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风行不舍地走到她身旁,轻拍着她抽动的细肩。“夕央,你喜欢爷,就得要明白地告诉爷,想着不说,谁知道?”虽然他不认为爷会看不出她的感情在转变,但他也不懂爷为何置之不理。
听到他的话,她怔了下,猛地抬眼,带泪的小脸错愕,有些疑惑。
“该不会是你已经说了,结果爷不接受?”见她的表情,厉风行比她还错愕,抱头低叫,“怎么可能?爷明明是喜欢你的,要不早在你长大后,就不该再跟你同床共寝,更不会老是对你又搂又抱。又不准我们太接近你!”
这算什么?他瞎眼瞧错了?
“可是,又搂又抱不是一般寻常兄妹都如此吗?”她一脸不解。
“谁说的?”厉风行瞪大眼。
“尽哥哥呀。”她回得理所当然。“尽哥哥说,要是感情好些的兄妹总是会如此,就算亲亲脸也无妨的。”
她从小就活在阎门封闭的大宅里,甚少上街,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三位哥哥教的。但就算她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占夜哥哥亲她的嘴,实在是……太过火了。
可是,她还是不懂哥哥为何这么做?
厉风行用力地抹了抹脸,在心中不知道骂了东方尽几回。他竟然为了不让她察觉爷的爱意而捏造谎言!
“夕央,你会想要跟我亲亲脸吗?”他没好气地问。
阎夕央一听,吓得泪水都收干了,瞬间石化。
有必要吓成这样吗?“反正,爷喜欢你是错不了的,除了你之外,我还没见过爷和谁如此亲近过。”
“……占夜哥哥喜欢我?”她的心跳加速,惨无血色的小脸淡扬绯色。
从小哥哥就常说喜欢她,但现在风行哥哥说的喜欢,她听在耳里,总觉得意思不大相同。
“废话!他敢说不喜欢你,我就把他的手脚都给砍断,让他往后再也不能对你又搂又抱,吃尽你的豆腐又不负责任!”厉风行说得正在兴头上。一张娃娃脸开始扭曲变得狰狞。“真天杀的!以为他是主子,就能这样欺负我妹子了?真以为我不敢造反?”他说得义愤填腐,阎夕央的心也跟随着他的激动而快速跳动着,不难受,反倒是窃喜。
可是——“哥哥若喜欢我,又怎会入夜还待在桃花姑娘房里?”她闷声自问,而后怅然失笑。“一定是你搞错了。”
厉风行一双大眼瞪着她。“好,就算我搞错了爷喜欢谁,那么你呢?待在你心里赖着不走的人,到底是谁?”
她说不出话,半晌才嗫嚅道: “你不是总说,我对占夜哥哥只是兄妹情吗?为什么又——”
“我和东方都不希望你去闯生死关。”他瞅着她,恩怨分明的眉眼里有着明显的疼惜。“姑且不论东方说的准不准,我都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但是,我更不想瞧见你愁眉不展又要强颜欢笑的脸。我希望你能像往常无忧无虑地笑着,就算有什么挡在你面前,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拔除。”
“风行哥哥……”阎夕央动容低唤。
“你只要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够了。”说着,他不禁叹气。就知道今天不该跟东方换班,不该和小夕央同处一室,让他闷了许久的秘密。全都不小心说出口了。
泪悄悄在阎夕央眸底打转。她何其幸运,能够遇上如此疼她的哥哥们。
尽哥哥和风行哥哥就像是亲哥哥般照顾她、疼惜她,占夜哥哥亦是,但似乎又有点不同,占夜哥哥多了分亲密,而且,那晚他亲了她……让她老是下意识地抚着唇,想着他的亲吻。
如果哥哥再问她一次,她会告诉他,她一点都不讨厌他的吻。
这样回答,是不是代表她喜欢占夜哥哥,并非仅是手足情感,而是想要将他独占,谁也不能分享的男女情爱?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厉风行轻咳掩饰赧意,缓步离开客房。
良久,阎夕央起身,打开紫檀柜,取出自己的包袱,里头有一只圆形髹漆盒,掀开盒盖,里头躺着一只绿色琉璃圆瓦,从上头红线一抽,才发现琉璃圆瓦底下竟是玉风铃。
她精雕六十四片翠玉叶,系成八条线,上头细琢八吉祥的图腾,悬在窗边,迎风发出清脆铃声,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但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品玩赏上参列,她在赶到京城的路上,好不容易才全数系好,等着要赠给占夜哥哥当惊喜。
只是,近来事多繁杂,她没机会送出去。
雕制时,她只是想讨哥哥欢心,如今心意相同,但多了分明白的情意。
她的情意早就存在,小时候甚至承诺嫁给他,只是尽哥哥的言语,像是在她脑里烙下了封印,总让她认为,她必须当妹妹,否则就没有理由再待在阎门,于是她恪守兄妹情分,但如今,抛去那些后,她自问要的是什么?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哪怕要她闯过生死,她也要他。
她明白她的心了,但哥哥的呢?看向窗外,她没有头绪,却有了打算。
掌灯时分,崔桃花位于客栈后院的小院落,敞开的主厅门口流泄灿亮烛火,映照出两抹身影。
“喏,这是我爹爹特地去帮你找来的八王爷府房置图。”崔桃花将纱制的图移到阎占夜面前。“上头特地圈点之处,皆是重军防守,戒备森严,就算是你,也不见得闯得进。”
他不语,瞅着房置图。腹地颇大,各院落前后皆有重军防守,不管要从哪个方向潜入,都必须冒极大的风险……
“对了,今天有八王爷的人到客栈打探夕央的消息。”
阎占夜眯眼,浓眉不置可否地扬起。
“我打发掉了。”崔桃花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过,既然八王爷对夕央有兴趣,怎么你不利用夕央,让你可以顺利进入王爷府?”
他缓缓抬眼,烛火勾勒出诡魅俊美的侧脸,冷肃的眸光让她很自然地改口——
“我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那么认真好不好。我瞎了眼才看不出夕央是你的心头肉,哪可能会要你挖出心头肉去诱敌?”
连着几天夜里,他俩都会在这厅里聊上几句,但别以为他们是在闲话家常忆从前。占夜不过是想要从客栈这小道消息收集站里探得一些线索罢了。反正正好拿崔家的无情无义做筹码,刺得她乖乖替他办事。
就连她退隐的爹爹都被她挖出来,拿一笔钱买通了常在八王爷府里走动的宫内太监,画出这幅房置图。
“改日,我会亲自跟崔世伯道谢。”阎占夜默记完后,拿起房置图,沾上火,往地上一扔,盯着图烧成灰烬,确定这事决不会从这里流泄出去。
“不了,我爹爹说没脸见你,你也不用谢他,这是他该做的。”崔桃花没好气地瞪着他。若是不了解他,会以为他烧图是在防她,但因为了解,所以明白他是个向来不留把柄、不给人威胁机会的人。把证据烧毁,是免得夜长梦多。
阎占夜不以为意地扬眉,正打算离去,又听她说:“占夜,为何你的玉工坊会用夔字号这名号?”
“有问题?”
“你不觉得品玩赏上,夔字号出尽了风头?”
他斜睨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十几年前,大内有位雕技出神入化的玉匠,也是以夔为字印,你这夔字号一打出去,把那些王公贵族全都给吸引过来了,还好八王爷忙着找夕央,没上品玩赏,否则事情又要闹大了。”想起几天前,占夜差点当街手刃八王爷一事,她依旧冷汗涔涔。
他皱眉想了下,问:“那玉匠呢?”
“不知道,十几年前好像突然就不见了,那时我还小,不是挺清楚,得问过我爹。”崔桃花攒眉反问:“你怎么这么问?”
阎占夜习惯性地覆唇,垂眼细忖。一会,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玉佩,雕的是祥兽,线条简单,玉质也不怎么了得。当初会令他驻足,只是因为这玉佩后头,也镂了个夔字。
“咦,你上哪买的?”崔桃花左翻右看,眼光没他刁钻,看不出玉质好坏,倒是被夔字给吸引了。“这不是寻常人家里会有的吧?若不是王公贵族,还是朝内大臣,是拿不到这玉匠之作的。”
“那是仿的。”
“你怎么知道?”
“我捡着夕央时,她身上有块镂着夔字的玉佩,相较之下,你手上那块玉的夔字,就显得模糊些。”
“夕央身上?”她倒抽口气。“难不成夕央出身名门?”
“也许。”回想当初,小夕央身穿精美襦衫,质地细致,绝非寻常人家买得起的布匹。
崔桃花打量着他不形于色的俊脸。“你想查她身世吗?”
“没兴趣。”对他而言。夕央就是夕央,是他不变的夕央。
闻言。她嘟起丰嫩的唇。“唉,这么宝贝她。可就不知道为何要冷落她,瞧她天天愁眉苦脸地窝在房里,我都不舍呢。”
“是吗?怎么我夜夜与她同寝,就没瞧见她愁眉苦脸?”他哼笑。
这男人真敢说哪。“你毁她清誉,却不跟她说白我跟你的关系,到底抱着什么心思?”还未成亲就将人给骗上床,这男人真是罪孽深重哪。
阎占夜挑眉,“这得让她自个儿去找答案。”
哇,这男人真真真是……比当年还没人性了。
“占夜,你真不怕她误解,反而退缩了?你这么有自信,你的夕央妹子会这么死心塌地?”
“她要是这么简单就退缩,怎么配得上我?”他了解她,知道她的性子决不软弱。
他要她有所自觉,他要她不再把他当个兄长,如此而已。
崔桃花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整颗鸡蛋。“你……话少也不能省成这样吧,好歹该说的也要好好说一说,老要人家想,真以为人家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得到你的心思?”
“我和她相处十二年,我的性子,她该清楚。”并非他一厢情愿,而是他认为她应该明白,却不知为何总是忽略他的情意。
这一点,微微惹恼了他。
“要是她真退缩了?”
他似笑非笑的魅眸,在烛火摇曳下勾勒几分邪味。“你说,她逃得了吗?”
她无言以对,将手中把玩的白玉还给他。“你开心就好。”她再次感谢老天,没让她真爱上这种男人。
“收下,虽不是上等美玉,但是我的心意。”
崔桃花想了下,虽不懂他怎会突地送玉,但还是乖乖收下,见他起身要走,忍不住提醒,“夕央绝色美貌,确实是个祸水,竟能让八王爷派人沿街寻她到这种地步,等品玩赏结束后,你手头上的事处置完,就赶紧带她回杭州吧。”
“当然。”他起身走向外头,余光瞥见一抹飞快逃去的身影,不禁愉快地略勾唇角。
“你不让夕央出门,就是在防八王爷吧?”
阎占夜没回答,迎着徐徐夜风离开。
第5章(2)
回房前,他特地拐到厨房,耗了点时间,等厨娘弄了几样清淡宵夜,亲自带回房。
客房里,烛火昏灭,就连床幔都已垂放.他眸底燃着温润笑意,点上了火,将木盘搁在圆桌上,扎好了床幔。瞅着全身蒙在被子里的小女人。
“夕央,我带了几样宵夜,陪我一道吃吧。”
“……我睡了。”停顿半晌,被子里透出她浓浓的鼻音。
“你醒了。”他轻扯她的被子。
阎夕央抓得更紧。 “占夜哥哥别闹,我要睡了。”
“不准睡,陪我吃宵夜。”他一把扯开被子,底下是她的一头乱发,还有布满泪痕的小脸,他心头一扯,定定地瞅着她。“哭什么?”
“……没什么。”她撇起嘴,捂着脸,赶紧转身背对他。
“谁欺负你了?”
就是你!她闷闷想着,却闭眼不答。
“怎么不说话?”他长指撩起她散乱的发,轻拉。逼着她回头。“夕央,谁欺负你了?”
她虽回头了,可是不张眼就是不张眼,赌气地紧闭眼唇,直到一股湿热贴上她的唇,吓得她睁圆眼,眸底映着他向来冷峻的眼,鼻息间可闻见桃花姑娘身上的香气。
香气?到底要贴得多近,才沾得上这股香气?
他把玉送给桃花姑娘之后,到底又做了些什么?
思及此,不知道打哪来的力气,她竟一把将他推开,想也不想地甩了一巴掌。
未料她会有此举的阎占夜,硬生生地受了这掌,眸色复杂地注视着她。
“不要碰我!你喜欢桃花姑娘,就在她那儿过夜,不要回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你陪我睡,你走开!”讨厌讨厌讨厌!她这辈子没这么讨厌过哥哥,讨厌到她再怎么嚎啕大哭也止不住心里的疼。
阎占夜未怒,眸色渐软,哑声问:“夕央,你可喜欢我?”
“我讨厌你!”她想也没想地骂道,泪水跟着滑落。“我最讨厌哥哥了!最讨厌、最讨厌!”
他自己说过,玉是不能乱赠的!可她亲眼看见,他将买来的玉送给桃花姑娘!这代表什么?说什么哥哥喜欢她,全都是风行哥哥骗人!
亏她还拿着玉风铃想给他,可谁知道竟让她撞见那一幕!
听着她不停骂讨厌,他假意叹了口气,“是吗?真遗憾,我真喜欢夕央呢。”
阎夕央一顿,通红的眸子满是泪水地瞅着他。
见她抬头,阎占夜抚去她不断滑落的泪水,眼神认真地开口,“夕央,你可喜欢我?”
“……你都把玉送给桃花姑娘了,我喜不喜欢又如何?”她抽噎着,话说得断断续续,然而瞥见他泛红的左颊时,又心疼地抚上他的脸。“疼吗?哥哥对不起,我……”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有如此泼辣的时候,从不知自己这么野蛮,可是当她满怀心意却撞见那幕,她的心被扯得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压根无法克制自己。
阎占夜抓住她的手,凑在唇间轻吻着。“那只是块不值钱的玉。”
“那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那是……”
“你在意?”
“我——”
“夕央,你和我生活了十二年,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懂?”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思纷乱。
“我的夕央,你真不懂?”他俯近她,趁她不备贴上唇舌,钻进她不懂反应的口里,恣意缠绕。
她瞅着他熠亮的瞳眸,吞咽着他的气息,泪水还在流,可心里却暖得紧,半刻前的心碎正密密细缝上,下意识地闭上眼感受起这个吻。
半晌,她感觉到他呼吸渐乱,有些紧绷地伏在她肩上。
她有些疑惑地睁眼,“占夜哥哥?”
“……别再叫我哥哥了。”他哑喃着。
他厌倦这个词,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要叫他什么?她心绪乱纷纷,开始胡思乱想。
“夕央,想要的东西,就得动手去拿,不能老是要让人交到你手中。”阎占夜起身拉开距离,替她整好略微凌乱的衣襟。“如果喜欢我,你就得要有拿命来爱的觉悟,那么,我也会等同回报。”