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徐敏娇斥一声,别想把罪名赖在自己身上。
“本官倒认为你是专程到后寝宫,知道娘娘人在花园,身边又没有婢女在,所以乘机将她推进池子……”审理正拍了下座椅扶手。
“快点从实招来!”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徐敏无畏地直视他们。
审理副哼笑地说:“看来她是不肯招了。”
“或许给她一点苦头吃,就会老老实实的招了。”刘墉意有所指地说。
闻言,徐敏一脸警戒地瞪着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动用私刑,来个屈打成招吗?
“将徐氏重杖十大板!”审理正下令。
两个嬷嬷将徐敏按趴在地上,让她不禁大惊失色。“放开我!放开我!”
一名在审理所负责用刑的仆役拿了支长条状的板子,朝徐敏的屁股打下去,痛得她叫出声来,不过她马上咬紧牙关,不许自己示弱,更不许自己掉半滴眼泪,比起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暴力行为,这真的算不了什么,也绝不会低头。
元礼,希望他快点来救她。
突然之间,她被冷水给泼醒,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
审理正斥喝一声。“还不快招!”
“不是我……没什么好招的……”徐敏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
“这可怎么办?”他偏头问刘墉。
刘墉鄙夷地看着趴在地上,状极狼狈的徐敏。
“那就再打十大板,就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再打!”审理正又下令了。
就算真的不幸gameover了,她也不会开口求饶或屈服,说什么都要保住最后一丝尊严,光荣的退场。
待徐敏再度晕厥过去,就被两名嬷嬷抬回厢房,丢在床上,元礼因为忙着葬礼以及应付前来祭拜的官员,始终抽不出空,对于审理所发生的事自然也一无所知。
后寝宫——
直到前来祭拜吊唁的官员离去,已经是酉时了,灵堂内只剩下奕咸和奶娘,以及王氏和江氏,还有生前服侍王妃的一干婢女、丫鬟,全都穿着白色丧服,个个神情哀伤地跪在牌位前,不时传来低泣声。
“奶娘……”奕咸又看了王氏和江氏一眼,趁没有外人在,这才开口。
奶娘一脸担忧。“世子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
“我不累。”他疑惑地问:“徐夫人呢?怎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看到她?”
“这……奴婢也不清楚。”奶娘回道。
听到奕咸这么问,已经跪到膝盖发疼的王氏,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原来世子还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什么?”奕咸歪着头,满是困惑。
王氏瞥他一眼。“就是听说……徐夫人被带到审理所去了……”
“为何带她去审理所?”他不明白。
“因为有人怀疑是徐夫人……把娘娘推到池子里的……”王氏呐呐地说。
奕咸气呼呼地站起来。“你胡说!”
而他身边的奶娘脸上的血色更是瞬间褪尽,捂住嘴巴,免得叫出声来,下意识地望向跪在一旁的月云,像在询问她是真的吗?
月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回世子……当然是真的……”跪在王氏身旁的江氏不禁怯怯地启唇。“听说昨天下午……有人看到徐夫人到后宫……就怀疑是她……”
“胡说!”奕咸用稚嫩的嗓音朝她吼道:“徐夫人不会那么做的!一定是你们故意说她的坏话,好让父王讨厌她……”
江氏眼圈一红。“真的不是奴婢故意造谣……”
“你们胡说!我不相信!”徐夫人待他很好,绝不会害死他的母妃。
王氏试图澄清。“世子,这件事已经传遍王府了……”
“我不要听!”奕咸气鼓着嫩颊,索性跪到离她们远一点的地方,就是不想再跟王氏和江氏说话。
奶娘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赶紧朝月云使了个眼色,要她到外头说话。
于是,两人借口说要上茅房,快步地离开灵堂,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
“怎么不告诉我呢?”奶娘焦急地问。
月云叹了口气。“今天一整天都是人来人往,而且忙进忙出,根本没机会说,也没空去审理所打听消息。”
“没想到会连累了徐夫人……”原本想要等娘娘的丧事办完,请求千岁让她回老家一趟,便不打算再回来,也把自己就是害死娘娘的凶手这个秘密带到阴曹地府去,不料中间出了差错。
“你该不会想去跟千岁认罪吧?”月云抓住她的手。“世子要是知道是你害死娘娘,不会原谅你的。”
奶娘心头为之一酸。“可徐夫人是个好人,世子也很喜欢她,王府里有她在,我也可以安心,绝不能让她顶罪,别担心,人是我亲手推下去的,这件事跟你无关,所有的罪名由我一人扛起,你只要想办法脱离奴籍,然后回老家替双亲守坟就好,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吗?”她啐骂一声。“这几年多亏有你听我诉苦,我才能熬这么久,等到今天这个机会报仇,要不然……要不然我早就一刀杀了她……像她那种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女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要不是为了筹银子帮生病的爹娘请大夫,没人愿意卖身为奴,当个任由主子打骂的畜生,但连见双亲最后一面,回家奔丧都不准,无法尽最后一丝孝道,可知她心中有多怨多恨?就算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她也不后悔今天这么做。
“我何尝不也跟你一样,就算世子无法原谅我,我也认了,只要他从此平平安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奶娘语带哽咽,世子虽不是她所生,但视如己出,实在无法再眼睁睁看他受到娘娘的苛待。
“等服千岁认罪之后,我就可以去找死去的相公和孩子一家团聚,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见到他们,再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事了。”
月云点了点头,流下泪来。
“你自己要多保重。”奶娘这么说着,两个相知相惜的女人握紧彼此的手,做最后的道别。
第4章(1)
酉时就快过了,伺候徐敏的三个丫鬟准备了些主子平常爱吃的菜以及替换的衣物来审理所,却被挡在外头,好说歹说,就是不让她们进去。
“咱们只是想见夫人一面,还请通融。”秀珠再三恳求门房放行。
宝珠和明珠也跟对方拜托。“绝不会待太久让你为难的……”
“不行!不行!”门房硬是把她们拦下。“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在审问完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见徐夫人。”
“审问?”三个丫鬟面面相觑。
趁她们一个不留神,门房赶紧把院门给关上。
明珠红着眼眶问:“难道夫人真的是害死娘娘的凶手?”
“不要乱说!”秀珠马上斥责。“咱们可是比谁都还要了解夫人,她那个人很容易心软,根本不会去害人。”
宝珠立刻帮腔。“秀珠说得没错,夫人平常话说得狠,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绝不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
“可他们到现在都还不肯放夫人出来,这该怎么办?”明珠苦着脸问。
“不如咱们一块去求千岁……”秀珠心中一动。“若是千岁来了,门房总不能不开门让咱们进去。”
三个丫鬟立刻来到灵堂,不过没见到元礼,又赶到前寝宫,方知他正与几位前来祭拜的官员在前厅说话,也只好在外头等。
又过了片刻,待客人离去了,才获准进入前厅。
“……求千岁作主!”她们赶紧将来意告知。
元礼也没想到会忙到这个时辰,正打算走一趟审理所,和徐敏好好谈一谈。
“那就走吧!”
“是。”三个丫鬟面露喜色地说。
在身边伺候的马福问:“要不要奴才命人去牵马或备轿?”
“不用了。”他右手一挥,便步出厅外,马福连忙提着灯笼跟在主子身后。
待一行人来到审理所,出来应门的门房见到来人是谁,赶紧收起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打开院门让人进去。
“徐夫人住在哪一间厢房?”元礼询问端着茶点经过的婢女。
婢女连忙福了个身,指引方向。
于是,他们又往西厢房走去,看到其中一间厢房前有两名嬷嬷看守,应该就是那间没错。
元礼大声地问:“徐夫人是不是在里头?”
“呃,是,千岁。”两名嬷嬷屈了下膝,却没有移开身躯。
他皱起眉头。“让开!”
“可是大人吩咐过……”
“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元礼不悦地瞪着她们。
秀珠和宝珠、明珠有他当靠山,胆子也大了,索性伸手将她们拉开。“没听到千岁的话吗?还不快点让开!”
而马福则先吹熄灯笼,然后推开门扉,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怎么连个烛火都没点上?是怎么伺候的,千岁请稍待,奴才找一找……”
“敏敏!”元礼已经等不及,直接跨进门槛。
三个丫鬟也争先恐后的挤进厢房内。“夫人!夫人!”
“……元……礼……”床上传来一声细若蚊鸣的叫唤。
元礼感觉到异状,循声来到床的位置,口中嚷着。
“快把烛火点上!”
“是、是……”马福七手八脚的点燃案桌上的烛火。
待烛光照亮屋内,就见徐敏采取侧卧的姿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发髻散乱,脸上染着不寻常的嫣红。
“敏敏!”元礼伸手去抱她,才稍微移动,便牵扯到痛处,让徐敏不由得发出呻/吟。
“怎么了?”
徐敏也不好意思说她屁股好痛。“我……我自己起来……”
“夫人的额头好烫!”宝珠把手心收回,发出惊呼。
闻言,元礼也往她额头、脸颊上摸去,确实是病了。
“我先带你回西三所,再让良医正过来……”
她哀叫一声。“慢一点……”
“怎么了?怎么了?”他迭声地问。
“他们非要我认罪不可……但我又不肯招……就……打我的……”她把手伸向臀部。
“恐怕已经裂成两半了……”
元礼脸色大变。“他们对你用刑?”
“快让奴婢看看……”秀珠连忙爬上床,掀起被子一角查看伤势。
“天哪!都肿起来了,下手这么狠,得赶紧上药才行!”
三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起来。“夫人慢慢来,别急……”
“呃……”徐敏咬住牙关挪动身子,在她们半扶半抱之下,好不容易把双脚垂放在地上,眼前已经出现好多星星。
就在这当口,审理正、副听说元礼来了,连忙赶到厢房,才踏进门就见到三个丫鬟把徐敏搀下床,企图阻止。
“案子尚未问完,千岁不能把人带走……”
“快把人放下!”
“谁准你们对她用刑的?”元礼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到墙边。
“我说过她不是犯人,未经我的允许,谁准你们审问她?”
审理正捂着被踹痛的腹部,起身回话。“下官也是为了查明娘娘的死因,徐氏不过是一名妾媵,岂能例外……”
“千岁不该一味地袒护……”审理副也这么说。
元礼不禁瞠目怒瞪,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们,想他居然还得受制于这些王府属官,那么身分、封号又有何用?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表相,自己只是个被软禁在封地上的尊贵奴才罢了。
“等一下……”徐敏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发现异状。
明珠忧心地问:“是不是哪里很痛?”
“不是……只是……有些怪怪的……”她把右手覆在自己的腹部上,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然后顺着腿侧往下流,第一个想到的是癸水,可是日子还没到,应该不可能。
“怎么个怪法?”宝珠连忙问道。
徐敏低下头,移动脚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鲜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流血了……为什么会流血呢?”是被打到内出血了吗?
“千岁……”秀珠最先意识到那是什么。“快救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这句惊叫让元礼会意过来,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弄疼她,立刻将徐敏打横抱起冲出厢房,口中大喊着把良医正找来。
孩子?原来她已经怀孕了,徐敏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明明“武器”就在自己手中,只要说已经有喜了,刘墉他们便不至于敢动她一根寒毛,看来自己打怪的功力还是没有进步。
在徐敏快要失去意识之前,看着抱着自己,脸色比纸还白的俊美侧脸,对这个男人有满满的抱歉,都怪她没有早一点察觉身体的异状,才会害死他们的孩子。
她果然不配当个妈妈。
元礼,对不起……
就在徐敏晕厥之后,她不知道元礼就像发疯了一样,拚命叫着她。
就这样,一直等到良医正来到西三所,再为徐敏把过脉,只见他连看都不敢看元礼一眼,因为先是娘娘过世,如今又……实在难以启齿。
元礼焦急万分地吼:“究竟怎么样?快说!”
“启禀千岁,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良医正低头回道。
三个丫鬟登时哭成一团。
“没有保住?”元礼不禁脚步踉跄,口中喃道。
良医正不禁深感惭愧。“因为受胎不过数日,本就该小心安胎,却在此刻又遭到责打,以致……下官先开帖药方帮徐夫人调养身子再说。”
“我要去杀了他们!”俊脸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大吼一句,就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
“千岁……”秀珠赶紧要马福跟上。“快去叫人帮忙!”
马福从来没看过主子发狂的样子,就连上次徐夫人为救世子而坠马也不曾如此,马上拔腿就追。
最后,失去理智的元礼是在鲁俊等人的全力制止之下,总算是停手了,而审理正、副虽然身中数刀,不过勉强保住性命。
到了翌日,徐敏小产的消息传开了,让本就充满哀戚的庆王府又多了几分低落的气氛,加上元礼昨日又差点亲手斩了审理正、副两人,即便身为藩王,也不能诛杀王府属官,否则会被召回京,由皇上发落,更是人心惶惶。
不过元礼并不在乎父皇是否会降罪,大不了被眨为庶人,他只要敏敏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午时过后,一宿未眠的元礼眼中泛着血丝,目光依旧透着狂乱,更别说披着散乱的长发,仿佛随时会再大开杀戒似的,令奴才和仆役都不敢靠近半步,鲁俊等几位护卫只好跟前跟后,以防万一。
“要跟我说什么?”当他来到前厅,瞪着刘墉片刻,总算开口。
刘墉拱手回道:“千岁此时此刻不该待在西三所,守在区区一名妾媵的身边,而是应该在娘娘的灵堂……”
“住口!”元礼几乎要把座椅扶手给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有分,竟敢背着我对敏敏严刑逼供,害她腹中的孩子流掉。”
“下官并不知徐夫人有孕在身,徐夫人也不曾提起半个字,再说娘娘的死因不单纯,千岁更应该追究到底,尽快查明真相以告慰娘娘在天之灵,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刘墉不认为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