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得再也顾不了太多,她将玉佩随手往怀里一塞,便往世子院落跑去,然而来到书房外时,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世子有令,任何人皆不可进入!”其中一名模样威武的侍卫喝道。
杜如墨看清这人的脸后,心里更紧张了。这两名侍卫都不是平常负责世子院落安全的,甚至凭她对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确定府里根本没有这两名侍卫,难不成是敌人假扮的?世子他眼下究竟是否安然?
但她手无缚鸡之力,要硬闯进去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了。
“两位大哥,我是世子的书僮,他有重要东西要我送来。”她故意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再由衣襟里拿出玉佩的一小角。
两名侍卫脸色一变,如她所料的,由当中一人领她进去见李初。
进到书房里,杜如墨只见李初坐在书桌后,他身旁则围着一群黑衣人。
不祥的玉佩、屋顶上飘过的黑影、被包围的世子……
想都没想,她拔腿冲到李初身边,拿着扫帚指着那群黑衣人,话语因恐惧还带着抖音。
“你们这群人……想对世子干什么?”她咽了口口水,“我……我告诉你们,咱们总管马上就带人来,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要是伤了世子……那可是死罪!”
其中一名看似首领的黑衣人扬扬眉,举起右手就想把人打昏,然而杜如墨身后的李初却给了他一记眼神,要他稍安勿躁。
“杜墨。”李初的表情很是古怪,被个文弱的小书僮保护,他内心的感受简直复杂得难以形容。“你怎么会进来的?”
“我……我看到有黑影往爷儿您这里来,放心不下,就来了。”她没有回头,扫帚还是直指着其它人,怕自己一转身,就会被人从背后下黑手。“爷儿您不用害怕,杜墨、杜墨拚死也会保护您!”
“我看起来很怕的样子吗?”李初啼笑皆非。
“爷儿您是大人物,大风大浪见了不少,自然处变不惊,可……可是这群凶神恶煞来历不明,您千万不可大意。”其实杜如墨抖得扫帚都快掉了,但还是誓死忠心护主。
“万一他们要将我乱刀砍死呢?”他故意问,又给了黑衣人首领一记眼神。
“那就先砍死杜墨吧!”她牙一咬,似乎真有赴死的准备。
此时黑衣人首领突然由背后抽出大刀,上前一步往李初的方向一挥,站在他前面的杜如墨首当其冲。然而她却没有闪躲,反而转过身整个人扑向李初,紧紧地抱住他,试图替他挡下这一刀。
锐利的刀锋在她头顶上停住了,然而那冰冷的刀刃,却似乎越过她,劈开了李初内心封闭着的某个角落。
被人紧紧抱住的感觉并不舒服,特别是杜墨还不停的发着抖,可这个才进府几个月,还遭到他刻意冷落的书僮,居然愿意豁出生命救他这个主子。脸上原本的一丝戏谑慢慢收了起来。
有多少人愿意这么救他呢?当然,眼前这些人都可以,但他们全都有武功,而杜墨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因此他的勇气令他格外震撼。
他知道从此刻起,杜墨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同了,而他对他的处置,或许也将有彻底的转变。
“杜墨,放开吧。”李初拍拍书僮的背。
“可他要杀你……”冷汗都浸湿衣裳了,但她却坚持护住他。
“他不会杀我的……”感觉到她胸前有块硬物抵住他胸膛,李初本能的伸手去碰,却听到本来死不放手的书僮惊叫一声,双手忙护在胸前退开一步,脸上还带着微红。“你……”
他目光狐疑地在书僮身上扫了一圈。只见对方僵在原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局促样子。
有些事了然于胸,李初思绪一转,蓦然看向那黑衣人首领。“黑鹰,看看你身上是否少了什么?”
黑鹰纳闷地摸摸怀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居然这么大意,东西不但让我的书僮捡到了,甚至连行踪都被发现?”李初淡淡地瞥了眼冷汗直流的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却有着令人喘不过气的震摄力。
他神色一凛,断然往地上一跪,垂首道:“卑职该死,请世子责罚。”
“我没那么大的权力责罚你,但我也不会保你,这回你犯的错太离谱,自己去找你主子领罚吧。”李初摆了摆手,还是那么淡然的样子。
看着这一切,杜如墨顿时恍然大悟。她想保护的世子,并非强装镇定,而是真的无惧,反倒是眼前她提防至极的这群黑衣人,好像很怕世子似的。
“爷儿,你们认识?”她有些艰难的问。
“认识。”他好整以暇回应。
“那……他们没有要对世子不利?”
“没有。”
这下尴尬了,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蠢事?还不小心……不小心被爷儿吃了豆腐!
杜如墨讪讪然放下扫帚。这回犯的错,恐怕不只是被罚在院门口扫扫落叶可以解决,大概整座王府的树叶,都要归她管辖了。
“呃……爷儿恕罪,那黑影就这么飞过去,实在太诡异了,我才以为……”她不好意思地吐舌。
“你倒是眼力好,黑鹰那么快的身手都被你看到了,还来得及叫总管?”一般人不应该这么敏锐吧?而且若是真有危险,他的应对可说是无可挑剔。李初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书僮。
“只是恰巧罢了。”杜如墨突然低叫一声,“啊!糟了!我得马上去拦下总管,他应该带人往这里来了……”
“无妨,我另外派人去就行了,否则依你四处乱闯的迷路本事,我怕你见到总管时,太阳都下山了。”和众人在书房里秘会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李初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杜墨,把你怀里藏的东西给我。”
“爷儿,您说这块玉吗?”她由怀里将玉佩掏了出来,脸上却不禁浮上红晕。
“没错,莫非你喜欢想留着?”因她的反应,李初忍不住打趣道,“还是要我自己伸手去拿……”
“不不不!”想到方才被他摸到……杜如墨几乎不敢看他,像丢开烫手山芋似的,她直接将玉佩交还给黑鹰,“这东西不祥,带在身上会招来祸事的,我才不喜欢!”
“为何你会这么说?”李初原本平和且有些愉悦的表情,突然有了些改变。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找了个借口,“是我爹说的,龙是尊贵之物,平常人……呃,福气不足,佩带反而会招祸……”
话说得有些结巴,却不是没有道理。李初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你这书僮,让我吃惊的地方倒是越来越多了。也罢,反正来日方长,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忠心吧!”
第2章(1)
世子似乎不若她想的那么简单。
在书房撞见李初和那群黑衣人的对谈后,杜如墨很清楚他的背后应该有着什么秘密,可她更清楚,所谓的“秘密”,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而且人多少都有秘密,就连她自己,身上也有着不少秘密不是?
因此她没有多问,也不敢多说,隔天还是一样服侍着李初,即使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探查的意味,而他那懒洋洋的笑容里,总像藏着什么算计似的。
难道,他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应该不可能,她平时除了缠胸,说话的用字遣词也十分小心,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看穿,除非……那日无意的触碰被发现了端倪,毕竟她当时缠胸布并没有绑紧……
不不不,摇了摇头,杜如墨告诉自己别再乱想了,可是脸蛋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发什么呆呢?”走在她身前的李初,没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声而定住脚步回过头来。“脸还这么红,是想到什么了?”说着,手就要探上她的脸。
“啊!”回过神,她回神低叫一声避开,随即惊觉自己反应太过度,便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没、没什么。爷儿,小的只是在想,幸好爷儿走在前头,否则要是王妃只是宣小的一个人到大厅,小的怕不找到王府外去了。”
李初闻言,不由得得薄唇微弯,意有所指地道:“不过不晓得娘找我做什么?难道是你说了……”
“爷儿明察,小的从没在王妃面前多舌过任何关于爷儿的事,王妃也没和小的私下打探过您的事!”她激动地直摇头,只差没跪下了。
“不必那么紧张,毕竟你也算我的身边人,娘会找上你问话也是正常,而你一个领人薪俸的书僮照实说,更是人之常情。”
“小的忠于爷儿,不管知道什么,都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乱说。”说到此处,她正色起来,“小的知道,没有爷儿的认可,小的是不可能谋得这份差事,让小的除了养活自己、给爹亲治病,还能送钱回家,爷儿对小的恩同再造,所以小的绝不会多舌。”她一直想对李初表达内心的感谢,此刻便一古脑的全说了。
“不过区区几两银子,就能让你如此鞠躬尽瘁?”他摇摇头。真是不懂,为什么杜墨因此就连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
“虽说在爷儿眼里这几两银子微不足道,但对小的而言却是场及时雨,让小的父亲有钱看大夫,捡回一命,也能过好一点的生活,不至于穷困潦倒,小的怎能不全心全意报答爷儿?”
“但洋叔先前去查访你家时,看你父母都还挺健朗的啊?”他故意问道。
杜如墨发现自己激动之下差点露馅,便硬是改口,“这……有了爷儿给的月俸银子,在大夫调养下,自然是好多了。”
“虽是尽忠,仍是有所隐藏啊。”李初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却让杜如墨险些飙出冷汗。
看着她不安的表情,他忍不住逗弄道:“你若真想报答我,不如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她不禁怪叫起来,脑子里瞬间飘过许多旖旎的遐想,令她话都说不好。“爷儿,杜墨不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表情的转变,他觉得自己这个书僮真是越来越有趣。
有趣到令他对自己将进行那与他有关的计划都有些不忍心了。
“爷儿!”倒抽一口气,杜如墨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她现在可是个男子啊!“请、请爷儿恕罪,小、小的没有那种癖好……”
“是哪种癖好呢?你这小书僮想法真龌龊,想不到你对本世子竟存有下流的念头?”他忍俊不禁地用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我所谓以身相许,是指你就一辈子待在王府做我的书僮,想不到你居然觊觎我……”
杜如墨连忙摇头,脸也涨得红通通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他说得那么暧昧,不能怪她想岔嘛!
“行了!”忍住腹中笑意,李初又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大厅到了,你这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给我在外头冷静点再进去,免得吓到我娘!”
***
“初儿,你终于来了!让娘一阵好等。”看到心爱的儿子,宁王妃眼睛都笑眯了。
对于哄母亲这件事,李初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但见他不疾不徐地行礼,“儿子整个下午都在忙爹交代的事,一听到娘召见,便抛下手中事务,飞奔而来了,想不到仍是劳娘久候,儿子不孝。”
“喔?你当真整个下午都在忙公事?”嘴里虽问着儿子,但目光却飘向他身旁的书僮。
接收到宁王妃的眼神,杜如墨连忙低头回道:“回禀王妃,世子确实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忙公事。”
然而,她低垂的小脸却不禁有些微皱。世子确实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但却是捧着一本闲书,在软榻上躺着翻着,直到王妃派人传话多次,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
“忙到午膳都没时间吃吗?我听厨房说,世子的午膳几乎没动几口?”宁王妃又问。
她的头更低了。“是!世子确实公务繁忙,这……午膳也没法好好享用。”
但她的心里呐喊着,明明是世子偏食!什么都抱怨不爱吃啊!
“你们这些随从要盯着他吃啊!世子勤于公务,也不能因此饿坏了身子……”宁王妃叨念着,但注意力马上转向另一个地方,也是她今日召见儿子的主因。“心兰啊!你瞧,我这儿子为了公务就是这么废寝忘食,教我这个做娘的,都不得不替他担心呢!”
表面上像在责怪,语气却是满满的得意,宁王妃又招呼着自己的儿子。“来来来,这位是中书令的孙女,心兰小姐。”
“原来是右相顾大人的孙女,久仰。”李初作了一个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顾新兰。
不愧是中书大人的孙女,一袭云锦缎面的大红色半袖,颈上一圈纯白的兔毛围脖,衬得她贵气十足,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一番妆点之下,倒也显得姿色不俗。
顾心兰十分得体地起身回了一礼,“世子多礼了,心兰才是钦慕世子的文才武功已久,所以前来拜访。”
“顾小姐谬赞,李初愧不敢当。你今日前来陪伴家母,李初甚为感谢。”李初对于母亲的安排心中雪亮,虽不感兴趣,表面上却十分配合。因为,这位千金小姐来得正好,或许能让他的计划更容易进行。
思及此,他不由得望向呆立一旁的书僮,怀着深意的目光让后者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唉,你们年纪相当,我们两家交情也不差,称谓上实在不必拘谨,多见外啊!”宁王妃很满意两人的互动,立刻推波助澜起来。“他表字容之,心兰你就这么唤他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初的外貌在顾心兰看来,已是上上之选,就是不知道满腹诗文的传闻有几分真假了。“容之,心兰曾做一上联,但是下联总是对不出,探访了庙堂江湖,所得之句也流于泛泛,听闻容之文思敏捷、才华卓越,心兰不免想讨教一番。”
所以,挑女婿还得先考评文采就是了?李初淡然一笑,“不知心兰所做上联为何?”
顾心兰略为赧然地命侍女将早就准备好的花笺,交给李初的书僮,也就是杜如墨。“上联为‘迟日芳菲蝶恋花’,容之觉得如何?“
接过花笺的杜如墨一听,忍不住一顿。
迟日为春,春天闻得花开的气息,蝶儿便眷恋上花,这很显然是求爱的句子,用在这个场合虽是大胆,却又贴切得很,毕竟顾小姐这趟来,确实是试图博得世子的好感。
杜如墨突然不太想将花笺交给李初,看他对顾心兰展露的笑容,纵然只是皮笑肉不笑,也让她胸口莫名有种闷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