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地升空,在平流层安稳地飞行,头等舱内的空姐们也忙碌了起来,一下子递上昂贵的购物型录,一下子送来美酒咖啡。能坐在这里的乘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个个绷紧了神经,要求自己务必做到最完美、最周到的服务。
只有一个男人,他淡淡地谢绝了空姐送来的饮料与秋波,将头微仰靠着椅背,戴上耳机闭上了眼,摆明了不希望别人吵他。
因为什么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除了那画中的倩影。
这件事说起来很蠢,但却真真实实的在平峻宇身上发生——他,对一幅古画中的古代仕女一见钟情了!而且这情感之猛烈,甚至让他飞了好几万英哩至欧亚大陆另一端的英国伦敦,花了几十万美金将这幅画买下来。
平峻宇,三十三岁,拥有机械、化学的双料博士,在中研院及另一个国际级的研究所中,都有他主持的几项研究,也在大学兼课,学术名声响誉全球。这样事业有成又外表出众的高富帅,自然吸引了众家美女,但她们的热情总被他若有似无的距离阻挡下来,多年来,他不知粉碎了多少少女心。
慢慢地,大家开始怀疑荤腥不沾的他是否是个同性恋,连他自己对女色如此免疫都开始有些困扰时,突然让他在一本伦敦拍卖会的图录上,看到了一幅古画。
没有人知道,他除了专业技能杰出,私底下对国画不但很有研究也很精通,甚至还开过个人小型画展。
他看中的古画距今约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绘者不详,但上头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名古代仕女,身着惹眼的红衣,五官精致秀丽,青丝宛然,手持利剑,舞动之间衣衫飘扬,轻盈跃动,犹如九天仙女。且这幅图的画工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古代有哪名大家,能画得出这么深刻的神韵。
光是那幅画的翻拍图,就让他看得痴了,要是得到了真迹……
他要她!
一股莫名的冲动,令他马上订了飞往伦敦的机票,接下来的学术研讨会也全推掉了,就为了能够在拍卖会上买下那幅画,成全心目中对画中女子的憧憬与爱慕。
而这幅画,如今就在他托运的行李中,随着他一同飞回家。他拒绝了所有空姐的殷勤服务,闭眼沉思,脑中浮想联翩的都是那宛如仙女的画中女子,他总觉得,那幅画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在呼唤着他。
半梦半醒之间,飞机突然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飞机目前正遭遇到乱流,请乘客系好安全带,听从空中小姐的指挥,切勿惊慌……”头顶传来机长的广播,原是要安定人心的,但忽然间飞机又狠狠地上下晃动起来,灯光也跟着忽明忽灭的。
平峻宇霍然惊醒,他还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觉得飞机骤然下降,压力的落差令他由耳朵至头顶产生剧痛。他看向同样面露惊慌的空姐们,她们别说想控制情况了,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而飞机的广播系统似乎在此时故障,发出尖锐的嗡嗡声,与旅客们的惊声尖叫混合成了危机的前奏。
飞机要坠毁了!这是平峻宇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丝想法,他还来不及去想手中那几个尚未完成的研究、来不及去与亲朋好友道别,更来不及……翻开那幅古画,看画中女子最后一眼。
一道刺眼的光芒伴随着爆炸声,在他的眼前一闪,接着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年,更或许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长久时间,平峻宇呻吟了一声,皱着眉,微微张开了眼。
他的头仍然很痛,身体也软弱无力,但他仍藉由钻进眼缝的那一丝光亮,意识到自己位于户外,而不是想像中的医院。
同时四周传来嘈杂之声,时不时还有金属交击声响,刺激得他虚弱的精神更加痛苦。辛苦地侧过头用力看,四周人影飞快地来来去去,还凶猛地彼此呼喝着,令他完全摸不着头绪自己究竟身在什么鬼地方。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飞机失事了,而且还是整架引爆,他杂乱地思索着自己似乎命大活了下来,又觉得四周传来的动静很是古怪,一点都不像空难现场。
微微张口,平峻宇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是……哪里?”
他这一出声,整个身体便一阵晃动,他才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张软榻上,而软榻是用担架支撑,由两个人抬着,当他与其中一个抬着他的人四目相交时,他差点失去素有的冷静惊呼出声。
因为眼前这家伙穿着一袭古代的武士服,头上还绑着髻,在他的印象中,连他高龄一百一十岁才往生的曾曾祖父,打扮都没有这么古老。
“少主?少主醒了,少主醒了!”
“少主,您观战到一半突然昏迷,差点吓死属下。”
“醒了就好,快让少主服药!”
少主?在叫谁?
平峻宇纳闷地迎视四周突然围过来、那些关怀又带着些畏惧的目光,才确认这群人口中的“少主”,叫的似乎就是他。
“你们……”他满子的谜团,却不知从何问起。
此时另一名身着古代僮仆服饰的十六、七岁青少年,伶俐地窜了过来,拿着一颗黑溜溜的丸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少主,您看上的那个女人挺悍的,但在我们平家武师团的围剿下,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青少年说道。
什么女人?什么平家武师团?我还平家醒狮团哩!平峻宇在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同时感觉到药丸入口的微微苦味,却一下子就融化流进了喉头,他觉得胸腹之间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但头却更晕了。
“少主,青山寨大势已定,那女人也逃不了了,您服了药就好好休息一下,不必硬撑着精神看。”青少年又十分关怀地替他盖上一条厚毯。
他究竟在说什么?这里究竟又在干什么?平峻宇只觉得莫名其妙,目光随着青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心头一惊,气息忍不住一屏。
不远处一群古代武师正围攻着一名身着红衣裙的女子,女子的长相可谓倾国倾城,气质柔弱纤细,剑法却相当精妙,舞得滴水不漏,衣袂翻飞之间英风飒飒,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更重要的,她就是他拍卖得来那幅古画上的女子!在买画之前,他对着图录朝思暮想了好几日,得手后又不忍释卷地看了好几天,他绝对不会搞错!
他绝对不会让她走了,他绝对要留住她……
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平峻宇,突然受到这一冲击,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不过他在倒下去前,嘴里还喃喃地说道:“我要她!”
他不知道,从这句话开始,结下了他与红衣女雁丹的不解之缘。
第1章(1)
平氏家族是一个以铸冶锻造手艺闻名的大家族,上至宝剑利刃,下至犁锄锅鼎皆有制作,甚至拥有自己的矿脉与武师团,平家铸造坊的分店也广设各州郡,口碑享誉天下,数百年不衰。
上一代家族族长平天龙,铸冶手艺高超,性子勇敢果决,使得平氏家族齐聚一心,辉煌了好几十年。然而平天龙的独子平守之却体弱多病,资质平庸,兼之个性跋扈轻浮,因此在平天龙死后,家族大长老平言开代执族长,迄今已数年,仍不敢让平守之继位。
当然,这是怕平守之无能振兴家族,又怕他虚弱的身子若操劳于族长大事,可能立马就挂了,平氏家族一定会陷入大乱。
然而依平言开的能力虽能守成,却无法如平天龙般大刀阔斧地拓展生意版图,再加上他大长老的地位超然,又是平天龙的父执辈,不应代理族长的位置太久,所以家族内已经传出异声,希望让平守之同辈的其他年轻一代英杰,也能加入争夺族长人选的行列。
外界自然也对平家的现状知之甚详,这么一个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又有精良的铸造冶炼技术,再加上家族根据地位在边陲关键之处,自然成了朝廷、外族、武林同道等等各大势力的肥羊,每股势力如今都蠢蠢欲动,想从逐渐没落的平家分一杯羹。
所以现在的平氏家族,可说是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处在危急存亡之秋,要不是自家武师团的实力还算雄厚,说不定早被人灭了几百次。
这些关于平家的消息,平峻宇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慢慢消化完毕。
当他再次从昏迷中苏醒,被仆人扶着沐浴时,他发现自己竟是一副瘦弱苍白的身子骨,不由得狠狠地吓了一大跳,而当他无力地让人为他着衣,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魂都吓飞了一半。
镜子里的人瘦得只剩皮包骨,若依他在现代的精壮体魄,他的手臂都比这瘦皮猴的大腿粗,而瘦皮猴的五官称得上清俊,但配上凹陷的脸颊就显得有些寒,身体又虚弱不堪,浑身乏力,简单说就是只破病鸡,还是随时可能嗝屁的那种。
幸好他个性够冷静,并没有因为饱受冲击而崩溃。
他按捺住想疯狂发泄的冲动,安安静静地听人摆布躺了几天,在下人的风言风语中,终于稍微弄清楚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平家的虚实,以及眼前这一切奇怪又复古的情景是怎么回事。
他平峻宇,经历了那次空难后,灵魂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古时候——一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朝代,附身在平家少主平守之身上。
而这个平守之,天生身体虚弱,所以他醒来后的不适,压根和空难的后遗症没什么关系,是这副身子骨本来就差。当他试着站起来时,数次都软倒在地,还得奴仆来伺候他吃喝拉撒,连他都忍不住替自己哀悼。
科幻电影他看了不少,奇闻轶事也常有听说,但怎么别人有这等穿越时空的奇遇,都是附身在有钱有势的帅哥身上,而他灵魂的宿主平守之,虽也勉强称得上是有钱有势的帅哥,但这帅哥也未免弱得太悲催了吧!
这几天,平峻宇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既来之则安之,上帝让现代的他在最辉煌灿烂的年纪拥有了一切,却孤独了一辈子;这辈子他成了平守之,虽然起点是糟了些,但他知道平守之还很年轻,才二十三、四岁,有得是时间可以改变现状,而且最重要的,他觉得他牵挂不已的画中红衣女子,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可没忘了,在他昏迷之前,还有人直嚷嚷着那女人是平守之看上的,必须将她手到擒来云云。他虽然还不知道那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坚信自己没有看错,画中的她一定存在!
休息了这些天,平峻宇终于可以自己站起来了。看来这平守之只是体弱,四肢倒没什么问题,只要他用些现代人的方式调养,未尝不会强壮起来。
趁着有精神,他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守在寝房外的护卫一见到他推门出来,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其中一个还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少主出门了!快迎接!快迎接……”
由于这人就在平峻宇的耳边叫,嗡嗡的声音令他的头又痛了起来,他不由得皱眉道:“你可以小声点……”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也自认语气平和,态度和蔼,但喊叫的护卫却脸色大变,瞬间双腿一弯跪了下来,边认错边扇着自己巴掌,“少主,是属下不对,请少主责罚属下一个人就好了,不要诛连属下的家人……”
“等等、等等……”平峻宇听得茫然,“你在说什么,诛连你的家人?”
护卫抬起被自己掴得红肿的脸,虎目浮出泪花道:“少主不是说,下人在你的院子里犯了错,不仅要赶出平家,下人所有的家人都要受一样的责罚?扰了少主清静,是五十大板,但属下母亲年事已高,受不得这种酷刑啊……”
原来平家的奴仆护卫们都可以将家人带入平家领地中居住,这也是为了凝聚平家下人们的向心力,然而这项福利到了平守之这里,却成了他施行连坐的恶法,因此在平守之院落服侍的下人们,无不胆颤心惊。
想通了这层道理,平峻宇脸上的黑线越来越多条。平守之平时究竟是如何的嚣张跋扈、作威作福,连这种变态的刑罚都想得到?
他平峻宇可是个讲求公平正义的现代人,以前对于他研究麾下的人员及学生,也都恩威并施,人人心悦诚服为他做事,因此他很清楚,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这里的人对平守之的看法,未来他所顶替的平守之,安身立命的资本就会越来越少。
要知道物极必反,万一以后平家是别人当上族长,平守之式微,凭他这副弱鸡的身子,别人一只手指就能戳死他。
想到这里,平峻宇正想说些什么,一名年轻人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忙忙的出现,一看到他,全都白着脸连忙下跪,但来势一时收不住,三个人几乎是跪着滑到他面前。
看到这三个人也举起手似是要打自己巴掌,他都忍不住叹气了,再一次在心里痛骂着平守之的无良。
“先别打。”他抬起手,目光犀利地扫了一圈,一种长期指导别人而形成的威仪淡淡地散发出来,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少主在大病一场又安静了几天之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大伙儿内心惴惴地想着。
“以后看到我,不用跪了。”平峻宇挥了挥手,但一看到众人眼中的惊恐,心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内心苦笑着改口道:“只要问安就好,至于那什么诛连全家的连坐法,就废了吧!”
几个人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望着平峻宇好半晌,才感动地全磕起头来。
“谢谢少主,谢谢少主……”
平峻宇只觉一阵无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用磕头了,全站起来。”
数人全拘谨地站了起来,整齐地立在一旁。
平峻宇虽不习惯这种奴隶制度,却也知道在古代这是免不了的,只好慢慢让自己适应了。
“你……跟我来。”平峻宇指着那个年轻人道。
这个年轻人就是他附身到平守之身上第一天,喂了他一颗药丸的那个人,在这几天的相处里,他也知道他是平守之的亲信,名字叫平信。
当初听到平信这名字,他忍不住一个失神,差点以为自己来到邮局呢!
信步走到无人的小花园里,直到平峻宇停步了,平信才恭敬垂首道:“少主这次召唤平信,是要平信学狗叫吗?还是学猪?”
平峻宇听清了他的话,差点又没闭过气去。“什么?”
而平信以为他这样的反应是同意了,便汪汪叫了两声,还趴了下去,居然用四肢在庭院里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