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是因为你身边没有王爷,现在王爷来了,那个战天——你就忘了吧。”
“荒唐,”靳永贞啐了一声,“君子无信而不立。”
“小姐又不是君子。”怜儿忍不住咕哝,看来小姐还真是挺在意战天,这可不好,若让王爷知道,肯定心里不痛快。正想再好好劝劝,墨寒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王爷有请靳二小姐。”
靳永贞没有二话,拿起桌上的剑,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被请至大堂,靳永贞打定主意要跟温良玉把话说个明白。但她没料到大堂里头灯火通明,温良玉正设宴款待战天。
“靳弟?”战天一见到她,也顾不得主席位上的温良玉,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手握着她,“一切可好?”
靳永贞点了点头,“哥哥怎么来了?”
战天见她无事,松了口气,“来带你回去。”
靳永贞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盘腿坐在桌几后的温良玉,就见他冷冷的瞧着她。
“两兄弟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靳永贞的心一突,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战天察觉也没多言,只是浅浅一笑。
来在上首的温良玉手一摆,“赐座。”
下人立刻搬出桌椅,把靳永贞的位置放在战天对面,雨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着。
“战公子,战小兄弟,”盘腿坐在战天隔壁的柳若安拿起几案上的酒杯,对着战天和对面的靳永贞一举,“难得聚首,可惜京里有事,稍晚就得赶回皇城一趟,柳某以此酒聊表敬意。”
“不敢。”战天收回自己看着靳永贞的眼,拿起酒杯先干为敬。“柳公子有礼。”
靳永贞也拿起桌上的酒喝了。
柳若安一笑,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
这个看似平和的谈笑气氛远超乎靳永贞想象,她看着温良玉,就见他目光压根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盯着站在两旁的八位艳妓。
没来由的觉得心一紧,这几个艳妓靳永贞自然认得,战天花了不少功夫调教,清一色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每每跟她们交谈,她都自惭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家闺秀远远不及她们。
“战公子风华绝代,众人仰望,在皇城的名气也不小,想当年晴夫人亦是名号响亮,但可惜芳华早逝,算算战公子也十数年未进皇城吧?”
提到已逝的母亲,战天眼神微黯,轻点点头,当年他就是跟着娘四方游走,幼年时才去过北周的皇城。
柳若安热络的说:“不如战公子往京城一聚如何?若战公子大驾光临,肯定万人空巷。”
回京?靳永贞一阵慌乱,目光连忙水汪汪的看着战天,祈求似的轻摇了下头。
战天对她柔柔一笑,对柳若安说:“在下也有心一去繁华京城,可惜舍弟不喜热闹,京城乃天子脚下,怕令她不自在,战天只能谢过柳公子的盛情美意。”
战天的字字句句听在温良玉的耳里都是一根根的刺,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靳永贞目光祈求的看着战天,曾几何时——她的眼中不再只有他,而有了另一个男子?他放在几下的手缓缓紧握。
“不知战公子离开墨城之后,”柳若安瞄了不发一言的温良玉一眼,“打算往何处去?”
“往南方田城。”战天也没有隐瞒。
“田城?”柳若安点了点头,“战公子指的可是越国田城?”
“正是。”
“那里可真是个好地方,”柳若安颇有深意的说,“鸟语花香,四季如春。”重点是离开了北周国境。这个战天是个聪明的,柳若安一笑。
“前年岁末,舍弟受了风寒,病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好。那时心想,该是北地不适合她。犹记多年前曾在田城待过一些时候,那里气候怡人,当下便决定带她往田城,让她养养身子。若她喜欢,”战天对靳永贞一笑,“在田城过一辈子都无妨。”
柳若安不动声色的看了温良玉一眼,战天这番话讲得可是情深入骨,听着都令人感动。
他的目光移到场上,看着八位艳妓随着乐声舞动,有的长相清丽,有的秀美大方……各有各的风情,只可惜这美人再美,在大堂之上,该是只有他柳若安一人有心欣赏。
温良玉的目光阴沉,定定看着妖娆的舞妓一步步向自己移动,突然他的手一伸,将人给拉到自己的怀里。
这一幕战天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柳若安则是一脸波澜不惊,靳永贞嘴里的一口酒却差点喷了出来。
温良玉却是看也没看靳永贞一眼,把美人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将自己的酒杯送到了美人的嘴边。
靳永贞呆住,回过神后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往上烧,克制不住的倒满了一杯酒,猛然喝了一大口。
“小姐,”怜儿跪在靳永贞的身后,轻声劝道:“你还没吃东西,别喝得过猛,小心身子。”
靳永贞略微用力的放下酒杯。
坐在对面将靳永贞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得仔细,战天敛下眼,目光幽幽的看着主位上的温良玉,正与美人嘻笑调情的他,目光状似不经易的扫过他,嘴角讥笑微扬。
看样子玉王爷纵使同意放人,也要令他的心中不痛快。战天冷冷一笑,拿起酒杯对温良玉的方向一举,就算温良玉能左右靳永贞喜怒,但最终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战天。
柳若安的眸光转了一圈,这两个男人的战争正起,而那女的——他看着兀自喝着闷酒的靳永贞。
这脑子不好,果然是天生注定,三年了是长了年纪,智慧却没长进,不过也该庆幸如此,所以她才没看穿战天的心,不然以战天的风采,说不定她早就是战天的人,温良玉纵使找到人也没戏唱了。
柳若安一等堂上的乐声停下,舞妓或跪或坐的围在温良玉的身旁,才淡淡的开口,“战公子打算何时启程?”
“自然是越快越好。舍弟该是迫不及待。”
“若能走,”靳永贞赌气似的说:“我们明日便离开。”
“好。”战天点头。“明日便走。”
战天说明日走,温良玉竟然一声不吭?
靳永贞含着不解的目光看向抱着美人的温良玉,他的沉默代表着他让她走?
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目光,温良玉轻抓住一束美人的发,轻轻一嗅,魅人的眸子看向靳永贞,“本王没料到战公子可为了你送本王八位美人。美人送到了跟前,本王没道理不收下。”
靳永贞脑海有片刻空白,眨了眨眼回过神,温良玉为了八个美人,所以要让她走?
眼中不争气的有了水雾,她用力的咬着下唇硬是想要逼回去,温良玉本是多情,他为了美人舍下她并不令人意外,这没什么好难过,他身边美人无数,从初识他便知,若每个都要难受,她早就心痛而死。
耳里听着那些美人的笑声,靳永贞忽略心中的痛楚。
温良玉刻意不看她,只对柳若安使了个眼色。
“战公子既是明日要走,那今日宴后,不如就宿在王府里吧。”
“谢柳公子好意,不过……”
“张公公。”柳若安没给战天拒绝的机会,“去给战家两位爷各安排个院落,派几个人伺候。”
“是。”张公公恭敬的点着头,正要交代下去。
“谢柳公子盛情,不过在下与舍弟在外游走,不喜有不熟识之人近身。”战天是单枪匹马一人进了玉王府,他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全都在府外,除了温良玉点头送进府的八名美人外,其它人根本进不了玉王府的大门。
“战公子的意思是……”
“若公子坚持,不如就给我们兄弟一间房便行了。”
一间房?温良玉的头靠着美人的颈子,表情已经有些铁青。
“实不相瞒,自三年前遇袭那日之后,在下常夜不成眠,总要舍弟在一旁才能一夜安稳。”
意思是他们这三年来常同床共枕?
“真是如此?”温良玉状似不在意的开口问。
靳永贞慢半拍的察觉温良玉是在问她,她定定的看着他,“是。”
温良玉先是眼神一眯,最后扬声大笑,眼中闪着阴沉,“好。就由着战公子的意思。一间房。”
怜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顾不得礼数,硬是拉着靳永贞到了外头,劈头便说:“跟战公子一房?!小姐,你怎么可以跟个男子同床共寝,不顾自己的名声?”
“你是说到哪里去了,”靳永贞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我与战天同房但未同床。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侍卫总要轮流守夜,在他房里的地板睡一夜并无特别。”
怜儿闻言,真不知道该松门气还是继续苦恼,那个战天说出来的意思明显就是暧昧不明,她无奈的将手一摊,“小姐,今天这里是玉王府。王爷不会开心你与战公子宿在一房。”
靳永贞冷冷一哼,“怜儿,你以为已经有了八个美人的玉王爷会在乎这种小事吗?”
怜儿觉得太阳穴在抽痛,她不知道王爷心中的算盘,但收了八个美人让小姐走,确实是他过分了,她不管了——她有气无力的垂着头,“那怜儿在灶房里给小姐备了冰莲燕窝,小姐回堂上坐着,怜儿等会儿给小姐端上。”
靳永贞手中握剑,转身本要回去,但远远看着温良玉抱着美人笑得开怀的样子,她收回了视线,“里头闷,我跟你去。”
怜儿本想拒绝,但看堂上的情况,心中了然,在心中叹了长长一口气,便由着靳永贞了。
第9章(1)
怜儿知道靳永贞爱喝甜汤,所以早早就在炉上炖上冰莲燕窝。还以为这次相逢,以后就不会别离,谁知道才不过一天——
怜儿有些无精打采的将甜汤一盅盅的盛好,放在身后一排穿着淡雅青衣侍女手上的木盘上。
靳永贞原轻靠在门上,眼珠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一派闲适的走了进去,在灶房里转了一圈。
怜儿将汤给盛好,再次确定之后,才看着靳永贞,“靳爷,”这是在杂技团里人众人对靳永贞的称呼,“甜汤马上送上,回大堂吧。”
“好。”嘴巴虽是这么说,但靳永贞却趁转身出去的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自己的腰际掏出个小石,打向了一旁的侍女。
那个侍女的脚一痛,一个不稳,手上的木盘掉在地上,连同放在几上的冰莲燕窝都撒了。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连忙跪下。
“这真是——”怜儿一惊,也顾不得一团乱,连忙交代,“还不速速再拿一盅过来。”
“是。”侍女起身,连忙转身去办。
趁着众人忙乱、不注意之时,靳永贞飞快的在首位侍女端着的燕窝里洒了一大把的盐。
那个侍女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什么,看向了靳永贞。
靳永贞轻轻一挑眉,对侍女一笑,就见侍女脸微红,娇羞的低下了头。靳永贞见状不由一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所谓的美色可用的一日,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众侍女重新整齐一致的站好。
靳永贞在怜儿的催促下回到堂上,发现原坐在温良玉大腿上的美人消失,她心头一松,盘腿坐了下来,目光期盼的看着外头。
“战小兄弟可是在等些什么?”
靳永贞听到温良玉的问话,立刻收回视线,灿烂一笑,“回王爷,小的只是觉得这王府气派非常,果然非寻常人家。”
温良玉定定的看着她脸上乍现的明亮笑容,他的心有些酸痛,他已许多年没见她的笑,她可知道,他想念她,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多很多……
一排侍女走了进来,走到每个人身后,再由伺候的侍女一个个的将盘上燕窝放在每个人面前的几案上。
伺候温良玉的是张公公,就见他恭敬的从首位侍女的盘上端起燕窝,放在了温良玉的面前。
靳永贞不能自制的瞄了一眼。
温应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有古怪——他嘴角微扬,拿起汤匙。
好戏上演了,好戏上演了,靳永贞满怀期待的看着温良玉。
温良玉喝了一口,神色依旧,缓缓将汤匙给放下,“这汤品是谁所制?”
怜儿微愣了下,立刻上前,跪了下来,“回王爷,是奴婢。”
温良玉一手支着头,目光状似不经易的扫过靳永贞又落在怜儿的身上。
靳永贞脸上的笑容微隐,轻咬了下下唇。
完了!一时冲动只想整温良玉,却没料到可能会害了怜儿。若真怪罪的话,怜儿就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说什么也不能害了怜儿,她的心一横,正要一鼓作气的站起来。
“此汤甚好。”
靳永贞的起身动作瞬间石化,甚……甚好?
她愣楞的坐回原地。
温良玉的双眼直盯着她,眼底满是了然,直接以口就碗,一口将燕窝给全喝进肚。
这人八成疯了!靳永贞只觉脑袋轰的一声。
温良王用手背将微溢出嘴角的汤汁抹去,黑瞳星芒闪烁的紧盯着她,俊颜牵出一抹浅笑。
靳永贞不自在的缩起脖子,微侧过身,拿起汤匙胡乱的塞了口汤进嘴里,心绪激动,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温良玉让战天身边的两个侍女进府伺候,有了熟悉的人,靳永货就把战天交给她们,独自一人在屋外,望着明月星空出神。
想着方才温良玉看她的眼神,还有点心惊肉跳的。
直到两个婢女开门从房里退了出来,靳永贞这才收回视线,迈步进门。
战天已经沐浴好,穿着白色中衣坐在花厅的榻上。
靳永贞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这个房间大,就算是在花厅的榻上睡一晚也还算舒适。
“哥哥该是累了,”靳永贞脸上一如以往的平静,“该去歇息了。”
“你先坐下。”
斩永贞点头,依言坐了下来。
“我昨夜为你一夜无眠。”
靳永贞并不意外,“对不起,哥哥。是我冲动了。我是你的护卫,应当守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出手相救他人。以后……”她的声音陡然一低,“不会了。”
如此进退有度,以礼相待——战天嘴角一抿,她待他与温良玉确实不同。
“哥哥不怪你救人心切,只是——你、我之间的五年之约可还算数?”
靳永贞眼中闪着不解,不知道战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旧时约?“当然。”她靳永贞承诺了,自然就会做到。
“但是五年之后呢?”
五年之后?靳永贞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或许就如同一开始的盘算,四方游走,当个游侠儿。”
“若是想要四方游走,我可以陪你。”
靳永贞淡淡一笑,“哥哥说笑了。”
他苦笑,“你心里真没一丝在乎过我?”
她当然在乎他,他是救她一命的恩人,这些年来的亲人,只是他的眼神——房内一片死寂,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在你心中,可有一点点喜欢我?”他原不打算将话说开,他以为自己有许多时间可以等,等她想通,等她放开心怀,等她向他坦诚一切,今日才知高估了自己,原来她心头的人是温良玉,一个他都不得不低头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