,员外家的下人就拿着扫把赶人,但赶了一边,另一边又有人冒出了头,根本赶不完。
庭院里已经搭上了台子,来给员外贺寿的宾客也早早就到了。
台上有团里的人正在表演高空走索,配着〈十面埋伏〉的紧凑曲调,突然一个转身,还是稳稳的踩在空中的细绳上,看得人惊呼连连,掌声四起。
众人看得欢欢乐乐,但突然曲调一变——〈恋花〉的曲调柔美悠扬,八名舞妓一同上场,动人的跳起羽舞,众人一见那八个美人,眼睛已经开始发直。
杂技团里的美人儿不少,尤其是能当上舞妓的,姿色容貌身段更不在话下,战天游走四方,结交权贵,偶尔为了权宜也会送上一个美人,不过以方员外的身分,纵使他再富有,看上了任何人,也不够格让战天送出半个人。
不过众人再惊叹,一身亮眼红绸的战公子现身时,时间彷佛瞬间停顿,安静无声。
战天舞步轻盈,风情万种如吹风杨柳,风姿绰约,虽是男子却生得妩媚,在八个舞妓的衬托下更显婀娜,眉目流转,颠倒众生。
突然雨卷黄绸似从天而降,八名舞妓一身紫衣优雅的围着战天,战天上前,拉着其中一条黄绸,一个优雅转身,整个人像是飞也似的转上了天。
每当战天一舞,总令靳永贞移不开眼,他美得如天仙下凡,纵使三年来看了无数次,但总身不由己的深陷在他的舞姿流转之中。
但今日她觉得有丝心神不宁,她收回放在战天身上的视线看向四周,想要找到那丝被人窥视的感觉从何而来。
一阵清风吹来,没看出任何异样,她敛下了眼,叹了口气,从见了温良玉之后,她就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
那日听到怜儿和张公公交谈,他们是要回京,算算这个时候人都该进京了,自然不会出现在墨城。
她目光幽幽的看了眼场中艳光四射的战天,然后扫了一旁的护卫一眼,静静的退了开。
这是破天荒第一次,自她答应守护战天以来,在他还在台上献艺时离开。
墨城到京城不过三日,若快马加鞭一日便能到,在小院子里,靳永贞舞着手中的剑,三年了——她刻意不打听来自皇城的一切消息,就怕自己思念成灾。
时至今日才知这些年来的可笑,原来不过一眼就足以毁去她三年的冷静。纵在舞剑也找不到半刻的宁静,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挡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识的一个抬手,挡住了对方的剑。
战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稳稳的拿剑,面对她。
她不由一笑,看着他如水般的眸子。手中的剑一动,在月色之下跟战天过起招来。
还记得姊姊以前也会跟她一起练剑,只是这感觉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在与战天的对战之中,找到近似过去的一丝快乐。
她的剑由下而上,轻轻一挑,以战天的能耐本可轻易闪过,但这次他却踉跄了下。
靳永贞的心一惊,立刻收剑,上前用身子稳住了他。
战天靠着她,对自己的失误也没恼,只是淡淡一笑。
“哥哥,你可是伤了?”她低头看着他的脚,方才注意到他移动的身形一滞。
“只是方才在台上扭了罢了。”战天低下头,目光倏地转黯,深深的看着她,手扶着她的腰,竟是不想放开。
“在台上扭了?”靳永贞目光疑惑的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个护卫。
“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分心了。无妨,不过小伤罢了。”
“哥哥为何分心?”靳永贞连忙扶他坐下,立刻派人去请团里的大夫。“怎么让自己伤了?”
战天没说话,如何告诉她,多年来他太过习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能见到她在他看得见的位置专注的看着他,而今日她却消失得无声无息,令他一时心惊失足。
“别着急,”战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瞧我一身汗,先去沐浴,再请大夫来看也不迟。你且去梳洗一番,等我吃点东西。”
靳永贞也没有反驳,扶着他进了屋子里。
他的扭伤并不严重,却乐于被她服侍,享她的关心。
靳永贞回到自己的房里很快的梳洗了一番,一出房门,战天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大袖宽袍,一头青丝不扎不束,随风轻扬,带着一丝超然飘逸的坐在屋外的八角亭,大夫正在替战天的脚敷草药。
“文大夫,当家的伤如何?”靳永贞问。
“当家的伤无妨,只要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靳永贞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瞧你紧张的,”战天抬起手对靳永贞招了招,“来。陪哥哥吃点东西。”
靳永贞依言坐了下来,石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她不由眼睛一亮,团里的厨工们长进了,这么短的时间可以备上这一桌好菜。
“给!”战天亲自给她夹了块鸡肉。
靳永贞并不太饿,但看战天一脸热切,她也顺着他的意动筷,咬了一口,入口的熟悉味道令她的心神一震。
“这桌酒菜是玉王府的柳公子派人从翠玉轩送来的。”
玉王府?她的神情一滞,目光缓缓的看向桌上的酒菜,翠玉轩?她记得在皇城也有个翠玉轩,管事是柳若安,人称柳公子……
“怎么了?”战天见她的神情有异,连忙将筷子放下,握住了她的手,“没事吧?”
她抬头看着战天,一时之间无法言语,隐约觉得有事情不对劲,但慌乱之中又抓不到那有异之处。
“哥哥,今日宴后,我们还要在墨城待多久时候?”
“还要几日。先不论我的脚伤,就说多年未至墨城,有些故人邀宴,不得不去,”
战天看着靳永贞,“怎么?你急着走?”
这个问题靳永贞不知道怎么回答,曾经她一心想来到这里,一个虽不能相见,但是属于他的地方,可现在……她的思绪混乱,竟突然害怕了起来。
“若你想走,”战天的心一紧,“我们明日便走。”
“不。”她怎么也不能因为自己可笑的情绪而让战天误了正事,更别提他现在脚都伤了。
这一切全是自己吓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她抽回手,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吸了口气,找回一丝平静之后又放了下来,“哥哥想留几日便留几日。”
战天略微困惑的看着她,他正想说话,此时小院子外有声音传来,由远而近,是方员外热切的声音,还夹杂——
靳永贞震惊的抬起头,立刻起身。
“靳弟?”纵使在山贼面前,也从未见过靳永贞惊慌失措,怎么现在跟见鬼似的?
“哥哥,我身体不适。”靳永贞站起身,慌乱的退了开,但是还来不及进屋,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一个踉跄,只来得及闪到了一棵大树后。
战天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躲了起来。
“柳公子,请。”方员外一张圆脸笑得都快挤成颗肉球,“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汉阳战天。战公子,柳公子想来会会你。”
柳公子姓柳名若安,这人战天识得,在墨城里头,柳公子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墨城是当今圣上第三子,太子嫡亲弟弟玉王爷的属地,虽离京城不过三天的路,但王爷却从未将这块小领地放在心上,据闻柳若安是天下闻名的翠玉轩的大掌柜,将酒楼打点得有声有色,这样的才能入了玉王爷的眼,竟将墨城交给了柳若安管,柳若安俨然成了墨城真正的主人,要不是柳若安身边总有美人相伴,天下人可能都要把他当成玉王爷的房里人。
此刻在柳若安身后不远处站了个男人,脸上挂着清浅笑容,双眼如墨玉熠熠生辉,直视着他不放。
虽不言不语,但一身满是雍容贵气,纵使美艳如战天,也对这人俊秀完美的脸孔微惊了下,此人身分定当不凡。他微低下头,眼底若有所思。
“方员外。”
“是。”方员外恭敬的弯着腰,墨城内外谁都想要攀上柳若安这高枝,偏偏替王爷守着墨城多年,柳若安却鲜少出来与城里的达官富贵来往,今日何其有幸,他竟主动来到方家庄,这说出去,面子都发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