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样?」燕影一把将她拉至身前,巨掌改而按住她双臂。他学会了一点,只要没脸没皮,就自由自在,这还是她给磨出来的。
紫鸢没对付过耍无赖的他,见他裸露得如此理直气壮,话说得这样正大光明,登时小口微张,满面通红。
「那青巾上的衣物和桃梨还要不要?」他问得突然,等了等,见她怔然不语,他擅自决定。「不要了吧?那就走吧。」
紫鸢被拉动了一步才清醒。「你走你的,干什么要我走?」手腕扭动,但没能挣开他的掌握。这男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她卯上了!
「你想走去哪里?」咬牙切齿。
她抿着唇,胸口鼓伏明显,倔着性子不答话。
「说啊!你还能去哪里?」燕影沉恨再问。
突然——
「你到底要什么?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南蛮,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追来干什么!」他非得逼她说出伤人话语吗?
燕影流金乱窜的双目状若喷火,胸脯起伏亦加剧。
他死瞪住她,她同样一瞬也不瞬地迎视,看到最后,她艳唇微勾,竟笑了。
「你追来,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眼眸轻佻地眨了眨。「不要我走,硬揪着我回南蛮,其实是舍不得我这身子,是吗?」
她突地主动贴近,胸房轻贴他精实裸胸,仰起玉容望他。
「你要,我随时能给,在哪里都无所谓,你想怎么来,我都奉陪,别忘了我出身『白泉飞瀑』,那里的男女很能玩的,燕影……咱们也来玩吧,玩过,畅快淋漓了,就各自分道扬镳吧,如何?」
她未被箝握的一手大胆探向他腿间,抚挲那健长阳物,她的手微颤,不住圈套,感觉他浑身绷凛、鼻息深浓,然后她踮高双脚,吻上他的唇。
燕影一下子被拽进欲火中,焚身之苦之乐之痛之悸,让他脑中一片浑沌。
他陡地搂紧怀中女子,将那柔软娇身用力压在自己躯干上。
他张嘴热烈回吻,完全受她引诱,腿间的男火在她抚触下胀痛傲挺。
但,心这样痛,闷痛得让他颊面刺痒,濒临异变边缘,彷佛又要大纵大动。
这样算什么?
他追她来此,这些天所受的苦、生成的恨,究竟算什么?!
下一瞬,欲火下的心破茧而出,他头晕目眩,身体热烫难忍,手劲却坚定,将怀里女子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抓住她的肩臂,力道有些过猛了,掐得紫鸢双肩微耸,僵在他掌握中。
他用力再用力喘气,面庞通红如血,直勾勾的目瞳仍窜火,张唇欲说什么,但就是表情恨极、恼极,半句也没能道出。
他突然放开她,转身冲出洞外。
紫鸢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她一样玉颊火热,一样气息不稳,心原是存着恶意,要惹火他,故意要他发怒,故意将两人之间的事说得不堪,最好能惹得他拂袖而去,再不理她。
结果……被他愤恨推开了呢。
这是她要的结果,不是吗?
存恶的心忽然又痛,她苦笑,按了按漫开无形疼痛的胸脯,傻傻站在原处,也不晓得是否该追出查看他的踪影,抑或该趁此际赶紧再逃。
有些头重脚轻,有些茫茫然不着边际,她不知站了多久,举步才挪动毫厘,那道高大身影竟去而复返,再次冲回洞内。
她瞠圆眸子,被点了穴似动也难动,怔怔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双耳隆隆,因他真对她大喷火气,认真又火大道——
「追来这儿,你问我要什么?没错!你说得没错!对得没边了!我就是舍不得你这身子!但我贪的绝对不仅如此,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我要你吻我、抱我时,是因心里喜爱我,而非单纯的渴欲,又或是故意让我难堪,只为惹我发火!你连走也懒得知会,到底把我当成什么?那晚回牛大娘那里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怒、多恨、多急吗?你对我,想要就逗弄,觉得厌烦了就弃之如敝屉,这样耍着我玩,很痛快是吗?」
拳头握紧紧,骂到最后,全身肌肉绷得不能再绷,他目底隐约有碎光。
紫鸢看着这样的他,心鼓急促,尽管强忍,温潮仍在眸底溢开,倔强眼中终是滑下两行泪。
「我不是……耍着你玩,我若不走,只会拖着你,我……我很不好,从里到外都不好,自己想着都觉得……觉得脏、觉得混乱,不知自己算什么东西,你该去找更好的姑娘,别跟我在一起。」
「什么好不好、脏不脏的?我在乎吗?嗯?我该死的该去在乎吗?!」咆哮再咆哮,目底碎光烁了烁,似威胁着要坠落。
他简直咄咄逼人。
紫鸢被他问得心尖直颤,无法答话,泪涌过一波还有一波。
她记起对他说出一切的那一日,她曾问他在乎什么,他眼神那样深,并未答话,最后只倾身过来吻她,吻得她意乱神迷。
原来啊,他在意的,是她。
就她这个人,就这样而已。
想通他的心意,她双眼和小鼻头都哭红了,撇开脸,抓起袖子胡乱擦拭。
男人在此时静静走近,搂她入怀。
他布着髭须的面颊抵着她发心,健臂密密拥抱她,让她听他心音。
「你不告而别,不是因为不在意我……是吗?」他嗓声沙哑,问着、等着怀中落泪的人儿没有回应。于是他又问——
「你不告而别,是因为太在意我,是吧?」
她仍旧无语,仅泄出细细抽泣声,但手已悄悄环上他的腰,回抱他。
这样,或者就够了。
燕影合起眼,叹出长长一口气。
「跟我回去,待在我身边。」
他的语调似命令,实是乞求,求她跟着他,别走。
*****
紫鸢见到男人再次异变成人面鸟,身背在她面前伏得低低的,静候。
他在等她,等她乖乖攀上他的背。
她既不能生翅,就由他带她翱翔。
她最后妥协了,让心主宰一切,攀上他毛茸茸的羽背,由他带着她飞过万水千山,从北冥往南边而去,一直、一直飞翔,似将过往那些不堪全抛诸身后。
十几二十天的路程被他缩成短短三日。
这三天他几是完全维持鸟身的状态,驱策体内异能至淋漓尽致之境,紫鸢伏在他背上,鸦黑鸟羽暖她身躯,有时她会睡去,感觉他刻意飞缓,有时她惊奇张望天地,他会有些卖弄般伸展长翅,在云雾间疾飞穿梭。
回归鸟身的他一直是无语的,但心音一直是那样好听,她欢快时,似也感受到他畅然心境,她怅惘时,他心脉像也滞闷沉郁。
这万水千山啊,原来是他带她飞过。
进南蛮莽林前,他先回溪谷那儿的水帘洞,成为人身之后,他穿上时常搁置洞内的鸠装劲衣,套上黑靴,然后才与她一块儿入莽林。
紫鸢其实仍抓不太牢自己的想法。
应他所求,随他返回,一切似乎仅凭本能,因不愿再伤他、让他失望,所以遵循了他的意思行事,但两人之间……实在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已都乱了套。
往后会走到哪一步,她全然无主。
然后……燕影病了!
事情来得突然,经凤主解说,其实并非生病,而是体内真气虚尽,形成后继无力之状——换言之,就是他一下子耗用太多异能,异变成人面鸟的时候过久,一口血气没接继上,导致恢复人身后,气弱体虚。
而「病了」的燕影自是被挪回凤鸟神地,受众人们看顾。
只是山里的老人们又十足默契地将看顾之责托到紫鸢手中。
踏进燕影位在山里的竹屋,紫鸢对此地早是熟门熟路,她穿过小前院,跨过厅前门槛,走进那间朴素得尽是灰蓝色的寝房。
竹榻上横卧一具高大颀长的男性身躯,静静躺卧,连她进寝房弄出细微声响,他亦无觉。
这样虚弱的燕影对她而言很是陌生。
怕搅了他安眠,紫鸢蹑手蹑脚趋近,在榻边坐下,然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
都已过三日,他体热虽降,但似乎一直不能清醒,这一点实让她揪心不已。
大概又是她惹起的祸端啊……她私自逃开,他执意追来,异变鸟身寻她许多日,尔后又带她飞过层层叠叠的高山流水,一路往南,正因如此才会虚耗真气,累得他现下深眠不醒。
「快快转好啊……求你了……」心这样痛,有时都觉自己动情太深,实不是件好事,低声祈求过后,她取来干净的脸盆水,打湿巾子,开始了每日为他净洗之务。紫鸢有些明白的,山里的老人们将照顾他之事交给她,有些要她坦承的意味,坦承她与他其实好在一块儿,是一对儿的,而对老人们做出这般承诺,那便是一辈子的事,除非不想在南蛮过活了,若想在此处落地生根,那她和燕影注定是分不开、拆不散了。
一开始,她确实有些抗拒,有些踌躇不前,但一听太婆说燕影孤单一个、没谁看顾时,她的心到底偏依过去,怎么也狠不下。
净过他的脸、颈之后,解开他衣带欲替他拭身,有人选在此刻踏进竹屋。
紫鸢回眸,双颊悄地染红,不由得停下手边之事。
「凤主……」凤锦施施然走进,徐声道:「今日打算出一趟莽林,你随我去,为我护卫。」
紫鸢微怔,手中还抓着巾子。「……是,只是……可否等我替——」
「现下就走。」语调虽缓,却不容质疑。
她觑了竹榻上的男人一眼,没察觉凤锦目光亦瞥将过去,瞧榻上之人时,妖野凤目微挑,薄俊唇瓣似有若无的翘弧,隐着些险恶气味。
最后紫鸢乖乖颔首,听命离去。
*****
燕影的「一口血气没接继上」所引发的「气弱体虚症」,该是沉沉睡过一觉,第二天清早就已恢复七、八成。
但当时人已被送回凤鸟神地,他醒在自己位在山里的竹屋,看顾他的则是被他半命令、半胁迫带回南蛮的姑娘,突然之间,他有些明白那颗魔星为何喜欢自我折腾,因为狠狠折腾过,自有姑娘来疼……
不过——
硬闯进来将姑娘带走,未免太不顾江湖道义!
「你要在阿锦的衣裤上撒毒粉吗?」
合睫静卧,思绪浮动,燕影正祷躇下一步该如何走,耳力轻易辨明走近竹榻的脚步声,他干脆掀开眼皮,十九的红润圆脸凑在榻侧。
一见他张眼,十九将脸凑得更近,认真询问。
唔,看来又有小道消息要与他交换。
尽管魔星不太仁义,他还是朝十九摇了摇头。
「那……那在阿锦袖里放毒蛇?」继续有商有量。
他仍旧摇头,毫无意外见到那张胖圆脸陡地一垂、双肩一垮,很沮丧的模样。
第10章(2)
屋中静了静,燕影略沙哑道:「我可以在他里裤上抹辣椒。」
「真的?!」十九小爷全面复活,脸蛋发光绽亮。
燕影郑重颔首。
成交!
十九小爷接着爽快道:「今儿个有南洋的船泊进咱们南边莽林外的出海口,是迷雾海域『连环十二岛』的船,阿锦明明有其他暗卫跟着,却还拉着紫鸢儿当『明卫』。」浓黑双眉忽地小纠结。
「阿影你想想,『连环十二岛』那是干什么买卖的?紫鸢儿一个大姑娘家就要被阿锦无情地推入火坑、送进虎口,卖给那些黑黑粗壮的海盗,你都不心疼吗?」
燕影双目微瞠。
浮动的思绪翻转得更快,一道道刷过他脑海——
南边出海口,那处天然地形易守难攻,是南洋海贼必争之地,近年来出海口则为迷雾海域的「连环十二岛」所用,至于「连环十二岛」所干的,自然是不需本钱的买卖。
迷雾海域的那些人尽管是强龙,但既踏上南蛮之地,多少得按规矩来,而魔星行事风格反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兼「人敬我『三丈』、我敬人『七分』」,结果几年下来,双方竟相处得意外平和。
姑且不论凤主此行目的,魔星再如何入魔,也不会真把紫鸢儿卖掉,能教他心绪不宁的是,泊进的船只是否待凤主与对方谈过事后,停留片刻便走?
倘使船只离开出海口,离开南蛮之地,那……那姑娘会不会、会不会……
毕竟是他强求她回来,从她嘴中问不出一句笃定之话。
她不辞而别,被他逮住,或者是她心知脱逃不了,只好暂且顺从他,有没有可能寻到机会,真就一走了之?她不会是卖给那群迷雾海域的南洋海盗。
她会是自愿跟随他们,逃得远远,不回头!
*****
紫鸢知有其他暗卫追随,且还不止一人,这让她着实纳闷,不明白凤主专程来唤她同行,因由何在?
「唤你出来,主要是想与你说聊几句。」凤锦坐在纸仆所扛的轻便轿椅上,正慢悠悠准备出南边莽林。
紫鸢跨坐马背上,随行护卫,马蹄亦慢吞吞踩踏。
闻言,她握缰绳的手紧了紧,眉色不动,只轻缓问:「凤主欲谈何事?」
凤锦状若悠闲直视前方,嘴角一勾,彷佛真很有闲聊兴致。
「你可知,我头一回见燕影时,他被关养在铁笼里,除一张小脸外,浑身皆是雏鸟儿细毛?」
突如其来的开头,成功抓紧听者心志,他笑笑又道:「对了,还有他那双脚,异变的脚踩上套紧铁锁,用链子绞紧。」
紫鸢微抿双唇,脸色略白,胯下大马走得慢些了。
这事之前虽听燕影提过,然此时再听旁人述说,心痛心怜之情委实销魂。
凤锦再说:「他被关、被锁,小身子蜷缩在铁笼一角,脸埋进屈高的膝头,谁也不理,还得我钻进铁笼内,硬扳起他的脸……我弄开他脚踝上的铁锁铁链,他吓得不轻,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生气,尽管是惊慌失措,那也是心绪波动,呵呵,他还紧拽住离身的锁链不肯放哩,结果你猜怎么了?」
「他……怎么了?」紫鸢禁不住问。
「他一惊,心绪大动,异能随即流泻,把牢牢抓在手里的铁锁与链子瞬间全捏碎,碎成粉末,他自个儿都傻了,小脸吓得惨白,嘴角差不多发紫。」顿了顿。「你说,他明明可以轻易逃走,因何不走?」
同样的话,她曾想问燕影,但想通因由也就没问出口。
深吸一口气,她静声答道:「走的话也要有个方向,漫无目的漂流,对一个孩子而言或者更可怖。」何况那孩子当时模样,能走到哪儿去?世间险恶,他不伤人,偏有人要伤他、欺他……
凤锦闻言一笑。「然而现下,这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又高又壮,既强且悍,还是想被囚困,渴望被牢牢绑缚,最好有个姑娘能困住他,让他蜷缩窝在姑娘家臂弯里,动弹不得亦不愿被松绑,你再说说,这究竟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