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时维冒着冷汗,淡淡的说:“不过是皮外伤,无妨。只是——”看着地上破掉的夜明珠,她的眼底闪过悲伤。“过来,替我上些药。然后叫怜儿去请爷爷来一趟。”
靳永贞才替靳时维敷上药,穿上衣服,靳单易已经到了营帐外头,他一脸铁青的走了进来。
“爷爷。”靳永贞一见到靳单易,立刻开口,“宝公主砸了姊姊的夜明珠,还抽了姊姊一鞭。”
靳单易担心的看着一脸苍白的靳时维,“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罢了。”靳时维露出一抹笑,想让老人家安心。
靳单易摸了下她的脸,知道她委屈,但毕竟是皇室公主,除了闹到圣上面前,让圣上做主之外也别想讨什么公道,但若真闹大了,让皇室的家丑外扬,圣上心中也是不快。说到底,卫国公府只能吞了这个闷亏。
他原想让两个丫头在这里多留几日,但是今天闹这一场,只怕宝公主会不停的来找麻烦,所以还是趁早离开更清净。
“你们俩单纯,身后又无娘亲依靠打点,这些官家女眷暗地使的把戏只怕是你们俩此生想都没想过,落到最后只有吃亏的分,所以不如早早归去。明日便回去吧。”
“好,回去。”被宝公主这么一闹,木兰围场靳永贞也不想留了,“可是爷爷,我不想回卫国公府。”
靳单易微楞,“你姊姊都伤了,不回府,你还想如何?”
靳永贞拉着靳单易的手,一脸祈求,“让我跟姊姊去悠然村住上几日可好?”
靳单易闻言,不由心疼的叹了口气,虽说是卫国公府,但在两个孙女心帽中怕都只觉得拘束吧。
他看着靳时维,“爷爷就说你病了,明日便回去,带着贞儿去悠然村住些时候。”
“是。”靳时维脸上也露出笑意。
“可不许闹你姊姊。”靳单易不忘提醒了靳永贞一句。
“我最乖,我会照顾姊姊。”
靳单易看着靳永贞也忍不住失笑,“你这性子还真不知像了谁,去悠然村行,但等我返京时便去接你们,可不能由着你在山野林间跑着,到时心更野,谁管得住。”
靳永贞笑得灿烂,根本就没把自己爷爷的话给放在心上。
太子大婚,皇城内着实热闹了好几天。
但是那份热闹不属于卫国公府,外传靳家的大小姐因为参与皇室狩猎而染了风寒病重,靳二小姐为了照料姊姊,所以也没心思进宫庆贺,只有靳单易一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夜才落下,靳永贞便一身男装,晃进了京城最着名的摘星坊。
“二公子。”柳若安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去,“今日可来早了。”
“是啊!王爷呢?”
“王爷正在四知苑。”
靳永贞闻言,不由心中一叹,这才什么时辰,他就窝在四知苑里了,真担心温良玉有一天会死在温柔乡里。
温良玉的放荡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在自己的王府也就罢了,竟然在青楼也有他专属的院落。
北周玉王爷为求美人一笑,不惜砸下重金只为一刻春宵的事早传遍天下,不论王府或青楼,都有一个共通之处——有一个专供他玩乐,除了他与美人之外,无令不得擅入的院落——四知苑。
所以当柳若安一说四知苑,靳永贞就知道他又不知看中了哪个美人了。
外头的雪下得益发大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屋檐上,她从未踏足玉王爷的四知苑,说的好听是因为他的命令,但实际上是她心里不舒服。
从木兰围场离开之后,她在悠然村住了段日子,想着宝公主的态度和那些官家小姐的作态,突然觉得自己跟温良玉的身分好像不再平起平坐,相处起来多了丝不自在。
她叹了口气,看着天色,她还赶着要出城一趟,实在没空等多情王爷得空。
她一边快步走往上房,一边对身旁的柳若安说:“烦请柳公子,唤张公公来一趟。”
“是。”柳若安推开房门,阵阵暖香把屋子烤得温暖非常。
靳永贞进屋后就将披风给脱掉,不然在屋子里还得焐出一身汗来。
“二公子。”张公公很快的到来,在靳永贞着男装时,他都很识趣的唤声公子。
“我给王爷找到了匹马,本想送进王府,但没王爷手谕,王府不放行,只能将马带来此处。”靳永贞说道:“等会儿禀明王爷,只要跟他提是我送的马,他便知了。”
“是。”张公公不解的看着靳永贞,“二公子,不等王爷吗?”
“等他做什么?他醉倒他的温柔乡,我做我该做的事,互不打扰。”拿着披风,靳永贞就要离去。
“去哪?”才踏出房,她的手腕便被拉住。
她转过头,没好气的看着温良玉。
奇怪,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原本跟她一般高的美男子,忽然足足高她半个头,不过纵使身形改变,那张妖孽似的五官,除了变得更好看外,一点改变都没有。
“有事。”
“什么事?”他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他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若不是他太了解她,还以为她在躲他。
“去悠然村。”
“又上悠然村,怎么三天两头便去?”
“那你又为何三天两头上青楼?”
“这不同。”他帅气的一个扬眉。
“在我眼中可没什么不同,都算是种玩物丧志。”
温良玉忍不住笑了出来。“本王这是风流。”
“我看是下流才是,”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她不以为然的扫他一眼,“之前答应送你马,现在送来了。”
温良玉闻言来了兴趣,眼底闪闪发亮,“在哪?”
“后头的马房。”
“那还不快带本王去看。”他拉着她的手,硬是拉着她走。
她看他兴冲冲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任由他拉着去。
马房里的那匹马,通体雪白,毛色光亮,四肢健壮,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漂亮吧?”靳永贞一脸的骄傲,“我告诉你,这匹马原是我的,我可是忍痛割爱。”
他微惊的看着她。
“我养了它几个月,但之后我得随着爷爷返京,只能暂且把它留在卫城,原本就打算过个几年,等它长成再送进京,现在便宜你了。”
“这马确实漂亮,本王喜欢。不过靳永贞,本王还真不知道你除了看人喜欢看俊俏的,就连马也得挑外表好看的。”
“是啊!”靳永贞推了下他的胸膛,“我就是如此肤浅,只看好看的表面。所以这匹马正配你,一样白净漂亮。”
温良玉笑得得意,拍了拍马脖子,就见它哧了一声,他不由一惊。
靳永贞见温良玉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虽然一样漂亮,但是霜雪比你有用多了 …是匹健马,但还有些野性,得先磨磨。”
“霜雪?”
“它的名。”她伸出手拍了拍马脖子,但这次霜雪没有闪躲,她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不过养了它几个月便记得主人。有的时候想想,”她的脸色微敛,声音一低,“人还真不如畜生。”
温良玉低头看了她一眼,取笑道:“哎呀,咱们靳永贞长进了,野丫头也懂得伤春悲秋起来。”
她没好气的看他,怎么一天不逗她个几句,他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温良玉见她杏眼一瞪,扬首大笑,爽朗的说:“既是本王的马,就一切听本王的。”
“你又想做什么?”看他神情,靳永贞直觉没好事。
“给它起个名,”温良玉对她媚人一笑。
“它有名了——霜雪。”
“靳永贞,这名字只有俗气的你才配,本王的座骑自然得要个威震四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温良玉的自恋实在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靳永贞无奈的摇摇头,也不想想自己没半点本事,就一个名字好听有什么用。
只见温良玉抚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就叫它黑修罗。”
黑……黑修罗?靳永贞困惑的眨眼看他。“它通体雪白,你叫它黑修罗?!”
“为何它通体雪白就不能叫黑修罗?”
她的心一突,被他问倒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果然脑子不好就是不懂得深意,本王是笑这天下芸芸众生,向来只见皮相,不见其心。”
“玉公主,看不出你还会讲道理。”
“自然。”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不然像你这般从一而终的无脑也是苦恼。”
“喂。”
“别喂,不是要上悠然村,我与你一道。”他忽地拉着她往外走。“你也知道我长得这副国色天香样,走在街上实在太过招摇,所以今日你就陪我坐马车。”
屋外张公公已经备好了马车。
这些年来,温良玉每年岁末都让人送了不少银两衣食到悠然村,当然这都是私底下做的,没让他人得知。
或许是因为他内心有股不愿承认的心疼与愧疚,他从没开口要陪靳永贞去悠然村,但今天外头正下着大雪,他不想让她自己去。
“可是我原打算速去速回。”
“坐马车一样也能速去速回。我找墨寒给我们驾车。”
驾车的是墨寒,若以他的能耐,确实可以速去速回。
“玉公主,能够波澜不惊的开口要个高手替你驾车,这种大材小用之事,普天之下该只有你做得出来。”
“这是本王的本事。”
“你的本事只是投胎入皇室,若硬要说,这也跟你没太大关系,是你父皇跟母后的努力。”
“靳永贞,你怎么越大越不像个女人,说这话也不知羞?”
“跟你学的。”她不客气的回他一句。“我还打算继续学。”
他双手抱胸,好笑的盯着她,“学什么?”
“你抱名妓,我搂男宠。”
温良玉先是一愣,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为了你——就送你份大礼。咱们就再开间采月坊。”
“采月坊?”
“是啊!”温良玉点头,“就像摘星坊一样,只不过摘星坊是青楼,本王送你的采月坊则是小倌馆。至于本钱就不用你出了,当成我送你的礼,一样算上你一份。我看不出几年,你就成r个富婆。”
靳永贞的神色一愣,“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温良玉点头,“到时我也在采月坊弄个四知苑给你,让你在里头翻云覆雨,颠惊倒凤……”
靳永贞再也忍不住的伸手用力捂住他嘴,“闭上你的嘴。听你说话真会气死。”
“有什么好羞的,我交代柳公子去办。”他挣扎着要躲过她的手,“反正你本来就住在四知苑里。”
她在卫国公府的院落本来没名字,他却硬是替她起了个名叫四知苑,还说得好听,说跟她的名字一样取自周易,说是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谓之四知——最后她才知道,他竟然把他寻欢作乐的地方都叫四知苑,就算她之后说不要这名字了,他依然不理会她。
“你还说——”她索性拿出手绢,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4章(1)
马车飞快的出了城驶过竹林,越过一个小村落,有些早睡的人家灯火已暗,靳永贞也不打扰人家,直接要墨寒把马车给驾到另一头的小山坡上,那里只有一户人家,等车一停,她把披风一拉,跳下马车,直接走了进去。
木屋里放着好几个炭火盆子,虽称不上温暖,但也不冷。
“贞儿?”脸色有些苍白的靳时维有些惊讶的看着推门进来的靳永贞,“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姊姊染了风寒,当然要来看你。”靳永贞刚从屋外进来,带着寒气,不敢碰靳时维,“姊姊还好吗?”
“好。”靳时维微微一笑,“不过就是小病,瞧你紧张的。”
看着桌上摆着黑漆漆的一碗药,靳永贞的手一触,都有些凉了。“姊姊怎么就是坚持不要人伺候着,一个人待在这里,让人担心。”
曾几何时,总是要她伤神的妹妹也懂得关心她了,靳时维摸了摸靳永贞的脸,“在悠然村里,你还怕我委屈了吗?”她的目光透过窗,落在站在外头院落的瘦长身影。
“那是……”
“玉王爷,”靳永贞端起碗,“你别数落我,他自己说要来的,我也没法子。”
靳永贞走到屋后,决定先去替姊姊把药给热一热。
靳时维站起身,拉开门对着站在屋前的温良玉轻唤,“王爷,外头天寒地冻,快快请进。”
温良玉双手背在身后,收回打量悠然村罩在一片雪茫中景色的视线,一个转身,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踏进屋子里。
屋里头的陈设简单干净,在烛光照耀下,靳时维一身青色布衣,身上没有太多的装饰,只简单的插上花钿。
“贞儿深夜出城,原来是你病了。”
“不过是场风寒罢了,是贞儿小题大作了些。”靳时维微低下头,“王爷——怎么会来?”
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妹妹与玉王爷有私交,只是靳永贞不提,她也不愿去问,毕竟只要不要闹出事来,她就装成一切不知,只是今日玉王爷都跟着妹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她还不多问一句,似乎也是古怪。
“不过巧遇罢了。方才回府之时正巧见她出城,这大雪纷飞的,就送她一程。”
靳时维不笨,知道温良玉不想多提,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温良玉也不在乎自己的说法靳时维信或不信,反正若要解释,那是靳永贞的事。
他仔细的打量了下靳时维,好些时候京城里都没有卫国公府重病大小姐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是躲到了这里来,眼前的她虽不像外传一般病入膏肓,但脸上不见血色倒是事实。看来这风寒确实来得又急又猛。
他淡淡的开了口,“我皇兄已经大婚,靳大小姐可以回府了。”
“什么?”
温良玉的嘴角微扬,明人不说暗语,“卫国公不是担心靳大小姐会被我父皇看上,放到太子身边,所以才让你到这里避祸的吗?”
把进宫说成避祸——这话还真只有温良玉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我皇兄现已大婚,除了太子妃还有两位侧妃,可以想见将来妻妾无数,脑筋动不到靳大小姐身上。”
靳时维浅浅一笑,“王爷说笑了。”
“真相如何,靳大小姐心知肚明。狩猎那日,靳大小姐送上的灰兔上头的箭矢是我皇兄的专用箭。”
靳时维脸上的平静碎裂,透露了些惊讶。
“靳大小姐纵使聪慧,但还是天真,竟忘了最重要的毁尸灭迹。只怕当时有心的人见了那枝箭矢,心里都明白了些事,包括卫国公,还有——我父皇。”
靳时维抬头看着温良玉,传言玉王爷游戏人间,荒唐不懂事,今日才知不然。
“本王本不想插手此事,但见靳大小姐体弱,若真久居于此,只怕芳华早逝,所以还是回府去吧。”他师承灵门,师父收了包括他在内的七个徒儿,其中一位师弟以医术见长,而他也多少懂点,不过只是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